化刀为刃——破有涯无涯之限而任逍遥

2010-08-15 00:45
衡水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庖丁解牛无涯世人

石 双 华

(中国人民大学 哲学院,北京 100872)

化刀为刃
——破有涯无涯之限而任逍遥

石 双 华

(中国人民大学 哲学院,北京 100872)

《养生主》一文,庄子从“有涯无涯”的矛盾开始,指出以“道”为指引,教给人们如何养生。庖丁解牛的故事告诉人们事情背后所遵循的“道”,只有遵循“道”这个“刃”,才能如解牛一般逍遥自由。继而从“道”的角度理解“右师一足”和“秦失吊唁”的故事,可以得知只有超越差别超脱生死,视万物为齐一,才能安时处顺,自在逍遥。

庄子;道;化刀为刃;逍遥

《庄子·养生主》一文,因为庖丁解牛的故事而为世人所熟知,从道家思想上来理解这个故事,则蕴含着 “化刀为刃”的处世原则。

一、无涯与有涯的纠结

庄子在开篇就展开了一个让世人纠结的问题,生之有涯与知之无涯,如何调节?对于我们俗世中疲劳奔命的人而言,这个问题总是造成我们的困扰。生之有限而知之无极,作为最普通的人世一员,难免为了无涯之知而烦乱纠结。人生在世,总是有些事情我们难以理解,总是有些问题我们想不明白,总是有些矛盾我们无法调和,譬如是非之介,譬如生命的意义与死亡的必然。人们许多时候是无法解决这些困扰和烦乱的,却依然执着于对事情的探寻,重复着千百年来,生之有涯和知之无涯的纠结,重复着“殆而已矣”。

庄子却坦荡荡地告诉世人“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对于这句话,有太多的理解。成玄英说:“为善也无不近乎名誉,为恶也无不邻乎刑戮。是知俗智俗学,未足以救前知,适有疲役心灵,更增危殆[1]113。”对于此,笔者哑然,如果这样理解庄子,那么庄子也未能免俗了,但是就以对庄子的些许理解,庄子绝不是一个凡俗之人,怎么会指给世人一条更增危殆之路呢?不是庄子所指之路更增危殆,而是这样的理解根本是不妥,根本没有看透文字背后庄子的本意。

陈鼓应说:“做世俗上所认为的善事不要有求名之心,做世俗上所认为的恶事不要遭受刑戮之害[1]113。”

王叔岷说:“‘为善无近名’谓‘善养生无近于虚浮’。益生、长寿之类,所谓虚浮也。‘为恶无近名’谓‘不善养生无近于伤残’。劳形、亏精之类,所谓伤残也[1]114。”周策纵则说:“假如你要去为恶,可切不可弄到受刑伤生;至于这假设的,不致受刑伤生的恶事,你该不该去做,他在这里并未表示意见。这正如‘不近名’的善,不‘已而为知’的知,你该不该去做,他在这里也都没有表示可否[1]114。”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的理解,笔者都不敢苟同。类似上述说法,都将庄子置于善恶之中,置于是非之中,这样一个游走于是非善恶之中的庄子还是那个超脱的庄子吗?庄子教人养生,就是教给人们如何为善为恶,判别是非,这样的庄子还如何齐物?如何有梦蝶之境?如何心斋坐忘?如何鼓盆而歌?如何超脱于凡尘俗世?看来很多人根本没有从庄子的本心出发,去理解其意,而是断然用俗世的眼光去看待庄子。笔者比较赞同明朝释德清的说法:“盖善恶兼忘,虚怀游世,不以物事[2]。”这里的为善为恶不过是一种词汇借代表达,而庄子并非有所指,他并未有善恶之分,在他那里,他依然是超脱于善恶,超越于是非的,因为为善有求名之心,而为恶有近刑之隐。所以庄子并不是让世人去为善或为恶,只是沉默地表述了为善为恶皆不在我为之内,庄子是无为的,他要以超脱之心去待万物,顺应自然。

所以庄子又指出“缘督以为经”,这里的‘督’,有很多种理解。林云铭认为“凡事皆有自然”[1]115;王船山指出“奇经八脉,以任督主呼吸之息。身前之中脉曰任,身后之中脉曰督。督者,居静而不倚左右,有脉之位而无形质。缘督者……循虚而行……以适其中”[3],这就是从最基本的医学和功夫学概念上去理解庄子,确实有一定的基础,但是也不够透彻;张默生认为“凡事当处之以虚,作为养生的常法,既不为善,亦不为恶”[4]。这无非是又将庄子置之于善恶之中而择其中来达到他所说的“如此则名固不至,刑亦不及,可得从容之余地,以全其生命”;王孝鱼认为“人的精神要顺其精神的指导”[1]115。而在陈鼓应看来,此处之“督”,应该是顺应自然之道的意思。笔者比较赞同此种说法。因为将庄子所谓“养生”,归于一般的养生的含义是不可取的,庄子所谓养生并不是纯论修养身体,所以不可能以“脉”为“督”,或者仅仅将“督”限定为精神,这都是比较狭隘的看法。在庄子那里,有一个道的统领,有一个自然的超脱的世界,所以我们必然要引渡到这个层面。而庄子此言,就是说只有凡事顺应自然,以道为指引,才能保身、全生以致尽年。而这种顺应自然的超脱的心态,则是需要人在长久的生命过程中加以修炼体验的,是一种超越的境界。所以庄子在下文以庖丁解牛的故事告诉我们,如何在长久的过程中修炼,并且给我们描绘了那个美好的境界。

二、化刀为刃而游刃有余

在庖丁解牛的这个故事里,庄子给我们描绘了一幅生动而华美的“解牛之境”。庖丁的挥刀解牛,已经不是一项看来残忍的屠杀,而是合乎乐章的华美舞蹈。解牛能臻至如此之境,是如何修习得以成就的呢?

庄子借庖丁之口明确地告诉世人“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即是说,技艺已经不是所依赖的了,而是以“道”为经。这正和上文所指的“缘督以为经”相呼应,人身之主,养生之主,就是庄子所谓“道”。在这个故事里,庖丁事实上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庄子的代言人。庄子在这诸多的故事里,时而幻化为蝴蝶,时而幻化为树木,时而幻化为残缺之人,又于此处幻化为庖丁,这些人或物都是庄子的代言者。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自由着,唯一不变的是都保有各自境遇里的“道”。都以道为经,而超越于一切凡俗。

然而此种“道”的境界,并不是易得的,而是需要长久的修习。庖丁解牛的故事告诉了我们从“始臣之解牛时”到“三年之后”又到“方今之时”,历经“刀十九年”“解牛数千”,短短数语,但是个中辛苦唯有自知。这其中留给了人们诸多的想象空间,这是一个漫长的修习过程,通过漫长的练习,才能解牛如斯。那么对于人的心性修养,更是何其不易,更需要长久的磨练修习,才能体悟“道”,才能臻至“道”的境界,而畅游无碍。

在这里,庄子描绘的解牛过程,畅快淋漓。庄子也是想告诉世人,在世间为人处世,也是应该做到如此的。每个人都是一把刀,都会和世界这个“牛”相互纠缠,最初之时,会和这个世界磕磕绊绊,纠结矛盾丛生,甚至艰难不前。然而通过长久的修习,以顺应这个世界的自然之道而行,总能游刃有余。关键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找到这个世界的自然纹理,不要以自我的原则强加给这个世界,这样必然是两败俱伤。而是要化快刀为利刃,不再以刀相敌,而是以刃游走,这样一来,整个世界的艰难、障碍、规则等等,都会轰然而塌,在你面前世界会倾溃为一片乌有。不是用自我的规则改变世界,而是将自己用“道”化为无形,游走于世界的任何领域,游走于人世的任何角落。

庄子在庖丁解牛的这个故事里,娓娓道来解牛技艺的淳熟,实则用隐喻讲述了如何处世养生,告诉我们这个世界背后所应遵循的那个道。那么当这个世界给予我们不公之时,我们又该如何对待呢?庄子借右师的小故事,又给世人指出了一条明路。

三、天生我材,逍遥自在

庄子给我们刻画了右师这个“介者”的形象,也就是只有一足,这与常人之不同则属“非常”。在我们俗世之人看来,这是何其的不幸或者其形象是何其怪哉。然而在庄子的眼里,他称“以是知天也,非人也”,天命如此,自然之态。无论是天生的一足,还是后天断足,在庄子看来,这都是天命,不必执着于此,也没有任何稀奇之处。庄子对此的态度,可谓处之泰然。这类人物在庄子笔下,比比皆是:王骀、申徒嘉、叔山无趾、哀骀它,甚至是孔子的学生子舆。他们都是丑陋残缺的,然而在庄子笔下,他们有德有道,对自己残缺丑陋的形骸有自然的心态,毫不在意自己的残缺丑陋,反而能够保持德行,使其生命自然流露出一种精神力量吸引着人。对世人而言,这是超脱的心态,但是对他们自身而言,这就是自然,这不是人舆,而是天舆,天生我材,这就是自然这就是常态,我又何必执着于自己与他人之不同?

天生我如此,我也自然地接受和看待,我依然走我的生活道路,庄子借右师的故事就是告诉我们要以处之自然的心态,看待我之形貌。不论残全,我就是我,这就是上天赋予的,这就是自然。对于俗世之人,就是需要一种超脱,超脱于形骸之外,超脱于同异之外,一切顺应自然,这就是自然如此,我何必执着?借由“超脱”而达到“自然”的状态,一切顺其自然,以道为经,逍遥自在。我们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苛责不强求不偏执,天生我如此,我便顺应天命,逍遥自在。正如野生之泽雉,虽然野外生存,饮食都有困难,但是对野雉而言,樊笼再好,也不是自然的去处,生于野外,自在逍遥,又何必祈求樊笼之中的优越和安逸呢?孰不知那安逸之内,却潜藏着消磨本性的力量,还是这荒野之地更适合本性的抒发,更令其逍遥自在,顺应天命。

四、安时处顺,帝之悬解

在最后部分,庄子讲了秦失吊唁老子的故事。三号之后,秦失在回答弟子(关于此弟子是老子的弟子还是秦失的弟子仍存在争议①)的问话时,提出“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悬解”。

宣颖说:“人为生死所苦,犹如倒悬,忘生死,则悬解[1]125。”秦失所表达的意思,无非是建立在生死为自然之事的基础上,老子的生和死都是顺应天意自然,遁天倍情,指的则是人们“不祈言而言,不祈哭而哭”。只有做到了安时处顺,哀乐才能够不侵入内心,把生死都看成是自然造化,这才是悬解。在庄子那里,生不可喜,死亦不可悲。生死都是自然的造化,都是命运安排,唯有超脱于生死之外,才能看得开人世间的是是非非、纷纷扰扰。安时处顺所需要的,也只是一颗超脱的内心,超越生死的眼光。

看透人世间的纷扰,视生死为齐一,以道之自然来养生,一切都顺应天命,超脱于俗世之外,安时处顺。如此的态度,方能逍遥于世……

注释:

① 陈鼓应并未指明此弟子是否为老子弟子;张默生指出是“老聃的弟子”;明代释德清指出是“秦失之弟子”;清代郭庆藩也未点明“门人”属何者门下。

[1]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 释德清.庄子内篇注[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9:62.

[3] 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117.

[4] 张默生.庄子新释[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7: 89.

TurnKnifeintoBlade——Peripateticism Achieved by Breaking Finite and Infinite

SHI Shuang-hua
(School of Philosophy,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In hisYang Sheng Zhu, Chuang-Tzu tells people how to keep in good health based onTaoin analyzing the contradiction of finite and infinite firstly. The story ofPao Ding JIe Niutells people theTaoit follows. That is, one, only following the bladeTao, can he be in the state of peripateticism. Then, in interpreting the stories ofYou Shi Yi ZuandQin Shi Diao Yan, he makes us understand that only when one be beyond the differences and life and death and views all things as one, can he adapt to the crisis situation to survive and be peripatetic.

Chuang-Tzu;Tao; turnknifeintoblade; peripateticism

B223.5

A

1673-2065(2010)05-0007-03

2010-07-02

石双华(1986-),女,河北衡水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在读硕士.

(责任编校:耿春红英文校对:杨 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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