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诠释学在文学翻译过程中的运用
——《京华烟云》两个汉译本的对比

2010-08-15 00:54刘树英任晓霏
关键词:京华烟云张译京华

刘树英,任晓霏

(江苏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212013)

哲学诠释学在文学翻译过程中的运用
——《京华烟云》两个汉译本的对比

刘树英1,任晓霏2

(江苏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212013)

哲学诠释学;文学翻译;视域融合

哲学诠释学与翻译研究息息相关。本文拟从加达默尔哲学诠释学的三大原则出发,即理解的历史性、视界融合、和效果历史,对林语堂先生的英文原著《京华烟云》两个汉译版本进行对比分析,指出文学翻译过程中诠释者的视界是同传统的视界相接触而不断形成的,译者应通过对话创造出译语文本。

作为一们专门研究意义的科学,诠释学自诞生之日起就与翻译有着紧密的联系。加达默尔在《古典诠释学和哲学诠释学中》写到:“谁想成为一个翻译者,谁就必须把他人意指的东西重新用语言表达出来。’诠释学’的工作就总是这样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转换,从神的世界转换到人的世界,从一个陌生的语言世界转换到另一个自己的语言世界”。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翻译必将受到诠释学的影响。因为翻译本质上也是一种解释、理解,而且是译者对源语文本所作出的跨语言、跨文化的解释。文学翻译更是一种理解和诠释。因为文学作品中包含了作者对生命的体验,对生活的理解,需要译者在理解作品的同时去感悟。但是无论作者还是译者,都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一定的文化语境中作为个体而存在的。换言之,理解的历史性造成了理解的偏见。理解的双方各自有自己的视域,要想达到视域一致或者融合,译者必须与原作者有一个对话、沟通的过程,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寻求语言对等的过程。

《京华烟云》(Moment in Peking)创作于 1938年 8月至1939年 8月,是林语堂旅居巴黎时用英语写就的长篇小说。1939年在美国出版后风靡一时,多次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林语堂希望该书由郁达夫翻译,可郁达夫动笔不久便遇害辞世而去,到了现代,有“替父还债”之说的郁达夫之子郁飞续译出版,译名为《瞬息京华》(下称郁译)。而另一版本则是由台湾张振玉译的《京华烟云》(下称张译)。本文拟通过对林语堂先生的作品《京华烟云》的两个汉译本的分析,以加达默尔哲学诠释学的三大原则即理解的历史性、视界融合、和效果历史为标准来探讨哲学诠释学对文学翻译过程中的解释。

一 理解的历史性

加达默尔认为理解是历史的,历史性是人类生存的基本事实。作为历史存在的人有其无法摆脱的历史特殊性和历史局限性,无论主体还是客体都嵌于历史性之中 (张德让, 2001)。译者是翻译过程中的主体,译者主体由于受到主、客观历史性条件的制约,在翻译过程中以自己的视域来理解文本,必然造成不同程度的理解“偏见”,从而导致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作出不同的选择,甚至误读和误译。如:

例1:

原文:The boys and girls studied together The Book of Poetry and the Five Kinds of Inherited Teachings,……(P.46)

张译:男女学生都要念《诗经》,五种遗规。(P.42)

郁译:男女生一起读《诗经》和《五教》。(P.56)

上例属于典籍翻译。《诗经》作为中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人人知晓。The Five Kindsof Inherited Teachings由于现已不存于世,翻译起来有些难度。此处应为三国时谯周所做的《五教志》,也称《谯子五教志》或《谯子五教》。郁飞译作《五教》亦无错,不过张译“五种遗规”则与原文的文化相去甚远,已经看不出这是一部著作的名称了,当属误译。

例2:

原文:“what is the use of silverwhen you are dead?”replied the driver.“Those bullets from foreign rifles don’t recognize persons.Peng-teng!It goes through your brain-cap and you are already a corpse with a crooked queue.”(P.3)

张译:那个骡夫却回答说:“人死了,银子有什么用?哼,那些洋枪子弹可不讲交情,一颗子弹穿进脑袋瓜子,就弯着辫子躺在地上,成了死尸一条了。”(P.2)

郁译:“人死了银子有什么用?”那个赶车的答道,“洋枪里的子弹才不认人呢。嘭腾一声打穿你脑袋,你就翘了辫子。”(P.7)

上例属于俚语翻译。“crooked queue”实属北京方言中“翘辫子”的翻译,是“死”的委婉说法。这儿张译为“弯着辫子躺在地上”有点滑稽,也属误译。

例3:

原文:Itwas accompanied by“dragon-and-phoenix cakes,”silks,tea leaves,fruits,a pair of living geese,and four jars of wine.(P.263)

张译:…送有龙凤饼、绸缎、茶叶、水果、一对鹤、四坛子酒。(P.234)

郁译:…同时送来的还有龙凤糕、绸缎、茶叶、果品、一对湖鹅和四瓶酒。(P.296)

根据旧时习俗,女方出嫁时要求男方向女方送“龙凤喜帖”和其他礼品。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湖鹅是家禽,而鹤则被认为是长寿的象征。精通中西语言和文化的林语堂应该知道送何物去女方家,他在原文中用了“a pair of living geese”.郁译为“湖鹅”更符合当时文化语境,而张在这方面的文化欠缺导致了此处的误译。

通过上述例句我们不难看出,人的历史性决定了人在认识和理解过程中的偏见。译者主体由于受到自身历史条件的制约,从而有不同的生存经历、文化认知和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在翻译过程中这种历史性或多或少会影响到诠释者对源语文本作出正确的解释。

二 视界融合

就翻译而言,视界融合指的是源语文本视界与译者视界互相融为一体,形成一种新的视界的过程。理解的历史性导致了理解应是相互、不同的。源语作者与译者各自都有自己的视界。源语文本代表的是作者的视界,而译者的视界是在自身的时代氛围中形成的。由于时间和空间的间隔,两种视界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在翻译过程中,译者要达到对作者意图的正确理解和解释,就必须消除个人偏见,消除因时间和空间差距造成的对源语文本的误解,在“倾听”原文的基础上与作者达成理解性的对话,通过对话创造出译语文本。文学翻译亦是如此。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不是抛弃原来的语言,而是将原来的语言融入译者的语言之中,在自己的语言范围内发现与原来语句并行的表达方式,达到两种语言的过滤与融合。下面以《京华烟云》两个汉译本为例,说明源语作者视界与译者视界融合是如何在文学翻译过程中体现的。

例1:

原文:“So you do not believe in immortality,”said Mulan. (P.596)

张译:木兰说:“那么您不相信人的不朽了?”(P.536)

郁译:木兰说:“因此,您不相信长生不老吗?”(P.678)

道教追求的是天人合一,而木兰的父亲正是一位虔诚的道教信徒。木兰从小受父亲影响对道教的思想也是耳濡目染。此处木兰所言应该符合特定的时代文化背景,所以张只进行字面翻译译为“不朽”,没有最大程度上与原作者达到视界融合。

例2:

原文:Now,the grandmother…some countrystyle tungtse.These were solid trianglesmade of glutinous rice st uffed with ham and pork or black sugar and bean flour,and wrapped in bamboo leaves and steamed.(P.137)

张译:祖母从家里带来了些山东式的粽子。里面的馅是火腿,猪肉,黑糖,豆沙。(P.120)

郁译:老奶奶从山东带来些家乡的三角粽子,有火腿猪肉和红糖豆沙两种馅。(P.155)

粽子是中国传统节日端午节的代表食品。考虑到译文读者是中国人,张和郁都省略了原文中林语堂单纯用来介绍给英文读者的描述部分。而对于“black sugar”的翻译却有不同。在中国方言中,黑糖是红糖的另一种说法,两者的对应词是“brown sugar”.张译为“黑糖”也无可厚非。但是熟悉《京华烟云》的读者都很清楚故事的地理背景以北京为主,郁采用与“black tea”译为“红茶”的相似译法翻译为“红糖”更符合源语的文化语境。

例3:

原文:“Many thanks to you and Buddha will bless you!”cried the child.“when do we leave?”(P.32)

张译:孩子喊叫道:“多谢,多谢,上帝保佑您这大善人!什么时候儿去?”(P.29)

郁译:“多谢你,菩萨保佑你!”这孩子喊道。“我们什么时候走?”(P.40)

这里对“Buddha”一词的不同翻译也反映了译者对源语文本民族文化的忠实。“上帝”可能会在西方读者中比较容易接受,它的对应词是“God”。而以木兰当时的年纪以及对东西方文化的了解,不可能知道上帝为何物。郁译为“菩萨”很好地还原了人物的社会性方言,是译者在“倾听”原文的基础上与原作者的一次“对话”过程。

加达默尔视界融合的提出,从真正意义上确立了诠释者自己的历史性和现在的视界对理解文本的必要性,并启发译者要通过对话与原作者的视界融合在一起,达到“视界融合”,从而使译者和原作都获得超越,达到一个全新的视界。(Gadamer,1999)可见,视界融合原则在文学翻译过程中的运用要求译者既要“倾听”源语文本,又要发挥主体性作用,与原作者达成理解性的对话、沟通直至交融。

三 效果历史

效果历史观是加达默尔对哲学诠释学的另一突出贡献。与传统的历史观把历史当作一个客观的对象不同,效果历史观强调研究历史的主体就处于历史之中。效果历史是我们被理解的历史,在理解中,历史被重新塑造了。它基于我们的视界、我们的经验和被我们所理解的历史,这样我们通过被理解的历史而融入历史,成为历史的构成要素。(潘德荣,齐学栋,1995)对翻译而言,文学翻译本身就处于历史之中,译者作为翻译的主体对原语文本的理解有一定距离,同时原语文本也是译者能够进行理解活动的桥梁。效果历史观完全转换了“看”的历史视角,在翻译活动中不会有完全理解这样的概念,同时也不会出现瓦解理解的虚无主义。效果历史观要求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与历史对话,把自身置于历史的视界中,超越自己和他人的特殊性,获得一种更高的普遍性,一个更为广阔的视界,一个包容了历史和现代的整体视界,即“视界融合”。

作为一部长达数十万言的鸿篇巨制,《京华烟云》翻译起来确实有一定难度。林语堂在《谈郑译〈瞬息京华〉》中指出:“夫译事难,译《瞬息京华》尤难。何以故?小说中人物,系中国人物,闺淑丫头,系中国闺淑丫头,其人物口吻,自当是中国人之口吻。”用林语堂自己的话说,仅重要人物就有八九十个,若要将这些名字译得尽如原著本意,实非易事。而且中文名字大多有特定的含义,有时“失之毫厘”,便会与作者的本意“差之千里”。如原文中人名“New Szetao”,张译为“牛思道”,郁译为“牛似道”。“似道”“思道”读音相似,但从书中人物的品行来看,称这位搜刮民脂民膏的“牛财神”为“似道”(看似道貌岸然)要比“思道”合适一些。在《谈郑译〈瞬息京华〉》一文中,林语堂也曾明确指出将“New Szetao”译作牛思道不妥。又如原文中有“…and about a widow with seven sonswho stillwanted to remarry.”张译为“还有妇人有子七人还想再嫁的事”,而郁译为“什么‘有子七人,莫慰母心’”。虽然林氏已经指明引用出自《诗经》,但对于具体的引用文句,还需要译者仔细斟酌。

张译与郁译的不同之处俯拾即是,但我们并不能就此断定“不同”就是译得“不好”。张振玉从事林语堂翻译研究多年,对林语堂本人及其作品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张带着自己的翻译目的和前理解对《京华烟云》作出了历史性的解释。而身为郁达夫之子的郁飞虽然不象张振玉一样一直研究林氏作品,但他学识渊博,同时又肩负着“替父还债”的使命感,在翻译过程中一直坚持忠实原文的指导思想,所以就译文质量而言,郁本并不输于张本。通过比较可以看出,两译本的总体质量均属上乘。二者都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对作品作出了历史性的解释。

四 结语

哲学诠释学肯定了译者的主体性,同时也强调了翻译过程中的理解和解释行为是具有历史性的,理解的历史性构成了理解的偏见,使不同的译者创造出不同的译本。视界融合和效果历史原则要求译者在文学翻译过程中不应该机械的寻求语言对等,而是要译者在“倾听”原文的基础上,积极主动的理解和诠释全文,达到与原作者对话、沟通和融合。文学翻译的成功取决于原作者与译者通过对话而达成的共识直至融合。

[1] 朱建平 .翻译即解释:对翻译的重新界定 -哲学诠释学的翻译观[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6(3):69-74.

[2] 张德让 .加达默尔哲学解释学与翻译研究[J].中国翻译, 2001(4):23-25.

[3] 张德让 .重构·体验·融合-文学翻译的诠释学视角[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2):67-70.

[4] 潘德荣,齐学栋 .诠释学的源与流[J].学习与探索,1995(1): 63-68.

[5] 加达默尔 .真理与方法(上下卷)[M].洪汉鼎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

[6] 洪汉鼎.诠释学-它的历史和当代发展[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7.

[7] 林语堂.M oment in Peking[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05.

[8] 郁飞 .瞬息京华[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

[9] 张振玉.京华烟云[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10] Gadamer,Hans-Georg.Truth and M ethod[M].Beijing:China So

cial Sciences Publishing House,1999.

Key words:philosophical her meneutics;literary translation;fusion of horizons

Abstract:Philosophical her meneutics and translation study are interrelated.Based on three principles of Gadamer’s philosophical hermeneutics-historical understanding,fusion of horizons and effective-history,This paper tries to compare and analyze two chinese translation versions ofM om ent in Pekingwritten byLin Yutang,and finds that translator’s new horizon is formed by fusing his own horizon with that of traditional horizon.A translator’s recreation in target text is thus realized through conversing with the source text.

Applications of Philosophical Hermeneutics in L iterary Translation Process——Comparative Study between Two Chinese Versions ofMoment in Peking

L IU Shu-ying,REN Xiao-fei
(Foreign Languages of Jiangsu University,Zhenjiang Jiangsu 212013,China)

H 315.9

A

1673-2804(2010)05-0162-03

2009-10-10

2009年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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