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 驰
(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吉林长春 130024)
20世纪初延边地区开埠与东北亚政治格局的变化
费 驰
(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吉林长春 130024)
20世纪初,日本以“怀柔”政策借所谓“间岛”问题强迫清政府签订条约,开放了龙井村、局子街、头道沟、百草沟四处为商埠。延边地区开埠对东北亚政治格局产生了重要影响:首先,中国丧失了主权利益,在东北亚的地位一落千丈;其次,日俄在东北亚的竞争实力出现变化,日本压倒俄国开始占据上风;最后,尤为严重的是,延边地区被日本事实控制后,俄日开始互相支持“和平经营”政策,这为进一步侵略和分裂中国领土埋下更大隐患。
延边;开埠;东北亚;政治格局
1909年9月4日,日本借所谓“间岛”问题,强迫清政府签订了《图们江中韩界务条约》,其中第二款规定开放龙井村(六道沟)、局子街(延吉)、头道沟 (三河镇)、百草沟 (汪清)为商埠。[1](601)同年11月2日,四处皆对外开放。[2](436)延边地区开埠对东北亚政治格局产生了重要影响。
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东北亚国际环境的变化,中国东北地区已然成为以日、俄为主的新老帝国主义国家角逐的场所,延边地区更是焦点区域。
19世纪末,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相继进入帝国主义阶段。各国间经济政治发展的不平衡性形成争夺世界霸权、重新瓜分世界的局势,其中日俄实施霸权计划的争夺焦点即在中国东北地区。俄国远东政策的主要内容是:占领朝鲜和中国长城以北的广大地域,进而与英美日等国争夺太平洋的霸权,达到称霸远东的目标。俄国继强迫中国签订《瑷珲条约》、《北京条约》等不平等条约占领中国黑龙江地区大片领土后,加紧推行独霸中国东北的计划,这就与明治维新后亦逐渐走向对外扩张之路的日本的大陆政策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日本军国主义代表人物山县有朋公开称:朝鲜与中国东北是日本的“生命线”。[3](203)所以日本“北进”路线首取之地是中国的属国朝鲜。甲午一战,清政府在政治、军事方面失势并被驱逐出朝鲜,朝鲜为日本所控驭。但战后,沙俄联合德法干涉还辽,并乘机将势力渗入朝鲜。日俄在东北亚的争夺也随之上升为国际列强在东北亚的主要矛盾。
随着俄国在中国东北及朝鲜势力的蔓延,为争夺侵略权益,日俄终于兵戎相见。日俄战后,东北以长春为锋面形成两强犄角之局。此后,两国势力竞争由中国东北西部转战于东部,延吉一隅遂为中日俄三国势力相接触之地。“俄用之足以制日,日用之足以制俄,”清政府处理稳妥,则可以抵制日俄势力的扩张,巩固三省东南重镇。
时任东三省总督的徐世昌从军事、交通、移民、殖产四方面分析了延边在东北亚地区的战略地位:[4](56~57)
首先,延吉地区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俄占领东北时,藉东清铁路将旅顺口、海参崴两军港连贯起来,驻重兵于哈尔滨为后援,以控制“满韩”而争太平洋海权。战后,旅顺口与长春以南铁路支线划归日有,俄于奉天几不能南下,不得不将注意力由“满洲”南部转至东部,军事计划为包围“满洲”东北部,谋出日本海,以恢复东亚之霸权。因此,俄将海路重兵悉集乌苏里江以东,并移陆军根据地于伯力,与海参崴、哈尔滨相犄角。同时,准备改造东清铁路为双轨,以便军用。如俄以海军进攻日本北海道,以陆军由庆源、庆兴进攻朝鲜,则日本北面国防便有岌岌可危之势。日本在本国及朝鲜咸镜北道军事之布置,辟温贵军港,隐与海参崴相抗,且于罗南驻一旅团,会宁驻一师团相策应,可抵御俄人从东部出兵之路。但图们江南岸地势所限,只能作为防御之所。而延吉则当日本海之捷道,为朝鲜北部、中国东北南部、俄领东海滨省交通之要区,“实足出奇制胜而有余”。日人若据有延吉,平时可屯戍重兵。以珲春亘凉水泉子、延吉、额木索为第一防御线,以图们江南六镇编成要塞为第二防御线,以温贵、清津、元山等处为军事策源地,近与朝鲜屯驻军相提携,远与东北南部守备队相呼应。而对于中国,延吉若失,则吉林南部、奉天东部别无可为进战守之地了。
其次,延吉地区具有重要的交通意义。自日本海至中国东北,飞渡对马海峡纵贯朝鲜半岛而至安东,必航黄海绕朝鲜西岸而至大连,行程漫长,不如径走直道日本海。另外,俄国在中国东北的东北部拟改筑西伯利亚铁路为复线,修筑黑龙江铁路与东清、乌苏里铁路及黑龙江、松花江水运相连。日本只依恃南满铁路及安奉铁路之运输,显然不足与之抗衡。于是,开辟朝鲜东部清津为商港,修清津至会宁铁道,开敦贺、舞鹤通清津、温贵之航路。但由于日本海、图们江相隔,平时、战时不足以制俄军事、经济利害。而吉林最富庶的松花江、牡丹江流域与朝鲜相距甚远,陆上货源不继。因此,清津商港出入货物始终不多。无法实现联络中国东北与朝鲜、增进日本国力的计划。而延吉则管毂朝鲜、中国东北南部及俄国领地的交通,为图们江北一大都会。如据有延吉,再扩展由清津至会宁铁路于吉林,可夺俄国东清铁路与松花江水东向之输送力,折而于朝鲜东部输出至日本海,可掠夺吉林南部资源。战时则士兵自敦贺军港越过日本海贯东朝鲜以走吉林进入东北腹地。这样,战争时期的物资供给与士兵运输就都会稳操胜券。
再次,占据延吉地区可以实施日韩在中国东北的移民计划。在日本的势力没有覆盖延吉之前,日本人在此仅能发展工商业,无法进行农业殖民,且殖民势力只达到奉天,还未侵入吉林省。而俄国大力移民实边于阿穆尔省及乌苏里江以东。日本急需抵制俄国的移民东北的侵略措施。此时,延吉境内韩国民众越垦者多至6万余户,东出绥芬与俄国相接,所以谋划“籍韩人殖民繁盛之区为其殖民势力增进之区”。更是筹集巨资,在六道沟创立“东洋拓殖会社”。由此推及,延吉及松花江、牡丹江以及乌苏里江流域户口稀疏,田土膏腴,适合殖民,日韩觊觎已久。若如此,“东由图们江以达鸭绿江,利源皆非我有。奉吉大局危也”[4](73)。
最后,在殖产方面,同样有利可图。日俄战后,有日本人扬言称,“开发满洲富源者,日本国民之天职也”。日本在奉天省已经侵夺铁路、矿产、森林等利权。而东三省富源多在吉林,吉林在南部,延吉居其中。日据延吉,从事森林、矿产采伐,修筑图们江北铁路,从而谋求在朝鲜东部、东北北部工商业的发展。东北北部的物产由铁道运出延吉,东经珲春销至俄国领地;如南下清津可供朝鲜及日本国内工业原料消耗。日本商品由海道经清津输入延吉,北出吉林可供东北北部一切需要。日本人矢野国太郎甚至认为,吉会铁路若成,可夺海参崴繁荣于清津,使日本海媲美地中海。
面对如此关键的地域,谋图“以延吉为进取满洲全部之基础”[4](56~58)的日本,当然志在必得。问题是如何取得?
在谋夺延边地区的过程中,日本侵略方式发生了明显变化:一是日本一改此前的武力胁迫手段,而是采取了所谓“怀柔”策略;二是日本始则专注诈夺延吉领土,在长达8个月的交涉无果后,日本改变策略,即通过强迫中国开埠来达到异曲同工的效果。具体原因分析如下:
(一)日本在中国大量确凿事实面前理屈词穷。从日本抛出所谓“间岛”主权未定论之始,便遭到中国的坚决抵制。尤其是边务公署设立后所做的工作,成为日本谋夺延吉领土主权的巨大阻力。
1907年8月23日,日本“朝鲜统监府间岛派出所”非法在中国的延吉龙井村挂牌,朝鲜统监伊藤博文向其发出五条训令:间岛为韩国领土;韩人不可服从清国之裁判;清国官宪所征一切税租,派出所皆不承认;清国官宪所发之一切法令,亦非派出所所能承认;清国官宪所命都乡约、乡约等,予以与韩国人相同之看待。在训令的指导下,间岛派出所不断侵犯中国主权。为抵制“间岛派出所”的侵略活动,加强边境防务,1907年9月,清政府在局子街设立了边务公署。边务公署同“朝鲜统监府间岛派出所”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
首先,“广搜证据,使皆晓然于延吉之为我领土”,[4](61)驳斥了日本人的侵略谬论。尤其经过详细勘察、采集中外资料而成的《延吉边务专图》及《延吉边务报告》,为中日交涉提供了无可辩驳的资料依据。其次,抵制“间岛派出所”的种种侵权行为。如,自间岛设立统监府派出所后,不断出现干涉韩民完纳租税及地方公费的事件,甚至发生韩民已交税款又被日员勒令退还的侵权行为。边务公署成立后,迅即派员严厉禁止,此后韩民所有租税仍照常完纳,保护了土地主权。另外,限制日本在延吉增添宪兵等。最后,充实军警实力,作为外交后盾及地方治安力量。上述措施都有力地加强了延吉地区的防务,有效扼制了“间岛派出所”的侵权行为。[4](83~90)
(二)对“间岛”价值的重新判定。台湾报载日本参谋本部第一部长松石称:间岛并未如俄报鼓吹、德美附和所言而具有的战略价值。实际上,“间岛”道路险而狭,雨时则泥泞没膝,无法作为战场。因此,不占据“间岛”,“于军事上未有痛痒相关之感”。相反,日本索开几处商埠的商业价值却极具诱惑性:据日本条田事务官称,局子街为“间岛”要地,人口除军队不计外,约有3000人左右,且其地又为商货集散之所,将来“商业繁荣,似可豫决”;在局子街南约2.25千米许的龙井村,人口已达2000人以上。市场每逢一、六开市,其附近尤极殷盛。况其地处正当筹划的吉会铁路经过之处,将来与清津交通更为便利,“局子街之繁荣或许会为其所夺”;头道沟地在龙井村西北2.5千米许,自古即为市邑。兵营官署皆备,人口约在1000人左右,每月五九开市,“商业亦可期繁盛”;局子街东北5千米许为百草沟,附近居住了许多韩人,“将来亦可望展舒”。[5](293)因此,日本权衡轻重利害之后,决定将本属中国领土的所谓“间岛”“归还”中国,转而以开埠通商来达到异曲同工之妙。
(三)避免使用武力,以防止引起中国人民的反抗和列强的干涉。中日交涉的长期胶着状态,引起日本政府内部对中国的政策分歧:满洲铁道总裁中村抱怨日本外务省姑息及驻中国公使缺乏魄力,主张以强硬手段控制满洲,认为“以强硬论为先锋是制中国之上策”。但石井外务次官称,最令日本政府忌惮的是中国国民排斥日本贸易的行为。因为上一年中国南方排斥日货,日本商务受损,如果东北再出现排斥日货活动,日本东洋之贸易“终陷于悲观”,而且考虑到与列强的关系,采取武力对日本“甚不利益也”。[5](296)日本外务大臣小村寿太郎认为,帝国“应对清国尽力融合其情感,采取使其尽可能信任于我的方针”,“尽量避免有如挑起该国官民恶感的措施,专以去名取实的方法,在该国国内扶植我国势力”。“各国对清国的态度,与往年的旨趣大不相同,放弃了有如租借土地、夺取铁路、矿山特权的政策,而致力于怀柔该国的官民。所以,帝国在有关列国的共同事项上,应与列国采取同一步调”,逐步使各国承认日本在东北的特种地位。[6](306)这是随后日本政府通过的《对外政策方针决定》中的相关中国部分的蓝本。于是,日本决定以“怀柔”的方针,即通过开设商埠“合法”获取在延边地区的种种特权,达到事实占据延边的目的。
经过周密策划后,1909年2月6日,日本驻华公使伊集院连同其他悬而未决之五事,向清外务部提出所谓“东三省六案”的节略。企图以未侵占中国领土的假象,掩盖事实上的占据。“间岛之事”为“六案”核心:若豆满江以北地区决定归属中国,则中国政府应“允认日、韩两国商民在该处地方准其杂居营业”,且须“允认日本政府在局子街并其他枢要地设立领事馆分馆,由日本官吏管辖,保护日、韩国商民事”。此外,还要求承允“将吉长铁道展修至韩国会宁”等。[7](221)
随后,清外务部侍郎梁敦彦与日使伊集院就“东三省六案”进行多次会晤。[7](178~214)从整个谈判过程看,清政府的关注点是延吉领土主权问题,以致最终不惜牺牲其他五案以换取主权的“归还”,并始终坚持“主动开埠”及“商埠自开”的原则。而日本则除了放弃本为中国领土的“间岛”主权虚名外,却几乎诈取了全部有关利权,实现了对延吉的“和平”占领。
应该强调的是,清政府主动提出开埠的出发点是值得肯定的:
(1)解决日本提出的领事裁判权问题。清政府提出,对向在中国地方佣佃越垦韩民有管辖裁判权,如其将垦田缴还中国后,可归回韩藉,否则,应一律迁入将来所开之商埠内。可见,中国希望将不愿服从中国管束的韩民限制在商埠内,如此便明晰了中日官吏的管理权限,亦满足了日本“保护”韩民的要求。
(2)“以夷制夷”,希望通过开辟商埠引进他国势力,打破日本独持延吉的局面,以达到均势。正如徐世昌所言,在日本人“抵隙而乘实逼处”之下,欲保重东北地方,必须实行开放之政,使东北成为各国通商之重镇,引进美、英等国势力,东北才可望自存。[8](482)
(3)保固商业利权。3月18日,清外务部参议曹汝霖向日使伊集院面交两个节略之一,强调中国拟在延吉治内自行择定地段,酌开一二处商埠、准各国商民居住贸易,设立领事。按照中国自开商埠办法,所有巡警工筑卫生及一切行政权,统归中国地方管辖。各国领事可照约管理埠内各国居留人民贸易游历事务。[7](231~232)从而强调了中国自开商埠的宗旨。
交涉结果虽然与清政府开埠初衷相去甚远,但中国主动开埠的开放意识是值得肯定的,关键问题在于,这是清政府在军政窳败、边疆空虚、事前毫无筹备情况下的无奈之举,结果反而授侵略者以柄,贻害无穷。
20世纪初延边地区开埠对东北亚政治格局产生了重要影响:
首先,中国丧失了主权利益,在东北亚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时人对“间岛”交涉的结果尤其对开埠、吉会铁路等深恶痛绝。陈昭常的评价便极具代表性:“今办边务,已及两年,国家耗费已将百万,其结果乃仅以还我领土之虚名,转令延吉以北之要隘,全行开放,其利权全行丧失,吉林南部从此无可自守。修吉会路,南满铁路势力直括我奉吉两省,不啻令彼统监韩国全权,直达我吉林省城,且限制辽西不修并行线,以绝我东省交通发达之渐,东省全部之主权土地皆缘此一隅争界之交涉,尽归丧败,较之不办边防,不与交涉,即以越垦之地割弃之,受害大小不可以道里计也。”[5](297)
开埠后,由于日本“明攘司法,暗攘领土”,[9](18)中国地方行政权、司法警察权逐渐沦丧。
韩民自从越垦后,便服从中国的地方行政管理,并与中国人民和睦相处。为了加强对越境朝鲜移民的管理,1885年,清政府在烟集岗(后转音为延吉岗)设立了“越垦局”,专司越垦事务,并逐渐形成了完备的行政管理体系。1902年,清政府正式在延吉岗(今延吉市)增设延吉厅。清政府对其他朝鲜移民迁入地也进行了有效管辖。但日本在延边设置总领事、开四埠通商后,侨延韩人往往凭藉日本人势力,反抗中国官吏的管束。在日本人的刻意干预下,开埠后,中国地方行政权便无法畅通执行。
另外,开埠后,本应一律设立审判各厅、审判章程,日本藉口偏重不均,要求删改。由于无章可守,开埠后遇有刑事诉讼案件,不论韩人与韩人、韩人与华人,多先至日本领事处起诉,不得直,又转向中国审判厅控诉,或反之。故一案发生,“经年累月,纠缠不休”。而在审判章程勉强达成一致后,在华韩诉讼中,日官一味曲袒韩人,压制华人,致已入藉之韩民,每因诉讼理屈,乃返韩籍——求日官之纵。而审判华官,多非法律出身,平时于法律亦少研究,且有受贿之事,故遇外人案件,无有不退让者,致日官干预审判事件,得以为所欲为。[10](44)会审权的流失,是“直视延吉为租界,实与开埠之议大相背谬”。[5](291)
清政府最终没有出卖领土的做法是值得肯定的,但当我们仔细检视整个谈判过程及延边开埠所造成的后果时,却不得不在痛恨日本人阴险狡诈的同时,叹息清政府利用通商开埠以来与虎谋皮之“妙计”的惨痛教训。
20世纪初,从鸭绿江流域的安东、大东沟[11]、凤凰城至图们江流域的珲春[12](157)、龙井村、局子街、头道沟、百草沟等中朝边境主要地点的全部开放,就使毫无绸缪、无力抗拒的中国政府进一步萎缩了在东北的势力控制范围。如果说甲午战争后,中国在东北亚的“霸主”地位遭到了严重威胁,那么,中朝沿线全面开埠后,便宣告中国在东北亚的“霸主”时代已经彻底终结,反而沦落成任由列强欺凌的“病夫”。
其次,日俄在东北亚的竞争实力出现变化,日本压倒俄国开始占据上风。
日俄战争后,日俄两强在中国东北形成犄角之势。但已成为帝国主义国家的日本致力“要把作为侵略中国的障碍——俄国从‘满洲’赶出去,把俄国强占的‘满洲’夺为己有,作为侵略中国的跳板”。[13](8)为了解除俄国对日本北面国防的威胁,夯固在朝鲜的地位,占据东北进而图谋整个中国,日本加紧对中朝边境领土的侵蚀和事实占领。“延吉全境南临朝鲜,东控海参崴,为吉林南部重要地域。日俄两国一旦有事,亦为形势之所必争。利害攸关。实系东省全局。”尤其局子街等四处商埠,“均占延境形胜,无非为军事上之计划,且名虽开放,交通未便,西人裹足,实与日人租借地无异”(《宣统政纪》卷23,宣统元年十月)。同时,日本以商埠为据点,联结了南满旅长铁路与朝鲜铁路的线路,即从朝鲜北部边境城市的新义洲架桥到中国境内的丹东,再通过安奉铁路与南满旅长铁路的奉天段相通,构成深入东三省南部腹地的交通线路。另外,如果吉会线铁路建成,即从吉长铁路东端的吉林出发,经中国东北北部的敦化、朝阳川,再经中朝边境入会宁,与朝鲜北部会宁至清津、清津至元山铁路相连,可构成从日本渡海,通过朝鲜的汉城、元山、清津、会宁间的铁路,再从会宁通过与长春相连的通向中国北部腹地的大铁路交通线。日本通过吉会铁路与旅长铁路、朝鲜北部铁路相连,可以进一步掠夺中国东北北部的森林、粮食、矿藏等经济资源;同时,日本修浚清津港口,以便停泊军舰,如中国东北有事,日兵5天内可抵吉林之东部,再由该港乘会宁铁路,17小时即入吉林之腹地。[5](288~290)
这样,日本便将侵略势力推进到了整个中朝边境地区,由于此处商埠把已被日本合并的朝鲜与中国东北连接起来,就阻断了沙俄经营中朝边境之路,沙俄被迫转而经营蒙古。在争夺中国东北的侵略战中,日本占据上风,就意味着进一步扩大了它在东北亚的势力。[14](18)
最后,尤为严重者,延边地区被日本事实控驭后,俄日开始互相支持“和平经营”政策,日致力南满,俄则于蒙古地方推广势力。[5](301)这为进一步侵略、分裂中国领土埋下了更大隐患。
1910年3月,日本政府出台《第二次日俄协约文件》。内称,“永远持续满洲之现状,以形成帝国将来发展之基础,乃是帝国政府的既定方针,为了实施此一方针,一方面要实地推进经营,以加深我国根基,同时要采取使各国承认我国特殊地位之策,是为最大急务。在现今各国尚未承认之际,应首先与在满洲具有最重大利益关系的俄国实现协商……若该协商得以成立,则英国根据是我同盟国的理由,法国基于是俄国同盟国的关系,必然可承认该协商所产生的新事态。据此,不仅可巩固帝国在满洲的地位,而且可使各国在满洲问题上不能联合,并达到使各国渐次承认我国特殊地位的目的。清国基于此种新事实,也将自觉势出自然,这在实现我国的既定方针上,将产生非常好的结果。”[6](332)
20世纪初,在中国东北具有最大利益关系的日、俄,虽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但两国同样都清楚地认识到,日本政府占有“满洲”的野心需要沙俄政府的支持,沙俄政府在外蒙古和内蒙古的侵略活动同样需得到日本的认可。同时,为了避免美国等列强插手中国东北的类似“诺克斯计划”等事件的重演,促使日俄在瓜分中国东北问题上再度勾结起来。
1910年7月4日,日俄双方在彼得堡缔结了《日俄第二次协约》。公开条文的第二条称:“两缔约国约定,基于迄今日本国与俄国之间以及两国与清国之间所缔结的一切条约和其他约定,尊重和维持满洲的现状”。而秘密条款中明确规定:两国“承认以1907年秘密协约追加条款所确定的分界线,划定两国在满洲的特殊利益之各区域”;两国“相互尊重在上述区域内的特殊利益”;“各自不妨碍另一方在上述区域内将来进一步增进和发展其特殊利益”等。[6](336)
日俄第二次同盟协约的各项条款,不但能巩固日俄各自的既得利益,又可结成攻守同盟以对抗其他列强,使“门户开放政策”在中国东北形同虚设。这为侵略者后来策划的“满蒙独立”、“二十一条”、“外蒙独立”等侵略、分裂中国领土的阴谋埋下了更大隐患。
总之,在军政窳败、主权流失的情势下,清政府守固主权的美好愿望必然破产,而日本通过“怀柔”的开埠策略,打开了中国东北东部的门户,一方面便利日本掠夺东北资源以充实本国力量,另一方面,此后,日本经营旅大以控制南满,经营延边以控制东满,又皆为巩固朝鲜之保障,这种犄角之势的形成,有效遏制了沙俄南下。而随后出现的日俄联合状况,排斥了其他列强对中国东北及蒙古地区的势力渗透,巩固了日本在中国东北的特权地位,使日本在东北亚地区的称霸野心进一步得到膨胀,从而为日本进一步侵略中国及周边国家开辟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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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全红]
D829.3
A
1002-2007(2010)03-0070-06
2010-03-10
费驰,女,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吉林大学文学院博士后研究人员,主要从事东北史、清代东亚关系史的研究。
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2008B1SX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