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斯特人物形象对帝国罗曼司英雄形象的颠覆

2010-08-15 00:49马静吴光军
关键词:康拉德寻宝莫里森

马静,吴光军

海斯特人物形象对帝国罗曼司英雄形象的颠覆

马静,吴光军

以康拉德小说《胜利》中的主人公海斯特为例,从三个方面分析了海斯特人物形象对传统帝国罗曼司英雄人物形象的颠覆:形象、信仰、事业。通过探讨康拉德小说对帝国罗曼司脸谱化人物建构模式的反叛,揭示出康拉德对帝国罗曼司逃避主义的反思,以及作者对帝国殖民绝对真理的怀疑与思考。

帝国罗曼司;海斯特;模式化;骑士精神

帝国罗曼司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和爱德华七世时代广为流行的一种传奇故事,描写的是西方白人在非西方地区的冒险事迹和英雄主义经历。这种故事的创作,从创作动机与接受群体来看,间接满足了成年读者因不能到海外冒险与淘金的心理缺失的需要,或直接满足了未成年读者幻想遐思的需求。在人物塑造上,故事的主人公多为脸谱化的形象,通常是英雄人物、土著好人,即经常称为 “高贵野人 (noble savage)”、土著坏人等模式化人物塑造。土著坏人又以男女不同而分为“返祖野人(atavistic native)”、“巫婆”、“致命女人”等类型[1]。

在当时,这种传奇故事占据了文坛的垄断地位,但康拉德的小说却以“异军突起”之势为其注入了新的血液。他的小说在题材上虽仍以海外冒险为主导,但其创作理念、创作方式、人物设计都迥异于帝国罗曼司的模式。这种模式既粉碎了当时盛行于西方的海外冒险和淘金梦想,也有着对帝国殖民的深层思考。《胜利》正是康拉德此类小说中的优秀代表。小说对主人公海斯特的塑造,从人物的形象、信仰、事业三个方面都颠覆了传统帝国罗曼司英雄人物形象的模式,表现了对帝国罗曼司脸谱化人物模式的反叛,展示了康拉德海岛小说的独特魅力。

一、形象的颠覆

帝国罗曼司中的英雄通常都是欧洲白人,他们身材高大、勇力过人、智慧超群。在具有代表性意义的帝国罗曼司《所罗门宝藏》中,作者对卡迪式男爵是这样描写的:其中一位客人体型高大魁梧,肩膀宽,手又长,一看就知道他爱好体育。他的胡子和头发都是金黄色的,容貌很高贵,有着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他自称为亨利·卡迪士男爵[2]17。而《所罗门宝藏》中最突出的西方英雄夸特曼则是一个有过人技艺的典型代表。他是英国人,一直在非洲各地四处流浪,他的枪法无敌,可以从距离278米的远处射中目标。“夸特曼是个优秀出色的猎师,不管多么可怕的野兽,即使是世界上最凶暴的非洲象、狮子、犀牛、河马、野牛等等,只要被他的抢口瞄上了,一扣就可以决定它们的生命。他保持这种引以为傲的成绩,已有20几年了。”[2]25

这些帝国罗曼司英雄身上体现的是西方人优于非西方人的智慧和体能。而同样身处于西方殖民运动时期的康拉德却开始反思这种自以为然的优越论。海斯特的形象貌似暗合了帝国罗曼司英雄形象,却又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这种模式。虽然海斯特也彬彬有礼,不乏英国绅士的风度,但他还是不同于帝国罗曼司的英雄形象。“海斯特身体开始发福,看起来似乎孔武有力,头上谢了顶,留着长胡子,倒像查尔斯十二世,留在人们记忆中的是喜欢冒险。可他绝不是那种好斗的勇士。”[3]23在外貌上,海斯特已经没有了帝国罗曼司英雄的干练潇洒,而是略显发福、头发脱落,显示了帝国殖民颓废和衰落的一面。不仅如此,在性格和个人能力上,海斯特也丧失了传统的英明神勇,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软弱和了无生气的形象。他没有骄人的体能,更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及过人之处。

二、信仰的颠覆

帝国罗曼司的英雄无一例外地信仰基督教和骑士精神,“在精神方面,帝国罗曼司的英雄以欧洲中世纪的骑士精神武装自己……作为英国绅士的榜样,帝国罗曼司提倡以中世纪骑士为楷模。”[1]85骑士的美德包括信仰上帝、忠诚、信誉、彬彬有礼、谦虚友善、尊重女性等。海斯特也具备这些特点,“海斯特说话简明扼要,彬彬有礼,声音悦耳略带俏皮,显得很有教养。”[3]57他的礼貌体现在对周遭的所有人上,船员、店员、官贾、妇女、甚至是敌人。然而,在这个绅士躯壳的里面,却有一颗和帝国罗曼司传统英雄截然不同的灵魂。在传统绅士教育的影响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强大的精神形态深深地在海斯特的身上打下烙印。这种影响是有别于西方正统思想的另外一种人生智慧,而这种影响恰恰来源于海斯特的所记得的唯一亲人——他的父亲。“海斯特的父亲是一个流落他乡的瑞典人,最后在伦敦去世。他不满于自己的国家并且愤世嫉俗,而这个世界本能地不认可他的智慧。老海斯特是他那个时代的思想家、文体家,名声曾经极盛一时。老先生的研究从追求所有的愉悦入手,伟人的和小人的,愚人的和圣人的。六十多年来,他是文明所能创造的最疲惫不堪、最心神不安的灵魂,在我们这个痛苦的星球上慢慢煎熬着,直至临死前才猛然醒悟却已经悔之晚矣。人们不能否认,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个伟人,因为他总以一种常人无从知晓的方式忧郁着。”[3]86

在这种思想的熏陶下,海斯特的灵魂是孤独飘零的,对生活缺乏信任感。海斯特虽然到处流浪,但在他身上没有传统帝国罗曼司英雄的伟大报复和勃勃野心。海上的旅行和探险,也似乎只是一种习惯而不再是某种追求。他为流浪而流浪,不为寻宝,也不为寻情,他只是痴迷于海上的安静与祥和,迷恋的是这种生活状态。“海斯特这群岛上的流浪汉,喜欢安静,多年来都已经习惯了。那些岛屿倒是挺清静的,它们静静地躺着,披着深色的树叶衣裳,与宁静的蔚蓝色苍穹和银色浪花浑然一体,那是无声的大海与云天相接的地方,无限静谧。岛屿上孕育出一层微笑的睡意,连人们的说话都压低了嗓音,轻柔地交谈,似乎怕破坏了某种有保护作用的魔咒。”[3]68

海斯特在精神信仰上是矛盾的,他既想继承父亲的哲学思想,超脱万物,又无法逃脱西方经典在他头脑中的影响。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已不再受锢于海岛的魔咒,但又离不开海岛。这种矛盾与挣扎在海斯特的心里时刻交织,左右他的行为,影响他的性格,以至于使他优柔寡断。“虽然他已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世界,隐居起来,而一旦打算放弃尘世间的一切时,这种孤独感却莫名地困扰他,令他难过。没有比这种尖锐矛盾更令人痛苦的啦,这种矛盾割裂了我们的智慧和情感。”[3]68这种精神上的反叛与挣扎,折射了康拉德对帝国殖民者以自我为中心的征服主义的怀疑与矛盾。在自己的海外实践中,他也一直在怀疑和思考欧洲的殖民思想。

三、事业的颠覆

帝国罗曼司中的英雄人物都必然要成就一番英雄事业,虽然算不上是丰功伟绩,但也是轰轰烈烈——且不说对金钱财富的占有和攫取,甚至还有美人相伴。寻宝和拯救是帝国罗曼司英雄事业的核心,“寻宝主题是一个古老的主题,在帝国罗曼司中带有其独特的特点:寻宝地点往往在他者的土地上;拯救除了传统意义上的英雄救美外,还有拯救土著人的主题,主要从暴君统治下把土著居民拯救出来。”[1]86《所罗门宝藏》对这两个主题有着很好的表现。来自西方世界的罗曼司英雄们不仅成功地帮助 “高贵野人”伊格诺斯打败残暴君主塔拉的统治,夺回了王位,还顺利进入所罗门宝藏,从中拿到了价值不菲的宝石。

拯救和寻宝这两个主题在《胜利》中也有所体现。关于拯救,首先是海斯特拯救莫里森于危难之中,其次是海斯特把Lena从一个饱受欺凌的环境中带走。关于寻宝,虽然不是直接的探寻金银,但煤炭的开发不亚于一个财宝库的开启。然而《胜利》中的这两个主题却以截然不同的形式呈现出来。首先,海斯特对莫里森的拯救。莫里森是一个信仰基督的白人,而不是所谓的土著受难者。此外更重要的是,海斯特并没能真正地拯救他,还害得他命丧黄泉。海斯特为莫里森提供了经济资助,这一善举帮助虽莫里森度过了暂时的困难,但也为他后来的死埋下了伏笔。“正是出于稀里糊涂的感恩之情,莫里森坚持要求海斯特与他合作参与到探索煤田的伟大发现之中。最后,我们听说莫里森已经由苏伊士运河回到了家乡,试图亲自在伦敦推动伟大的煤炭事业……最后他去到多希特郡看望父老乡亲,患上严重伤寒,仓促间死在惊恐万状的家人怀中。是否是在伦敦的奔走劳碌损害了他的健康不得而知……莫里森未能看到公司的诞生,这位过度感激的牺牲品,因为不适应家乡的气候,已经投奔他的先祖,走进位于多西特郡的墓地了。”[3]33

虽然不能把莫里森的死完全归咎于海斯特的拯救行为上,但海斯特的拯救没能像帝国罗曼司里的英雄那样如愿以偿,这不能不说是康拉德对帝国罗曼司理想化故事的质疑和颠覆。此外,海底特的拯救目的也有别于帝国罗曼司中的英雄。在帝国罗曼司宣扬的骑士精神中,拯救是英雄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伟大情操,这种伟大传统和高贵精神到了海斯特那里已变得微不足道。“没有谁派我来,我只是碰巧而已。”[3]29这种轻描淡写和漫不经心与帝国罗曼司式的丰功伟绩格格不入,海斯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莫里森,好像只是一个闲来无聊的小历险。同样,他对Lena的救助也不是浩然正气、斩钉截铁的英雄行为,而是伴随着挣扎、犹豫和茫然的哈姆雷特式的自我怀疑。“说实话,一想到要跟一些未曾谋面的家伙竞争,要跟酒店老板斯坎博格较量,海斯特就有些畏缩了。眼前这个朦胧的白色身影在黑暗中摇晃,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为自己的犹豫不前感到羞愧。”[3]82在没有想清楚前,他提出了出走的要求,可当真正要走的时候,他却犹豫和担心起来。把Lena带到了海岛上以后,海斯特谦虚、细致、和蔼,但面对两人的感情,他始终畏缩不前、疑虑重重。性格上的优柔寡断使他没有半点帝国罗曼司英雄的侠客气概。由于缺乏传统英雄的超凡能力,他没有办法保护Lena,在面对敌人和危险时,他是懦弱的。而最终Lena为了保护他,死在了海盗的手里。由此可见,海斯特的两个拯救对象,不但没有得到救赎,还无一幸免地都死去了。

关于寻宝,又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海斯特对宝藏并没有什么兴趣,这一点也是与帝国罗曼司英雄的伟大抱负迥然相异的。他稀里糊涂地在莫里森的倡导下开办公司,又最终把公司经营垮台,其行为只源于冲动和热情。他没有帝国罗曼司英雄的雷厉风行、艰苦努力、历经坎坷、终成大业,其寻宝行为只是被动地以半参与的形式进行。所有的一切都如一朵浮云,他只是以宠辱不惊的心态看看,最终忍不住伸手去抓却以落空结局。海斯特的一把大火将残留在岛上的所有西方痕迹全部抹去,一切归于沉寂,英雄的事业不是拯救,而是毁灭。

四、结语

海斯特的形象从三个方面颠覆了传统的帝国罗曼司英雄形象,打破了统治帝国罗曼司的英雄行为准则和意识形态,体现了19世纪末笼罩在人们心中的关于帝国殖民绝对真理的怀疑与不安。康拉德展示给我们的与帝国冒险故事截然不同的殖民经历,试图把人们从罗曼司式的逃避主义中唤醒,以重新审视西方的殖民活动和人们天真的对异域和异域民族的想象。这一切也反映了当时殖民地区西方文化的消退和本土文化的回涨。

[1]祝远德.他者的呼唤-康拉德小说的他者建构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2]工哈格德.所罗门宝藏[M].白蔷薇改写.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

[3]Joseph Conrad.Victory[M].England:Penguin Books,1994.

I109.4

A

1673-1999(2010)10-0113-03

马静(1985-),女,河南信阳人,广西大学(广西南宁530004)外国语学院2008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吴光军(1979-),男,湖北十堰人,广西大学外国语学院2008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

2010-01-18

猜你喜欢
康拉德寻宝莫里森
康拉德小说中的真实焦虑
莫里森酒吧拉票遭民众痛批
康拉德小说中“我们的一员”的文化含义辨析
寻宝
诺贝尔奖得主、作家托妮·莫里森逝世,享年88岁
加拿大游客穿T恤:我不是莫里森
论莫里森《孩子的愤怒》的艺术张力
失落中的真实:康拉德小说《阴影线》中的有机共同体思考
寻宝大行动
《黑暗的心》中康拉德生态意识的矛盾性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