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白先勇短篇小说的佛家思想

2010-08-15 00:49郑弋炜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0年3期
关键词:佛家白先勇夫人

郑弋炜,陈 文

(浙江国际海运职业技术学院海洋旅游学院,浙江 舟山 316021)

浅析白先勇短篇小说的佛家思想

郑弋炜,陈 文

(浙江国际海运职业技术学院海洋旅游学院,浙江 舟山 316021)

白先勇作为中国当代著名作家,女性、悲剧、感伤成为其小说的代名词。本文试以其短篇小说中的人物作为探讨对象,分析白先勇小说所蕴涵的佛家思想。其小说的佛教思想深刻地透视了人的本性,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白先勇;短篇小说;佛家思想

自佛教传入中国以来,佛学与中国文学产生了千丝万屡的联系。既有南唐后主李煜“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昔日为君,今朝为奴的世事无常悲叹,又有田园诗人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的清新禅意歌咏。白先勇作为台湾当代著名作家,女性、悲剧、感伤成为其小说的代名词。作者笔下一个个风华绝代的悲情人物,似乎是流于表象的现实悲剧,其实更为深刻地体现了“世事无常,浮生若梦”的佛学哲理。文中生死、荣辱、盛衰的稍纵即逝使得其作品具有强烈地佛教情结指向。

白先勇的宗教感情形成是由其主客观双重原因决定的。主观上,作者阅读了大量的通俗文学、古典文学作品、中国文学作品,例如《红楼梦》、《三国演义》。《红楼梦》中四大家族由兴盛走向衰落的变迁史,揭示的世事不可逆料的真理对其产生深刻影响。客观上,作者成长的年代恰逢民族解放战争时期,战乱不断、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使作者本身在生理和心理上产生了孤独感伤的情绪,对于人生无常感同身受。本文以小说《游园惊梦》、《一把青》、《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为例,谈谈其作品中的佛家思想。

一、人物时境变迁——无常

佛家思想反映到中国文学中,其中一种主要表现就是历史兴亡和人世无常感。这种思想体现在白先勇小说中犹为明显。无常,简单说就是没有绝对静止的事,任何事物都是变化着的,不会永远处在常态中。

如《游园惊梦》采用意识流的手法,将回忆与现实交替更迭,回顾了钱夫人——蓝田玉这位女性的一生命运。《游园惊梦》讲述了一段赴宴的平常故事,但平常中隐藏着曾经的辉煌与现今的落魄。曾经钱夫人是将军正室,桂枝香是次官偏房;曾经钱夫人筵前酒后,风华翩跹,桂枝香连出面请客的份儿都没有;但如今,桂枝香扶为正室,钱夫人孤苦伶仃;桂枝香大宴宾客,钱夫人独居台南。这种巨大的反差在小说的细节描写里比比皆是:开篇中钱夫人坐“计程车”赴宴,穿着发乌的墨绿杭绸长旗袍,宴会中钱夫人无人追随,独行独往;结束时钱夫人难以启齿,无车送还。最为可悲的是,曾经得意时的钱夫人“谁又敢议论她是秦淮河得月台的蓝田玉了?”现如今钱夫人赴宴最绚烂的资本却是一代昆曲名伶蓝田玉,而这仅有的资本也在酒过三旬之后荡然无存。又如《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女人公金兆丽在夜巴黎舞厅最后一夜做舞女时行云流水般地回忆了自己一生。这名昔日的上海滩百乐门皇后,年轻时风华绝代,当红舞女,为其一掷千金者不在话下,可当时的她自恃倾国倾城、不屑一顾。现如今半老徐娘,最后的归宿是个连“棺材板”都不如的丈夫。再如:《一把青》中的朱青,短短十几年间从一名天真淳朴的学生——贤惠专一的妻子最后堕落成为纵欲享乐的交际花。

作者小说的时间跨度大多截取在十几年间,这相对于几十年的人生长度来说依然彰显短暂,但其中的人物却在短短的十几年间从物质到精神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钱夫人的孤寂凄凉、金兆丽的粗俗放荡、朱青的玩世不恭,这一幅幅今昔对比人生沧桑之图,其中的变化之快与变化之大正是人生无常的绝妙体现。

二、人物生存之态——苦空

佛教作为影响中国几千年的宗教,其独具魅力的一点在于它是致力于对人生本质、宇宙真理的探究。佛教中有四大“真理”:苦谛、集谛、灭谛、道谛。佛教认为我们人生在世就是痛苦,引起人们痛苦的原因就是欲望。在白先勇笔下,基本上所有的小说人物都是以痛苦的姿态而生存的,而欲望正是造成他们痛苦的根本原因。

蓝田玉后虽有夫人之称,但其本身出生贫穷低贱,是南京夫子庙得月台前的戏子,卖唱为生,取笑于人可想其生活之难、内心之苦。金兆丽出生卑微,遭人抛弃,迫于生计辗转于十里洋场,可谓是矛盾与痛苦的集合体。她们身上首先体现出了“生”的苦痛。

其次,人类共同的心理都是喜生怕死、爱乐厌苦的。在先生笔下的这些人物都有过“乐”的生存体验。《游园惊梦》中的蓝田玉,地位高至将军夫人,显赫一时,穿梭于觥畴交错的贵族之所;《金大班最后的一夜》中金兆丽曾是上海滩最红的头牌舞女,风光绚烂之极,而《一把青》中的朱青更有美满的家庭和深爱自己的丈夫。虽有快乐,但这些快乐共同体现出短暂的特点,这是与有限生命长度相对而言的。蓝田玉随着丈夫先去,孤独终老。金兆丽也在岁月流逝之后青丝变白发退出舞台,朱青则无法接受飞行员丈夫突然遇难的现实而自甘堕落,玩世不恭。所以,最终这些人物无论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他们都是乐极生悲终成“苦”。这些苦里既有佛教所谓的老苦,年龄渐老,被社会所淘汰,对人生已无乐趣;也有爱别离苦,自己所爱的人生离死别终归成空;更有求不得苦,物质的欠缺,精神的需要,都不如意,痛不欲生。

从“苦”的生存状态里我们不得不反思她们命运为苦的必然性——欲望。蓝田玉贪图荣华富贵的财欲,爱好赞誉的名欲,不惜下嫁比自己大四十岁的丈夫,这种巨大的年龄差距必定导致丈夫先逝、孤独终老的寂寞;朱青下嫁的丈夫是战争时的飞行员,这种特殊身份本身就赋予人物有较高的死亡可能性。丈夫的失去虽为偶然实为必然。我们在小说中看到了一段又一段佛家的“一切皆空“的悲剧人生,人生是虚无,功名利碌、荣华富贵只能暂留,霎时便会无影无踪。但这种生老病死、生离死别的必然性是人类世界生存的基本规律,同时也是作者对人生本质的透彻洞悉,以及人生本苦的价值认定。

三、人物命运悲剧——宿命

白先勇笔下的女性人物大多具有悲剧感伤的色彩,她们是没落的贵族,她们是过时的交际花,她们的青春在岁月的腐蚀中最终走向“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凋零。这种悲剧与佛教里的“因果说”、“三世说”相通。佛教认为,人在生命的长河里会有前世、今生和来世,世界上的一切生物包括人类会依照“因果关系”、“因果报应”轮回着生活,种好因得善果,种坏因得恶果。美学家叔本华认为悲剧有三种:罪大恶极之人所造成的悲剧,盲目的命运捉弄所造成的悲剧,还有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由于相互间的误会、猜疑和伤害所造成的悲剧。

作者笔下人物的痛苦和不幸皆是由命运造成的,在《游园惊梦》中不止一次地写到:荣华富贵你是享定了,蓝田玉,只可惜你长错了一根骨头,也是你前世的冤孽!从这段描写中我们看到,蓝田玉的悲剧命运不是个人造成的,而是前世注定的。

这一思想在其创作中皆有流露,其中颇具代表性的是《永远的尹雪艳》。本篇小说中的主人公初看为社交场所中的交际花,实为“命运女神”的象征。作者笔下的这一人物出场就有“尹雪艳总也不老”,体现了恒久性的特点。“尹雪艳从来不爱擦胭抹粉,有时最多在嘴唇上点着些似有似无的密丝佛陀;尹雪艳也不爱穿红戴绿,天时炎热,一个夏天,她都浑身净白,净扮得不得了。”整个色彩的基调就是“白”。在其外貌上她有“别人伸个腰、蹙一下眉,难看,但是尹雪艳做起来,却又别有一番妩媚了。”兼具了西施般的美貌。她本身“尹雪艳有迷男人的功夫,也有迷女人的功夫”,同时“尹雪艳的八字带着重煞,犯了白虎,沾上的人,轻者家败,重者人亡”具有不可亲近性。即使是如此,男人们依然愿意为其倾家荡产,女人依然愿意向其诉说生活的哀怨。著名作家欧阳子所作出的评论:“尹雪艳,以象征含义来解,不是人而是魔。她是幽灵,是死神。”人们毫无戒心地被冷酷的命运周转与戏谑,而人们在命运面前的苍白与无力,正如作品结尾所描写的那样“有些显得惊讶,有些却是忿愤,也有些满脸惶惑,可是大家都好似被一股潜力镇住了,未敢轻举妄动。”小说中深深流露出作者对命运主宰人的无奈与困惑,体现出人在命运面前的渺小、无为的宿命论和神秘主义思想,就像先生自己所说的:“你感到孤绝,因为没有人可以与你分担心中的隐痛,你得自己背负着命运的十字架,踽踽独行下去。”

四、结语

佛家思想作为一种思想体系,其在中国立足、生根、发展壮大的历程也是与中国传统文化紧密相融的过程。佛家对人生、宇宙的价值判定,以及提出的虚无主义、宿命论、不可知论的思想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应该看到,白先勇小说中的佛家思想和佛教情结,对文学本身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首先,小说中无常、苦空、宿命论等佛家思想的流露,向读者提出了“人性”的新课题。白先勇小说所塑造的上流社会、下流社会的女性形象,通过对她们今昔生活境遇的对比描写,将女性灵魂深处最痛楚的部分展现给读者看,引导人们重新思考人生价值、人生归属的哲学问题。

其次,小说中的佛家思想赋予人物浓浓的悲剧色彩,给我们展现了一个悲剧美的艺术世界。小说中的人物大多以死亡和孤独而结局,一个美好的人物、一段辉煌的人生就此终结是令人扼腕叹息的,但反过来能在记忆之中更加怀念她的美,这更能激发读者与小说的共鸣。另外,在他的小说世界里不但有人性的纯洁、忠贞、善良、质朴,也有贪婪、自私、冷漠的一面。

最后,小说中的佛家思想包含了朴素的辩证法,鼓励人们承受生命之重。繁华与衰败、成功与失败、富有与贫穷、得意与失落、幸福与灾难瞬间转化。昔日高高在上的钱夫人,今朝只为过气的昆曲戏子;曾经风月场间的头牌舞女,而今只为半老徐娘。通过对这种世事无常、不可逆料的境况描写,表明作者对人生的态度:能够直面人生的无常便是胜利。

[1]王晋民.论白先勇的小说——《白先勇自选集》代序[A].白先勇自选集[C].广州:广东省出版集团花城出版社,2009:16.

[2][德]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石冲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252-253.

[3]欧阳子.王谢堂前的燕子——《台北人》的研析与索隐[A].白先勇文集(2)[C].广州:花城出版社,2000:195.

[4]隐地.白先勇书话[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6.

[5]诸葛志.美学九章[M].杭州: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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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0)3-02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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