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亚 琴
(广东工业大学 文法学院,广东 广州 510090)
从失衡到和谐:人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冲突中的心灵解析
曹 亚 琴
(广东工业大学 文法学院,广东 广州 510090)
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由于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之间的张力与冲突过早地展开,使得国人遭遇难以言喻的心灵阵痛与失衡,主要表现为意义追寻之迷惘型、情感冷漠之失落型、需求满足之虚假型、精神乌托邦之虚妄型。从文化的视角探究原因,主要是工具理性的蔓延使价值理性作用式微,以及对价值理性的尊崇从而拒斥工具理性。告别心灵的“失衡”,应确立辩证意识,观照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协调发展并见之于行动,这是实现心灵和谐的思维逻辑与行为方式。
心灵失衡;心灵和谐;工具理性;价值理性;辩证意识
外源性现代化在中国正稳妥地全方位地进行,而以理性精神为其特征的现代文化在西方现代文化的涌入与中国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现代化进程中得到滋生与发展。然而由于中国特殊的历史定位,现代文化内部过早地出现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之间的张力与冲突。文化是人的“第二遗传机制”,会对人产生重大影响,这种现代文化内部冲突使国人遭遇难以言喻的心灵阵痛与失衡。
在现代化的进程中,部分人仍然坚信只要找到了生命和存在的意义,他们的内心就会安宁与平静,他们坚信人必须在意义中生活,意义的追寻是人的生存之本。因此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苦苦追求个人安身立命之道。人为什么活着?我们应当去哪里?他们虽然没有沉溺在充满欲望的外界环境中,坚信人之为人的意义,心灵世界却也充满沉浮颠沛的波涛,困惑于各种异化现象中无法将自身的潜能充分发展起来。而这种心灵的不安与痛苦可以借用 R·卡云格·布勒的一首诗进行表达:为什么我们不知道去向何方?/为什么我们惶惑,这道路通向哪里?而闭着眼睛游逛。/如果我清楚我的方向,道路为什么这样迷茫,难道只是一片阴影,把阳光遮挡?/如果大海使我变成了孤岛,我再怎样奔跑?我远离着海岸,谁也不认识我这只孤鸟。/我一直前进,直到我能够像人一样站立,到“人就是人的境地,在我们到达的那一天,我们定会并肩站立”。
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开始疏离、冷漠或是功利,爱的这种天性或自然本能竟被边缘
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促使中国现代化从理论走向实际的操作层面,推进了中国经济、政治、文化现代化的进程。随着社会建设与改革的纵深发展,我国的经济总量得到迅速提高,2008年,国内生产总值超过 30万亿元,[1]跃居世界第三位;伴随着改革的进程,西方文化的大量涌入更催生以理性为特征的现代文化的发展。现代化满足了人们基本的物质生活,并使人们享受到现代化带来的朝气与活力,感受前所未有的自主、自由、民主、平等与主体性的张扬。然而在现代化带来的繁荣中人们却又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心灵失衡。化,让人倍感孤独、感到人情的冷漠,人与人之间缺乏心灵的交流,这不利于人们物质和精神需求的满足,呈现情感冷漠的失衡状态。比如:工作中人成为工作的附庸。事业单位的人年复一年地重复着熟悉的劳动,缺乏激情,而复杂的人事利益关系,也使部门内缺乏真正的友情;企业中的人在繁忙的工作节奏中、激烈的竞争环境中更难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友爱。人成了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机器。又如:生活中亲情、爱情、友情的关照在不同程度中被削弱。由于现代社会中流动空间的扩大,现代社会的“空巢老人”、“留守儿童”等现象增多;现代社会的爱情更趋于功利、速食、多元,如择偶的现实标准,闪婚、离婚现象趋势上升,“干物女”的出现;由于人们相处时间的短暂并流于形式,很难有深刻的交流形成深刻的友谊。或是邻里但却是“向左走,向右走”没有交际;或是有用、快乐的友爱多些,很难有亚里士多德的完善的友爱。
“真实世界的显著特征在于事实的个性化”。[2]11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需他人之所需,从他人之所从,自己真实的需求不存在于个人个性发展中,而湮没于世俗社会的各种外在压力、期望中。比如现代社会似乎赋予人更多的自由来安排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存发展需求 (工作、学习、娱乐的选择)自认为是本能愿望所致,是自由的选择,殊不知此目标只不过是别人对他的期望,是外界强加于自身的,“常人怎样享乐,我们怎样享乐;常人对文学艺术怎样阅读怎样判断,我们就怎样判断;竟至常人怎样从大众抽身,我们也就怎样抽身;常人对什么东西愤怒,我们就对什么东西愤怒……”。[3]147-148我们在无形中随波逐流,自以为需求得到了满足,然而却正如弗罗姆所说:“他自以为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而实际上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别人期望他要的东西。”[4]180我们的需求是别人给与的,从而我们所谓的实现的愿望只是虚假的。
在现代化进程中,人们充实的快节奏生活里,充斥着世俗的欲望,但是也有部分人捍卫自己理想的纯洁性,在物欲横流、喧嚣浮躁、精神失落的时代,不随众逐流,坚守自己的精神守望,但他们在追寻自己人生意义的过程中,太脱离社会现实,从而使自己所坚持的信念脱离现实根基,犹如空中楼阁,难以与现实的世俗社会抗衡,导致心灵失衡。例如顾城之死。顾城远离世俗、拒绝物欲,一味追寻自己坚定不移的信念,他只为自己的精神而活,只为价值理性而生存。在他的理念中,世界的一切都为他而存在,为他所追求的诗意的终极性价值理想而存在,要维持这种理念,自我封闭、远离世俗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因此,他出走异国他乡并非偶然。“在我们这个物欲过于泛滥、凡夫俗子主宰人类、世人普遍丧失超验精神的地球上,顾城以自己童话般的梦想震撼了每一颗不甘沉沦于俗世的心灵,他那陶渊明式的现代田园生活也令每一个留恋大自然的都市中人羡慕不已”。[5]239为了捍卫理想的纯洁性和坚定性,他不仅要求自己与世隔绝,也要求他的臣民亦然,如若他的“乌托邦”受到侵害,牺牲再多的生灵亦微不足道。最终悲剧发生……。
为什么生活在物质财富的增长、富足,精神生活多彩多姿的现代人仍会感到心灵难以得到安宁与和谐?从文化的角度分析,这与中国现代文化内部冲突的实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冲突在中国的特殊展开有紧密的联系。由于中国的外源性现代化类型,以理性为特征的现代文化,从一开始便与西方不同,过早出现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之间的张力与冲突。现代文化内部的平衡机制被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最初分裂打破。然而中国现代文化中工具理性在逐渐占优势的同时,价值理性的作用仍具有牵引作用,使得中国的文化现实比起西方现代化初期的文化发展更为复杂,由于文化作为人的“第二遗传机制”会对人产生重大影响,因此,在这种文化冲突中国人的心灵世界必然遭遇更复杂的撕裂与痛苦。
意义追寻之迷惘型、情感冷漠之失落型、需求满足之虚假型的形成最根本在于工具理性膨胀,价值理性作用式微所致。其一,意义追寻之迷惘型和情感冷漠之失落型主要是由于工具理性的过度膨胀,使人被各种物化、异化现象所困。正如韦伯所言,工具理性是只强调手段的合适性和有效性而不管目的的恰当与否的合理性。工具理性以科学为基础,由于科学强调事实与逻辑,使得工具理性的视野只圈在事实、工具和物,至于生活的价值与意义、情感的追问与渴求无暇顾及。事实证明,科学技术的张扬、工具理性运用带来了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也满足了部分人的物质需求,然而当现代人醉心于物欲满足时,工具理性日益成为奴役人、支配人的外在异己力量,人的价值理性渐渐被强大的工具理性所遮蔽,人们日益习惯于短期效益的满足,忽视对价值目的的思考以及对他人和对己的真切情感的投入,从而难以眷顾他人以及自身的心灵世界,造成意义世界的迷失、情感的冷漠。其二,“现代精神变得越来越精于算计……,将整个世界变成一个算术问题,以数学公式来安置世界每一个部分”。[6]161由于工具理性使人们精于计算,重视效率与结果,使现代社会日益成为一个数字化的社会,并促使统计学与统计方法在学科或生活领域中盛行。“统计方法是善于从理念平均值的观点出发来说明客观事实的一种方法”。[3]10在这种统计的科学方法下,不但人的精神,而且每一个个人,甚至所有个体存在 (无论其具体情况如何),统统都被科学统计拉平、均等化,现实多姿的世界被抽象成平均值,个人真实的需求被赋予了社会,而社会此时已被抽象成一个具体的平均值,它仿佛是充满生机的源头,赋予人各种欲望和需求。然而以社会的“平均值”来确定自己所需,虽能确定一种新的安全,但可悲的是在这种工具理性的蔓延中人丧失了自己的个性,个人存在的真实需求被剥夺,人们进一步丧失选择自己如何生活的权利。
精神乌托邦之虚妄型注重价值理性的守望,而无视工具理性的现实。然而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博弈中,由于工具理性的膨胀,价值理性作用萎缩,使这部分人很难适应现实生活,而陷入空想状态。但为什么仍会有这类人守望这一乌托邦呢?其一,价值理性是一种强调目的、意识和价值的合理性,体现着人类追求目标与人生意义。在人的生活世界中,不仅要有工具理性作为手段,更重要的需价值理性的精神支撑,更需思考人生的目的与意义。因为人不仅是自然的存在物和社会存在物、具有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更重要的是人是“意识的存在物”、具有精神属性。正如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所说,“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脆弱的肉体因其能够思考价值理性问题等,才显示出灵魂的强大。在价值理性的魅力中,部分人尊崇价值理性、却拒斥工具理性。其二,中国传统文化是注重价值理性的文化。无论是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内圣外王的理想,或是道家的逍遥游,对内心自由的追寻,都在不同程度上体现出传统文化对人生理想、以人为目的价值理性的重视。在现代化进程中,工具理性的张扬,现代性文化割断了传统曾经赋予人们的熟悉的安身立命之所,压抑了人们对于价值理性的追寻,然而,由于文化延续性的影响,中国人思考人生意义、追求理想的价值理性的思考还未完全被遮蔽。其三,目前的中国社会充斥着多样的文化心态:对工具理性所创造的社会财富以及确证主体性的狂喜与对由此带来的人的异化、普遍物化的拒斥;对工具理性所带来的现代化进程的顺利展开的强调,同时又对由此带来的价值混乱、道德滑坡的担忧。因而在现代化进程中,由于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无形的张力与冲突在中国过早地展开,使得一部分人拒斥工具理性,从而尊崇价值理性。
在现代化进程中,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相互发展是中国现代文化精神的应然状态,而在现代文化内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现实博弈中,由于人们片面对待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从而导致人的心灵失衡。在此,我们应当确立一种辩证意识,即用对立统一、运动、变化、发展的观点来把握问题的思维方法。我们需要抛开非此即彼的思想,对于价值理性、工具理性以及二者之间的联系,用辩证意识去理解,并且在社会生活实践中达到知行合一。
中国正处于现代化的建设阶段,生产力还未达到高度发达状态,因此,我们仍然要发展工具理性作用,发展经济理性与科技理性推助生产力的进步。不可否认,工具理性在我国的张扬带来心灵的阵痛与失衡,如意义追寻之迷惘型,情感冷漠之失落型,需求满足之虚假型,但这并不是工具理性本身造成的,如以上分析是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博弈中,价值理性受到冷落所致。然而工具理性张扬不能以遮蔽人的价值理性为条件,人的价值理性对于工具理性具有主导作用,工具理性不能没有终极价值的引导,因为“人的理想不可能放弃对终极价值的探求”,[7]价值理性可以促使人思考人生意义与价值,确定自己的人生方向,并且确证人在自然界存在的价值以及启发人重新思考人在自然界中的地位,这些都成为工具理性有效运行的精神动力。同时,工具理性缺少价值理性的引导与束缚,就会僭越人性,造成人的异化,在物化世界中迷失自己的人生方向,形成迷惘型;在情感世界里,吝啬自己情感的付出或出于功利付出虚假的感情,在日常生活世界中,压抑于虚假需求中,因此在辩证地看待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方式下,我们应当重视价值理性,重建人的价值世界,避免被工具理性遮蔽了双眼,迷失了自我。人既生活在现实的物质世界中,又生活在超越的精神世界里。而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后者,人具有精神属性,人具有自己的价值向度与价值世界。我们可以通过调整价值观,培养价值理性,把工具理性的膨胀所致的各种欲望控制在一定限度内。同时,在生活实践中,工具理性地运用地手段、方法、途径等,要以服务于价值理性为目的,使人类能够在有限的生活中追求无限广阔的精神世界,提升人的精神境界,追求具有价值、富有情感、遵循内心真正自由需求的人类生活,实现人的心灵和谐。
追求精神乌托邦虚妄型的人主要是蔑视并脱离工具理性扩张的现实,而沉溺在自己所建构的精神乌托邦中。然而,离开工具理性的价值理性的张扬只能是悬浮在空中的楼阁,使人失去生存的支撑。因为从社会层面而言,工具理性的发展促进人类的进步和物质文明的发展,为人类生存奠定物质基础。自培根提出“知识就是力量”,工具理性已经显示出强大的力量,凭借科技的力量,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人类享受到空间的富足,而这些是为满足人们更高级需求的基础。同时,从人的发展层面而言,工具理性使人的主体性得到确立与张扬,人的社会关系由简单变得复杂,人的个性得到张扬,有利于人的生活世界的丰富。同时,在社会生活中人的认知能力、思考能力、行动能力随着工具理性的社会实践得到不断提高,也使人对生存意义的思考纵深发展,即工具理性的深化能够不断提升人们对价值理性的自觉的思考。从社会层面与人的层面可看出工具理性作为一种手段能够满足并实现人的需求,并且能够有效升华对价值的思考,因此,工具理性是价值理性的现实支撑,完全脱离工具理性的价值理性会陷入空想,处处碰壁。因为这个世界不存在一种完全脱离社会关系、物欲需求等感觉经验以及历史现实的抽象价值,“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8]60人只有在现实的各种社会关系中才能显现人的本质,而工具理性的发展在一定层面上会促进人的关系的丰富。没有工具理性作支撑,价值理性无法真正形成,而只能是脱离现实的虚妄挣扎。在物欲横流、喧嚣浮躁、精神失落的时代,我们虽然需要坚守价值理性的精神守望者,彰显生存意义的永恒价值,但我们又必须把这种精神守望小心翼翼地还原为现实,以诗意世界整合世俗世界。正如许纪霖所说,诗的魅力是永恒的,但万万离不得这个远不美好的俗世。[5]243
总而言之,现代文化内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之张力与冲突是推动现代文化发展的重要因素,二者“和之则两利、离者则两伤”;同时,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和谐发展亦是现代人心灵和谐发展的文化因素,运用辩证意识观照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是我们告别“失衡”走向心灵和谐的思维逻辑与行为方式。
[1]温家宝.政府工作报告——2009年 3月 5日在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上[N].人民日报,2009-03-15(1).
[2][瑞士]卡尔·古斯塔夫·荣格.未发现的自我[M].张敦福,赵蕾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1.
[3][德]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4][美]弗洛姆.逃避自由[M].刘林海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2.
[5]许纪霖.大时代中的知识人[M].北京:中华书局,1997.
[6][德]马克斯·舍勒.价值的颠覆 [M].罗悌伦,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
[7]翟振明.价值理性的恢复[J].哲学研究,2002,(5).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 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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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0040(2010)01-0040-04
2009-08-26
曹亚琴 (1979—),女,侗族,贵州天柱人,广东工业大学文法学院讲师、法学博士,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与中国近现代发展研究。
(责任编辑 郑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