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明,曾 菡 (湖北经济学院,湖北 武汉430205)
金融海啸的发生截至目前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全球经济渐露曙光。在人们沾沾自喜之时,迪拜事件、希腊等国的超额负债似乎告诫人们不应该忘记这场超级金融地震给人类带来的余震。因此在对全球经济的发展趋势判断面临分歧,其结果亦好亦坏的节骨点上,再回过头来认真反思这场危机的起因和其对策应有其现实意义。本文第一部分将依据奥地利经济学派的观点,从政治、经济和文化三维视角对金融海啸的成因作深度分析;第二部分在此基础上结合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得与失,从未来30年中国持续发展的高度提出应对金融海啸的长久之策;第三部分是简要结论。
1929年的大萧条与罗斯福的新政改革大大增强了政府在金融体系中的作用,并强化了对金融体系的监管。新设的证券交易委员会负责监管证券行业与市场;格拉斯—斯蒂格尔法勒令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分业经营;商业银行不得跨州设立分行开展业务;监管条例Q对于银行存款利率上限进行了规定;设立了政府金融机构——房利美、房地美——专司提供低息住房融资,等等。从直接的层面看,这场金融危机是由两房信贷所导致的,作为多米诺骨牌的第一点,它们的危机引发了美国金融链条的全面崩溃。但值得注意的是,两房(房利美、房地美)机制本身并不是自由经济的产物,而是罗斯福新政的产物。这次两房引发的金融危机实际上蕴含着一个重大的美国经济乃至世界经济的吊诡。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创设两房是罗斯福新政之后联邦政府为了解决大多数美国人的购房问题而设立的,作为一种准政府的住房抵押贷款融资机制,其实质是为那些没有经济偿还能力的购房人提供一种准政府的信托担保,以此支持他们的购房贷款,正是这个机制成为美国这场金融危机的始作俑者。当然,这种准政府的信托担保机构在美国并非两房两家,与此相类似的机构还有很多,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和金融市场结构与竞争格局的深刻变化,1930年代推出的金融监管法规显得过时和僵化。自1980年代初开始,美国的里根总统和英国撒切尔夫人的自由市场经济政策迅速主导了世界。不仅以美英为典型代表的发达国家,而且新生市场经济国家与转轨经济国家,都纷纷实行了市场化的经济改革。金融业放松监管 (deregulation)相应成为一股席卷全球的潮流。一些评论家把这次危机归咎为监管过度放松,并认为创新过度给金融系统的稳定造成了危害。此种说法能否成立还需要更全面更深入地研究证明,但是毋庸置疑,此次金融危机的确暴露了美国监管体系存在的诸多漏洞和问题。特别是随着金融工具和产品的不断创新以及监管机制的缺乏,原初机制中的风险被一批又一批华尔街的金融专业人士层层加码,打包转移,将内含的这个炸弹无数倍地扩展放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导致美国金融信托体系的全面崩溃。现在回过头来追溯个中原因,除了美国人的超支消费、金融创新的监管缺失、金融专业人士的无耻贪欲等原因之外,其实这场金融危机在它的起点上早就注定了。因为它把一个本来不符合市场经济的机制通过政府之手强行推入市场,并把其内在的购物需求与支付能力的矛盾隐藏起来,尽管这个机制在金融市场中辗转变异,神龙活现,但致命的矛盾并没有解决,反而愈积愈巨,最终天窗总会捅破,这场危机不可避免。问题在于,为什么联邦政府要搞出两房这样的机构呢?这里就又涉及更深一个层次的问题,即美国的民主政治。为了赢得更多的选票,执政党尤其是民主党宁愿选择这样的策略,即用政府的信誉担保或鼓励两房之类的金融制度的创新,从而满足平民大众借贷购房提高生活质量的需要。看上去众多美国人通过这类准政府信托机制,借贷购买到了满意的房屋,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根本没有还贷能力的,如果按照纯粹的市场经济法则,他们是无处贷款的,但政府为了他们的选票而通过两房等机构为他们的不切实际的欲求开了绿灯。所以,追溯这场金融危机的更深一个层面,可以说是美国社会的民主政治与自由经济之间的张力关系所致。实质上这种张力关系一直是美国社会的一大主要矛盾,这也是美国为什么由共和党与民主党两党轮番执政,凯恩斯主义与新自由主义两种经济学在不同的时间周期分别主导美国经济政策的基本原因。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美国今天的金融危机是几十年前美国新政的一个机制所埋下的定时炸弹的引爆而已。
众所周知,哈耶克是1930年世界经济大萧条的先知者。1927年,由美国返回维也纳的哈耶克同米塞斯一起共同开创了奥地利景气循环研究所。鉴于1927年之前世界经济尤其是美国经济呈现出的繁荣期,美国政府担心一般物价自然的下跌将导致景气趋缓,为了延长繁荣采用了一系列扩张货币(easy-money)政策,由此点燃了过度投资的热潮且将繁荣期人为地延长了2年。哈耶克敏锐地洞察到了问题的症结:政府扩张性的货币政策亦即多发货币。多发货币(实际利率低于市场利率)必将给整个市场体系发出一个错误信号,诱导企业家进行大量的经济活动而出现全社会的投资过热或曰错误投资。所谓“错误”,并不在于投资过多,而在于这个投资投到了错误的地方,因为新增投资并不是均匀地叠加到原来的生产结构上而是扭曲了生产结构。具体来说,多发货币导致经济体有大量的闲钱,企业家受到低利率吸引会向离最终消费更遥远的生产阶段去投资。这样无形之中就把生产结构拉长了,亦即以前经济活动只经过8个阶段就到了最终消费阶段,现在变成12个阶段了。而这个拉长的过程就表现为经济“繁荣”,整个经济活动增加了,全社会一片繁荣景象。但是,这样的繁荣是不能持续的,因为它改变了资源相对价格的结构。刚开始的时候,投资品(如钢铁、水泥、煤炭)的价格上涨比较快,因为越来越高级的生产阶段需要各种投资品;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这些新出现的部门和支持这些部门的产业部门人们的收入迅速提高,这些提高了的收入转换成了购买力从而刺激消费品的生产。这样由于多发货币导致通货膨胀,通货膨胀的正面效应是人们收入的增加,而其负面效应是资源大量聚集到高级财货生产阶段。两者形成反差,导致消费品价格上涨。而一旦食品、房屋的价格迅猛上涨时,这种通货膨胀型繁荣就要结束了。因为这个时候,经济体的内在机制就要调整资源的配置,而资本是不同质的,你不可能把原来生产铝的企业一下变成生产食品,因而调整就意味着企业倒闭。前述的错误投资会被清除,企业要关门,原来那些错误地获得了就业岗位的劳动力就要失业,或者要降工资。所以清除错误投资的过程就必然形成经济的“衰退”。有繁荣就有衰退,周期的长短取决于市场货币供应量的把握。哈耶克凭借这套理论成为第一位预测美国经济崩溃,进而殃及世界经济的“先知”;同时也因此同他的老对手凯恩斯展开了长达50年的论战。据台湾学者夏道平(1989年)的研究,哈耶克的这项分析,凯恩斯本人在其晚年也已同意,而且表露出对一些与他最接近的同仁不断极力主张信用扩张表示惊慌;在1946年哈耶克与凯恩斯最后一次谈话中,凯恩斯甚至诚挚地对哈耶克保证,如果他那些为1930年代大萧条所切需的理论会发生危险的影响,他将会立即挺身而出,设法改变舆论并使之步入正确方向。但不幸的是,3个月之后凯恩斯就去世了。[1]
凯恩斯虽撒手人寰,但其阴魂不散。著名的创造“有效需求”的理念,经由希克斯(J.R.Hicks)以简要易懂的45度线与综合支出线模型加以阐述,竟然发展出迄今仍是主流的宏观经济学的基本模型。这个模型有两个值得注意的特点:一为 “乘数效应”;一为强调支出的重要性而鄙视“储蓄”。前者曾被嘲讽成“掘地”或“挖洞”理论,亦即经过不断重复的“挖洞”和“填洞”工作之后,失业者不仅找到了工作,而且领取报酬后又可从事消费;这些报酬经过消费行为一再转手之后,乘数效应就出现了。结果是:政府所支付的数额竟然“创造”了“倍数”的所得。换言之,政府支出的财源既可来自“信用创造”,又可来自“税赋收入”,这也是政府常用“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来调节经济的最根本的理论基础。然而信用扩张常常引发通货膨胀,财政政策则有排挤效果及无效率、浪费、贪污舞弊相伴随。至于后者重视有效需求“敌视”储蓄,则衍生出政府强力维持“低利率”以刺激投资的政策;由于“低利”或“无利”可图,民众的储蓄意愿受到打击,投资所需的资金最终转由政府“创造信用”来注入。此种运用通货膨胀方式创造需求的政策,是否就是1930年代大恐慌停止的药方,还是“否极泰来”经济周期自然的结果,迄今为止尚无定论。但由于各国政府致力增加支出,终于埋下1970年代“停滞膨胀”的祸因,以及强力创造需求而无法妥善管理货币进而迸发的“泡沫经济”病状,却是不争的事实。以美国为例,虽然1970年代后出现的里根主义缓解了美国经济的“停滞”局面,但仍然阻止不了现代政府信用“膨胀”的冲动,两个方面加起来维持了大萧条以后的大繁荣。此次由美国次贷危机所引发的金融危机,可以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美元逐渐成为国际主要货币,由于美元储蓄率太低,美国为了维护经济运转,就需要大量发行美元,以此借全世界的钱来进行投资和消费,维持美国居民超高的生活水平;同时这些美元又是以硬通货的形式遍布到了全球各个地区,其结果造成了世界金融体系中的一个个小窟窿。亦即在抛离黄金体系的情况下,美国货币中有相当一部分没有对应的财富泡沫因此形成,当泡沫破裂时,经济危机也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实际上,全球金融系统存在的问题由来已久。格林斯潘在担任美联储主席期间,一直运用大量发行美元的办法来支撑美国的繁荣,连他自己都承认耶鲁大学席勒教授的说法,把这种繁荣概括为“非理性繁荣”。在此之前的网络泡沫的破裂已经是一次提前的预演,次贷危机是有大毛病的金融体系的一次总爆发。所以依据奥地利经济学的理论,这场经济危机并不新奇,不过是任何一种自由的市场经济都必然会出现的正常的经济周期的波动而已,只不过这次周期波动的峰顶恰好与金融创新机制的失范叠合在一起,从而表现为一种新型的金融危机。从机理上来说,这场金融危机是世界经济周期的自然表现,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尽管具有很强的杀伤性,甚至会导致全球经济的衰退,但同时也是一副良药,它可以把这些年来全球经济,尤其是美国经济中不良的泡沫成分诊断和清除出去,从而为未来新一轮的经济繁荣打下一个稳固的基础。整个人类经济生活,从古到今就是一个自生的扩展秩序,有其跌宕起伏的生命周期,如果说从1929-1933年的经济大萧条发展到现在,人类经济一直处于上升时期,那么这场金融危机不过是转折的开始,今后还有漫长的时期要渡过。
文化与政治和经济总是紧密联系和相互影响的。任何政治模式和经济行为的背后,总是存在着某种人文理念和社会意识的支配,这次金融海啸也不例外。为什么美国这次经济衰退以金融危机的形式出现?这与进入21世纪后美国经济的虚拟资本性质及全球化文化密切相关。业内人士早就指出,美国经济演变到今天,已经进入到一个全球一体化和虚拟资本化的时代,美元货币作为霸主,主导着布雷顿森林体系之后的世界货币金融体系的基本格局,其结果是对于美国大众来说,他们的超支消费可以由世界各国来分担;至于为什么外国经济要为美国人的消费买单,那是由于全球经济的枢纽在美国,国际金融的中心在美国,美国既是一个科技与军事帝国,也是一个美元帝国,美国政府可以通过印刷美元来聚集世界各国的财富,再加之华尔街职业金融家们不断的制度创新,不但舒缓了美国经济层面自身的内在矛盾,而且更加刺激了美国人的超前欲求,致使美国民众在二战后的数十年间充分享受了透支消费的幸福生活。这种迷漫于整个社会的超前消费观以及所折射出来的文化颓废主义,不仅是二战以来福利国思想和凯恩斯思潮的直接反映,而且也是这次金融海啸的直接杀手以及经济衰退的社会文化基础。所以,当这场金融危机终于到来的时候,对于美国民众和美国政府来说,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消费方式,如何在美国生活方式和国际经济格局之间创造性地平衡选择,那是需要引起他们反思的问题。同时我们还发现这次金融海啸,最早就是一伙贪得无厌的华尔街金融操盘手丧失道德底线,利用所谓创新的金融衍生工具将原本就蕴藏着巨大风险的次级贷款披上华丽的外衣,然后层层加码、放大风险、打包转让,最终一发不可收拾,以致美国金融信托体系受到沉重打击。故此,道德问题再次引起人们的关注。其实,市场经济是很“人道”的。但对市场经济的一般印象,人们似乎仍停留在维护资本家、剥削劳工、欺诈、贪婪及损人利己等层面。殊不知,真正的或纯正的市场经济是以“人具有诚信伦理”作为根本。亚当·斯密这位经济学鼻祖,古典经济学派的创始人,1776年出版的《原富》又译《国富论》,(The Wealth of Nations)被誉为经济学的《圣经》,其中所揭示的“分工”、“自由贸易”理念经久不衰,而“看不见之手”(an invisible hand)一语更是脍炙人口。在《原富》中,斯密提出了著名的“私利与公益调和论”,即私利与公益两者之间,通过“一双看不见手”的调节而达到和谐与一致。需要指出的是,斯密创造的“无形之手”并不仅仅是指市场的价格系统而言,而是社会现象的一种普遍分析原理,旨在表达“势所必至”和“非主观意愿所能左右”的社会状况。[2]“无形之手”之“无形”,从宗教角度而言,是一种“自然神论”,亦即“天下神器不可为之,为者失之,执者败之”;从文化角度来看,是一种“道德情操”,亦即上帝赋予人性中的良心、责任、正义与博爱等美好情感。这种理解的起点是基于亚当·斯密不仅是一位伟大的经济学家,还是18世纪英国极其重要的伦理学家和法理学家。他的第一本名作并非《原富》,而是1759年出版的《道德情感论》(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es),斯密对该书进行了6次修订,其毕生志趣也是想以此书为基础,完成其称为“自然法理学”的系列著作,《原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甚至是附篇而已。[3]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忘却了古典经济学的道德传统,在观念上将经济学的“自利利人心”误解为单纯的“自私心”,而常以斗争、权谋、尔虞我诈的手段“害人利己”之后,道德伦理快速沉沦;再加上看不见“人影”的成本效益原则,重视有形物质而贪图安逸的现实世界使得人心的腐化愈演愈烈;此外,日新月异的现代科技在配合“欺骗行为”更加方便的同时,贪污、舞弊、官商勾结等政治腐败屡禁不止,又反过头来助长了各种败德行为的产生。恶性循环导致整个社会的文化颓废。破产的安然、已逐出审计市场的安达信提醒人们:21世纪“道德文化”不仅成为困扰企业经营的一大难题,也成为制约世界经济发展的瓶颈,这次全球金融海啸就是例证。为此,现代社会应回归亚当·斯密的时代,以“伦理道德”为基点,将活生生的“人”从“数理模型”、“机械化”、“物化”中解放出来,而后再将人的“善心”寻回,让人际间“诚心”分工合作,每个人不断地在“学习”、“改进”中提升自己的道德修养,以此达到社会和谐永续的发展。
上述所言,笔者是站在一个较为中立的角度来谈论美国的这场经济危机以及相关的经济与政治问题。实际上,在其背后,我们摆脱不了一个现实的语境,那就是我们不得不站在中国的立场上来看待这场金融海啸并根据中国的实情提出应对之策。
中国近百年来已经融入到世界之中,特别是改革开放30年,我们已经加入到这个美国主导的世界政治经济格局之中,并且正日益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或曰中国模式,得益于两条经验:对内的市场化改革;对外的全球化开放。从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改革开放”的宏伟目标,到十四届三中全会首创“建立”市场经济体制,再到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进一步“完善”市场经济体制,以“市场”为导向的改革开放是30年来推动中国经济发生根本性变化的直接力量。毫无疑问,30年来,我们的人均寿命、人均粮食供给、人均受教育水平、人们享有的自由比以前增长了许多。这一成绩的取得,除了政治人物的政治智慧以外,更是一个极度扭曲的政治经济体系在国内外竞争压力下迈向一个准常态的经济秩序时所释放出来的貌似奇迹的供给。有理由相信,对内若没有一个强大的包围着我们的市场经济的海洋,中国难以有今天的成就。几乎免费的市场价格参照体系在改革之初就一直被模仿;顽强的民间地下黑市和民营企业的成长所催生和维系的相对价格参照系统,造就了今天国有垄断企业丰厚的“业绩”。对外,由于全球化,这30年间,我们加入一个国际分工体系中所先享受的先进技术和其他知识溢出太多,只要看一看那些被技术封锁的封闭国家落后现状,就倍感这种技术溢出的珍贵。有学者曾经指出,中国和美国是当今经济全球化中的两家最大的利益获得者。所以中国模式或曰奇迹,严格地说,不过是一个迈向非人格化合作秩序过程中所感受到的几百年来早已被人们所熟知的无形而强大的“市场”力量,而且这股力量还远远未释放完毕。笔者之所以强调市场的力量,是因为最近一段时期,尤其是伴随着美国这场经济危机,对于中国的新自由主义讨伐之声愈演愈烈,按照他们的说辞,新自由主义或市场经济在美国既然已经导致经济崩溃,那么在中国就更是毫无前途。这种说法是极其武断和危险的。首先,这场危机产生的原因是深刻而复杂的,之所以怪罪于自由经济,恰恰是人们倒果为因的思维模式所致。即由于当今世界各国为这场金融危机解套全都采取的是政府救市的方式,所以社会主义在理论上被重新提了出来,既然这种社会主义或准社会主义的政府经济政策,成为解救当前金融危机的唯一方式,那么由此推论这场危机的罪魁祸首是与之相反的新自由主义,似乎也就言之成理了。但是问题在于,目前这种政府救市方式,长远效果究竟如何,是否能从根本上解除这场经济危机仍然还是大有疑问的。其次,我们必须明确,美国的这场经济危机以及在世界范围内所产生的影响,充其量只是一个经济政策层面上的事情,凯恩斯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交替使用从来都没有从根本上撼动西方的宪政民主乃至自由经济这些主导性的政治与经济制度。最后从中华民族的前途来看,中国要融入世界潮流之中去,由此而展开的对于中国现行的经济体制乃至政治体制的改革,是不可阻挡的必然趋势,并不会因为这场经济危机而受到重大影响甚至倒退。所以,从这个根本的大势来说,国内有些学者有意或无意地把一些本来并不相关的问题掺入到这场危机所引起的理论争议之中并兴起从经济到政治的全面回潮,是没有前途的,在理论和实践上也是错误的。中国若要保持国民经济的良性发展并以此确立现代民族国家的主体性,必须从未来持续发展的高度,在继续坚持市场化改革的大背景下,结合中国的实际从经济、政治、文化层面对这场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提出应对的长久之策。
经济层面上应进一步深化市场化改革的步伐和范围。应对这场金融海啸,美国乃至世界各国均加大了政府救市的力度:减税、降息、政府投资,几乎全都一味把解套放在这类具有计划经济特征的政府主导的经济政策上来,中国政府也不例外。但仔细分析这次危机给中国经济所带来的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冲击,更多的是折射出中国经济制度性、结构性的深层矛盾。譬如内需和外贸的失调,投资与消费的失调,总量与结构的失调等,而这些失调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政府的经济政策导致的。所以在这场危机中,我们应尽可能改进制度,而在这方面的潜力空间应该是很大的。比如,取消过多的市场领域的管制,打破现有的行业垄断,就可以带动民间投资。尤其是在经济衰退、劳动力价格比较便宜的时候,如果放松管制,就会刺激市场中许多个人的投资行为,以此促进经济的恢复。中国改革前30年取得的丰硕成果得益于走市场经济道路,中国应对金融海啸并保持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法宝仍然是坚持走市场经济道路。政治层面上分近、中、长期三个步骤来进行。近期要正确处理好政府同市场的关系。现代政府面对经济衰退,不可能任何事情不做,问题是政府应该怎么做。一个总的原则是:政府的活动应尽可能在市场之外进行。譬如在经济衰退中,政府要做的是防止出现社会动荡,应该拿出钱来直接花在贫穷的、失业的、遭受损害的人身上。简单来说,政府是去救人而不是救企业。从理论上说,企业主降低工资,或者解雇一些雇员,这是经济调整所必须的。如果没有这个过程,资源就无法实现重新配置。政府不应强制企业维持高工资,或者不能解雇员工;而被解雇、被降低工资的人的痛苦恰恰是需要政府来承担的,比如提供失业保障、发放救济金等。这样政府就发挥好了服务的职能,而市场也有了自我恢复的空间。市场和政府各得其所,在经济逐渐复苏的同时也防止了政府权力的急剧膨胀。再从中长期来说,中国政府要想应对目前的金融海啸乃至今后可能更加深重的经济危机,应该从制度层面提升市场经济的宪政地位。为此笔者提出,中国应将这次金融海啸看成是一次机遇,借此努力铲除经济体制中的各种“毒瘤”,为后30年改革重新配置资源搭建政治平台,亦即前15年矗立宪政体制雏形,后15年完成政治体制改革。文化层面上应实现中西文化的深层次交流,树立起具有普世价值的核心价值观。任何一次经济危机或政治动荡都有其文化背景,源于美国的金融海啸是如此,受此影响的中国经济也是如此。为此,中国应对金融海啸和提振经济的根本之举,乃是汲取中西文化的精髓,确立具有普世价值的核心价值观。信心来源于人心,淳朴的人心来源于优质的文化土壤。经济发展同文化紧密相连,并且根据不同国别、不同时代的文化底蕴酝酿产生的道德准则和制度变化而向前演进。这就决定了目前全球范围内的经济发展,不仅存在一般意义上的逻辑体系,也会存在逻辑体系上的 “文化特色”。这场金融海啸也充分表明:西方文化尤其是美国文化,应该汲取中国传统文化中节俭、淳朴、吃苦耐劳为后代着想的优秀美德;而就中国目前的情形而言,在我们的传统文化谱系中,应该更多地融入自由、平等、博爱、人权、法治这些具有普世价值的文化因素。取长补短,相互学习,这样才能真正弘扬我们的传统文化,也才能真正推进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历史已证明:经济复兴是文化或者说文明复兴的基础,而文化复兴是推动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条件和前提。
大凡经济问题的考虑有两大基本思路:一是亚当·斯密的自由市场论,一是凯恩斯主义的国家调控论。表面上来看,凯恩斯主义与自由主义在经济观点上是对立的,但从一个更深的层面上来说,它们都是西方自由经济制度的两种不同的经济理论乃至政府的经济政策而已。在这次全球金融海啸中,西方发达国家普遍向金融机构注资,客观上对缓和世界金融市场的巨大恐慌起到了积极作用。但我们更应看到,这并不意味着西方国家对自由市场与私有产权制度的抛弃,也不代表着金融业的国有化将成为新的永久趋势,而仅仅反映了西方国家维持自由市场基本制度与必要务实政策的一种调和,本质上这种调和是西方自由经济制度大框架内政策层面的一种周期性调整。现在国内有一种论调,认为西方的这场金融海啸及其对于全球化的影响,使得社会主义和政府主导的计划经济占了上风,中国应该追随这个大势,在经济领域重新确立国有经济的主导地位和计划经济体制,在政治领域不再进行体制改革,重回30年前的国家体制,以此才能确保我们不蹈西方国家的覆辙。本文的产生正是为了驳斥这种观点。统揽全文概述为:其一,就直接的现实层面来看,为了维系中国的国家利益以及仍然能够从中获得经济红利的国际经济秩序,中国政府参与美国政府提出的全球救市的政府行为是明智的。我们应该清醒地看到中国在20世纪末的全球化进程中,30年来的改革开放在总体上是与美国共同分享了全球化的成果的,中美在经济方面确实具有许多共同的利益。但同时我们要避免这样一种重大的误导,即看到美国自由经济导致了这场危机,就由此否定西方国家政治体内的自由市场经济的存在依据并为我们退回到国家或计划体制而寻找借口。中国已融入世界,已不可能在政治经济等领域返回到一个孤立封闭的状态;市场化改革给中国人民带来的实惠有目共睹,继续并且坚定地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道路,才能真正实现一个繁荣的、藏富于民的和谐社会。其二,从西方现代民族国家的生长发育的轨迹来看,数百年来它们已经建立起一个基本的制度平台,在这个平台上经济与政治的两分是可能的,经济政策层面上的凯恩斯主义和新自由主义可以共享这种基本制度的平台。但是中国的问题在于,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尚未完全进入一个现代性的社会,所以就国家的经济政策来说,我们的政治与经济还没有发展到一个可以共享同一个制度平台之两分的成熟程度。因此,中国未来30年的经济体制改革,还必须与政治体制改革相配套。也就是说,我们在面对西方这场经济危机及其与中国的相关性问题时,一方面要在两分的情态下参与国际经济秩序中的全球化进程,另一方面又要在国内进行市场经济体制与民主宪政体制的配套改革。
所以,这场经济危机对于中国来说,不是警示我们不要进行经济与政治体制的改革,而是恰恰相反,我们应该将之作为催化剂,进行更为广泛深刻的改革。经济回归市场;政治回归宪法;文化回归核心价值。本文的主要思想是中国既要把这次全球金融海啸看作是挑战,更要看成是机遇,应对妥否不仅关系到中国的现在,更关系到中国的未来。
[1]夏道平.自由经济的思路[M].台湾远流出版社.1989.129-130.
[2]谢宗林.道德情感论[M].台湾五南图书出版公司.2007.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