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庚先生治疗带下病的特色经验

杨 利

广东省中医院 (广东广州 510120)

先师章文庚先生,不仅精通中医内科[1,2],对中医妇科也有较高的造诣,其中治疗妇人带下病的经验,姜堰市中医院的姜润林教授早在 1987年于《辽宁中医杂志》总结为擅用奇经理论治疗带下病[3]。笔者于 1993年随章老实习,体会除此之外,先生治疗气虚和阴虚湿热的带下有着独到经验。10余年来通过学习和实践,深感其经验的宝贵,现介绍如下,就正于章老高足及广大同道。

1 劳伤中气上下交困,益气聪明一法两美

带下病是一种常见的妇科病,女子自冲任二脉流通后,阴道即有少量粘液,津津常润,这是生理现象,若带下过多而出现病态,则发为带下病。傅青主谓其病机总因“带脉不能约束”[4],王孟英则概括为“湿热下注为实,精液不守为虚”[5],历代医家多认为其虚主要在脾、肾,尤其脾气虚为常见,治疗多宗傅青主之“完带汤”[4]。章老则认为,完带汤对于脾虚湿盛症情较轻者疗效确切,而劳倦过度、中气下陷者则力有不逮。他指出,泰县(姜堰市在当时称“泰县”)地区经济不够发达,广大农村妇女非常辛劳,不仅要操持家务,还要做大量农活,劳动强度很大,而且营养和卫生条件较差,故妇女的带下病较多。由于风气保守,羞于启齿,往往迁延日久才来就诊,因此,除了下焦症状带下绵绵如注外,全身状况也差,常伴有轻或中度贫血、头晕、耳鸣、心悸、少气乏力、面色多是萎黄或淡白无华等气血不能上荣的表现,章老分析其病机是“劳倦内伤、中气下陷、上下交困”,属带下较重者。此时治疗仅用健脾除湿难以胜任,前人云“上下交病取乎中”,章老在实践中认识到必须以大补中气为主,佐以升发清阳,清升则浊降,不能再多用渗利之品。故选用益气聪明汤进行化裁。本方出自《东垣试效方·卷五》[6],原为治“内障耳鸣”而设。《素问·通评虚实论》云:“头痛耳鸣,九窍不利,肠胃之所生也”[7],故李东垣从脾胃论治,以补中升阳散热之益气聪明汤治疗。章老认为虽主治不同,然与带下病机则一,故“异病同治”,选用本方加减。用黄芪、党参、炙甘草补益中气,升麻、柴胡、葛根升发清阳,陈皮理气和中,苍术、白术、山药健脾除湿,再加入少量羌活、独活、白芷等风药除湿,白芍益血,蔓荆子上浮以散郁热。补中升阳,一法而上、下焦见症统筹兼顾,可谓切中肯綮、一法两美。

笔者在随章老侍诊中学习了这个治法,牢记于心。大学毕业后在南京的六合县工作,因是基层中医院,接触了很多农村妇女患者,她们的带下病表现与章老所论若合符节,于是用章老的经验以益气聪明汤加减治疗,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仅数月就有不少成功案例,受到院领导重视,推荐在县卫生局举办的新毕业医护人员座谈会上介绍经验。在实际应用中我体会到“中气下陷、上下交困”确是本病病机的关键所在。

当然也不尽是农村妇女多见,大城市也有不少这种情况。我来到广州后从事神经内科工作,也治过一些女性头痛头晕患者,询问之下往往也伴有白带增多、倦怠乏力明显,采用本方治疗,除头痛头晕缓解外,病人反映白带也随之减少,足以证明章老经验的疗效确切。现举一例说明之。

患者某某,在某三甲医院工作,患有阴道念珠菌感染,白带多且阴部瘙痒,在其医院妇科治疗数月,用西药可控制症状,但停药后很快复发,屡治乏效。除此之外,患者工作强度大,精神紧张,午间不能休息,故乏力、心悸明显,来诊时面色萎黄,语音较低,舌淡苔白,脉象沉弱。处以益气聪明汤加入白鲜皮、土茯苓、地肤子、白芷,服五付后体力明显好转,白带减少,服用二月余,复查念珠菌阴性,嘱做成散剂长服,后两次复查未再发作。

2 阴虚湿热补泻两难,滋清透化妙手化裁

正如王孟英所言,湿热下注所致带下甚多,如是单纯湿热,用清利、苦燥治之尚易,然临床不少患者在湿热同时,又兼有阴虚内热,临床表现为除带下色黄腥臭外,尚有口干、五心烦热、舌红苔少等阴虚见症,治疗则较复杂,清利或苦燥则更伤阴,滋阴之品又多助湿,故治之两难,这种阴虚湿热的证候,在各种疾病中都是治疗的难点。章老对此颇有经验,选用四妙丸合青蒿鳖甲汤治疗。四妙丸以白术易苍术,燥性大减,且白术多脂,无伤阴之弊。黄柏是清下焦湿热的要药,合生地、知母则不致太燥伤阴。对阴虚内热症状,章老不用过分滋腻之品,而以鳖甲入阴血分,伍青蒿以透虚热,且其气芬芳,不致碍胃。丹皮、地骨皮清解阴分之伏热。二方合用,以清、透为主,滋阴而不腻,化湿而不伤阴,使湿热除而阴虚复。章老曾谓此法关键在于透热,滋阴为佐,使阴分之热外达,不与湿相搏,而湿易化而阴易复。章老这一经验在目前教材或医案均未见记载,可以说是章老的一大创见,下面试举一例。

某女,43岁,盆腔炎反复发作 3年余,曾用抗生素及中药治疗,仍不能控制发作,每于夏季加重,带下色黄,有腥臭气,伴腰酸,左少腹隐痛,心烦,失眠,手足心热,大便略干,舌红苔薄白,脉沉细数。阅以前所服中药,多以龙胆泻肝汤或知柏地黄汤加减。患者诉服前方则胃纳差,腰酸加重,服后方则带下量增多,腹痛明显。章老辨证属阴虚湿热,其热在阴分,不以水灭火,而使其热外透则安,处方:

生白术 10g,盐黄柏 10g,生苡米 15g,牛膝 15g,败酱草 15g,土茯苓 30g,生地 15g,青蒿 10g,炙鳖甲15g(先煎),知母 10g,丹皮 10 g,丹参 15 g,白薇10g。

上方服一周后,患者五心烦热明显减轻,带下色较前转淡,腥臭气减,仍较多,伴腹痛。上方加入墓头回 15g,红藤 15g,继服一月,患者带下已净,仍有失眠、心烦等症,转以天王补心丹巩固。

笔者在实践中,深感章老经验的质朴实用、疗效确切,遵而用之常收桴鼓之效,今公诸同道,望大家共同学习、发扬。

[1] 全亚萍.章文庚老中医内科杂病的治疗经验拾见[J].陕西中医,2008,29(3):324.

[2] 杨利.章文庚先生巧用经方治胃痛的思路[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医学版),2010,27(3):57-58.

[3] 姜润林.章文庚老中医治疗带下病的经验[J].辽宁中医杂志,1987(10):6-7.

[4] (清)傅青主.傅青主女科[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91:1-2.

[5] (清)王孟英.王孟英医学全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688.

[6] (金)李东垣.东垣试效方[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5:51.

[7] 黄帝内经素问[M].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出版社,2005: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