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与拯救
——从马克思异化理论看《红与黑》、《高老头》、《漂亮朋友》

2010-04-07 13:00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高老头红与黑拉斯

李 涛

(江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

异化与拯救
——从马克思异化理论看《红与黑》、《高老头》、《漂亮朋友》

李 涛

(江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

《红与黑》、《高老头》、《漂亮朋友》三部小说贯穿法国的19世纪,记录了当时法国社会剧变,对之做一种历时观照可以看清这种变迁,并通过借鉴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可以发现在三部小说中所体现的人的异化与拯救。

《红与黑》;《高老头》;《漂亮朋友》;异化与拯救

19世纪是大变革的时代,在法国尤其如此。在18世纪后期到19世纪中期之间,法国经历了四种不同形式的君主政体两个共和政体以及两个帝国,这期间包括七次革命或者说主要的军事政变,并伴随着一系列政治暴力事件。[1]P172这是《剑桥插图法国史》中的一段话,可见当时社会变动之剧烈,随着剧烈变动而来是新兴资产阶级登上了历史舞台。《红与黑》、《高老头》、《漂亮朋友》是三部现实主义小说,都出自法国小说家之手,背景皆为首都巴黎,从时间上贯穿法国的19世纪。三部小说可以看做19世纪法国社会变迁的当代人的记录,从各个角度反映了当时的时代风云。《红与黑》是封建贵族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时代,封建阶级虽落后,但其势仍大,维里埃的德·莱纳市长与巴黎的德·拉莫尔侯爵还占据着高位,竭尽全力的维护着本阶级的统治;到了《高老头》则可看出其败迹已现,德·鲍赛昂太太一方面让拉斯蒂涅去追纽沁根太太——一个银行家太太,另一方面由于阿瞿达侯爵娶了有二十万法郎陪嫁的罗什菲德小姐而退出巴黎社交界;再到《漂亮朋友》已然是资产阶级的天下了,瓦尔特、拉舍罗—马蒂厄以及杜洛瓦都是通过投机攫取了巨额财富,并操纵议会把持政局,封建贵族阶级只剩下一个象征性的爵位还在了。对三部小说的历时性观照可以还原一个火与剑的变革的时代,通过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可以发现其中体现出的在这一变革时代中的人的异化与拯救。

封建贵族统治下人异化为神——人类自己的创造物——的奴仆,君权神授,贵族皆由君主封赐,一代授予爵位,世代继承,而平民百姓则无法改变世代为奴仆的命运,在世俗社会就表现为平民为神的代言人——贵族服务。每一个平民都想改变这种异化状态,随着文艺复兴以来的思想解放,特别是18世纪后期的法国大革命使这种改变自身异化地位的思想深入人心。于是才有了于连、拉斯蒂涅、杜洛瓦这样的典型人物,他们演绎了一场反抗异化的的大戏,从于连开始逐渐走出了封建神权的异化,但紧接着拉斯蒂涅和杜洛瓦又走入了另一种异化,即物代替了上帝,人异化为物的奴仆。物通过金钱控制人,其代言人为资产阶级,因此资产阶级的胜利实质上是从一种异化走入另一种异化。人要摆脱这种异化,迎来自身的解放,还有很远的路要走,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后简称《手稿》)中指明了方向。

马克思在《手稿》中指出,人的异化表现为劳动异化,“劳动所产生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2]P91而同时“对对象的占有竟如此表现为异化,以致工人生产的对象越多,它能够占有的对象就越少,而且越受他的产品即资本的统治”。[2]P91“劳动对工人说来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的东西”,[2]P93“这种劳动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别人的;劳动不属于他”。[2]P94“异化劳动把自我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2]P97异化劳动带来的直接后果是人与人的异化,“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这一事实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当人同自己相对立的时候,他也同他人相对立。凡是适用于人同自己的劳动、自己的劳动产品和自身的关系的东西,也都适用于人同他人、同他人的劳动和劳动对象的关系。”[2]P98

马克思继而指出扬弃异化的途径:“……物质的、直接感性的私有财产,是异化了的、人的生命的物质的、感性的表现。私有财产的运动——生产和消费——是以往全部生产的运动的感性表现,也就是说,是人的实现或现实。宗教、家庭、国家、法、道德、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因此,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作为对人的生命的占有,是一切异化的积极地扬弃,从而是人从宗教、家庭、国家等等向自己的人的即社会的复归。宗教的异化本身只是发生在人内心深处的意识领域中,而经济的异化则是现实生活的异化,——因此异化的扬弃包括两个方面。”[2]P121“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异化的积极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他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人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而且保存了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他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2]P120经过共产主义对人的异化的拯救,那时的人是“具有人的本质的这种全部丰富性的人……具有丰富的、全面而深刻的感觉的人”。[2]P126

通过对三部小说的主人公的分析,会发现马克思的这番话在其中得到了印证。先从杜洛瓦谈起,因为他是一个异化的典型。一开篇莫泊桑就指出杜洛瓦身上的钱连吃饭都不够,“要么只吃晚饭而不吃午饭,要么只吃午饭而不吃晚饭”,[3]P3于是他一出场就不是一个具有人的全部本质的的完整的人,只是一个被生活所迫的要生存的人,“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2]P97所以杜洛瓦挤进报社后不择手段向上爬和弄钱显然是一种异化劳动的形式,他写文章没有其他目的,只有利益,维护自己的地位,捞到金钱。这显然不是杜洛瓦的个人特点,他周围的人无一例外全是这样,像瓦尔特、拉舍罗—马蒂厄等都是比杜洛瓦有过之而无不及之辈。异化劳动带来人与人间的异化,人在周围人眼中已非人化,要么是利用的台阶,要么是挡路的石头。对杜洛瓦来说正是如此,弗雷斯蒂埃开始是帮他进入报社的好友,但不久却成了他娶玛德莱娜的障碍,幸亏他病死了,不然肯定不会好过,玛德莱娜、拉舍罗—马蒂厄、瓦尔特夫人的下场就是证明。三人均曾帮过他,但后来都惨遭他算计,成了他的垫脚石。杜洛瓦已经不能说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其人之丰富性只仅存物质性欲望了,渴望占有,随着占有之物越来越多,他也逐渐为占有之物所占有了,他已不再是他了,只是他所占有之物的一个活的躯壳罢了,所作所为皆为保护这些占有之物而已,不存在自己的自由意志。

杜洛瓦何以至此,拉斯蒂涅正是其前身,在拉斯蒂涅身上形象的展示了一个完整的人如何异化为非人的。拉斯蒂涅原本来巴黎想学习法学,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学识出人头地。但在伏脱冷对社会的分析及影响下,他知道了社会已然腐化;在鲍赛昂夫人的教导下,他知道了金钱的重要,并且努力讨好贵妇作为后台;在高老头的悲剧刺激下,他彻底放弃了做一个人的挣扎,为异化为非人做好了准备,在后来的小说中再出现时,已经是发了大财的国务大臣了,成了金钱的奴仆。从拉斯蒂涅到杜洛瓦,犹如带着记忆转世一般,杜洛瓦不再怀疑社会到底是否腐化,也不再怀疑金钱和贵妇对其的意义,带着伏脱冷的恶魔手段,追求金钱,满足欲望,并已将周围的人踩在脚下为升迁的路径。值得注意是杜洛瓦对其父母似乎还好,但若比之高老头父女关系则可以看清这种关系。高老头对其女儿来说是个财神爷,有大量的财产,对两个女儿来说高老头不是父亲,而是法郎。高老头临终喊出“钱能买到一切,买到女儿”,[4]P265即说明血缘的异化。杜洛瓦与其父母之间的关系尚没有明显发生异化,大概在于其父母没有钱,即没有异化的引子,自始至终父子间的关系是血缘关系,没有掺进物质关系,若是加进金钱,大概也会异化血缘关系。他拐走苏珊以逼迫瓦尔特同意他娶苏珊,而对他而言,苏珊和瓦尔特的父女关系正是他飞黄腾达的手段,由此可以推断出来父子血缘关系对他来说也已异化了。

于连则是一个过渡者,在从封建神权异化过渡到资产阶级金钱异化的过程中,露出了走向本质的人的一丝希望。从总体上说,于连一方面试图摆脱封建神权异化,另一方面又试图拒绝资产阶级金钱的异化,这样一来,于连身上就有没被异化的特质。在摆脱封建神权异化方面,于连一是坚决捍卫自己的尊严,要求平等,对德·莱纳市长等贵族们的一言一行过度敏感,并以征服这些贵族为荣。如要求同主人家一个桌吃饭;德·莱纳夫人给他几个路易买几件衣服却不让他告诉德·莱纳市长时,他喊道“我出身卑微……但我并不低贱”[5]P39以示抗拒;征服德·莱纳夫人和玛蒂尔德小姐是出于征服贵族的心理需要;与德·博瓦西骑士决斗只是由于不能忍受数日前受到的侮辱;于连在法庭辩论最后的陈述是这样开头的,“我原以为在死亡临近的时刻,我能够无视对我的轻蔑,然而我仍然感到了厌恶,这使我必须说几句话……”,[5]P492这是于连对封建等级制度异化自己的反抗。另一方面于连对宗教神权的异化也进行了反抗:明明崇拜拿破仑,却总在人前骂他;明明只信《忏悔录》、大军公报汇编和《圣赫勒拿岛回忆录》,为了实现理想却背下一部拉丁文的《新约全书》;在贝蔵松神学院“经过数月不间断的努力,于连仍是一副思考的样子。他转睛动嘴的方式仍未标明随时准备相信一切、支持一切,甚至证之以殉道者的那种内在信仰”,[5]P184“于连以一种近乎嫉妒的专注研究那些进神学院的年轻乡下人中最粗俗的人。当他们扒去粗布上衣服换上黑袍子时,他们的教育就仅限于无限的尊敬现钱”,[5]P185“于连装小装傻,都没有用,他不能讨人喜欢,他太特殊了”,[5]P192原因在于谢朗神甫使他“养成正确推理、不说空话的习惯,却忘了告诉他,在不太受敬重的人那里,此种习惯乃是一大罪孽,因为任何正确的推论都要得罪人”;[5]P191他在死前拒绝向一个“诡计多端但在贝蔵松的耶稣会里未能爬上去的教士”[5]P504作忏悔。以自己的虚伪对抗宗教的虚伪,以自己的有所追求对抗宗教的平庸,他始终不能放弃人的思考和真诚,不肯被异化,结果就是不被其他教士认同。在拒绝资产阶级金钱的异化方面,他不曾为财产而娶艾丽莎,也不曾为金钱而与富凯合伙经商,尽管这是由于他有更大的志向——像拿破仑那样建功立业、成就功名,这志向本身能说明他对金钱的超然态度;瓦勒诺是小说中的资产阶级形象,于连在他家赴宴时对他充满鄙视,面对瓦勒诺的财富他对自己说“原来这就是你将获得的肮脏财富啊,而你只能在这样的场合跟这样的人一起享用”,[5]P141他认为这些财富的代价是“卑鄙的加重穷人的痛苦”[5]P141而不为他所取。于连的死是最能证明于连拥有一颗尚未被异化的心灵。他是甘愿为他的完整而丰富的心灵献出生命的,当教士让他“大张旗鼓的皈依宗教”[5]P516以求特赦时,他说,“那我还剩下什么……如果我自轻自贱?我曾经野心勃勃,我不愿意谴责我自己。……如果我做出某种怯懦的事情,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找不幸……”。[5]P516他的死也说明了后来的拉斯蒂涅和杜洛瓦之辈的选择的根源,不甘被异化就不被由封建贵族神权和资产阶级金钱异化的统治阶级接纳,就是异类,所以后来的拉斯蒂涅和杜洛瓦之辈就异化为金钱的奴隶,靠着金钱的力量也就飞黄腾达了。

于连为封建贵族所不容,为资产阶级所不容,他不甘被二者中的任何一个异化,他是他自己,那么骄傲、勇敢、聪明、敏感。虽然于连不是完美的,但正像马克思在《手稿》中指出的,扬弃了异化的人是“具有人的本质的这种全部丰富性的人……具有丰富的、全面而深刻的感觉的人”,[2]P126于连是这样的人。“宗教的异化本身只是发生在人内心深处的意识领域中,而经济的异化则是现实生活的异化,——因此异化的扬弃包括两个方面”,[2]P121这两个方面于连也都做了。于连的完整而丰富正是他“向自身、向社会的(即人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而且保存了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2]P120马克思认为异化的扬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2]P120但在当时的法国所有这些斗争和矛盾都没有解决,不可能迎来真正的人,即便是历史的偶然,由于当时各种斗争和矛盾的双方力量一样大,可以看成相互抵消,造成暂时的斗争和矛盾缺席的假象,在历史的夹缝中产生了像于连这样的扬弃了异化的人,也会迅速的在力量不平衡时消失,但他却像一颗流星照亮了天空,给人一丝希望。

[1][英]科林·琼斯.剑桥法国插图史[M].杨葆筠,刘雪红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4.

[2]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A].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四十二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法]基·德·莫泊桑.漂亮朋友[M].陈祚敏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4][法]奥诺雷·德·巴尔扎克.高老头[A].傅雷译.巴尔扎克全集(第五卷)[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5][法]斯丹达尔.红与黑[M].郭宏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I106

A

1673-2219(2010)01-0061-03

2009-08-27

李涛(1982-),男,河南信阳人,江西师范大学2007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叙事学。

(责任编校:王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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