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珍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 100191)
人对幽默的理解和产出活动包含着复杂的心理过程,它也参与诸如感知觉、记忆、思维、推理等许多不同的心理活动,言语中幽默效果的产生从根本上来说与人们言语活动中的范畴化和概念化思维有关 (南佐民2000),这就提供了从认知的角度分析会话幽默的可能性。范畴化与概念化了的外部世界就构成了人的认知世界。这样的思维方式可以是人们依照一定的规则进行言语的沟通,同时,范畴化和概念化会使人的思维僵化,形成思维定势。如果在言语交流中能够打破某种思维定势同时又能够达到某种交流目的,产生语义范畴的突变,给人以愉悦的享受,幽默的语言效应自然而生,主要表现为误解、不一致、仿拟和意图隐藏。
语言是人类通过高度结构化的声音组合,或通过书写符号、手势等构成的一种符号系统,同时又是一种运用这种符号系统来交流思想的行为。语言具有创造性、意义性、结构性、社会性和个体性等,所以一旦在交流思想的时候没有把语言的表面意义和深层意义结合,没有注意语言的个体性等,就会出现误解,而幽默有时就会伴随一起产生,特别表现在指示语信息不足和明说与暗含的反差。
指示语指的是在言语活动中,尤其是在有一名说话人和至少一名听话人参与的典型的语言交际活动中,对参与者所谈及的人物、事物、事件、过程等动作做出确切的理解都必须把他们和某些语境要素(如交际空间、时间等)联系起来这一现象(何兆熊1999)。指示语是语言和具体使用语言的语境的密切关系在语言体系中的反映。语用学中的指示语分为人称指示、时间指示、方位指示、篇章指示和社会指示。它是理解话语必需的指示信息,如指示信息不足,就会影响听话人的理解,有时甚至会误解。日常生活中的幽默就是人们利用语言的这一特征制造出来的。
例如:
“Could I try on the trousers in the window?”asked a man in a men’s shop.
“You can if you want,Sir,”replied the salesman,“But we do have a dressing room.”(陈晓茹 2000)
在这里显然顾客的本意是把in the window作为后置定语来修饰trousers,可是售货员在顾客想试穿的时候通常会想到的是试衣间,故把in the window误解为是一个状语才有了幽默的产生。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顾客无意间也违背了合作原则的方式准则,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歧义句,所以才有售货员这样的回答。由此也可见幽默产生的机制之间的关联是很密切的。
明说与暗含分别指说话人的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两者一起构成关联理论(Sperber&Wilson 1986/1995)的明示——推理模式。明说即说话人明确表达自己的信息意图,使听话人明白该信息是与其认知语境相关联的,值得注意并加以处理。暗含指认知主体利用推理机制将命题的字面意义与相关的语境相结合,寻求其内在的联系,并从中选择具有最佳关联性的解释。而理解幽默就是理解命题的字面意义与语用意义之间的差异,幽默效应的强度与命题的字面意义和特定语境中语用意义之间的反差或对比度成正比。例如:
崔永元:“今天的话题是“昨天,今天,明天”。我看咱改改规矩,这回大叔您先说。”
赵本山:“昨天,在家准备一宿;今天,上这儿来了;明天,回去,谢谢!”
崔永无所说的话题“昨天,今天,明天”实际上是选用了它们的隐喻意义,而赵本山无法在那样的语境下对语言进行准确的推理,却按照“昨天,今天,明天”字面的意思理解。这时,字面意义和语用意义之间明显的差别,产生了极强的幽默效果。
语义范畴的突变可以解释为偏差作用模式,即人对一个目标刺激物的认知和判断,由于预先或者同时接触到同一范畴的其他物体而产生了偏差。
国外一些心理语言学家(Colston&Keller 1998)从认知角度对人类的认知偏差作用模式(patterns of perceptual/cognitive biasing effects)与语言的语用效力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偏差作用模式源于人类认知的最基础领域——对物体大小的判断(Watson 1957)。幽默的语用效力是由于认知偏差作用模式中的反差效应而引起的。反差效应是指对目标刺激物的判断与原参照系统背道而驰,幽默往往是当受话者hearer(H)对话语的理解与期待跟幽默言语者speaker(S)的答案形成鲜明的对比和强烈的反差而产生的。言语幽默在交际中的理解和推理过程有其独特之处。幽默的发出者在背景介绍中往往先给出一个命题,诱导听者或读者根据语境和背景知识去选择一个最大关联的解释,然后,再引出一个与前面命题相反或“出人意料”的命题,打断听者或读者的推理思路,导致第一部分言语预设的就是可以使听话人将话语与话语背景所提供的语境信息之间联系起来的最大关联,而第二部分可以使会话双方通过交际行为使言语与语境之间产生最佳关联。所以幽默的理解往往是个解释再解释的过程,类似于“花园路径现象”(幽默的效果源于听众被诱惑着走在花园的一路径上,而后却发现走错了路,要重新走过,这就是所谓的花园路径现象(garden path phenomena)(Dolitsky 1992)如:有一种默契叫心照不宣,有一种感觉叫妙不可言,有一种幸福叫你相伴,有一种思念叫望眼欲穿,有一种白痴会把短信看完。
美国的哲学家格莱斯(Grice)认为在所有的语言交际活动中为了达到特定的目标,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存在着一种默契,一种双方都应该遵守的原则,他称这种原则为会话的合作原则。人们的言语交际总是相互理解、共同配合的,即在参与会话时,说话人要根据所参与谈话交流的公认目的或方向,使自己的会话贡献(Conversational Contribution)符合语境需要。他发现人们为了保证会话的顺利进行,交谈双方都共同遵守以下准则:
1)量的准则:应包含交谈目的所需要的信息,不应包含超出需要的信息;
2)质的准则:即努力使话语真实、有依据;
3)关系准则:所说的话要有联系;
4)方式准则:要清楚明白,避免晦涩和歧义,要简练、井井有条。
在日常会话中,交谈双方经常“违反”某一准则,如果他只是在字面上违反了准则,但在更深的层次上仍遵守了会话原则。当会话的另一方察觉到对方的话语没有遵守合作原则时,他就会迫使自己越过对方话语的表面意思去设法领会说话人话语的深层意思,寻求说话人在什么地方体现着合作原则,于是就产生了会话含义。会话含义分为两大类:一般会话意义和特殊会话意义。一般含义指的是遵守合作原则时的含义,而特殊含义指有意违反合作原则中的某一准则,在特定的语境中推导出来的含义,幽默就属于后者。
例如:一位警察去听一个关于灵异现象的讲座。演讲老师跟听众提到了一位妇女,说她正协助警察破一起命案。老师说:“她可以很具体地告诉警察失踪的尸体在什么地方,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征,然后警察根据她的描述真的找到了尸体。那么我们把这种人称为什么呢?”考虑了一会儿,这位警察回答说:“嫌疑犯。”
这里,老师的本意是让“听众”回答这个妇女是具有灵异特征的人,但是出于职业习惯,警长立即回答是“嫌疑犯”!这一不切题的答话明显违背了关系准则,因为此时的话题是关于灵异现象,而不是在破案,所以这一回答让老师哭笑不得。
仿拟是修辞学中的一个重要修辞手法。它有意仿照人们熟知的现成的语言材料,根据表达的需要临时创造出新的语、句、篇来,以使语言生动活泼,或讽刺嘲弄,或幽默诙谐,妙趣昂然(郭建 2007)。仿拟修辞格的特点是寻求新颖,创新的东西有的产生有的可以长期保留下来,大部分具有临时性,自生自灭。不管仿已成定式的名词佳句,还是临时创意,仿拟辞格的特点都是部分在“仿”,部分在“拟”(李鑫华 2000)。其创新既在“仿”上,更在“拟”上,“仿”只是仿在语言表达上,模仿熟知的诗歌、成语、名言等的话语、格式或谐音、强调等,再通过“拟”改动部分词语并融合于自己的话语中,以拟出一个新的语境来。
例如:
To Lie Or Not To Lie—The Doctor’s Dilemma.
说谎还是不说谎,这是个让大夫进退两难的问题。
该句改自Shakespeare作品Hamlet:To be,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
大多幽默都遵循着这样一个原则:当听众因为体会到了幽默背后隐藏的意图而发笑时,听众还必须同时感受到,幽默似乎从来就不曾想要表达过它,或者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意图,正在完成的是一个幽默的表演。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从本质上说,这些被阻碍释放的欲力是幽默产生与存在的根源;而形成一个幽默还具有另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这些意图的隐藏,或者对于阻碍的保留。如果幽默的本意被还原,往往将会带来强烈的心理不适,取代它的将是一些严厉的情感,惊愕、坚决、勇敢等等甚至是不快的体验。
例如:一个仅仅因为拥有农场主经历而获任农业大臣的绅士,被公认为是曾任此职务中最无能者。在他辞职回到自己喜爱的农场之后,N先生评论道:“像辛辛特纳斯一样,他又回到了他的犁前。”很明显,犁前的是牛——人是在犁后。这样,如果把这一诙谐还原,N先生想说的其实是,这位大臣根本就是一头公牛!——作为一个绅士,这样说自然很粗暴,其自身的教育程度、社会地位与其内心漫骂攻击的欲望正是这样一对蕴涵在幽默中的矛盾,假使还原N的动机,N(作为一个绅士)在一个上流社会的聚会里当众宣称:“大臣根本就是一头公牛!”这样才是幽默的本质目的,然而,显见的是,这样一来,幽默就消失了,受众(虽然仍然可能同意N的意见)体会到的将是惊愕而非快乐,N本人则将受到来自环境与自身的双重责难,在这个原来的幽默所针对的人群内,将不会再有人开心地笑出来。然而,以一种农业用具指代农场,把一个人回到农场比作回到了其工具前,不管在语法或表面的动机上,都是绝无可非议的。在一系列由这同一位绅士做出的类似极富攻击性而又是令人捧腹的幽默中,就是这种狡猾给攻击者和听众都带来了欢乐(杨敏 2005)。弗洛伊德指出,作为一个绅士,内心粗暴的漫骂、攻击的欲望显然被自身的社会地位和内部高度的审美所抑制而无法实现,然而通过诙谐的技巧,N成功地解除了来自内部的阻碍(压抑)而实现了目的。
当然也要强调幽默双方的原认知水平和情境问题。因为幽默只有在特殊的语境中,它有赖于交际双方在共知语境的前提下领悟幽默语言的潜信息,也就是语言所反映的文化,并依合相应的原则才能发挥效果。
所以在跨文化的语境中,幽默语言的研究不仅仅局限在语言学的层面,而且以上升到民族心理学、逻辑学甚至认知的层面。要使幽默的跨文化交际顺利进行,准确理解欣赏幽默并非易事。除了丰富的语言知识外,要熟悉文化背景知识和一定的跨文化交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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