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送礼品”还是“洗手不干”:对『雪国』中一处「引く」的小考

大连交通大学软件高职学院 毕 杨

在『雪国』中有这样一段话:

いっしょに见送っていたおかみさんに诱われて，岛村も帐场へ行くと，炝端に大柄の女が後向きに坐っていた。女は裾を取って立ち上った。黑纹附を着ていた。

スキイ场の宣佾写真に，座敷着のまま木绵の山裤を穿きスキイに乗って，驹子と並んでいたので，岛村も见覚えのある芸者だった。ふっくりと押出しの大様な年增だった。

宿の主人は炝に金火箸を渡して，大きい小判型の馒头を烀いていた。

「こんなもの，お一ついかがです。祝いものでございますから，お慰みに一口召上ってみたら。」

「今の人が引いたんですか。」「はい。」

「いい芸者ですね。」

「年期があけて，挨拶廻りに来ましてな。よく売れた子でしたけれども。」

热い馒头を吹きながら岛村が啮んでみると，固い皮は古びた匀いで少し酸っぱかった。

本文所参考的译本分别是:

译本A:《川端康成文集·雪国·古都》 叶渭渠 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

译本B:《雪国》(日语注释读物) 尚永清译.商务印书馆.1997

译本C:《川端康成作品精粹》 高慧勤 译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

这三种译本中关于上述段落的翻译原文如下:

［译本A］

在一同目送俄国女人的内掌柜的邀请之下，岛村走到了帐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背向他坐在炉边。女子撩起衣服下摆站了起来。她穿着一身带家徽的黑礼服。

岛村觉得很面熟，原来就是在滑雪场的宣传照片上看到过的那个艺妓，她身穿赴宴服，下套雪裤，同驹子并肩坐在滑雪板上。她是个丰满而落落大方的中年女人。

客栈老板把火筷子放在炉子上，烤着椭圆形的大豆馅包子。

“这东西，吃一个怎么样?是人家办喜事的，尝一口试试吧?”

“刚才那个人已经不再操旧业了?”

“是啊。”

“是一位好艺妓啊!”

“到期来辞行了。虽然她曾是个红人儿，可是……”

岛村拿起热乎乎的豆馅包子，一边吹着，一边咬了一口，硬皮带点陈味，有几分发酸。

［译本B］

岛村跟着送走俄罗斯女人的老板娘一起来到帐房。炉旁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背着脸坐在那里。她拉起和服的下摆站起身来。穿的是一件黑绸子礼服。

岛村认识这个艺妓，因为滑雪场的宣传画就是她穿一身陪客时的衣服，下身穿着雪裤，脚登滑雪板和驹子并肩站着的照片。她是一个体态丰盈态度大方的大姐。

旅馆的老板在火炉上搭了两根火筷子在烤着一个椭圆形的澄沙包儿。

“请您尝尝，这是喜庆点心。吃一口解解闷儿。”

“是刚才这个人送的吗?”

“是的。”

“这个艺妓蛮漂亮啊。”

“因为期满了，今天来辞行的。她原是一位红姑娘。”

岛村一边吹气一边咬了一口烤热的澄沙包儿。皮子有点硬，有一股陈味儿，还有点发酸。

［译本C］

旅馆老板娘同岛村一起，在门口瞧着俄国女人走后，邀他进了帐房。炉边背朝外坐着一个落落大方，体态丰腴的女人。这时，提着衣服下摆站了起来。穿的是一件印有家徽的黑礼服。

滑雪场贴的广告照片上，她跟驹子两人并肩而立，穿着陪酒穿的和服，套着雪裤，脚上踩着滑雪板。所以，岛村对她还有印象。她体态丰满，仪表大方，已是徐娘半老。

旅馆老板把火筷子搁在地炉上。烤着椭圆形的大馒头。

“这馒头，您来一个怎么样?是人家送的，尝尝看。”

“方才那位已经洗手不干了?”

“可不是。”

“听说她满不错的呢。”

“年限到了，是来辞行的。原先倒是很走红。”

岛村吹着馒头上的热气，咬了一口，硬皮上有股陈馒头味，带点酸。

三种译本分别将「引く」这个词译成了“不再操旧业”“送(礼品)”和“洗手不干”。本文从三方面对这一处「引く」做一考察和分析。

一、对「引く」词义的考察

(一)对辞典中列出的「引く」词义的考察

小学馆的『日中辞典』对「引く」一词的解释共有17项。其中没有直接表示「赠り物をする」和「引退する」这两个意思的解释。

『新明解国语辞典』第五版对「引く」一词的解释共有10项。其中第7条解释是:それまで続いていたことをやめ，関係を断ち切る。「退く」とも书く。

『庀辞苑』第五版对「引く」一词的解释共有7大项。其中第6大项解释是:引き出物とする。金品を与える。

旺文社的『全訳古语辞典』对「引く」一词的解释共有13项。其中第12条解释是:物を与える。引き出物とする。

由此可见，『庀辞苑』和『全訳古语辞典』有着译本B所译出的“送(礼品)”这一解释，并附有古典文学作品的例子加以说明。而且，关于「引き出物」，它指的是「飨宴の时，主人から来客へ赠るもの」。也含有「赠り物をする」的意思。而『新明解国语辞典』虽然有类似译本A和译本C译出的“不再操旧业”“洗手不干”的解释，但是没有古典文学作品的例子为证。

(二)对于有关「引く」的例句的考察

(1)关于『新明解国语辞典』列出的「それまで続いていたことをやめ，関係を断ち切る」这一意思的例句分析。

首先，笔者在雅虎上进行了搜索，发现表示这一意思的大部分「引く」都不是单独使用，而是前接有关名词来使用的。比如:「身を引く」「现役を引く」「舞台を引く」。特别是对「身を引く」这一用法，前面常常接一些重大的事件或者职位，并非单纯的“不再操旧业”。比如，「政治活动から身を引く」「シャトー运営から身を引く」等。

其次，笔者搜索了青空文库中的文学作品。里面也有不少使用「身を引く」这一说法的例句。比如:「うしろの方に身を引く」「柿本から，五六步身を引く」等。仔细分析这些例句发现前面接的名词基本都是具体地点或者具体位置，而没有抽象出来的“洗手不干”这一类用法。

由此可见，「今の人が引いたんですか」这一例句中的「引く」做上述解释的可能性很小。将它译成“不再操旧业”或“洗手不干”不太合适。

(2)关于『庀辞苑』和『全訳古语辞典』中列出的「金品を与える，物を与える，引き出物とする」的解释，有古典文学作品的例子为证。可见，「引く」可以当作「赠り物をする」来解释。

二、对「は」「が」用法的考察

一般认为「は」表示的是句子的主题，而「が」只是句子的主语。而且「が」可以提示新信息，而「は」一般提示旧信息。比如例句「昨日，友だちが来た。その友だちはいい人だ」。「が」在这里提示了句子的主语，而且表达了新的信息;「は」则提示了将成为谈论主题并已经成为旧信息的「友だち」。

在《雪国》的「こんなもの，お一ついかがです。祝いものでございますから，お慰みに一口召上ってみたら。」「今の人が引いたんですか。」这段对话中，成为句子主题或者说旧信息的是「馒头」，句首省略了「この馒头は」。即“(这馒头)是刚才这个人送的吗?”如果作者是想表达“刚才那个人已经不再操旧业了”或是“方才那位已经洗手不干了”，此处用「は」是不是更地道?

三、对上下文关系的考察

(一)对「あの馒头を仆も食ったよ。」一句的考察

下文岛村和驹子的对话中又出现了这个「馒头」。

「驹ちゃん，椿の间へ行ってごらんて，帐场でにやにや笑ってるのよ。好かないわ。ねえさんを汽车で送って来て，帰って楽々寢ようと思ってると，ここからかかって来てるって言うんでしょう。大仪だからよっぽど止そうと思ったわ。昨夜饮み过ぎた。ねえさんの送别会だったの。お帐场で笑ってばかりいて，あんただった。一年振りねえ。一年に一度来る人なの?」「あの馒头を仆も食ったよ。」

译本A:“帐房有人嬉笑着告诉我说:‘小驹，到山茶厅去看看吧。’真讨厌啊!刚送阿姐上了火车，本想回来舒舒服服地睡它一觉，可是她们说这儿来过电话。我已经很困乏了，真不想来了。昨晚为阿姐饯行，喝多了。在帐房那儿她们一个劲地取笑我。来的原来是你。又过一年了，这人是一年才来一次吗?”“我也吃过那种豆馅包子哩。”

译本B:“帐房的人笑眯眯打趣说，驹子姑娘，快到山茶间去吧。多讨厌。坐火车刚把大姐送走，正想着回来舒舒服服躺一会儿，就说这里来叫我了。不爱动弹，差点儿不想来了。昨儿晚上喝多了，是给大姐送行。帐房的人都在笑，原来是你。一年没来了。你这个人，一年就来一次?”“我也吃了那澄沙包儿呀。”

译本C:“帐房他们贼忒嘻嘻地笑着说:‘驹姑娘，快到茶花厅去看看吧。’真讨厌，我刚送大姐上火车回来，想舒舒服服睡一觉，说是旅馆里来了电话。我累得要命，真不打算来了。昨晚上喝多了，给大姐饯行来着。在帐房那儿他们光是笑不吭声，原来是你。有一年了吧?你一年来一次，是吗?”“那馒头我也吃了。”

此处岛村在驹子说起为「ねえさん」送行后提起「馒头」，并且用了一个「仆も」，可见和「ねえさん」一定有着某种关联。可以理解为「ねえさん」在送别会上带「馒头」给大家，也送给了「帐场」的「かみさん」，正巧岛村在「帐场」也尝到了。

(二)对「祝いもの」的考察

在「帐场」的「かみさん」劝岛村吃「馒头」的时候说「こんなもの，お一ついかがです。祝いものでございますから，お慰みに一口召上ってみたら。」「祝うもの」是指「祝いとして赠る物，赠られる物」。那么「ねえさん」究竟想表达什么样的「祝い」呢?日语中有「感谢の祝い」这一说法，所以不难理解「ねえさん」在离开之前对大家表示感谢之情而赠送了「馒头」。

综上所述，对于「今の人が引いたんですか。」这句话的理解，无论从词义、语法还是上下文关系上看，还是译本B“是刚才这个人送的吗?”这种理解比较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