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英 谢光辉
一、教育与教学
许国璋先生是英语教育大家,在文学翻译、鲁迅研究方面也多有建树。先生《英语教育非英语教学》(《英语学习》1999年第2期)一文,里边有这样的话:“我教学生,从来不以教会几句英语或教会一种本事为目标,而是要教怎样做人,是英语教育:用英语来学习文化,认识世界,培养心智,而不是英语教学。”这真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教育、教学,一字之差,所关甚大。这里虽然说的是英语教育,但似乎更值得我们语文教育者奉为龟鉴——其实,又岂止“语文”教育?
二、胸罗万卷
王国维《人间词语》引前人诗文,每有与原作不尽相符之处。举其荦荦大者,则如“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误作“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误作“始与东风容易别”;“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误作“微风燕子轻”。古人于援引一道,本来甚是通达,大同小异可也。似此,正不足为贤者病。所须注意者,王氏引文虽“自出己意”,却多无损于原作之美,移易一二字,仍旧是“诗”。笔者想,这或是因为,王氏本身是极有功力之诗人、词人,故其脱口而出,尽成珠贝。
俞平伯先生在《重印(人间词语)序》里说:“(此书)虽只薄薄的三十页,而此中所蓄几全是深辨甘苦惬心贵当之言,固非胸罗万卷者不能道。”胸罗万卷,然后才能语吐珠玑,涉笔成趣。对我们而言,这虽然未免陈义过高,但语文的根本,的确也只有引导学生多读好书而已。除此,好像没有第二个办法。
三、赋、比、兴
秦秀白教授也是一位英语名家,他有一句话,确为经验之谈:“好学生都不是在课堂上由老师‘教出来的,而是靠好老师在课堂内外‘导出来的。就学习英语而言,不要把‘宝都押在课堂教学上,而要靠自学。”英语学习如此,语文学习就更是如此——几曾见过语文好的学生是老师“教”出来的?
《诗经》有“赋、比、兴”三义:“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语文教师本该做的,也不过是这“比”与“兴”的工作——在学生与语文、与文学、与生活之间架设一道桥梁,引导他到彼岸,自己去欣赏那无边的春色、无边的美景——如此,语文教师之能事尽矣。“赋”者,口讲指画,呶呶不休,斯为下矣。然而今日之学生,多看电视、漫画长大,故不欲“赋”而不可得矣,可为太息!
叶圣陶先生曾说:“教是为了不需要教。”英国教育家瓦尔德也说:“平庸的老师只是叙述,好的老师讲解,优异的老师示范,伟大的老师启发。”故欲为优异的教师,也需要有相当素质的学生。《礼记》云“教学相长”,孟子愿“得天下之英才而教之”,洵为知言。
四、嚼饭哺人
“鸠摩罗什曾说,翻译经文有如嚼饭哺人;但那是外国文,只有这个办法,若是本国的古典作品,尽可能叫读者自己用力,可以更多的理解原作的好处……”这话见于周作人的《读古诗学文言》。与它同收在《木片集》里的,还有一篇《唐诗易解》,那里面说:“我常喜欢劝人读古诗,从原文去赏鉴它。因为这并不难懂,说也奇怪,实在比古文要好懂得多,只要按字直读下来,大抵可以读懂……”
时代不同,情势亦异。我们忝为“教师”,有时若不借重工具书,勤翻辞典,恐怕也难“更多地理解原作的好处”,更不必说学生了。假如硬着头皮仍要“教”,似乎也还不得不采取“嚼饭哺人”的方法,顾不得是否“徒增呕秽”了。实在,嚼饭哺人亦大不易。这首先得自己嚼得烂,嚼得透,嚼得出“味道”来,才不至人云亦云,“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其次,还得把那种有“味道”的地方用较美的语言传达出来,以期感染学生。如此潜移默化,或有触类旁通之一日。
陶渊明诗云:“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可见,赏与析本不可分。诗歌教学,似应析中见赏,赏析并举,久而久之,当能有效。
五、“教”与“熏”
巴德年教授一生从事医学教学研究,孜孜不倦。他有句话说得好,他说,协和的学生不是“教”出来的,而是“熏”出来的。这个“熏”字包括人文、社科、实践整个的对学生的熏陶,也包括老师的修养对学生的影响。就像是烤烤鸭,微波炉十分钟就能弄熟,为什么还要用文火慢慢烤?是因为不这样成不了真正的烤鸭。由此可知,大学培养人才也是一个缓慢而全面的过程。这跟腌咸菜也一样,盐要一点儿一点儿地慢慢渗进去,而不是简单放点盐刷个色就行了。
语文教育也需要熏陶,中小学教育更需要熏陶。然而,不幸的是,自有学校以来,大部分学生“一批一批的毕业,像是蒸锅铺的馒头,一屉一屉的发售出去”(梁实秋《同学》)。这种情况,于斯为烈!教师、学生忙考试之不暇,遑论熏陶?
(吴世英 谢光辉 武汉市新洲四中430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