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其”与“束素”

孙富中

《荷塘月色》是高中语文教材的经典篇目之一，选入了人教版、苏教版、粤教版、沪教版等高中语文新课标必修教材。《荷塘月色》中有朱自清先生引自梁元帝《采莲赋》的一段文字，其中有描写采莲女形态美的句子：“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笔者在教学中研读了人教版、苏教版、粤教版、沪教版等教材对该句的注释，发现它们大都理解为：“那细细的腰肢，裹着洁白的绸子，走走退退，不住地回视自己的动作。尔其，那。”笔者认为其中对“尔其”“束素”的解释欠妥。

一、“尔其”

笔者翻检一些工具书，发现“尔其”非代词“那”的意思，而是表示承接的连词，相当于“至于”“于是”，在辞赋骈文中常表示另起一层的意思。

《古书虚词通解》(解惠全、崔永琳、郑天一编著，中华书局2008年5月第1版)：“赋更端语，有‘至于的意思。一般用于辞赋骈文中，表示另外起一层意思。张平子《南都赋》：‘尔其川渎则滍澧泺浕，发源岩穴。”

《汉语大词典》卷一：“连词。表承接。辞赋中常用作更端之词。犹言至于，至如。汉张衡《南都赋》：‘尔其地势则武阙关其西，桐柏揭其东。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史传》：‘尔其实录无隐之旨，博雅弘辩之才，爱奇反经之尤，条例踳落之失，叔皮论之详矣。唐杜甫《雕赋》：‘尔其鸽鸹鶋鶂之伦，莫益于物，空生此身。明徐渭《牡丹赋》：‘尔其月陂陡上，长寿街东，张家园林，汾阳宅中，当春光之既和，正亭榭之栽营。”

实际上，南朝梁代萧统《文选》中“尔其”一词多见，如晋代木华《海赋》：“尔其枝岐潭沦，渤荡成汜，乖蛮隔夷，回互万里。”晋代郭璞《江赋》：“尔其水物怪错，则有潜鹄鱼牛，虎蛟钩蛇。”南朝宋谢惠连《雪赋》：“尔其流滴垂冰，缘溜承隅，粲兮若冯夷剖蚌列明珠。”

因此笔者建议教材在再版修订时把“尔其”注为：表示承接的连词，相当于“至于”“于是”，在辞赋骈文中常表示另起一层的意思。

二、“束素”

上述教材多将“尔其纤腰束素”的“束素”理解为“裹着洁白的绸子”。然而笔者翻检《辞源》，却得到如下解释：“形容女子细腰犹束帛。”查检《汉语大词典》，有：“一束绢帛。常用以形容女子腰肢细柔。战国楚宋玉《登徒子好色赋》：‘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南朝梁张率《楚王吟》：‘相看重束素，唯欣争细腰。《宣和遗事》前集：‘裁云剪雾制衫穿，束素纤腰恰一搦。”可见，“束素”有形容女子腰肢细柔的意思，绢帛轻柔细密，一束绢帛，居中扎束，则中间细，颇似女子细柔腰肢。因此，“纤腰束素”的意思应是“细腰如同束帛”，而不是“裹着洁白的绸子”。

古代文学作品中描写女子腰细，常常以“束素”“约素”“纨素”等为喻。曹植《洛神赋》：“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班婕好《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孔雀东南飞》写刘兰芝严妆辞行一节有：“著我绣荚裙，事事四五通，足上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梁元帝萧绎的《采莲赋》中，采莲女如果是“裹着洁白的绸子”，则与古代文学作品中的采莲女形象不相一致，缺少了自然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