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吾的文学批评与印象主义批评

2009-06-02 09:23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4期
关键词:审美鉴赏

王 衡

摘 要:《咀华集》和《咀华二集》的问世使李健吾成了一位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不容忽视的批评家。他以审美鉴赏的方式品评作品,并把批评作为一种艺术再创造,使印象的表达成为自我表现的手段。因此,他的批评观与印象主义批评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而且李健吾在他的批评中也实践了这些批评主张。

关键词:李健吾 印象主义批语 审美鉴赏 批评观念

在印象主义批评中国化的过程中,京派批评家成就斐然。而在京派批评家之中,李健吾的成就又非常显著,特别是《咀华集》和《咀华二集》的问世使李健吾成了一位在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上不容忽视的批评家。尽管李健吾并没有给自己的文学批评贴上“印象主义”的标签,甚至也不希望别人把自己的文学批评界定为“印象主义批评”,但他的批评观念与批评实践却真实地再现了他与印象主义批评之间的密切联系。李健吾认为“我的工作只是报告自己读书的经验”[1]也就是说,在李健吾看来,批评的任务就是批评者在对作品审美鉴赏时形成印象并将其传达给其他读者。因此,他借用勒梅特尔的话强调“作者拿他某一特殊时间在人世所受到的印象记在一件艺术作品里面,同时批评,不管武断不武断,它的趋止是什么,所能做的也不外乎把我们对于作品在某一时间的印象凝定下来。……批评是一种印象的印象。”[2]因此,他非常赞赏法郎士的说法:“好的批评家是这样一个:叙述他的灵魂在杰作之间的奇遇。”[3]由于审美印象常常产生于个人的瞬间感悟,所以李健吾又把文学批评当作“自我发现与表现”的一种手段。李健吾在文学批评中,常常把“自我”作为批评的标准之一。他说:“什么是批评的标准?没有。如若有的话,不是别的,便是自我。”[4]他认为:“批评的成就是自我发现和价值决定。发现自我就得周密,决定价值就得综合。一个批评家是学者和艺术家的化合,有颗创造的心灵运用死的知识。他的野心在扩大他的人格,增深他的认识,提高他的鉴赏,完成他的理论。创作家根据生料和他的存在,提炼出来他的艺术;批评家根据前者的艺术和自我存在,不仅说出见解,进而企图完成批评的使命,因为它本身也正是一种艺术。”[5]在李健吾看来,作品虽然是批评的依据,但由于作品与作家的自我存在紧密关联,批评又与作品和批评家相关联,而且批评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与标准对作品进行选择和意义延伸,所以批评不仅仅是对作品分析评论,更是在审美鉴赏之中完成的对作品的再创作,并使批评成为一种基于作品的新艺术。于是,李健吾说“我厌憎既往(甚至于现时)不中肯然而充满学究的气息的评论或者攻讦。批评变成一种武器,或者等而下之,一种工具。句句落空,却又恨不得把人凌迟处死。谁也不想了解谁,可是都抓住对方的隐匿,把揭发私人的生活看作批评的根据。大家眼里反映的是利害,于是利害仿佛一片乌云,打下一阵暴雨,弄湿了弄脏了彼此的作品。”[6]总而言之,李健吾在批评实践之中,崇尚以审美鉴赏的方式获得对作品的某种印象,并把批评作为一种艺术再创造,使印象的表达成为自我表现的手段。由于他的这些批评观与印象主义批评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而且李健吾在他的批评实践中也再现了这些批评主张,因而温儒敏先生认为,李健吾“自觉地把印象主义作为一种批评理论与方法来认真探索,有意识建设一种印象主义的批评系统”。[7]

在评论巴金的《爱情三部曲》时,李健吾首先就旗帜鲜明地表明了他鉴赏《爱情三部曲》之后的审美印象——巴金 “是战士,给我们的是热情”[8],然后再说明他的审美印象是怎样产生的。在此过程中,他也表达了自己基于审美感受的激发而产生的审美感悟。在李健吾看来,“热情是巴金的风格”[9],因为“巴金先生把自己放进他的小说,他的情绪,他的爱情,他的思想,他全部的精神生活”[10],于是 “巴金的作品和他的人物充满他的灵魂,而他的灵魂整个化入他们的存在”[11]。小说中人物的行动甚至以身相许都是热情使然,而这种热情不全来自人物自身,也来自作者。因此,李健吾认为巴金在《爱情三部曲》中的爱情书写,只是为了表达作者心目中某种社会运动或革命的象征意义,以至于造成了一种悖论——“把一个理想的要求和一个本能要求混在了一起”[12]。在谈到吴仁民与李佩珠的爱情时,李健吾有感于他们二人对爱情的不同理解,他说“人生的形象无时不在变动,爱情无时不在变动”。这既是他对作品的审美感受,也是他基于审美感受的人生感悟。李健吾的批评,虽然真实地记录了他的审美感受与人生感悟,诗化语言的使用也使其批评文本充满了审美趣味,但由于他把批评看作自我表现的一种手段,因而李健吾的批评就容易游离于作品甚至与作品产生龃龉与参差。针对李健吾的批评,巴金在《<爱情三部曲>作者的自白》中说:“你好像一个富家子弟,开了一部流线型的汽车,驶过一条宽广的马路。一路上让你得意地左右顾盼,没有一辆汽车比你的华丽,没有一个人有你那驾驶的本领。你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现在是坐在豪华的客厅里的沙发上,对这好几个好友叙述你的见闻了。你居然谈了一个整夜。你说了那么多的话。而且使得你的几个好友都忘记了睡眠。朋友,我佩服你的眼光锐利。但是我却要疑惑你坐在那样迅速的汽车里面究竟看清楚了什么?”[13]

其实,在《咀华集》和《咀华二集》中的文章开始见诸报刊的时候,李健吾就已经受到了学界的关注。当然,对于其并非是一致认同。1937年5月11日欧阳文辅在《光明》半月刊第2卷第11期上发表了评论文章《略评刘西渭先生的〈咀华集〉——印象主义的文艺批评》一文,其文以庸俗社会学的批评方法对李健吾的文学批评表达了相当的不满:“印象主义是垂死了的腐败的理论,刘西渭先生则是旧社会的支持者!是腐败理论的宣教师!”就这样,李健吾的文学批评一直沉默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在上世纪80年代以来,李健吾的文学批评得了学界的高度重视与积极评价。司马长风在《中国新文学史》中认为李健吾是30年代五大批评家之一,“他有周作人的渊博,但更明通;他有朱自清的温柔敦厚,但更为圆融无碍;他有朱光潜的融合中西,但更圆熟;他有李长之的洒脱豁朗,但更有深度。”[14]刘锋杰在《中国现代六大批评家》中也将其列为重要一家。雷艳认为“它们(《咀华集》和《咀华二集》)代表了李健吾文学批评的最高水准,同时也是中国现代文艺批评史上不可多得的珍品。”[15]由此可见,上世纪80年代以来,学界对李健吾文学批评的关注,更多地着眼于其艺术价值,而非意识形态方面。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处于唯美主义立场,而无视艺术家的政治立场,而是因为作为艺术家的知识分子与作为政治家的知识分子在关注社会现实的视角与方式上应该是有所区别的。李健吾虽然不热衷于政治,但他是一位有责任感的知识分子。当时的李健吾虽然和“京派”的许多同仁一样,关注人生但和政治斗争保持距离,强调艺术的独特品格;以“和谐”、“节制”、“恰当”为审美意识的基本原则,讲求“纯正的文学趣味”及其所体现出来的文学本体观,但李健吾在抗战期间因为主张抗战并与抗日志士往来而被日本兵逮捕的遭遇及其对周作人的劝诫,都体现了其作为一位知识分子的良知与责任感。

(本文为渭南师范学院科研立项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09YKS028)

注释:

[1][5][6]李健吾:《跋》,《咀华集·咀华二集》,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93,93,185页。

[2][3][4]李健吾:《自我与风格》,《李健吾文学评论选》,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14,214,184页。

[7]温儒敏:《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26页。

[8][9][10][11][12]参见李健吾:《<爱情三部曲>——巴金先生作》,《咀华集·咀华二集》,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8,7,6,12页。

[13]巴金:《<爱情三部曲>作者的自白》,《咀华集》,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37页。

[14]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中卷)》,香港:昭明出版社,1978版,第248页。

[15]雷艳:《李健吾文学批评的特点》,《安徽文学·文艺理论》,2007年,第7期。

(王衡 陕西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 71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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