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中的“国家

2009-04-14 09:43
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 2009年2期
关键词:教科书文学作品中学

王 力

摘要:中学《语文》教科书中的文学作品,既承栽着审美熏陶的功能,又担负着向青少年学生传播国家意识、塑造健全国民人格的任务。从社会学视角考察这些文学作品中潜含的国家镜像,分析这一镜像的文化语境预设和审美内涵,理解其产生道德召唤效果的合理机制,有利于从国家文化建设战略的高度认识教科书的复杂教育功能,进而思考社会转型条件下政治教育的有效策略。

关键词:中学《语文》教科书;文学作品;国家镜像;教育社会学

中图分类号:G424.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6124(2009)02-0059-07

教科书以民族共同语为载体,以培养国家建设所需要的人才为最终旨归,对于学习者“国家”意识的培育亦是其题中之意。推出于21世纪初的人教版中学《语文》教科书,在选编文学作品时,更加重视青少年追求个性满足和知识趣味性的心理诉求,也更注重以潜移默化的方式进行思想政治教育。这套教科书选编的文学作品,与导读提示及文后的拓展训练构成了一个连贯的知识谱系,既呼应了历史教科书的叙述框架,又为学生接受文学作品中沉潜的民族传统文化精神和现代国家镜像,确认自我的国民身份,提供了一个有力的“前文本”。

以文学作品为媒介,能够使民族、传统、国家这几个概念对接受者产生潜移默化的效果。教科书是个多层面的复杂文本,从知识谱系、审美熏陶、政治教化等角度综合阐释“国家”这一概念,以具体可感的形象使国家镜像清晰化,以隽永深致的审美趣味使国家镜像如春风化雨深入学习者的心灵,最终使“吾国吾民”成为学习者心中的恒定镜像和基本价值标尺。选编的文学作品在时间序列上显然以中国文化史为经、以人类文化史为纬,中外作家对中国文化趋于一致的认同和对人类文明的描绘和赞美,使青少年学习者在获得世界眼光的同时更加坚定对“中国”的信心。

本文是以社会学和心理学方法解读中学《语文》教科书选编的文学作品,目的在于挖掘教科书对于“国家”概念阐释的系统性,思考其培育青少年国家意识的复杂意义,以深化对教科书的理解,探寻优化和利用教科书资源的策略。

一、国家镜像的语境设置

教育是对受教育者的建构过程,这就要求教科书提供既能接通当下又能贯通历史的文化语境。文化语境的明确与否,对学习者形成清晰的国家意识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现实文化语境对应着价值各异的种种事物和道德表达,这就需要给予学习者以明确而清晰的引导和过滤,同时还需采取潜移默化的方式,以避免生硬说教产生的逆反后果。

拉康把照镜子的情景看作一种隐喻:自我的建构完成于和另一个完整的对象的认同过程中。这种镜像的辨认作为自我身份意识确立的起点,通过自我动作和镜中形象的完全一致,判断出自我和该形象之间的相关性。这为解读教科书中文学作品的功用提供了一把钥匙,以此推论,教科书中众多的文学作品起到了一种体现个体身份和时空归属的镜像功能,使学习者发现并强化自我的国(民)、(民)族身份。这一点对于正处于心智发育期的青少年来说,其重要性自不待言。拉康的镜像理论认为所有人都生存于一个“不足”的环境,又试图超越这种环境,青少年对于自我“不足”的认识越模糊,其追求超越的心理则越迫切。文学作品对于自然奇观、科学发现和审美奥秘的展现,既暗示了学习者的不足,同时也暗示了弥补自我不足的途径。当这一途径的所有信息都围绕着本族、本国前人已有的行为和表达而在不同作品中,乃至思考训练习题中反复出现,“我们的国家”就可能使学习者相信与(政治)文化母体的联合是完善自我,避免“不足”的必要条件。人文教育总是要传递民族文化精神,呼应时代政治文化,这也是学习者必须面对和承担的。歌德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从另一角度证明了现代国家意识和国民身份教育的普遍性和必然性。

对于中学生来说,国家不单是一个空间能指,更是一个文化语境,只有在明确的语境中国家镜像才是真实可感的。文化语境(cultuIle context)指的是“特定的时空中由特定的文化积累与文化现状构成的文化场”,它包括两个层面的内容:第一个层面,与文学文本相关联的特定的文化形态,包括生存状态、生活习俗、心理形态、伦理价值等组合成的特定的文化氛围,具有特定时间中的共性特征;第二个层面,指文学文本的创作者在这一特定文化场中的生存方式、生存取向、认知能力、认知途径与识知心理,以及由此而达到的认知程度,此即文学创作者的认知形态,它具有特定时间中的个性特征。文化语境是文学文本生成的本源…。人教版语文选修教材系列有篇“卷首语”,强调涵泳古今中外文学佳作的意义可以提高学生的审美能力、探究能力和应用能力。“阅读中外传记作品,将拉近你们与仁人志士的距离,启迪智慧;学习先秦诸子的犀利论辩,中国文化经典的深沉哲思,将引领你们走近先贤圣人,领略这些思想家的风采,……中国民俗文化,将使你们对语文与社会生活、与民族精神的关系有更深入的理解……”人类文化成果存在于古今中外的时空中,编选者有意识地凸显了有着绵远传统赓续的本民族作品及其意义。

流沙河诗《理想》(七年级上册):“饥寒的年代里,理想是温饱;/温饱的年代里,理想是文明。/离乱的年代里,理想是安定;/安定的年代里,理想是繁荣。”原野诗《人生》:“为国为民啼出血路。”对于不同年代“理想”的诉说和对“为国为民”的倡导,紧密联结着当下的社会观念,并且与《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中原我军解放南阳》(八年级上册)等文传递的新中国成立的信息形成呼应。神五升空,教科书选人《月亮上的足迹》与之呼应,回顾人类的登月史,课文后的小作文训练则让学生就两种情景进行想象:其一,“航天英雄杨利伟在飞船上与儿子通话说:‘我看到咱们美丽的家了!设想他看到的情景。”其二,“假设你成为中国第十代宇航员,经过漫长宇宙飞行,看到了一颗美丽的星球……”在“看到”的暗示下,阿姆斯特朗的那句名言具有了相当明确的“中国”意味,因为这是中国青少年在想象中国未来的航天事业,主人公既是中国,又是中国的青少年。其文化语境预设于人类科技进步史,诱导的则是“中国人”的自豪感和自信心,因此无论是“杨利伟”还是“你”,都已变成国家镜像中的一个像素。高中第一单元即选人了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并将其置于“中国新诗歌发展”的历史序列中,虽然是要“与新诗进行比照”,但旧体诗与新诗在艺术体例与内在精神追求上的学理差异已被忽略,教科书实际呈现出的是“现代中国”的文化语境。在这一语境条件下,“中国”是一个核心意像,而旧体诗与新诗的空间共处特征得到了强化。

虽然当前的中国发展蒸蒸日上,综合国力迅速加强,在国际上的形象、地位也日益提升,民族自信心愈益高涨,但构建和谐社会,实现民族文化复兴和物质生活的丰饶富足,尚需假以较长的时日和卓越

的努力,可以说,这个目标现在仍然只能是我们当下社会文化情境中的主要话语精神和价值标尺。换言之,这如同拉康所说的“镜子期”,是一种自我身份意识确定的起点。于是,在文学作品中传递“中国”曾有的辉煌和灾难,正切合了当今构建和谐社会,重振中华大国雄风的民族心理。八年级上册第一单元选人的作品都是关于反抗非正义战争的,西蒙诺夫《蜡烛》、聂华苓《亲爱的爸爸妈妈》站在人类文明的高度反思二战的悲剧性;孙犁《芦花荡》“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的岁月里。在充满诗情画意的芦花荡里,一个干瘦的老头子……让日本鬼子感到胆寒。他自信,他自尊;他有柔情,有热血,有仇恨,他是一只勇敢的鱼鹰”;雨果《就英法联军远征中国给巴特勒上尉的信》“饱含着深厚的人道主义精神,愤怒地谴责了对侵略者的罪行,表达了对被侵略、被掠夺者的巨大同情”;单元总结强调“我们热爱和平,我们不喜欢战争”,也强调“在中国,九一八的炮声、七七卢沟桥的枪声和南京大屠杀中30万同胞的呼告声,时时使我们警醒”。这样的文字不仅在提醒学习者的国民身份,更是在强调学习者所处的历史和现实文化环境。参考资料辑录的“古今描写战争的诗词”,从唐人的慷慨从军到“红军不怕远征难”,把为国而生、为国而战的悲壮情绪巧妙地接通了青少年多感的心灵,易唤起其对国家强大的隐在渴望。

言近旨远是文学笔法,言远而旨近则是教科书编排的潜在原则,即将人类的优秀文化成果都“拿来”作为培养健康国民的材料。高中第四册《走进大师》开头:“据说英国人宁愿失去英伦三岛,也不能不要莎士比亚。这话虽然有点夸张,却说出了一种文化象征的极端重要性。”文化象征是悠久历史文化传统接通当下教育目标的必要媒介,就如此文中对鲁迅的评价一样,他的灵柩上覆着一面旗,上书“民族魂”三个大字。文章在启发学生阅读鲁迅的作品时,要思考一个问题:“鲁迅的创作与现代民族精神的建构有什么密切关系?”教育是一种建构,文学作品是用来建构的素材,语文教科书是国家意识形态建构的重要元素,自然要承担起强化民族文化语境、弘扬现代国家意志的功能。所以,这篇文章要求学生把这种思考“当作自己生活中不断探求的课题”,不仅在指引学生对国家民族的正确认识,还将这种镜像融入常在的生活。

文化语境是泛在的,尤其是各种大众传媒以狂轰滥炸的形式向社会倾泻种种欲望的图景时,为确保社会价值观的正常养成,有必要对青少年学习者的信息源作一番纯化工作。因此,巧妙安排其学习资料的内在逻辑,通过审美建构的方式将国家镜像稳定地印在其记忆中,既是国家教育体制的内在要求,也适应了知识趣味化、审美化以提高教育效果的要求。为此初中阶段选编的文学作品更重视中国文学的传统精华,以审美熏陶为主;而高中阶段的作品选编则明显提高了思想性标准。这既有利于建构越来越清晰的国家镜像,也与青少年的心智发育相称。

二、国家镜像的审美建构

文学作品即使被纳入了教科书体系,并且在教育过程中自然成为国家镜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由于它出自作家独特的审美体验而非直白的政治宣传目的,是以审美建构的方式对学习者潜移默化,因此,深入辨析国家镜像对于学习者的审美建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毕竟,审美建构将在更久更广的时空中发生作用,使青少年学习者主动产生对国家的精神皈依,完成和丰富其国民意识,并且成为建构国家镜像的新的资源。以审美熏陶的方式引导青少年对国家的归属感,有利于发育健全的人格,而不是仅仅训练经济基础的“工人”和上层建筑的“扬声器”。

国家镜像通过文学作品潜移默化的审美建构,会更加有效地在青少年记忆中留下深刻印痕,影响他们对社会、人生和世界的判断。《济南的冬天》长期被选入各种教材,但针对此文的教学设计和艺术赏析,都没有注意到它其实是老舍系列散文《一些印象》中相对独立的一部分,因而忽略了此文中强烈的“中国”诉求。1930年4月,老舍从新加坡回到上海,7月应齐鲁大学之聘赴济南,10月10日齐鲁大学的综合性学术刊物《齐大月刊》创刊,老舍任编委并在其第一至第八期上发表了七篇系列散文,以《一些印象》为总标题(后分别收入《老舍全集》第十四卷和十五卷),前三篇描写了济南的车马之破旧、道路之坎坷不平和坐洋车的危险、大葱之粗壮美观与美味,文字幽默,含有批评社会弊政的寓意;第四、五两篇描写济南秋天与冬天的景色之美,《济南的冬天》是第五部分;第六、七两篇写齐鲁大学的夏季校园和自己病中的诗作。这一系列文章和《更大一些的想象》、《济南的药集》等散文构成了老舍对济南的总体印象,也呈现了他的散文幽默风趣、描写细腻、想象丰富等特点。

这些散文的写作时间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老舍刚从西方回来,其观察事物的眼光和文笔习惯都和两个地方密切相关,一是北京,二是伦敦。前者是他的出生之地,老舍直到二十五岁出国都生活在那里,所谓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后者是他旅英五年的居地,不仅是了解西方文化的窗口,也是他反观中国文化的基本参照。这两个地方给予老舍的印象极为深远,他的小说和散文往往以这两地为背景,所以在述及对济南的印象时自然地与北京和伦敦产生了比较。这不仅是对城市景物的显在比较,更是对不同城市文化特征的潜在比较,这种潜在比较之所以值得注意和分析,是因为它暗示了作者以中国的老城为精神栖地的潜在指向。“设若你的幻想中有个中古的老城,有睡着了的大城楼,有狭窄的古石路,有宽厚的石城墙,环城流着一道清溪,倒映着山影,岸上蹲着红袍绿裤的小妞儿。你的幻想中要是有这么个境界,那便是个济南。”实际上《一些印象》前两篇主要是对于济南现实中的车马拥挤杂沓、路况坎坷难行的讽刺性描写。此外值得注意的是,老舍所写的济南冬天景色,全然没有同时代其他作家笔下那种莽苍雄阔的北方气象,也和当时济南的实际环境不完全相符。徐志摩《北方的冬天是冬天》一诗展示了这样的景象:“满眼黄沙漠漠的地与天:/赤膊的树枝,硬搅着北风光——”或者就是“田里一只呆钝的黄牛,/西天边画出几线的悲鸣雁。”老舍这篇散文描摹的是一幅理想中国的画像,教科书应该也是注重这一点而选编了它。

1932年的时候,老舍仍然惊叹于济南的美丽,写下了《更大一些的想象》等文,但忧虑之情已难掩抑,因为他看到了因为贫穷和愚昧而产生的诸多“丑恶”,在醉心于湖光山色的时候,他不停地自问:“这是看风景呢,还是做梦呢?”他甚至认为,“假如这座城在一个比中国人争气的民族手里,这个梦大概久已是事实了。”但是他又“决不愿济南被别人占领”,这种矛盾而痛苦的心理无从排遣,他只能一再地恳请读者想象:“因为只有想象足以揭露济南的本来面目。济南本来是极美的,可被人们给糟蹋了。”散文写作是审美建构,散文对于国家的镜像折射,更是审美建构。《济南的冬天》在被选人教材时已被整合到一

个特殊的序列中,以利于从审美接受的角度唤起青少年对于国家优美风物的热爱,其核心目的则是在青少年心中烙下深刻的“国家”印痕;对可能引起学生社会批判情绪的相关文字,则摒诸教科书之外,这也不妨视为一种审美设计。冯至的《杜甫:“万方多难”中成就的诗圣》,同样体现了教科书塑造“吾国吾民”的整体一贯的审美设计。阅读提示引导学生把重点放在对杜甫的人格抱负极其创作心境的描写上,“体会诗人对生活的执着和对国家人民的深厚感情,以及他关注现实、感时忧国的精神”。

约翰·费斯克认为,大众文本“在文本中留下裂隙与空间,使‘生产者式读者得以填入他或她的社会体验,从而建立文本与体验间的关联”。这既可以解释大众文化的流行,也可用来考察教科书中文学作品对青少年政治文化认知的模塑作用,因为在某种程度上,由于它的大量和长期传播,已经具有了大众文本的基本特征。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向观众的各种各样的社会体验敞开,在唤起中学生现实和历史记忆的同时,实现对其人格的审美熏陶,完成一个内涵复杂的国家镜像。高中生的自我评判和社会评判能力已有一定的独立性,对作品思想性的要求明显增强,这既是其吁求独立社会身份的一种表现,也是经由阅读和思考实现其人格独立的自然发展。从这一角度看,有着明确时代背景和鲜明思想倾向的作品容易获得他们的欣赏,也容易对他们产生深刻而久远的影响。《语文》教科书明确针对这一特点选编文学作品,意在引导高中生将自己的社会体验“填入”所阅读的作品,在享受思想生产者快乐的同时,建立起文学作品与自我体验之间的情感关联和身份体认。

仅举数例即足以证明这一判断。《致青年公民》召唤着中国青年的公民热情,《祖国山川颂》讴歌的主题对象是祖国,政治抒情诗是审美想象和政治理想的结合体,而诗歌音律铿锵、语言华丽、想象奔放的文体特征使政治思想教育的内核得到了一种审美性置换,能够潜在影响青少年学生的道德养成。《致西伯利亚囚徒》、《啊,船长,我的船长》是俄罗斯和美国诗人对于本国英雄的赞美,其审美价值可以通过诗歌解读的方式传递给学生,同时以相反相成的方式暗示青少年学生:每个国家的人都崇仰爱国者。这种以外国喻中国的选编视角,除《落日》、《别了,“不列颠尼亚”》之类的新闻佳作之外,还非常鲜明地体现在一些学术观点的阐发中。钱钟书的《谈中国诗》,本来是1945年底在上海对美国人的演讲词,以简练的语言道出中国传统诗歌的精湛成就以及对于人类文明的价值。对于青年学生来说,抗战刚刚结束的历史背景和中国文化源远流长而又面向世界的当下语境遥相呼应,钱钟书的话也就产生了为民族文化正名的效果:“研究我们的诗准使诸位对本国的诗有更深的领会,正像诸位在中国的小住能增加诸位对本国的爱恋,觉得甜蜜的家乡因远征增加了甜蜜。”话是对外国人说的,幽默的言辞和不卑不亢的姿态则流露出作为中国人的自豪感,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唤起学生对传统诗歌的新鲜感觉。《落日》记录了日本签字投降的经过,其中一些文字和钱钟书的观点形成了潜在的呼应,从审美角度言则可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旧耻已见雪,中国应新生。”艺术审美强调的是对人心灵复杂幽微处的触摸与抚慰,政治审美则重视对人类远景的企望和对社会激情的召唤,教科书选编的文学作品比较巧妙地将两种审美结合在一起。

在现实生活中,从官方的意识形态到民间的精神信仰,从与政权密切配合的新闻传媒到大众流传的日常话语,都处处闪现着超人力量和道德品格、英雄气质和英雄行为的影像,这在很大程度上成了国家镜像的审美呈现。只不过官方利用它来维护政权的稳定和合法性,确立一种有益于社会进步的道德准则;而大众则通过皈依一个强大而安全的文化传统和现实体制而确认自我,获得生活信心和满足感。从审美与教育相结合的角度来看,这些作品为平淡无味的现实语境中的青少年提供了一种超越平淡的快乐和“思想”的美感。

三、国家镜像的道德召唤

“阶级神话”和“政治神话”曾经以终极完美世界的许诺来唤起社会革命的暴力热情,虽然那个价值王国和伦理世界的虚幻性已被新版教科书掩藏得非常隐秘,但是“国家”仍被虚拟为一个完善的合乎理想的乌托邦存在。“国家利用民族神话宣扬国家意志,于是国家的神话披上了民族神话的外衣,散布到大众心灵中去。所以,进入了国家制以后,没有一种民族神话不浸染着国家神话的成分。”直到今天,日常生活中仍然弥漫着神话思维的氛围,大众媒介对于亿万富翁发家史的报道、电影电视对超人英雄故事的一再叙述,都属此类。本文关注的理论焦点是在中学《语文》教科书里文学作品中的国家镜像是如何以神话思维的方式包装起来的,并对学习者产生何种道德感召效果。

现代民族和国家首先是个巨大而空洞的同质性存在,使之具体和真实的,不仅是一个个国民,更是这些国民的认同和对国家镜像的有意无意的认同和传播;神话也是同质性思维的产物。即使神话只属于人类文明的初创阶段,即使神话在进入不同的地理环境和人文背景后,它的构架、代码、寓意必然发生变异,但是神话的基本要素、结构不会发生质的变化,因为人需要超越自己和现实,人文教育也需要以积淀已久的精神传统唤起学习者的向往和进取心,《语文》教科书选编的很多文学作品都体现了这一要求。对民族文化史的叙述遵循了某种历史神话的思维,对民族英雄的叙述也是如此,如《七根火柴》、《廉颇蔺相如列传》等。而这些叙述都带有明确的道德培养目的,其终极指向是一个文化昌盛、人民幸福的国家,是一系列为此而努力的人物,是青少年对于这一国家目标和模范人物的模仿。

选编教科书是国家文化战略的一部分,首先必须从思想意识上,对青少年进行训练与培养,祛除其潜在的国家的疏离与冷漠,确立其对国家政治伦理观的认同,强化其国家成员的主体和参与意识,并且使之成为一种道德自觉。从道德结构的层次来看,道德义务在某种程度上它还带有一定的外部强制性,是被动完成的道德行为。教科书中的文学作品以审美熏陶为媒介,努力避免制度的刚性强迫,而主要作为一种软性的约束,使青少年经常注意到社会舆论的态度,同时受到来自内心的价值校正。来自教师的评价与社会舆论,对身为学习者的青少年构成一种道德压力,“爱国光荣,不爱国可耻”已上升为一种道德价值观,教科书中的文学作品与当下教师口中、媒体塑造的榜样与典型,形成了巨大的正面道德牵引与感召力。岳飞《满江红》和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鲁迅《藤野先生》的“幻灯片事件”,蕴涵了一种个体生存与国家利益一体化的认识逻辑:幸福生活要由无数忠于国家的人争取来,没有这种人,就没有幸福生活,因此,哪怕为了自己也要忠于国家利益。在六年十二本《语文》的大量作品引导下,外在的道德义务,逐渐变成了内在的道德需要,从而最终达到了国家镜像的确认和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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