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救市要防止旧体制复归

贾　康

目前，我国启动了以4万亿投资刺激经济计划为主要内容的扩张性的财政政策，来配合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作总量扩张，并注重结构优化。就“国家干预”的反周期调控中财政、货币两大政策的搭配而言，是一种“双松”的搭配。这种扩张性调控的目的其实很清楚。就是为了提升景气、改善预期，给加快下滑的总体经济运行增温供暖，对企业起到抗寒作用。同时，这种谓之救市的国家干预、政府介入。显然不应该也不可能颠覆市场原则，而是要贯彻“补充市场”的原则。

中国的经济社会转轨，寻求的是现代化方向上后来居上的赶超，这条路要走得通。必须按照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中清晰勾画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模式。构建政府各个方面的体制，包括政策调控的体制。这种补充市场原则的政策调控，从学理的意义上讲，无非是承认市场失灵问题的存在。但是从思辨的角度来看，我们需要全面地审视，是不是政府方面也会存在这种“失灵”问题?也就是说政府介入有没有可能伴随失灵的问题?

很显然，与市场失灵相对应，还存在着政府失灵。换言之，政府不可能是万能的。所以，我们要理性考虑政策操作、政府介入的合理方案和得当的具体政策措施，防止政府万能的幻觉。这种政府万能的幻觉在扩张期和加大干预的操作环境里是很容易产生的。而且，在具体管理部门的政策实践方面，比较直率地说很容易走偏。这个时候我们坚持贯彻扩张政策，当然要充分发挥政策的调控作用，政府应当有所作为，但是，不能把这理解为政府什么都可以调控，什么事情都可以审批。如果落人这样一种政府万能的幻觉和政策操作的误区。势必会出现旧体制复归的问题。中央领导同志也明确地提出，在这一轮的政策操作过程中，要防止旧体制复归。

在具体的经验方面，可以以两个小例子来说明这种旧体制复归的现实形态。几年前某市曾经提出要从市、区到街道办事处，层层设立“馒头办”。因为当地的老百姓主要吃面食，大大小小的饭馆和街头的摊贩都在卖馒头，政府部门认为馒头关系国计民生，所以应该通过层层设立“馒头办”来严格控制馒头的生产和流通。这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如果真的这样做，市场经济恐怕要被颠覆。馒头关系国计民生，那么面条是不是关系国计民生?白菜是不是关系国计民生?西瓜是不是关系国计民生?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都关系国计民生。按照这样的管制逻辑，我们至少应该成立几百个部门才能覆盖最主要的日常生活品的国计民生问题。但现实生活中“馒头办”也没有多少生命力，没几天就偃旗息鼓了，因为我们已经发展的市场经济环境不允许再以这种具体的、直接控制的方式来发挥政府的作用。试图颠覆整个市场原则的政府干预，可能会走到一种荒谬的境地。2008年年初，西部某市的管理部门，提出要通过具体措施把这个城市的牛肉面控制在非常具体的2.5元一碗的价位上，而不许增加一分钱。舆论界报道了该事情后。出现了很多的批评意见。而当地的物价部门非常委屈，说我们这里的老百姓虽然生活水平并不太高。但是有这样的习惯：早上不在家里吃饭，到街上吃一碗牛肉面，可能午饭又是一碗牛肉面，晚上回家还是一碗牛肉面，这么重要的关系国计民生的事情，我们不管好怎么行?如果把这样的管理方式具体操作下去，一定会变形。在市场经济环境中，在所有的原材料、燃料、用工成本、牛肉价格等都在上升的情况下，只控制产品终端售价，比如牛肉面的价格，只会迫使生产者缺斤短两、以次充好，降低商品的品质。

怎么正确解决这个问题?这里还有一个正面的例子：在陕西汉中，当地老百姓习惯吃米粉，当地的物价部门也认为需要介入这个事情，于是，通过调查之后，政府方面对全社会公布了一碗标准量米粉的成本构成信息。这种信息公布之后，促进了生产方和消费方信息对称程度的提高，消费者可以通过用脚投票来选择其提供者。这样，就促进了各个米粉生产厂家之间的良性竞争，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以上的小例子从正反两方面启发我们，在这一轮的政策调控中。应特别注意怎样符合市场经济的最基本的原则，使市场成为资源配置的基础机制，同时适当加大政府介入的力度，注意采用合理的介入方式。

前一段时间社会上广泛流传，这次政策扩张一启动，三里河的地下室都住满了各地紧急进京申请项目的官员，这个说法可能并不太夸大。确实，4万亿的项目需要审批过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项目审批可以越来越细。前一段时间有关部门的官员曾说过，他们作为中央级的管理部门的审批应该细致到几万元的乡镇项目，因为“如果我们不批地方就会乱批”。但是中央的管理部门，一个处就几个人，而全国一年需要审批至少几千个项目，怎么可能掌握具体的该批不该批的依据?如果真的要批，地方官员可能信息不对称的劣势还要少一些。归根结底，这是一个体制演变过程中怎样渐进地使计划经济的色彩减少，而进入越来越合乎市场经济内在规律的新体制状态的问题。在不同阶段，审批的力度当有调整，发展方向应是减少审批，这并不意味着现在对于4万亿的项目不审批，但是也绝不意味着把这种审批长期化、万能化。

应当指出，现在在有些政府的管理部门和官员的意识中，自然而然地有一种旧意识复归的现象。前不久我参加一个座谈会，主办方是全国工商联和政协合办的一个环境方面的企业协会。协会里不少企业界的人士反映。原来在环卫、市政这样的一些公共工程和公共设施项目上，他们已经得到了政府方面明确的承诺：欢迎民间企业和民间资本进入该领域。但是4万亿的扩张计划对社会一宣布，很快地，环卫局、市政管理部门的领导就改变初衷，拒绝他们参加了。政府部门态度的这种陡变，是设有合理依据的。我们现在要增加政府安排的投资资金总量，但是这样的安排，绝对不是说要把原来有意愿进入的民间资本挤出去。我们现在还有大量的事情需要政府用政策扩张时期可用的资金去做，凡是民间资本愿意进入的领域，应该继续鼓励他们持续地进入，而绝对不存在我们钱多得用不了，你们可以不介入的逻辑。这样的逻辑反映的无非是在市场原则方面，我们有些政府官员自然而然地回到原有体制思维上，还没有真正消除计划经济的误区。

所以，我觉得在当前金融危机冲击之下，在政策调控、扩张操作这样的背景之下，有必要提醒方方面面。特别是政府管理部门，应该注意到我们现在的政策里可称为其灵魂的内容，就是积极通过政府的扩张来拉动社会资金、民间资本跟进，努力地拉动更多的非政府资金参与这样的反周期调控过程。这是政府使用资金争取放大效应、乘数效应的一个正确思路。短期调控一定要和长期的深化改革、转变机制紧密地结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