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南兰陵萧氏集团的文化兼容

2009-04-05 14:30陈云发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09年3期
关键词:萧衍佛教

陈云发

(上海解放日报报业集团,上海 200001)

在中国历史上南北朝时期建立了南齐、南梁两个朝代的南兰陵(今江苏常州市)萧姓皇族,都是西汉初相国萧何的后裔。萧何的孙子萧彪(西汉时任侍中)免官后移居至东海郡兰陵县中都乡中都里,后来的萧氏子孙便视东海郡兰陵县为祖居之地。西晋惠帝元康元年(291年),从东海郡分出兰陵等县,设立兰陵郡。不久西晋灭亡,北方发生五胡十六国大乱,曾任淮阴令的萧氏后裔萧整,为避战乱,南迁至江南晋陵郡武进县东城里,当时过江侨居的北方士族对新居之地仍称北方的老地名,但加一个“南”字,以表示不忘故土之意。萧氏南迁后聚居之地晋陵郡武进县,便称为南兰陵郡兰陵县,萧氏宗族的又一祖居之地,就在今天常州市的辖区内。

移居南兰陵兰陵县的萧整,生子萧儁和萧辖。萧儁生子萧乐子,萧乐子生萧承之,萧承之生萧道成,萧道成即南齐朝开国皇帝齐高帝。萧辖的那一支,子孙以下传序为:萧副之、萧道赐、萧顺之、萧衍。萧衍即灭掉南齐、建立南梁朝的梁武帝,他论辈份应为齐高帝萧道成的族侄,故我们可以把南朝齐、梁两朝的统治者,通称为南兰陵萧氏政治集团。所不同的是,萧衍之父萧顺之因曾在南齐朝为官(历任侍中、卫尉、太子詹事、领军将军、丹阳尹等),移家秣陵县,故萧衍生于秣陵,南兰陵只是他的祖居地。

南齐和南梁都是偏安江南的短命政权,南齐朝自公元479年起,至502年即亡,虽历7帝,但仅维持了24年的统治;南梁朝自公元502年起至557年,历8帝(不包括后梁),共56年,两个王朝总共加起来虽有80年时间,但政权更迭频繁,皇帝在位时间较短(只萧衍除外,在位48年),朝政也很紊乱,齐朝时有的皇帝更是荒淫残暴。但是,两个偏安江南的王朝却造就了比较繁盛的文化,在经学、宗教、文学、哲学、数学、史学等方面,在历史上都有不凡的贡献,不仅超过了东晋、南朝的刘宋、陈朝,而且超过了整个北朝的五个王朝(北魏、东魏、北齐、西魏、北周)共149年的文化积淀总和,成为当时华夏的文化主流。个中原因,最重要的是由于南兰陵萧氏政治集团能够实施文化兼容的政治理念,虽然这并未正式上升为一系列的政策,但却继承了三国、两晋以来朴素的学术民主传统,容忍了不同的思想意识形态和学术见解,不搞思想禁锢和政治迫害,从而造就了宽松的学术环境,使南齐、南梁朝在文化上实现了繁盛。本文试就这方面做一些探讨。

一、意识形态论战不越出“口水”底线

统治南齐、南梁两朝的萧氏集团(皇帝及皇族),有许多人是学术专家,他们在哲学、文学、宗教信仰等方面都有自己的思想和研究成就。当他们的思想理念与臣下的不同学术观发生碰撞的时候,并不动用手中专制之权压制对方,而是采取学术论辩(即研讨)的方式,试图让对方改变观点,从而达到思想的统一;当论辩中无法说服、驳倒对方的时候,他们亦允许论战中的论敌保留自己观点,不让行政权力介入学术论战,不扣帽子、打棍子。在文化学术领域,萧氏集团能包容不同学说,从而实现了朴素的学术民主。

在齐、梁期间,曾经发生过几次有名的学术大论战,其中最有名的一次,即是关于有神论还是无神论的大论战,论战的反方主角即是撰写了《神灭论》的著名哲学家范缜。

范缜,字子真,幼年孤贫,但他“卓而不群而勤学”,既长,“博通经术,尤精《三礼》”。他的性格很直率,“好危言高论,不为士友所安”,具有论辩口才,据说他的外弟萧琛是很有名的“铁口”,但在范缜面前却只能服气。弱冠以后,他曾做过主簿、尚书殿中郎之类小官,齐武帝萧赜(世祖)永明年间,加入竟陵王萧子良幕府。

萧子良为齐武帝第二子,长期以皇族身份任朝廷要职,至永明二年(484年)已升至司徒、护军将军、侍中等,次年又进车骑将军。萧子良与其兄、当时政坛上炙手可热的文惠太子萧长懋都崇信佛教,“又与文惠太子同好释氏,甚相友悌。子良敬信尤笃,数于邸园营斋戒,大集朝臣众僧,至于赋食行水,或躬亲其事,世颇以为失宰相体”。

佛教传入中原,据考证当在西汉以前的战国时期,大约因为当时信徒较少,又经过了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思想专制和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尊儒阶段,佛教的传播大受打击,直至东汉明帝时,因皇帝夜梦金人飞行殿庭,佛教遂又开始在中原传播,至汉章帝时,已有沙门法兰译《十住经》。三国时东吴孙权和曹魏陈思王曹植都崇佛,孙权于赤乌年间建龙华塔供佛,曹植则制梵呗之音。至南齐朝时,由于文惠太子萧长懋、竟陵王萧子良等权势人物的提倡,佛教在江南获得了迅速的传播和发展。萧子良亲自担任佛教理论的学术演讲,并撰写了佛学著作《净住子净行法门》、《维摩义略》等,共计16帙(集)116卷。在他们的提倡下,齐朝最多时共建有寺院2 015所,僧尼达32 500多人。与此同时,大量外来僧人泛海而入中华,纷纷在各寺庙翻译经书,如昙摩伽陀耶舍在广州朝亭寺译出《无量义经》,佛伽拔陀罗在广州竹林寺译出《善见律毗婆沙》18卷等,南齐朝总共有外来僧人翻译家7人,共译经、律12部33卷。不仅如此,连当时的大文学家沈约、王融等人也信仰佛教。在这种举国崇佛的氛围下,若反对佛教,提出唯物论,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范缜是个无神论者,到了萧子良幕府,见萧子良崇佛到了痴迷地步,他便常常唱反调:“尝侍子良,子良精信释教,而缜盛称无佛。”当面顶撞萧子良。有一天,萧子良训诫他说:“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贵贫贱?”缜答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子良不能屈,然深怪之。”对此,范缜并未屈服,而是精心撰写了《神灭论》这一千古名篇,公开提出了形、神互相依存关系的唯物主义思想,即:“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则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也。”他又说:“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也。”针对社会上有人认为有鬼的存在,他明确地说:“人灭而为鬼,鬼灭而为人,佩之则未之知也。”最后,当别人问他为何起劲地反对崇佛时,他提出:“浮屠害政,桑门蠹俗,风惊雾起,驰荡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他更批驳了社会上某些崇佛的不当行为:“夫竭财以赴僧,破产以趋佛,而不恤亲戚,不怜穷匮者何?良由厚我之情深,济物之意浅。”

范缜这些离经叛道的惊天言论,使朝野震动。但令人欣慰的是,无论是萧子良,还是文惠太子萧长懋,都没有在政治上迫害范缜,萧子良采取的一个措施就是“集僧难之”,即召开有众多僧人参加的学术会议,与范缜开展辩论或论战,但这场大辩论的结果,并未能说服范缜。与众僧的论战结束后,萧子良又策动太原王琰、琅玡王融与范缜进行辩论,王融是南齐著名的论辩家,又富才华,他当时与萧子良交接。王琰讽刺范缜“呜呼范子!曾不知其先祖神灵所在”。范缜驳斥:“呜呼王子!知其祖先神灵所在,而不能杀身以从之。”萧子良点名王融去收买范缜,王融对范缜说:“神灭既自非理,而卿坚执之,恐伤名教。以卿之大美,何患不至中书郎,而故乖刺为此,可便毁弃上乙之。”范缜大笑回答:“使范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书郎邪。”他真是一身正气,不为名利而出卖良心、改变观点。不过,尽管萧子良与范缜在论战中吵得面红耳赤也伤了感情,在意识形态、学术思想上形同水火,但萧子良并未在政治上打击范缜,还使范缜仕途有发展,调任范缜为宜都太守。入南梁朝后,这位反对佛教的学者范缜,居然又被大力崇佛的梁武帝用为晋安太守、尚书左丞、中书郎、国子博士等。而王融却因为参与政治而被杀。

在崇佛的力度上,南梁朝的统治者梁武帝萧衍比萧子良更强劲,萧衍是中国历史上推行佛教最努力的皇帝。梁武帝天监三年(504年),萧衍正式宣布佛教为国教,还采取了一系列兴旺佛教的政策措施。范缜与萧衍过去是“老同事”,当年在南齐朝时,萧子良开西邸招贤,萧衍与范缜都是竟陵王府的座上客。范缜虽在南梁朝继续当官,但他对萧衍的“圣恩”似乎并不领情,对萧衍过度推广佛教更不以为然,竟毅然于萧衍宣布佛教为国教的3年之后即天监六年(507年),公开发表《神灭论》一文,针锋相对地同皇帝萧衍唱起了对台戏。

面对范缜的挑战,萧衍担心《神灭论》影响太大而妨碍佛教的推广,遂亲自上阵,对范缜发起了论战,急忙撰写了《敕答臣下神灭论》,称“有佛之义既踬,神灭之论自行”。这一回,萧衍与萧子良一样,都没有动用皇帝的专制权力搞“文字狱”或“言论罪”去迫害范缜,而是采取了萧子良当年的老办法,即进行学术论辩战,打口水仗。萧衍让僧正法云挂帅,纠集东宫舍人曹思文与当朝权贵萧琛等66人,先后写了75篇论文,去辩驳《神灭论》。范缜则在学术论战大会上“辩摧人众口,日服千人”,又针对曹思文的《难神灭论》,写了《答曹舍人》一文,坚持无神论立场。曹思文被迫认输,对萧衍感叹“思文情识愚浅,无以折其锋锐”。

尽管这场大论战中有些崇佛的朝臣、学者僧人斥范缜“背经”、“灭圣”,还向皇帝告发范缜,但庆幸的是,萧衍始终将这场论战局限在学术论战的范围之内,并未视范缜为政策的反对者,更没有引申到政治立场上去清算范缜,没有查禁《神灭论》等朴素唯物主义的哲学著作,从而使《神灭论》流传了下来。这不能不说,在对待《神灭论》的论战中,统治南齐、南梁两代的南兰陵萧氏集团还是很开明的,他们在学术上能有兼容的气度,体现了一种初级的学术民主意识。这场关于《神灭论》的大论战,是范缜对中国唯物主义哲学思想发展的伟大贡献,它对唯物论在中国的发展有极大的促进作用,其划时代的意义,直到20世纪的“五四”运动后辩证唯物主义的广泛传播才超越了它。而范缜的这部伟大专著产生在崇佛扬释的南齐、南梁两朝并得以保存、传播,与南兰陵萧氏集团的学术民主意识是绝对分不开的。

二、学术研讨采取探究与争鸣途径

齐、梁两代的统治者虽然在意识形态领域尊崇佛教,但是,他们并没有通过政治权威去压制其他不同的意识形态观念,而是坚持用探究争鸣的手段来促进或鼓励不同学术思想的兼容并存。

首先是在齐、梁两代,朝廷内部的学术活动比较频繁,不仅大臣、文人们相互间不断探讨学术问题,而且最高统治集团的人员也亲自参加学术活动。

南齐朝的开国皇帝萧道成崇尚经学,对研读《左氏春秋》颇有兴趣,他不仅自己读,也下旨让子、孙都读,所以在南齐朝研究经学的风气很盛。萧道成的孙子萧长懋(字云乔,齐武帝萧赜的长子)就“承旨讽诵,以为口实”。萧道成死后,萧赜继位,萧长懋被立为太子。作为储君,他常与文人交接,切磋学术和艺术,《南齐书》说他“既正位东储,善立名尚,礼接文士,畜养武人,皆亲近左右,布在省闼”。

永明三年(485年),萧长懋在崇正殿做《孝经》的学术讲座,少傅王俭特别关照太子身边一位随侍的秘书,做提供释义的辅助工作。永明五年(487年)冬日,萧长懋又亲临国学监,在对诸生进行策试时,与王俭和萧子良及谢几卿等10位生员探讨《曲礼》中关于“无不敬”的学术问题。王俭与萧子良都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在这场关于“无不敬”的学术讨论中,萧长懋对《曲礼》中规定的上、下尽礼都称为“相敬”而表示不解,认为“上之接下,慈而非敬”,即“尊上”(皇帝、上司、长辈)对下属(包括下一代)应为“慈”,而不应称为“敬”,哪有“尊上”敬礼“卑下”(臣子、下级、细民、晚辈)之理?现在把敬上和(赐)慈下都称为“敬”,便是理论的混乱。而王俭则搬出东汉末大经学家郑玄的言论予以反驳,他说:“郑玄云‘礼主于敬’,便当是尊卑所同。”萧长懋说:“若如来通,则忠惠可以一名,孝慈不须别称。”王俭反驳道:“尊卑号称,不可悉同,爱敬之名,有时相次。忠惠之异,诚以圣旨,孝慈互举,窃有证据。《礼》云‘不胜丧比于不慈不孝’,此则其义。”萧长懋又说:“资敬奉敬,资爱事亲,兼此二塗,唯在一极。今乃移敬接下,岂复在三义?”王俭又对:“资敬奉君,必同至极,移敬逮下,不慢而已。”萧长懋反驳:“敬名虽同,深浅既异,而文无差别,弥复增疑。”王俭答称:“繁文不可备设,略言深浅已见。《传》云‘不忘恭敬,民之主也’。《书》云‘奉先思孝,接下思恭’。此又经典明文,互相起(启)发。”

两人的辩论未有结果,萧长懋又问金紫光禄大夫张绪,张绪说:“愚谓恭敬长者是立身之本,尊卑所以并同。”这就有点模糊概念了,萧长懋反驳道:“敬虽立身之本,要非接下之称。《尚书》云‘惠鲜鳏寡’,何不言恭敏鳏寡耶?”张绪解释道:“今别言之,居然有恭惠之殊,总开记首,所以共同斯称。”这时萧子良加入辩论:“礼者敬而已矣。自上及下,愚谓非嫌。”萧子良认为讲礼就是提倡相互爱敬,有关尊下敬礼卑下的提法,可以成立。萧长懋说:“本不谓有谦,正欲使言与事符,轻重有别耳。”临川王萧映道:“先举必敬,以明大体,尊卑事数,备列后章,亦当不以总略而碍。”萧长懋又让诸生都来发表意见,谢几卿等11人奉命撰写了学术论文,于是这场学术讨论才告结束。

随后,萧长懋又与王俭、萧映等人展开了有关《周易》中“帝出乎震”(意即宇宙自然的震动(裂变)生成主宰大自然生机的元气)的学术研讨,王俭、萧映都发表了不同见解,最后又从“震”的现象,引申到孝与德的问题。史称萧长懋对这类学术研讨活动,长年累月乐此不疲,乃“前代未有也”。

梁武帝萧衍字叔达,小字练儿,其父萧顺之是南齐朝的大官僚,萧衍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自然读书很多,《梁书》称“帝及长,博学多通,好筹略,有文武才干”,南齐朝时,萧子良“开西邸”招揽文学人才,萧衍与一班文学之士如沈约、谢朓、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倕都入幕,当时被号为“八友”。萧衍是以学术起家的,所以他一生都痴迷学术问题(尤其是佛学)的研讨,热衷于亲自讲学,做学术报告,直至面临国破家亡的危急时刻也依然故我。他灭南齐称帝后,立即着手从事思想学术的建设,南梁朝天监四年(505年)正月,萧衍下诏,说:“二汉登贤,莫非经术,服膺雅道,名立行成。魏、晋浮荡,儒教沦歇,风节罔树,抑此之由。可置《五经》博士各一人,广开馆宇,招内后进!”“于是以贺瑒及平原明山宾、吴兴沈峻、建平严植之补博士,各主一馆,馆有数百生……分遣博士祭酒巡州郡立学。”在选拔经学方面的人才时,他特别规定政策:“今九流常选,年未三十,不通一经,不得解褐。若有才同甘、颜,勿限年次。”于是,“侍中、领国子博士萧子显上表置制《孝经》助教一人,生十人,专通高祖(萧衍)所释《孝经义》”。梁天监九年(510年)十二月,萧衍驾幸国子学堂,亲自策试诸生,选拔人才。萧衍自己也是著作等身,他著《制旨孝经义》、《周易讲疏》,及六十四卦、二《系》、《文言》、《序卦》等义,《乐社义》、《毛诗答问》、《春秋答问》、《尚书大义》、《中庸讲疏》、《孔子正言》、《老子讲疏》等,共二百多卷学术著作,是时,“皇太子、宣城王亦于东宫宣猷堂及扬州廨开讲,于是四方郡国,趋学向风,云集于京师矣。”《梁书》称颂他“文思钦明,能事毕究,少而以笃学,洞达儒玄。虽万机多务,犹卷不辍手,燃烛侧光,常至戊夜”。

在南兰陵萧氏集团统治齐、梁时期,文学批评也获得空前发展。中国古代的文学批评,严格地说是从三国曹魏时期开始的,其标志即是曹丕《典论·论文》的发表。但文学批评真正在学术上成为一门系统理论并趋向繁盛,当是在齐、梁时期。

首先是关于“永明体”诗歌的学术批评。在南齐之前,诗歌须严格遵守工整的对偶,这种情况的发展,就是诗人越来越注重形式,大家觉得过多地受到束缚,至南齐武帝萧赜永明年间(483—493年),在文人间逐渐兴起一种新的体裁,称为小诗或新体诗,代表人物有沈约、谢朓、王融、何逊、江淹、庾肩吾、萧纲(即梁简文帝)等,他们创作的新体五言四句诗便被称为永明体,其特点是“为文(诗)皆用宫商,以平上去入为四声,以此制韵,不可增减”。由于沈约在《宋书·谢灵运传》文后议论宫商之学,吴郡人陆厥便专门写了一篇不同观点的文章《与沈约书》,认为“前英已早识宫征,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论所申。……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独宫商律吕,必责如一邪?论者乃可言未穷其致,不得言曾无先觉也”。沈约又著文反驳说,“自古辞人……虽知五音之异,而其中参差变动,所昧实多,故鄙意所谓‘此秘未睹’者也。以此推之,则知前世文士未便悟此处”,云云。无疑,这种争鸣对永明体诗歌的发展产生了影响。陆厥曾任后军参军,因受父亲参与政治谋反的牵连,仅28岁就忧死了,但这与他的学术观点无关。

其次,是鼓励和支持文艺批评的发展,而且由萧氏集团的高层人物身体力行。南齐朝永明年间,随着文学家王融、谢朓、沈约等提倡四声作诗,在文学界出现了一种不好的倾向,即创作中形式主义抬头,《梁书·肩吾传》称当时的文风是“始用四声,以为新变,至是转拘声韵,弥尚丽靡,复逾于往时”,文惠太子萧长懋便在《与湘东王(即萧子建,齐武帝萧赜之子)书》一文中批评了当时的不良文风,指出“京师文体,儒钝殊常,竞学浮疏,争为阐缓”。他认为,当时的一些作家虽然摹学“扬(雄)、马(司马相如)、曹(植)、王(粲),近则潘(岳)、陆(机)、颜(延之)、谢(灵运),而观其遣辞用心,了不相似。若以今文为是,则古文为非;若昔贤可称,则今体宜弃。俱为盍各,则未之敢许。又时效谢康乐、裴鸿胪文者,亦颇有惑焉。何者?谢客吐言天拔,出于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是为学谢则不届其精华,但得其冗长;师裴则蔑绝其所长,惟得其所短。谢故巧不可阶,裴亦质不宜慕”。他常常为不能与文士切磋技艺而苦闷,为此,他把萧子建当作曹子建(曹植),视为知音,寄于希望:“文章未坠,必有英绝,领袖之者,非弟而谁?”而“每欲论之,无可与语,思吾子建,一共商榷”,以便能“辩兹清浊,使如泾、渭”。梁代时,开国皇帝萧衍便是文学起家,他儿子昭明太子萧统十分重视文学事业,萧统自己亦是大文学家,他招集著名文学之士,商榷古今,聚书近3万卷进行研读,在此基础上编了一部《昭明文选》。《文选》取材,上自周代,下迄梁朝,共30卷。而选择的文章,都体现了萧统自己的文学观,他还收罗了一大批文学之士组成文学集团,著名文艺理论家、《文心雕龙》作者刘勰就曾是这个集团的骨干。梁简文帝萧纲(梁武帝第三子)也在自己周围组成了另一个文学集团,他“引纳文学之士,赏接无倦,恒讨论篇籍,继以文章”,而且著述颇丰。继而登位的另一位皇帝梁元帝萧绎也是位文人,著述也很多。当然,由于侯景作乱和西魏的征伐,梁朝这三代皇帝死得都很惨。

上行便有下效,在这样的文学氛围之下,文学批评在文士之间发扬开来,南齐朝时,因沈约等人提倡“永明体”诗歌,如前所述的陆厥(任后军行参军)就写信给沈约,批评他们提倡一种新文体的做法很“霸”。梁朝的文学批评风气很浓,于是,便有《诗品》和《文心雕龙》这两部文学史上的伟大作品问世。《诗品》作者钟嵘,颍川人,南齐永明年间的国子监监生,曾任安国令、司徒参军等,入梁朝后任临川王参军、衡阳王宁朔记室。他在梁朝天监十二年之后撰《诗品》。实际上,《诗品》就是对前人的诗作进行批评,原先名称叫“诗评”。钟嵘在这部著作中,将自汉代至齐梁间的122位诗人按作品价值分为上、中、下三品,指出各家的优劣,其见解十分大胆,如将曹操列于下品,曹丕、陶渊明、鲍照、谢朓列于中品,而在《诗品·序》中称“陈思(曹植)为建安之杰,公干(刘桢)、仲甫(王粲)为辅;陆机为太康之英,安仁(潘岳)、景阳(张协)为辅;谢客(灵运)为元嘉之雄,颜延年为辅”。这些评价,虽不完全公正,但直言指称,批评尖锐,亮出自己的见解,尤为可贵。他对当时华艳淫靡的文风十分痛恨,反对盲目用典、反对声病,排斥玄风。他将当时文名甚大的左光禄大夫、建昌县侯沈约划为中品,称:“观休文(沈约的字)众制,五言最优。详其文体,察其余论,固知宪章鲍明远也。所以不闲于经纶,而长于清怨。……(沈)约于时谢朓未遒,江淹才尽,范云名级故微,故(沈)约称独步。虽文不至其工丽,亦一时之选也。见重闾里,诵咏成音,嵘谓约所著既多,今剪除淫杂,收其精要,允为中品之第矣。故当词密于范(云),意浅于江(淹)矣。”他敢将南齐仆射江佑、梁朝中书令范缜、著名文士陆厥等都归入下品,胆子实在大得可以,如果不是萧氏集团宽容的学术氛围,《诗品》是难以写成或流传下来的。

第三,允许与当时主流价值观不同的学术见解发表。南兰陵萧氏集团所建立的两个王朝都尊儒崇佛,又提倡经学,说明当时主流思想价值观是尊儒崇佛,但是,统治者对离经叛道的学术著作,并不采取政治上禁绝、打击的办法,而是允许存在、发表。除范缜的《神灭论》之外,当时其他许多学者也都敢于表达己见。如学者刘杳,尚未发迹时,曾与大文士沈约进行关于宗庙牺器“今不依古”的辩论,沈约称“郑玄答张逸,谓(古时祭祀牺器)为画凤皇(凰)尾娑娑然,今复无此器,则不依古”,抬出东汉大经学家来压人。但刘杳却以往昔鲁郡和青州出土的牺器为牛象作为反驳,证明古之牺器并非都是“凤皇尾娑娑然”,使沈约叹服。后来,两人又发生关于何承天《纂文》一书的辩论,并成为文友。刘杳后官至湘东王咨议参军、兼舍人、尚书左丞等。梁武帝时,文人刘峻因有高才,但他“率性而动,不能随受沉浮”,皇帝萧衍不喜欢,刘峻不被任用,于是刘峻便著《辨命论》进行抗辩,一开头就直指萧衍说:“主上尝与诸名贤言及管辂,叹其有奇才而位不达。时有在赤墀之下,预闻斯议,归以告余。余谓士之穷通,无非命也,故谨述天旨。”他洋洋洒洒,认为自己虽然不被朝廷重用,但坚持“居正体道,乐天知命”,“不充诎于富贵,不遑遑于所欲”,也没什么不好。这种傲上态度引发争议,中山刘沼写文章驳斥他,两人辩论了几次,刘沼却先死了,刘峻感到怅然若失。又如梁天监十七年(518年),文士刘士光隐居山林,他反对当时盛行的厚葬、厚祭陋习,指出人的形(躯壳)和神魂就像旅馆和客人的关系,“客人”走了,旅馆对他还有何意义?“神已去此,馆何用存?速朽得理也。神已适彼,祭何所祭?祭则失理。”这些离经叛道的言论都保存了下来,刘士光还被皇帝谥为“贞节处士”。

三、尊释崇佛但不禁绝其他宗教信仰

前已说过,南兰陵萧氏集团统治齐、梁时期,佛教获得飞跃式发展,达到了极其辉煌的程度。但是,在尊释崇佛的同时,对中华本土存在的其他宗教却并不排斥,更没有用行政手段去禁锢或迫害,相反倒是采取了容忍、鼓励的政策,不仅容忍它们存在,而且支持其发展。

南齐朝时,皇族竟陵王萧子良和文惠太子萧长懋崇佛教,信鬼神及因果宿命,在玄圃园会聚众僧大做法会,一位来自吴兴的道士孟景翼,应萧长懋之召与会,萧子良便要孟景翼拜佛,孟景翼不肯,萧子良也没有勉强他,仅送了他一套《十地经》让他研读,希图感化他。孟景翼不为所动,根据道教哲理,撰写了《正一论》,宣扬说:“《宝积》云‘佛以一音广说法’。《老子》云:‘圣人抱一以为天下式。’”“‘一’之为妙,空玄绝于有境,神化赡于无穷。为万物而无为,处一数而无数。莫之能名,强号为一。在佛曰‘实相’,在道曰‘玄牝’。道之大象,即佛之法身。以不守之守守法身,以不执之执执大象。但物有八万四千行,说有八万四千法。法乃至于无数,行亦达于无央,等级随缘,须导归一。归一曰回向,向正即无邪。……旷劫诸圣,共遵斯一。老、释未始于尝分,迷者分之而未合。”孟景翼此举,意在调和佛教和道教的矛盾不使之激化,但客观上使统治者找不到压制道教的借口。司徒从事郎中张融支持孟景翼的说法,作《门律》一文,称“道之与佛,逗极无二。吾见道士与道人战儒墨,道人与道士辨是非。”他将文章送给太子仆周颙看,周颙也只是撰文反驳他,并没有在政治上迫害他。

南朝著名道教学者顾欢(字景怡),前半生研究儒学,曾撰《王弼易二系注》、《尚书百问》、《毛诗集解叙义》等,晚年奉事黄老之术,成为道教上清派的重要传人。他针对当时佛道两家互相诋毁的现象,曾撰写《夷夏论》,阐述儒、释、道三家学说的关系,他说:“夫辨是与非,宜据圣典。道经云:‘老子入关之天竺维卫国,国王夫人名曰净妙,老子因其昼寝,乘日精入净妙口中,后年四月八日夜半时,剖右腋而生。坠地即行七步,于是佛道兴焉。’此出《玄妙》内篇。佛经云:‘释迦成佛,有尘劫之数。’出《法华无量寿》。或‘为国师道士,儒林之宗’,出《瑞应本起》。”为此,顾欢又称:“五帝、三皇,不闻有佛,国师道士,无过老、庄;儒林之宗,孰出周、孔。若孔、老非圣,谁则当之?然二经所说,如合符契。道则佛也,佛则道也,其圣则符,其迹则反。”他举出许多例子证明佛、道、儒本质上实为一体,只是其表现形式不同罢了,以此来对统治者崇佛泼冷水。对这种一家之言,萧长懋、萧子良也容忍了。齐武帝萧赜永明元年(483年),朝廷曾下诏征顾欢为太学博士,顾欢未就征,坚卧剡山不仕。

因对佛学的爱好和信仰,使萧衍成为佛教最虔诚的信徒和推行者,南梁天监三年(504年),宣布佛教为国教后,梁朝境内崇佛的最盛时期,全国的寺院达到2 846所,比南齐朝增加了831所;僧尼比南齐朝多了50 200多人,达82 700多人。萧衍还经常亲自讲经说法,天监三年(504年),“冬十月己酉,(萧衍)行幸同泰寺,高祖(萧衍)升法座,为四部众说《大般若涅盘经》义,讫于乙卯。……十一月乙未,行幸同泰寺,高祖升法座,为四部众说《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义,讫于十二月辛丑。”天监五年(506年)“二月癸未,(萧衍)行幸同泰寺,设四部大会,高祖升法座,发《金字摩诃波若经》题,讫于己丑。”天监十一年,梁武帝萧衍又分别在三月到同泰寺讲《金字三字经》、四月于同泰寺设法会,解讲经义。其规模称“名僧硕学、四部听众,常万余人”。萧衍对佛教虔诚到愿意舍身出家,太清元年(547年)“三月庚子,高祖幸同泰寺,设无遮大会,舍身,公卿等以钱一亿万奉赎”。可以说,萧衍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把佛教学术研讨和传播发挥到极致的佛学专家。

就是这样一位佛学大师,对儒、道二教也不排斥。前文已说过,他对儒学研究颇深,著述亦丰。而对道教,也是关怀有加,这从他与道士陶弘景的交往中可见一斑。

陶弘景,字通明,丹阳秣陵人,因家贫,信奉道教,在句容句曲山(即茅山)出家,在山中立馆传道,自号“华阳陶隐居”。南齐朝末年,他造歌曰“水丑木”,暗喻梁将代齐。萧衍出兵夺权,兵行至新林,陶弘景派徒弟戴猛之假道奉表输忠。萧衍入金陵后欲禅代南齐,陶弘景得到消息,马上假造图谶,“数处皆成‘梁’字,令弟子进之”,为萧衍造舆论。萧衍自然高兴,于是,佛教徒萧衍即位后,对道教首领陶弘景“恩礼愈笃,书问不绝,冠盖相望”。萧衍还委托陶弘景造年历,赐给黄金、雄黄、朱砂等,又服食陶所制丹药。“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咨询。月中常有数信,时人谓山中宰相。”陶弘景死后,萧衍诏赠太中大夫,谥贞白先生。由于陶弘景长期隐于茅山讲学,继承了道教史上的上清派,编纂了专门记述上清派的早期教义、方术及历史故事的《真诰》、《登真隐诀》、《真灵位业图》等二百余卷道经,弘扬了上清经法,麾下弟子亦甚多,使茅山成为道教上清派的中心,名为茅山宗。茅山宗诞生于南朝梁代,又广为发展,这一历史现象颇发人深思,这是萧衍宽松的宗教政策的结果。这种不同宗教和平共处景象,只在中华才能见到。

梁武帝天监二年(503年),梁朝设立管理道教的行政机构,称大道正、小道正,任命道士孟景翼为大道正,他“屡为国讲说”,这意味着梁朝宣布佛教为国教后,道教也有合法的地位。天监四年(505年),孟景翼在讲学时与佛教徒发生冲突,他据理驳斥。南梁朝时另有一位南岳道士邓郁,为萧衍“敬信殊笃”,邓郁献上自己炼制的丹药,“帝不敢服,起五岳楼贮之供养”,萧衍每逢“道家吉日,躬往礼拜”。邓郁死后,萧衍专门命周舍为他撰写《邓玄传》,叙说邓郁事迹。

当然,齐梁时期佛教与儒学的思想论战也一直不断。南兰陵萧氏集团的萧子良和萧衍等人虽然崇信佛教,但治国、牧民离不开儒家理念,于是论争便不可避免。儒家在六个方面大肆攻击佛教,如“经说无诞,大而无征”;“人死神灭,无有三世”;“莫见真佛,无益国治”;“古无法教,近出汉世”;“教在戎方,化非华俗”;“汉魏法微,晋代始盛”。这些论辩文章都收集在梁朝僧人编辑的《弘明集》中,这说明佛教界人士对儒家具有包容的胸怀。沈约写了《均圣论》,把佛圣、孔圣归结为“义均理一”,搞二元调和。道士陶弘景又作《难沈约均圣论》,表示反对。而萧衍的举动更奇怪,他在天监三年(504年)于佛前立誓舍弃原先信奉的道教,又命群臣舍道教信佛教,同时,在这一年他又为孔子立庙,置五经博士。天监四年(508年)又在立学诏书中称“建国君民,立(儒)教为首,砥身砺行,由乎经术”,推崇儒家学说。实际上当时儒、佛、道的争论,重点都在研究义理上,大致是在学术的范围内。由于佛教中有许多唯心玄学,所以,这一时期通过争论,佛学者撰写了许多佛学理论著作,对佛教本身的发展意义也很大。萧氏集团为了维持政权,当然也不得不重视儒学。只有道教因为在朝廷失去支持的基础,没有权势人物信奉,后来便逐步退出朝堂,隐居山林,但它在民间却获得了发展的空间。

四、萧氏集团促进了齐梁文化的繁盛

自齐高祖萧道成即皇帝位的建元元年(479年)起,至梁敬帝萧方智太平二年(557年)为止的80年,正是北魏孝文帝太和三年,到西魏恭帝拓跋廓三年(是年北周建立)和北齐文宣帝高洋天保八年。这一时期,黄河流域的北朝经历了北魏朝的全盛和衰亡,又由于战乱,北魏分裂成为东魏和西魏两个国家,少数民族政权柔然国等割据一方,这种不统一的状况,加上五胡十六国大乱后少数民族政权北魏的统治,北方大批士族因避战乱而南渡,从而加强了东晋、南朝的知识分子队伍。因此,这一时期的北朝虽然出现了《木兰辞》、《永怀诗》、《哀江南赋》,科学著作《水经注》(郦道元著)、《齐民要术》(贾思勰著)和文献著作《洛阳伽蓝记》、《颜氏家训》等著作,以及一大批佛教寺窟,但是,就文化的份量而言,南朝齐梁时期的成就更大于同时期的北朝,我们不妨认为,尽管齐、梁偏安江南,但这两朝的文化实际成为了当时中华文化的主流,也就是说,从这一时期起,长江流域的文化第一次超越了黄河流域的文化,成为中华文明的接棒者、传承者。如果说,东晋和南朝刘宋的文化还是更多地依赖于黄河流域士族的侨迁而充实的话,那么,齐、梁文化就真正是江南坚实土地上诞生的南方文明,从此,长江流域也成为了与夏、商以来就一直繁盛的黄土地文化并驾齐驱的中华核心文化中心,南兰陵萧氏集团的文化兼容,实在是功不可没。

综上所述,齐、梁两朝的文化成就,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第一,文学上取得的成就突出。

前面已经阐述过,南齐朝由沈约等人提倡的永明体诗歌,是汉乐府和魏晋时期五言诗向前发展的必然产物,我们可以批评永明体诗在艺术上的局限性,但是它在中国诗史发展中的地位是不容否定的。而梁简文帝萧纲在当太子时,与一班文人们提倡轻丽文体,对当时的文学界影响也很大。

南梁朝时,最值得称道的成就是昭明太子萧统的《文选》、钟嵘的《诗品》和刘勰的《文心雕龙》,这几部书对后世影响都很大。《文心雕龙》是系统的文艺理论著作,共50篇,用骈文来叙述创作理论,刘勰说,他原本是想注经学的,但已有马融、郑玄在先,自己不可能超越他们了,才改变注经而论文。《文心雕龙》是文学批评理论著作,也是创作理论著作,它不仅奠定了刘勰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也奠定了齐梁文化在整个南北朝文学上的主流地位。此外,还有徐陵在梁末所撰的《玉坛新咏》十卷,这是一部专咏妇女的诗集,在文坛流传甚广。

第二,科学上取得一定成就。

一个对思想进行严密禁锢的时代,是不可能取得科学上的成就的,南朝齐、梁两代由于统治集团对不同意识形态尚能兼容,这样,就使科学研究能取得一席之地。祖冲之就是这一时期的杰出代表,他是中国古代著名的大科学家,他算出圆周率在小数点以后七位,又注《九章算经》,撰《缀术》,创《大明历》,他还为齐高帝造指南车,《南史》说他还曾想仿诸葛亮木牛流马造陆上运输工具,他是个科学全才。

第三,佛教大发扬。

齐、梁两朝,佛教的传播,经南兰陵萧氏集团的倡导,获得空前发展,唐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描写了当时的盛况。梁武帝时,“高祖大弘佛教,亲自讲说;太子(萧统)亦崇信三宝,遍览众经。乃于宫内别立慧义殿,专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谈论不绝。太子自立二谛、法身义,并有新意。”南朝齐、梁间大崇佛法、大建佛寺,对后世江南的佛教传承、繁盛影响很大,而且历久不衰,直到20世纪50年代初,江南依旧遍地都是佛寺。以笔者老家常州北乡原武进县济农乡(解放初建制)所辖地约8 km2范围计,就有庙宇10所,即:乡政府所在地的塘东禅院(有僧人4名),向南1 km的龙潭庙(僧人1人),向南1.5 km的巷上村土地庙,近旁往西的北新桥村亦有一座庙,乡政府所在地西南方1.5 km的地方有城隍庙、梁山伯庙,向东1 km有韩墅村的白龙庙,向东北方向1 km的地方有三宝庵,向西北方1 km为三里庙,向东南方向1.5 km的叫普墩庙。在我幼小时候的记忆中 ,这些庙大都有香火,而且都有僧人或尼姑主持。每逢庙会或佛教圣日,有附近村庄农民前去烧香做佛事。

我个人认为,这些寺院在旧社会所起的作用基本上是正面的,一是它们通过佛寺或礼佛活动,向广大老百姓进行劝人向善、忠孝节义等道德教育,用因果报应、轮回之苦去警诫众生改恶从善。那时,统治者对没文化的老百姓并无任何教育的途经和手段,道德的养成主要靠佛教宣旨、戏曲艺术和父母言传身教。所以,佛教的广泛传播,对社会的和谐稳定是有作用的。二是由于佛教担负了教化作用,便自觉或不自觉地促成了佛教与儒学的融汇,从而使佛教教义也成为统治者治国的哲学理论之一。在萧衍统治的梁朝,统治者不事杀戮,而以宽容、实施仁政的理念治国,当然,后来萧衍在施仁政方面玩过了头,他对叛臣侯景的宽容导致引狼入室,为自己和梁朝带来了身败国衰的严重后果。三是佛教的发扬,促进了农村的经济活动和社交活动,例如旧时的庙会、出会、菩萨开光等活动,促成了商品流通及社会文化娱乐发展。而与此相对应,在佛事活动中因要举行庄严的仪式,也促进了民间音乐的发展,《隋书·音乐志上》称:“(梁)武帝……即位之后,更造新声,帝自为之词三曲,又令沈约为三曲,以被弦管。帝既笃敬佛法,又制《善哉》、《大乐》、《大欢》、《天道》、《仙道》、《神王》、《龙王》、《灭过恶》、《除爱水》、《断苦轮》等十篇,名为正乐,皆连佛法。又有法乐童子伎、童子倚歌梵呗,设无遮大会则为之。”梵呗(即佛乐)传为三国时陈思王曹植所制,但梁武帝萧衍大制梵呗,并使之系列化,这是有史可循的。梵乐在江南的发展、传播,丰富了中国传统的民族音乐,直到现在,梵乐和民歌民乐、戏曲音乐,依然是民乐发展中吸取营养的三大“母体乳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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