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驴

孟　静

牛群、冯巩说过一个相声《毛驴公司》，养驴专业户准备赞助一台晚会，对每个节目指手画脚：毛阿敏手持麦克风捣啊捣啊捣出一头驴，演员骑着驴上台，相声要句句见驴，冲上舞台的孩子们，每人屁股后面拴个小尾巴。

我们拿它当笑话听，本来嘛，艺术源于生活，却总是高于生活的。我没做过广告，没当过公关，但自从写过几次软文，和厂商打过交道之后，就明白艺术还没生活可笑呢！何谓软文，报纸夹的附送版面、杂志中的一些文字，表面上包装得像一篇篇文章，一样密密麻麻，有经验的人却一眼能看出其中的琐碎。

即使写软文，我也想写得不像软文，毕竟每次广告商都作此要求：我们是在卖，但要卖得含蓄、卖得优雅。事实上也是，现在读者学精了，一大篇产品说明书是糊弄不了他们的，即便你写得很隐晦，他们的火眼金睛也能认出，毫不留情地翻过去，一点不给面子。作为一个软文创作者的小小理想就是：虽然我写的是一篇软文，但我也希望它有一点营养，给读者提供一点讯息，起码让他们多扫上一眼。

可是真相教育了我，厂商要求的不是读者能看进去，他们只关心产品说明书有没有发表。不要以为大品牌就有格调，他们和驴贩子在同一起跑线。

有家汽车制造商斥巨资请来国际巨星作代言，我“有幸”接到这个任务，写写她和车的缘分。这个巨星平时是不用开车的，有专职司机，她也不喜欢车，所以不好睁着眼睛说她爱车如命。我想略微采访一下她，被拒。坐在那里开始瞎编，我绞尽脑汁，想出几部她演过和车有关的故事片，尽量自然地嵌在文中。又想通过她的演艺生涯，契合出她和这款车特性的共通之处——稳定地成长。一稿厂商立刻打了回来，理由是文中提到女星箍过她那颗很可爱的兔牙，经纪人认为此事不宜再提。她拔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又不是整容羞于启齿，现在却假装没发生过。好吧，二稿三稿四稿，见报那稿和我一点关系也无，稿费倒是照付，主要内容是这种车的发动机功率、油耗、适合哪种路面，巨星的作用就是出现在一张配图里，靠在车边。

经过这次教训，我还是死心不改，又一次被安排采访代言某奶制品的明星。事先说好是新闻报道，不是软文，厂商也看似通情达理地答应了，慷慨地说：“我们请记者采访的目的就是作一篇真正的新闻。”

采访当天，厂商亲临指导，公关公司一通忙活，恨不能替我，要求我写份提纲，看完决定不许使用，因为提了太多和奶无关的话题。必须用他们拟好的提纲，答案也写好，让明星先背一遍，所有问题都与喝奶有关，理由是明星经纪人这么要求。我忍不住说：“如果你们只是需要一个肉喇叭替你们提问，随便找谁都可以，干嘛找我？”公关小妹很认真地说：“那样我们岂不是很不尊重记者？”

他们把明星的身边堆满一箱箱奶，背景板也全是花花绿绿的商标，摄影记者说没法拍了。他們退让了一步，让明星举奶拍照。可怜的明星抓着那盒奶手足无措，微微哆嗦。在摄影记者坚持下，终于同意只在明星身上贴上产品商标，其他小动作省去。刚刚咔嚓了两张，公关小妹就把奶递了上来，“喝！喝！喝！边喝边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