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风中飘

李秋野

或许，这是一个悲情英雄。但是，请允许我称他为男人，请允许我叫他一声勇士。

他工作在NBA这个世界上职员身高最高的大公司里，但如果把他的身高和体重拿给你看的话，你会认为那是你的初中同桌，或是你的一位男老师。但是相信我，他值得你去仰视。

自从比他大十五岁的母亲倾其所有为他买下一双篮球鞋那刻起，他的名字就注定和篮球写在了一起。果然，这个从黑人区走出来，从铁丝网与破烂篮板中锻炼出来的孩子，如愿以偿地走进了一所篮球名校。说它是名校，是因为这里走出过尤因、穆托姆博这样的超级中锋，但还没出现过一个像样的能叫得出名的后卫。那时我们还只能叫他男孩，做事不计后果，把每天当成最后一天来过。不知疲倦地跑跳，把闪电般的速度从开场保持到终场，不到1米85的身高却骑到大中锋头上扣篮，还要大吼一声。

如果不是一次次被母亲和学校保释出来，1996年那批新秀未必会被称为“黄金一代”，是的，他是1996年进入联盟的。

抽到状元签的球队冒险选了他，的确，太冒险了：大片的文身，怪异的垄沟辫，警察局的常客。但是，作出不选他的决定比作出选他的决定还要难。这是一支NBA历史悠久的球队，原名锡拉丘兹民族队，传奇中锋张伯伦曾在这里豪取100分，“J博士”朱利叶斯·欧文曾身披该队战袍从罚球线起跳把球灌入篮筐。但是，该队从来没有过他这样的“坏孩子”。

所以，从他进入联盟，指责和批评的声音就没停止过。他满不在乎地在指责和批评声中开始了他的征程。

有人指责他的文身和发型，我不明白这与你何干，不爱看你可以不看。

有人说他嚣张，我不明白什么叫作嚣张，如果这算嚣张的话，我喜欢这样的嚣张。请看看高中生球员中的科比、麦迪、小斯甚至狼王，哪一个不是在高中就意气风发，有哪一个在职业生涯前期出现低谷？他深知没有大学篮球的历练,无法适应弱肉强食的NBA，他在球队做了十年老大，他嚣张得有理由，有资本。

有人说他年轻没经验不成熟，有人说他粘球，有人说他防守不够好，有人说……

如果他在意那些指责，我们就看不到今天的他了。

他用刻苦的训练回击，他用一次次精准的三分回击，他用不知疲倦的跑动来回击，他用敏捷的抢断和快攻扣篮来回击……

在他第三个赛季，1998-1999赛季，那个缩水到只有50多场常规赛的赛季，拿下了常规赛得分王，并入选最佳阵容。给那些冷言冷语的人当头一棒。

紧接着，在他的大个子校友穆托姆博的帮助下，他又拿到了2000-2001赛季得分王和MVP。这个小个子端着奖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当年季后赛，他勇敢地带领全队冲进总决赛，距“奥布赖恩杯”仅一步之遥，“黄金一代”中，只有他独自一人带领球队冲到这个高度。21世纪的这一场总决赛，竟是他目前离总冠军最近的时刻。他勇敢地站出来挑战洛杉矶湖人队，面对科比，这个在费城长大却背叛费城还在费城拿走总冠军的人，他勇敢地以一战二，最后虽输得无话可说，却也输得万分悲壮。他仍然是英雄：勇敢、坦然。

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还在这个球馆孤独地奋斗。

为了一枚总冠军戒指奋斗，依然大把大把地砍分，依然拿下全明星赛MVP，个人荣誉排得老大，却唯少一枚总冠军戒指。

恍然间，进入联盟已经十年，三十岁的他，已不再年轻。

他难被称为是一个强壮的后卫，但他身上的伤是最多的。

他不再是那个能扣篮绝不上篮的青涩小子，他知道过猛的突破让自己遍体鳞伤，他学会用上篮抛投和柔和的跳投解决战斗，他从没像乔丹那样吐着舌头大讲垃圾话，不像伯德尖酸地讽刺，球场上他只为胜利而战，不变的是他那无辜、坚毅而清澈的眼神。

他依然透着嚣张，依然满手满臂的文身，依然挂着两三条巨大的钻石项链，依然穿黑人肥大的服装，依然梳着垄沟辫，依然热爱着篮球，追寻着总冠军。但是，十年也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一场场惨烈的失败后，他只是无奈地看着记分牌，用球衫擦擦脸上的汗——不是不努力，只是白努力。他不再和主帅斗气，不再成为警察局的常客，不再抱怨队友的无能，不再……他恐怕也不再做梦能拿总冠军。

一枚总冠军戒指就是他苦寻了十年的答案。

…………

联盟不断走入新人，他有一天也必将离去。那时他还会遍体鳞伤满目迷茫吗？三十岁的男人，作为后卫，该走下坡路了，但他仍是目前得分和助攻均上前十的唯一一人。

这样一个固执、勇敢而执著的小个子，追随他的球迷不言第一，只言谁比。

我们只能希望他别倒下，早日拿到他的答案。

忽然想起一些悲情英雄，马龙、斯托克顿、雷吉·米勒、巴克利。很难说他是否也会这样遗憾地退役，或是像佩顿一样在旁人的讥笑中捞到一枚戒指，即使这样，那旁人怎会知道，一件追随了十几年的东西，怎一个珍贵了得？

我们只能目送这位勇士，只能在心里祝福他。

但是，我可以肯定，几十年后，在费城或是丹佛的主场，会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球迷指着球场上空高悬的3号球衣对他身边的年轻人说：“那是一位在这里忠诚战斗过的勇士，真正的男人，不屈的英雄。他的名字叫作阿伦·艾弗森。”

（节选自《答案在风中飘》，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