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
我在镇里工作的时候,认识了费城。
我跟费城算是同事,或许是因为在我的内心深處,其实是很不屑于跟费城攀上什么交情的。
费城在当地有些臭名声,在方圆几十里地混江湖,大事倒也没犯过,但小事不断,偷个鸡摸个狗、混吃混喝不付钱耍酒疯、说理不用嘴用拳头,等等诸如此类,绝对属于那种让人惹不起却又很难躲得起的角色。这还不算,有时费城还跟镇里对着干,总到镇里瞎胡闹,镇里却也没什么好办法,就算关个几天,还不得放人。
后来镇里新来了个镇长,跟费城是小学同学,便主动约了费城,想着以酒当媒介,期望费城在他任上能够守点规矩,别没事老是给镇里找麻烦。费城也不是傻子,镇长能请他喝酒,自然是给他面子,何况勉强算得上有同窗之谊,当即把胸脯拍得咚咚作响。
不过,费城也提了个非份要求,费城说,我也得吃饭,也得过日子,要不你让我到镇里做事吧。
镇长自然不可能答应,酒便喝得有些不畅快。
当时镇里正有些焦头烂额的事,比如拆违章建筑,比如殡葬改革,诸如此类,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一般的难,光凭着镇村干部磨嘴皮子肯定完成不了。也是灵光一现,镇长突然就想起费城来。
于是,费城便成了镇城管队员,还封了个副队长。虽然是聘用的,但还是引起不小的反响,私底下议论纷纷的,都说费城这样的人放到镇里来,早晚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镇长其实也清楚,但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不过,让镇长欣慰的是,费城活还是干得不错的,一些打硬坚的事,都免不了让他出面,只在费城一出面,很多难办的事都能办成。
当然,事办成的过程中,免不了也会给镇长找些麻烦,费城就这样的素质,你还能怎么样呢?好在都是些磕磕碰碰的事,也没闹出什么大的么蛾子来。
当然,这些大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估计真实情况也是八九不离十。
费城这人很大方,交朋友那是没得说,不然光靠拳头也是不可能混出名堂来的。我是正宗外乡人,孑然一身在镇里工作,整天吃着食堂的剩菜残羹,嘴巴都淡出鸟来了,费城很热情,经常邀我一起去外面小馆子改善伙食。说句实话,我很想接受邀请海吃胡喝,但又觉得跟费城这样的人交往,多少有损我这文化人的名声。不过,偶尔为之还是会有的,一点面子不给,估摸费城会跟我翻脸。
不过,工作上的事有时还得与费城合作。虽然是一般干部,但镇里公务员少得可怜,所以我也包了村,遇到矛盾冲突摆不平的,便请费城出马。当然,不是请费城个人,而是他那个城管队。还真别说,费城确实有两把刷子,往那一站,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断喝两声,谁敢乱来,我废了他。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日子谁都想好好过,难得有人吃饱了撑的有胆量跟费城硬碰硬。
也不尽然,有一次,费城就吃了亏,脑袋被人开了瓢。
说起来,这事理在我们这边。
修一条路,多少得征些地,这人也是被征了地的,协议签了,钱到手了,风平浪静的,但却在路修到这人的地界时反了悔,非让施工队帮他将家门口先给硬化喽。几十米的路,要不了几个钱,但开了这个头,其他人学样跟样,怎么满足得过来?这人也是个蛮横的主,拎着两块板砖赖在路当中,死活不让开工。
我当时也在场,但如此工作,不是我等黄毛小子能做通的,要不然,农村工作也就没那么多人吐苦水了。只能劳费城出马,原以为会如以往一样,不想这次费城也算是碰到硬茬,这人竟然针锋相对,抡起砖头作势要砸费城。这种场面费城见怪不怪,不退反进,指着自己的光头挑衅,有本事,朝这砸,不砸不是娘养的。这人其实是有些犹疑的,也是给费城顶到架子上下不来了,呼地一声,板砖拍到了费城的脑袋上,鲜血直冒。
众人全都傻了,没人上去帮忙。费城倒是表现得冷静得出奇,只见他在脑袋上摸了一把,将沾了血的手指搁到嘴里舔了下,笑着对那人说,这下过瘾了?还不快滚。
这人原本就慌了神,扔下砖头,撒开腿跑得无影无踪。
费城没事人样,转过身对施工的人说,好了好了,没事了,开工吧。话音才落,便昏倒在地……
事后,我到医院看望费城,说起当时情景,我很惊讶以费城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反击,费城咧着嘴不屑地说,我费城如今是镇里干部,动手打人,那不成混混了!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