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

2008-05-30 10:48尤里·巴甫洛维奇·卡扎科夫
译林 2008年6期
关键词:索尼娅门厅尼古拉

〔俄罗斯〕尤里·巴甫洛维奇·卡扎科夫

婚礼进行到了高潮。新郎和新娘早就被带到另一间木屋里,雄鸡的第一次鸣啼响彻村落,但是,手风琴手依旧在拉他的手风琴,纷杂的脚步声震得木屋瑟瑟颤抖,木屋里亮着五盏灯,灼热刺眼,一群孩子趴在窗台上,腿耷拉在半空中,嬉笑着向屋里张望。

人们酒足饭饱,流了不少眼泪,他们尽情地唱呀,跳呀!尽管如此,桌子上还频频地添些伏特加和下酒菜,手风琴手已经退下,取而代之的是留声机放出的狐步舞和探戈的曲子,人们跺着脚,时而伴着蹲跳动作,鞋底发出嚓嚓声,人们的兴致有增无减。在外面,这些声音听得更清晰,传得更远,飘荡在田野上,还有小河边。现在,所有附近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波德沃尔的人们在狂欢。

所有人都很愉快,只有索尼娅心情沉重,忧伤苦闷。她喝了些伏特加酒,尖尖的鼻子泛着红色,她的头嗡嗡直响,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因为她感到委屈,没有人注意她,所有人都是那么快乐,所有人都在这个晚上找到了彼此相亲相爱的人,只是谁也不爱她,也没人请她跳舞。

她知道自己长得丑,羞愧于自己消瘦的肩膀,她也曾多次发誓不再参加晚会,在晚会上人们跳舞,唱歌,相爱,每次她都去呆上一小会儿,之后便匆匆离去,而且总是期待着某种幸福的降临。

甚至是更早的时候,也就是她还比较年轻、上大学的时候,也没有人爱上过她,从没有人送她回家,也没有人吻过她。大学毕业后,她去农村工作,她在学校附近分到了一处房子。每天晚上她批改作业,读书,背一些有关爱情的诗歌,去看电影,给女友写长长的信,或者独自发愁。几乎所有的女伴都在两年内嫁人了,就在这段时间里,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憔悴,肩膀也变得更加瘦削。

就像是有意嘲弄,又有人邀请她参加婚礼,她去了。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幸福的新娘,和所有人一起有气无力地喊着:“苦啊!”事实上,她的苦源于这样一个想法,那就是她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有自己的婚礼。

有人介绍她认识了兽医学医士尼古拉,这个忧郁的小伙子脸膛红红,眼睛黑亮。介绍人让他们并排坐下,他也试着向她献殷勤。索尼娅吃他递过来的食物,并报以感激的目光,她觉得自己的眼神含情脉脉,充满了柔情蜜意。

可不知为什么,尼古拉似乎显得越来越忧郁了,很快便不再讨好她,而且隔着桌子同别人讲起话来。后来,他干脆走开,疯狂地跳舞,大喊大叫,挥动两只长长的胳膊,惊奇地左顾右盼,然后又走到桌子跟前喝伏特加酒。再后来,他到门厅去,再没有回来。

现在索尼娅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她在想自己的人生,她鄙视所有这些心满意足的人们;他们各个幸福,喝得醉醺醺的,汗流浃背。她也鄙视和可怜自己。

不久前,她自己缝了一条连衣裙,深蓝色的,很漂亮。所有人都夸这条裙子好看,都说这条裙子跟她的脸色很相称。可是连衣裙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一切还是老样子。

夜里3点左右,这个被所有人遗忘的、不幸的、脸上尽是些红斑的索尼娅来到门厅,又从门厅走到房前的台阶上。外面,所有的农舍都已熄了灯。整个村落在沉睡,周遭一片寂静,只有从正在欢宴的木屋敞开的窗户里传出刺耳的手风琴声、喊叫声和跺脚声,这声音飘向远方茫茫的夜色。斑斑驳驳的灯光倾泻在草地上,草儿被染成棕红色。

索尼娅的下巴开始发抖。她咬紧嘴唇,但无济于事。于是,她走下台阶,勉强走到一棵白桦树旁,黑暗中的白桦泛着柔和的白色,她用肩膀倚住这棵树,失声痛哭。她为自己的号啕大哭感到羞愧,她害怕别人听见她的哭声,所以用块带香味的手帕捂住嘴。没人听见她在哭泣。“唉,够了!”索尼娅紧闭双眼对自己说,“够了,不要再呆下去!该走了!”她想走,想离开那棵白桦树,可是,她的双腿却支撑不住,无法挪动脚步。

“谁在那儿?”后面有人大声问道。

索尼娅屏住呼吸,迅速拿开手帕,把脸往肩膀上使劲地蹭,她依旧靠着那棵白桦树,不好意思地回头张望。是尼古拉。他摇摇晃晃,一把抓住索尼娅的肩膀,以防摔倒。他的手很脏,粘满了泥土。

“啊!”他醉醺醺地说,“是你吗?我……刚刚在菜园子里……”他摇晃着靠近她,“这个恶棍,请我参加婚礼!”他大声说道,“啊!我要砸烂所有的东西!给点儿酒就想把我打发走……畜生,让你胡说八道!休想收买我!”尼古拉咬牙切齿地骂起娘来。

“你不舒服吗?”索尼娅胆怯地问,“你想喝点儿水吗?”

“喝什么,我恶心……”

他松开索尼娅,走到拐角的那一边去了。索尼娅开始同情他了。她从门厅拿来一只水桶,开始用水浇他的脑袋。他顺从地弯下腰,呼哧呼哧地喘气,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然后他湿着脑袋,只穿件衬衫坐在台阶上抽烟,索尼娅给他洗上衣。

“你现在好些了吗?”她小声问道,同时还担心有人出来看见她。

“好点儿了……过去我怎么没见过你?这里的人我都认识。”

“我很少参加酒宴。”

“啊!你在学校附近住吗?”

“是的。”

“我送你回去,愿意吗?”

尼古拉站起来,穿上外套,摇头晃脑,去门厅里喝足了水。

“你哭什么呀?”喝完了水他问道,“谁欺负你了?”索尼娅感动得心跳加速。她低下头。

“没有,谁也没有欺负我……”

“你跟我说!谁要是招惹你,我就把那畜生的肋条打断!”尼古拉拉住索尼娅的手,他们穿过满是泥土的道路,然后向左拐,来到篱笆墙和菜园子旁边的小路上。已经下露水了,草儿湿漉漉的。

索尼娅很想笑。她觉得此刻自己像是个陌生人。她想把头靠在尼古拉的肩上,但又为这一想法感到羞愧,可当尼古拉摇晃着靠近她的时候,她又急忙躲开。

“听着,你完全是喝醉了!”她娇嗔地说道,就像在说一位老熟人。

“什么!”尼古拉用手搓着自己的脸,“我哪里是喝醉了。”

他们来到学校,登上台阶。索尼娅感到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立刻走开,还是继续站在那里?一开始她想走,但又怕尼古拉生气,所以她停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尼古拉好像又有些醉意,呼吸声带着沙哑,他抓住索尼娅的手。

“说点什么吧。”她仰望着天空对他说,黑暗中,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说点儿什么呢?”他声音沙哑地说,一边抓住她,抱紧她,使得索尼娅的骨头发出咯吱声。尼古拉开始用湿润的双唇吻她。

“请你放开我!”她挣扎着,低声说道,“放开我!”

“别说话!”他呢喃低语,把她推进黑乎乎的门厅里,“别说话!你怎么了,小傻瓜!”

在门厅里,他推她,使她紧靠在墙上。

“科利亚……别这样,亲爱的!我的天哪,这是怎么了?”

“爱我吗?”他低语,“呜,小母狗!”

“不要这样,科利亚,不要这样!”她忽然如此伤心地说,尼古拉放开她。

他喘了口气,咳嗽了几声,然后开始抽烟,他看了看火柴光下她的脸。

“好吧……”他说,“别生气!你要么……明天去粮仓。你能来吗?”

“什么时候?”索尼娅低声问,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7点左右。好吗?”

“我一定来……”

“嗯……”尼古拉深深地吸了几口烟,然后扔掉烟头,用鞋跟打着拍子,“好吧,再见!”

他又一次吻了她,但那一吻已经平静多了,他用手掌揉了揉她的脸蛋儿,然后走下台阶,消失在黑暗之中。马上他又唱起歌来,他的歌声也像是喝醉了酒,跑调了。

回到家后,索尼娅蹑手蹑脚地在房间里走着,一边脱掉衣服,还喝了凉茶。之后,她只穿了件衬衫来到镜子跟前,忧伤地盯着自己的脸蛋、瘦削的双肩和锁骨看了好半天。“我的天哪,我是多么的可怕!”她想了想,不寒而栗,“应当喝鱼肝油!一定要喝!”

她趴到桌子上,抱着黄油罐开始吃黄油。她一向不喜欢黄油,可现在却大口大口地吃它,一边吃还一边想尼古拉。然后她熄了灯,躺下,可无法入睡。在莫斯科,在她房子对面的那一方,灯火辉煌,那儿长着一些椴树,树的影子整夜都在玻璃窗上摇曳。而她这里的窗外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这是爱情吗?”索尼娅悄然自问,然后转身冲着墙壁。

第二天一整天索尼娅都怅然若失。从早晨就开始下雨。她一边给孩子们听写课文的片段,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被淋湿的几只老母鸡和水洼。雨过之后,天空变得十分洁净,傍晚时分,从学校旁边经过的汽车在路上留下条条泥痕。

下班后,索尼娅坐下来给女友写信。她写了昨天有个小伙子送她回家,并且今天跟她约会的事。信写得很长很长,洋溢着愉快之情。写完了信,索尼娅似乎已经确定自己爱上了尼古拉。她去邮局把信寄出去,回来后又面对着墙壁躺下。

她在想尼古拉会不会来,如果他来了,他会怎样表现自己,又会说些什么呢?

她还担心如果他再吻她的话,她该怎么办。这些想法使她心绪不佳,以至于当她开始穿衣服的时候,她的双手都在颤抖。

她穿上昨天穿过的那条深蓝色的连衣裙,把头发弄得略微有些拳曲,又往身上洒了些香水。这时她的手掌已是汗津津的了。

走在村子里的时候,她觉得所有窗子里的人都在看她,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她去哪儿,去干什么。她感到害羞,想加快脚步,但却无济于事。只有在田野里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天气是暖和的,道路上尘土微扬,太阳已滑向深红色的薄雾之中。路旁的田埂上停着一台拖拉机,身上满是油污的拖拉机手正在修理发动机。看到索尼娅后他伸直了腰,两手往裤子上抹着,接下来他开始抽烟,而且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

索尼娅下到一个小洼沟里面,沟底里母牛的蹄印还没有风干,她突然担心起来,她怕尼古拉来得早些,没等到她就走了。她加快脚步,随即跑了起来。

可以看到远处的粮仓了,她停了下来。索尼娅很高兴,因为粮仓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她稍稍喘了口气,然后脱下鞋,用草擦粘在鞋上的尘土。坐在那里,脸朝着大路让她很不舒服,于是她转到另一个方向,在那里,已经晒干了的墙壁散发着热气,所以特别暖和。

一个小男孩扛着鱼竿走来,开始挖蚯蚓。索尼娅一阵脸红,又朝着大路的方向走去,城里来的货车在路上行驶着,车上的人都朝她这边看,那个小男孩像是有意同她作对,老是不离开。索尼娅开始觉得热。最终,那个小男孩挖够了蚯蚓,走了。他几次扭过身来,带着嘲笑。“他猜到了!”索尼娅羞怯地想,“还好,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她又躲到粮仓的后面,摘下一朵洋甘菊。它的花瓣已经打蔫了,就像是爆竹的模样。索尼娅开始揪这些花瓣!“来,不来……”花瓣被她揪光了,最终的结果是他不来。比这更糟的是索尼娅不知道尼古拉将从哪个方向来。她站起来。从粮仓的后面走了出来,四周张望了一下,就又藏了起来。当尼古拉出现的时候,她感到十分痛苦。他沿着小河边走来,两手插在口袋里,上衣搭在肩上,他走到索尼娅跟前,紧张地看着她,那神情就像是忘记了什么,但又力图回想起什么似的。他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不耐烦。走到索尼娅跟前,他移开目光,懒洋洋地伸出手。

“你好……”

“你好。”索尼娅答道,她不敢抬头。

“等很长时间了?”

“没有……”

“嗯……我们找块儿阴凉地吧。”

他们绕过粮仓,坐在干草垛上,脸朝着大路的方向。太阳落山了,一切都暗淡下来,粮仓的影子穿越了整个田野。

“昨天还好吧?”索尼娅问道,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尼古拉,并报以理解的善意微笑。

“还行……”尼古拉打着哈欠,拽下上衣,“只是没睡够。”

“你昨天很不好。”索尼娅温柔地说道。

“哪儿的话!”尼古拉漠然地拥抱着索尼娅,拉近她,想吻她,但他想了想,只是隔着衣领儿喘息了两下。

“很快天就要黑了。”索尼娅发觉天色已晚,她温顺地俯向尼古拉,倾听他的心脏咚咚的跳动声。

“天越来越黑了,我们去豆角地吧,啊?”尼古拉向右晃了晃脑袋,“那有一个窝棚。去吗?”

“别说这些,科利亚。”索尼娅轻声地请求,然后深深地喘了口气。

“啊!”尼古拉突然大声叫道,“太想睡觉了!得啦,让我躺一会儿……”

他叉开大腿,穿着靴子,往后一仰便躺下了。他把头枕在索尼娅的大腿上。尼古拉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然后把手往后一扬,去抓索尼娅的肋部。

“你怎么这么瘦?”

这一刻,索尼娅屏住了呼吸。

“就这体质。”她勉强地笑了笑。

“嗯,体质差,大概是什么病吧。这就像是牲口:它要是病了,无论你怎么喂它,就是光长骨头不长肉。”

索尼娅突然感觉到一切都无所谓了,她咽了几口唾沫,免得呕吐。

“为什么你说话那么难听!”忽然她低声说道,“或许你是想怎么对我都行?”

她猛然转过身去,脸慢慢地红了起来,“不要这样对我讲话!你听着!”她咬了咬下唇,使劲地用袖子擦眼睛。然后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田野,大腿微微颤动。“你走吧!我可不是你的什么牲口,把头拿下去,听见了吗?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

尼古拉不好意思地坐起来。

“嗯,嗯……”他嘟囔着,“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了……不是想骂你,骂你我就不是人!这是工作的缘故,你会习惯的。”

“不,不是工作的事。”她已经平静下来,低着头,忧伤地说道,“而是因为……”

她扯着手帕,手指颤抖着,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因为你觉得,如果我来了,和我在一起你感到难堪!”

尼古拉使劲地挠着后脑勺,什么也不说。

“昨天你为什么骂人?”沉默了许久,索尼娅问道。

“是这样……”尼古拉流露出忧郁的神色,“我和他有仇。这个畜生,他抢走了我的卓娅,娶了她。你昨天也见到新娘了!我还和她溜达过呢……”

“大概,许多姑娘都喜欢你。”索尼娅说。

“啊!”尼古拉皱了皱眉头,像是吃了什么酸东西,又把头枕在她的大腿上。

“我了解他们的爱情。”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科利亚?”索尼娅急速地说,“应当相信人们,你看,我们这里的人多好呀!”

尼古拉抬起头,吐了口唾沫。

“你不相信吗?”索尼娅压低了嗓音问。

“信什么?”

“相信人的纯洁。”

尼古拉笑了起来。

“哎,婆娘们总爱搬弄是非!纯洁……”他转过身去,打着哈欠,闭上眼睛。

他那高大倦怠的身躯、粗壮的脖子,以及那在徐徐降临的暮色中显得生硬呆板但又十分美丽的脸庞散发着钢铁般的力量。

索尼娅开始用颤抖的手抚摩尼古拉的头发,她热切地望着他,但最终还是那样害羞与脸红。“科利亚……你也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有一颗美丽的心灵。”她的声音低得勉强能够听得到。

“等一等!”他抬起头仔细听了听。然后又坐下,手扶在索尼娅的大腿上。

路上走着两个人,他们在小声说话。

“嘿!”尼古拉喊了起来。

“你喊什么,科利亚!”索尼娅低头说道,并且掩住自己的脸。

走着的那两个人停了下来。

“这是去哪儿?”尼古拉又喊了一句。

“喝酒去。谁呀?好像是尼古拉!”

“正是。哪儿有酒喝?”

“索斯诺夫卡。”

那两个人在路上抽起了烟,烟头发出暗暗的光亮,他们继续走。尼古拉望着他们的背影。

“等一等!”他突然喊道,“我和你们一块儿去!”他急忙站起来,抖了抖上衣,搭在肩上。然后他咳嗽一声,把手伸向索尼娅。

“嗯,再见吧!什么时候还会见面的……”他手里拿着上衣,转过身,一路小跑儿去追那两个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清秀的月儿已在另一方升起,洁净的迷雾弥漫在河边的草地上。万籁俱寂,偶尔,在粮仓的后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发出噔噔的声音……

索尼娅坐着,肩膀倚在墙上,仰望天空。她有些发抖。她用一只手拉紧脖领,她想这样会轻松些,但却没有用。她试着哭出来,但是,从胸中冲出来的声音是那样的低沉与可怕,这令她恐惧,她呆呆地坐在那里。

最终,她站了起来,扶着墙站了一会儿,然后往家走。她离开了河边,空气也变得干燥而温暖。她又走在那条软绵绵的大路上了,但是,现在有星星给她照亮。路上的尘土散发着温柔的气息。银河的光芒照耀大地,周遭并非漆黑一片,时而是干草垛,时而是亚麻地,时而是尚未收割完的麦田。

“呜,呜!”索尼娅发出的依旧是低沉而且可怕的声音,“呜,呜!”

她再也说不出什么,也不去想什么,她又下到那个湿漉漉的小洼地中,然后上来,方才还在路边修理的拖拉机现在已经在远处的田野上耕地。拖拉机的前灯似小星星,隐约可见,还可以听到发动机连续不断的短促声音。

后来,她感到轻松了些。她突然发现世界夺目的美丽,星星慢慢划过天空,坠落下去。还有深夜,远处使她产生幻觉的篝火,以及这些篝火旁边善良的人们,并且感到土地疲惫而沉寂的力量,她也想到了自己,毕竟是个女人,不管怎样,她有心脏,有灵魂,谁要是理解这些,谁将是幸运的人。噢!愚蠢的傻瓜!她感到自己拥有如此的力与美。她开始轻松与热烈,坚定地迈起步子来,或许,在黑暗中,这样会更好——一个人走在一闪一闪的、正在下坠的群星下。

很快,寂静的村子展现在眼前。许多人都已入睡,只有几间木屋里还亮着灯。

一条粗壮的大白狗从大门底下爬了出来。这条狗看到索尼娅后,便悄悄地从后边跑过来,左嗅右嗅。“喂!看你敢咬!”索尼娅无畏地憋足了气,她想了想,然后转过身看那条狗。那狗却不哼了,只是在她的脚上嗅了几下,便跑到暗处去了。索尼娅继续向前走,她开始感到完全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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