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台湾“一纲多本”教材编订制度的思考

2007-04-23 16:28王晓华
人民教育 2007年23期
关键词:新教材制度教材

王晓华

台湾地区从1968年开始普及义务教育以来,一直由“国立编译馆”根据台湾教育行政主管部门颁布的统一的课程标准进行教材的编订、出版与发行,这被称为“统编本”的教材编订制度。

1987年,台湾开始推动教材编订制度改革。1989年,台湾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向民间开放部分“与联考无关”的非主干学科的教材编订权,从此正式开始了对教材编订权的下放。但“国立编译馆”仍然是这一时期台湾教材建设的主要负责机构,除主干学科的教材编订、出版及发行外,“国立编译馆”还负责对民间所编订的教材进行审定。这种教材编订制度实质上是一种“统编与审定相结合,以统编为主”的制度设计。

1992年,台湾社会各界呼吁重新检讨“国立编译馆的地位、全面开放社会及私人编写教科书”。在此基础上,台湾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宣布教材编订制度从原来执行的“统编与审定相结合、以统编为主”的制度逐步向“审定制”过渡。其具体安排是:从1996年起,民间出版社可以编写小学阶段主要科目的教材;从1999年起民间出版社可以编写高中国文(语文)、公民、历史、地理、三民主义和军训科目的教材;从2001年起,民间出版社可以编写“国中”(初中)联考科目的教材。而“国立编译馆”则从2002年起正式、全面地退出教材编写,转向对各民间出版社所编写的教材进行审定。至此,台湾正式实行以民间编订为主的“一纲多本”的教材编订制度。

“一纲多本”教材编订制度打破了传统“统编”教材坚持“单一标准”的弊端,努力更多地照顾到各地区、各族群和不同教育对象的实际,推动教材向多元化方向发展。在实行教材“统编”制度时期,教材编写呈现出典型的“自上而下”的特征,地方及基层基本上无权参与教材的编制工作。这无法满足台湾社会多元发展的需要,必须作相应的调整与变革,其重要措施就是打破教材的“统编”制度,吸收地方和基层力量参与到教材的编订环节中来,实行“一纲多本”的教材编订制度。

“一纲多本”教材编订制度的成形,在照顾到台湾社会多元发展需要的基础上,对于避免教材与学生环境和生活经验脱节、打破政府主管部门对教材编订的垄断、赋予各教育参与者相应的参与教材编写的权利等,具有推动作用。

“一纲多本”教材编订制度由于在教材编订环节引入了竞争机制,这为提升教材编订水平、改进教材质量提供了可能。在“一纲多本”的制度指导下,各教材编订者为了尽可能在教材市场中占领更多的市场空间、获取更大的市场效益,不得不尽力提高教材的质量。

一是教材编订观念更贴近教师和学生的教学实践,使教材更具有操作性;二是为了使教材能够得到教育实践者的认同,各教材编订者在课程纲要和课程标准的指导下,力求内容编排更为合理,课程语言更为活泼,编订形式更为灵活多样,更贴近学生和教师的日常生活;三是由于不同版本教材的存在,使各教材编订者在教材编订过程中有可能相互借鉴,改进教材;四是在这种制度下,各教材编订者和出版者将积极地控制教材编订、出版的成本,以确保竞争优势。

“一纲多本”教材编订制度由于将教材编订权下放给民间,使教材编订资源更为丰富。教材“统编”制度使教材编订尤其是教材研究更多地受制于政府资源的分配情况,如果政府资源充裕且政府非常重视教材的编订工作,那么教材编订会获得良好的资源支持。反之,教材编订工作则会受到影响。

而“一纲多本”的教材编订制度由于将教材市场开放给社会,这就为那些有意愿、有实力和能力的社会资源投入教材编订提供了可能。从整体来看,多方社会资源的投入使台湾的教材编订工作获得了稳定的资源支持,避免了因资源因素而导致停滞不前现象的发生。

“一纲多本”赋予了教育教学实践工作者选择教材的可能性与现实性,这对于教师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学校、了解自己的学生具有一定推动作用。在没有实行“一纲多本”前,教学管理者和教师只是被动地接受政府指定的教材,至于这些教材是否适合学校和学生的实际,他们基本上无需考虑。但在实行“一纲多本”制度后,同一科目出现了不同的教科書,不同的社区、学校和学生究竟应该选择哪一种教材,就不再只是政府的事情,而是也要由地方和学校教育管理者、教师对不同教材进行比较、选择。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一方面需要对不同的教材进行综合比较,以明确不同教材的优劣、了解其特点;同时教育管理者和教师也需要更为深入、充分地了解学校所在社区的文化背景和学生的发展特点,综合考虑选择既适合本地区文化发展实际,又适应学生发展实际,同时还具有教学操作性的教材。

事实上,教育管理者和教师对教材的选择过程就是一个反思教学、认识学校和学生的过程,这在一定程度上间接推动了他们的专业自主意识的形成与发展,以及专业发展水平的提高。

“一纲多本”教材编订制度的积极意义已如上所述。但在实践过程中,“一纲多本”制度由于受多方面因素的制约而产生了诸多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它的问题表现得比其积极意义更为突出。

由于课程纲要颁布时间较晚,导致教科书编订时间仓促,质量参差不齐。台湾地区从2001年开始实施“九年一贯制”的课程改革。然而,直到2000年3月30日,台湾教育行政主管部门才发布《九年一贯制课程暂行纲要》,从纲要发布到具体实施只有一年半的时间。在此期间,各教材编订者必须完成教材的编纂、送审、修改、印刷等工作。为了保证2001年9月1日中小学能用上新教材,教材编订者、教材审查者和教材选用者等与新教材实施有关的各利益相关者只能在先照顾时间的前提下考虑教材质量。

这给教材质量带来很大的影响。为了赶上“国立编译馆”的审查时间,各教材编订者在没有对新课程纲要、新教材内容及编排方式等进行深入研究的基础上,就组织力量进行教材的编写工作,致使大多数新编教材与改革前的教材基本雷同。“国立编译馆”为确保新教材在开学前进入学校,加快了审查进度,导致本应在审查环节发现的各种错误在教科书中大量出现。另外,新教材在出版环节缺乏足够的时间,也直接影响了教科书的出版质量。

在教材选用过程中,由于对教师的培训工作缺失,导致教师选用教材的专业能力明显不足。台湾地区确立“一纲多本”教材编订制度的主要目标之一是加大教育教学实践者对教材选用的主动性,以使教材更好地符合教学实际和学习实际。但这一目标未能如预期的那样得到实现。究其原因,主要是受制于教师选用教材的专业能力明显不足。这主要表现在:一是教师缺乏教材选用经验,当新教材出来后,不知道从何选取;二是教师过去所接受的专业训练没有涉及教材比较和选择方面的内容,这使教师在面对新教材时缺乏足够且必要的理论知识支撑;三是由于时间关系,各教材编订及发行方无法组织大规模的教材培训,使得教师对新教材的理解和认知不充分,从而无从进行选择。

由于教师对新教材的选择能力不足,很多地方开始改变教材的选用方式。有的地方就尝试用集中投票的方式来选择全县统一使用的教科书,有的则由邻近的学校共同讨论决定教科书的版本,以减少转学或更换版本所造成的影响。这些做法事实上违背了“一纲多本”制度的改革初衷,使改革在发挥教育教学实践者主体作用方面的效果大打折扣。

“一纲多本”带来教材的市场竞争,在竞争过程中,许多教材编订者不顾教材质量而一味依赖各种促销手段,从而出现诸多恶性竞争问题,引起社会的非议。“一纲多本”制度改革的初衷之一是想通过引入竞争机制以提高教材质量,但实际上,却造成了恶性竞争。由此引发的教材质量问题和在教材选择过程中出现的各种不法现象,已使台湾社会对“一纲多本”制度本身开始提出质疑,如有人就呼吁重新回归由“国立编译馆”统一编写教材的“统编”制度。

“一纲多本”在执行过程中,加重了学生和家长的负担,引起社会对该制度的不满。实行“一纲多本”后,社会普遍反映家长和学生的负担加重。一是学生的学习压力加大,补习情况开始增多。有调查表明:“34.9%的家长认为教科书版本太多是教改课程的最大问题”。由于教科书版本过多,而台湾实行的又是统一的基本学力测试的考试制度,致使家长和学生陷入迷惘状态,不知道究竟应该学习哪一种教材。为应付考试,大多数家长和学生选择学习所有的教材。

二是“53.7%的国一(初中一年级)学生有课后补习,有18%的学生其补习科目超过两科,且有学生所有的科目都进行补习。”对此,“有50%以上的家长表示,教改后学生的升学压力不减反升。”同时还发现,“没有参加补习的孩子多半属于中低收入家庭,这一比例约占46%左右。”这使得学生群体内部开始出现贫富之间的差异,从而导致教育机会不平等现象的出现。

三是新教材定价偏高,增加了家长负担。据统计,台湾1996年一年级统编本教材定价约为新台币200元至300元(约折合人民币50元至75元),改革后,2001年一年级教材上涨到新台币650元至1100元(约折合人民币162元至275元)。各教材编订者为抢占市场,在社会普遍反映教科书价格偏高的情况下,纷纷调低书价,但却把调低后的价格转嫁给参考书,造成参考书价格高涨。由于参考书往往与所用的教材进行配套,学生不得不掏更多的钱去购买相关的参考书。

正是由于家长和学生负担的加重,使台湾的课程与教材改革面临强大的社会质疑危机,这也为台湾教育改革的持续、深入发展带来不确定因素。

此外,實行“一纲多本”制度后,带来了教材的衔接问题。由于台湾地区课程改革实行的是“九年一贯”制,小学和初中课程的衔接就成为课程改革和教材改革的一个重点问题。由于改革并不是所有的年级一步到位,再加上原有课程的影响,在基础教育领域出现新旧课程并存的现象。由此引发新旧课程之间的衔接问题,即原来使用旧的统编本教材的年级,当他们开始使用新教材后,面临新教材与旧教材之间是否衔接的问题。另外,台湾高中并没有及时配套进行相应的课程与教材改革,这也为以后初中学生升入高中后的教材与课程衔接埋下了隐患。

由于不同小学所使用的教材版本不同,导致不同小学毕业的学生升入同一所初中后,学生之间的差异巨大,教师不知道究竟应与哪一个版本的小学教材进行衔接,为教师的教学衔接造成障碍。对此,一所完全中学的校长就曾指出:“由于学校所在学区的三所‘国小所使用的教科书版本不同,因此学生升上‘国中后,教师教学衔接困难。第一次测验后,三分之一的学生英语和数学两科不及格,三分之二的学生放弃英文。”

除上述问题外,在实行“一纲多本”的过程中,还出现了课程编排方式、内容选择和乡土教材等方面的问题。

作为世界部分国家和地区课程教材改革的一种趋势,“一纲多本”的教材编订制度对于将社会资源引入教材编订领域、让社会各方充分参与教育事务、实现教育的民主化发展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

同时也应看到,这种制度也面临着诸多问题与挑战。对此,台湾地区在践行“一纲多本”教材编订制度过程中的经验和教训,给我们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也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作者单位系首都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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