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六年级”诗人诗选(五家)

2005-04-29 02:21林婉瑜
台港文学选刊 2005年10期
关键词:六年级

林婉瑜

【编者按】

由中国大陆青年诗人康城、黄礼孩、朱佳发、老皮选编的《70后诗集》收入了台港澳部分诗作,其中约请台湾诗人、诗评及新诗史料专家张默先生推荐的五位台湾“六年级”(台湾俗称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者)诗人诗选,可谓阵容强、作品多、资料新,本刊特选其部分佳作,以飨读者。

1977年11月27日生,射手座。台湾台中市人。毕业于台湾艺术学院戏剧系,主修剧本创作。曾获台湾艺术学院文学奖诗组首奖、第一届青年文学奖。著有诗集《索爱练习》。

电 车

电车从黑暗里来

又一头闯进黑暗

让座是必须的

但我的屁股被某种叫做伪装的粘胶沾住

他其实没那么衰老

我其实没注意到

或许,邻座庞克头敬老尊贤的冲动

比我更早一秒

我的背压住博爱座的蓝色字样

另一辆电车驶来

它刚刚离开黑暗

(直线上

甲车以40km/hr等速向东行驶

乙车以18km/hr加速度向西行驶

两车相距200公里

试问两车何时相会?

又,相会时各走了多少距离?)

擦身而过时

交会处席卷热烈的气旋

而车身的战栗

只隐密地

一队陌生雁群

沿车窗对角线飞掠

在雨季之前

我刚刚复习过天空和飞行的事

后来他们

一直都被伞沿遮住

电车从黑暗里来

又一头闯进黑暗

在不同的坐标

被搁下以后

鞋跟们都走散了

只有电车

仍然回来

在黑夜黑暗的拘留所

彼此厮守

每天

他们仍然回来

用阅读一把短剑的方式阅读我

拥入灵魂

于稚弱跳跃的左胸

水纹交接处

映出

华丽的身姿

在陷落的最底最底

我们一再翻转跳起

试图跃入

或者……

那水会突然干涸也说不定

或者……

那其实是锋利的冰

在坠毁的最底最底

像刀尖

我们轻轻挑开水面

给你

给你我的耳朵

让你俯听音乐

给你我的视觉

让你找到光

给你我的嘴唇

让你仔细啃噬

给你我贞操带的钥匙

让你把它投入河中

给你这些

给你那些

最后

我变得太轻

被风吹起

再缓缓地坠毁

■林怡翠

生于1976年,台湾台中人。台湾大学中文系、南华大学文学研究所毕业。曾任《乾坤诗刊》主编,曾入选台湾年度诗选、网络诗选、中国诗歌选、乾坤诗选等选集。著有诗集《被月光抓伤的背》(台湾麦田出版社)、小说集《公主与公主的一千零一夜》(麦田)。

没有影子的女墙

在这间阁楼里,最瘦的是

蚊子,然后是我

捧着细窗的女墙没有影子

因为她本身就是黑暗

想你正看着燕子把翅膀展成雨刷

刮亮三月的天空

那时我还太小,小得看不见

你的爱情是一毯会起毛球的夜晚

必须用手轻轻搓洗

我是星星,也只是肥皂泡沫

那只猫回头看我

衔走一只才刚出生就只有骨骸的

鱼脸的情欲

连一点点腥臭都黏在脚底带走了

而我却无法试探

隔街寡妇的贞操是否和我一样

颜色浅如在暗处探头探脑的春蕨?

毕竟,女墙居然没有影子

有时我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坐在北边还是南

或者,横躺成我的两道眼皮

老是把我的视线关闭起来

临山的窗

你怎么轻过一张鹭鸶衔起的雾?

绿叶从秋天里蹑足走了

一座山

塞满开敞整夜的窗

沿着石阶叩拜的信徒

膝下流出两道从容的水声

并咳着咳着,咳出成串的槟榔花。

将月色翻转成一片

彻夜未眠的梧桐

叮叮咚咚播放着去年的雨声。

那时还在你怀抱中看着

千山和万水都湿了

太阳又飞近一点。

天大亮以前

把你的影子画成歪斜的眉毛

指间生出落在发上那朵

消瘦的黄花

却瘦不过刚爬上额头那条阴潮的小路

那是你留下的割伤,伤我的刀啊,

已自眼中飘落

当曙光射中朝山的队伍

他们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听见你归来,踏碎满房间孤独与孤独的吻声

我在远方

爱抚你正如爱抚一个庄严的

跪姿。

夏日的最后一天,

以回光……

夏日的最后一天,以回光

击中树梢上结实累累的

雨露

黄昏的某个片面至今还晃动不止

我们以一碟仅剩的烛火对坐

及时,却似有似无的温度

多么像一条处处漏针的毛线围巾

供给我们纯粹幻想的承诺

素色磁杯里的茶,味道疏离得非常

早秋

该说的,我都说了或者决心不说

除了你的眼神,无法轻易地分入章节

爱情的诗太难写,又太过

消费主义

只好相约,用睡眠度过末日的傍晚

以守住秘密

夏日的最后一天,以回光

在逐渐拉低的夜里,扳开成

茉莉

馨香在你、我和月影之间

随时可能过时地联系

■杨 寒

本名刘益州。1977年11月出生于台湾台中。已出版诗集《巫师的乐章》、《杨寒短诗选》、《与诗对望》。

九月

我应该坐下来写些什么,最后的天气

晴朗。有部分的言语可以形容

半瓶汽水搁置窗台,气泡升华成时间

你的白发,我能够看见

淡淡的微笑是九月初到九月末

记忆;

我应该坐下来写些什么,声音

旋律都固定了,玫瑰花像弹奏钢琴那么准确

绽开在温暖的九月,台湾

你离开之后的台湾是什么样子

酒瓶准确横倒黄昏,我听见

一些模糊无法辨明的音节,语言

渡过沧沧的溪水,九月的

植物尝试新的味道;

在网路前寻找某一个E-mail,

而且书写,不要厌烦什么

涉水的步伐不急不缓,部分危机类似

武士流浪寻龙我以阳光的书本

看见,九月。诗人的诞生;

我应该坐下来写些什么,最后的天气

晴朗。诗是

稍稍的雨意,用某种语言

落下

影子

或者,潮水经过几个起落

浸润我们的眼前

阳光以不被宠爱的样子离开

一群白鸟从童话中起飞,顺势

顺势取代天空的位置

最隐秘的时间莫过于此,一些细微的事

我无法用目光探问

不安的发丝融化在俯袭夜的风中

靠近潮水的方向。

我这样靠近,

并赋予其中一定的意义

这变化中的每个时刻,颜色是时间的挪移

以我情感加温的速率

这些我能了解。

天空是葡萄的颜色;

你的眼睛里融下我的影子。

七夕命题

假如时间——潮水以一定的速度鼓动银河

类似大洋出口的涨退定律

声音;不再静默

而长久被遗忘,等待的目光继续向前逡巡

情感无由来凝聚,为一条

延伸空中的虚线加温

假如……

透过不断堆积的典故,观看

注视如明眸的样子,遂

以身投入

几近生命中一次重要的聚合——每一次

几千万光年之外的事,再度

提醒我久久沉寂的情绪

牵涉被隐喻深藏的秘密

将星光发掘、重现

将爱,

从此端至

彼端……

■杨佳娴

1978年6月15日生,台湾高雄人,目前就读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为网络积极分子,习惯在网络上漫游,写作与议论。也常在平面刊物上发表诗、散文与小说评论。以为诗乃文之明也,琢磨语言,捕捉意韵,通过当代事物追索永恒的神性;曾获选台湾2002年网络年度诗人,并曾获台北文学奖、梁实秋散文奖等十余个奖项。已出版诗集《屏息的文明》。

木瓜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像松针穿过月光的织物

听见纤维让开了道路

从小小的孔隙

折下小小一片你的笑

整个黄昏就打翻了牛奶一样的

光滑起来

夏天是你的季节呢

山脉似的背鳍展开了我知道

有鼓胀的果实在行军

我呢焦躁难安地徘徊此岸

拉扯相思树遮掩赤裸的思维

感觉身体里充满鳞片

波浪向我移植骨髓

风剌剌地来了

线条汹涌,山也有海的基因

木瓜已经向你掷去了

此刻我神情鲜艳

一万条微血管都酗了酒

等待你游牧着缄默而孤独的萤火

向这里徐徐而来

蚩尤四则

我记得那些鲜艳的瞬间

当星座还未命名

朱蛇蜿蜒,黑黑裂鸣

魑魅和人烟在边界交锋

金属的雨季啊正从南方出发

驱使着云雾和瘴疠

掌中拓印山川的走势

大步踏过还未着字的神话

而我留下模糊戳印

像一串童稚的,原始的意象

死亡的一刻里

历史沿着虚线剪下

我被隔离到叙述的死角

又过去了几个千年

我的敌人,据说

变成了一个抽象的水源

灌溉着中国的梦

眼化为湖而骨窜起成树

我究竟是狰狞地腐朽了还是

温柔地融化在泥土中了呢

春天来的时候,在隐秘的南方

我飞散的魂魄将托生为花

循风而去,直到补满整个空白的天

早已经忘记

最初的夜,火把被点起

猫头鹰和豹群环绕在脚边

是怎样的缘由使我冒着干渴

去一探那苦寒与荒旷

图腾不断挪移,南方

还是癫狂与浪漫的腹地吗

冬季里,陌生的北方是否依旧

在干燥大雪中难以呼吸

我只记得,曾经我赤裸地加入战役

混迹在动物与鬼神之中

消失了处所

纪元消逝后的……

纪元消逝,第一千一百一十一年

我们来到弃毁的南方

感性的阶级,饥饿的阶级

美丽而不被了解的革命者们

已然成为巨大的纪念碑

我们无力插手

当相思树木绽放金属

麻雀沿街啄食清道夫的脸

广场上,面色阴郁的政治家们

为了抗议一名美学犯的释放而静坐

我们无力理解那些

太过合理的异变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年

我们从梦境中发现彼此

封邑古老图书馆内

找不到任何优秀或低廉的诗集

只剩一些不起眼的乐谱

你翻开他们,头发沿风线而流动

你的思想透露浓烈的麝香——

我记得的,你低低地说

这是我少年时代学习过的。

然而巡夜的铜兽已经接近

紧紧握着,你带我跃出窗外

笔直落入银色的护城河

我们游至森林,月光盘据空气

边陲的农田与牧地上

荒废的工具横陈

……爱情的信史,刚刚开启。

我们必须合力创造文字吗

或者以植物种子和动物脚印排列

纪录这远离现实的真实?

消逝后的,荒凉的年份

因为撬开了不曾预期的遗迹

我们得以返回

某种复兴……

■鲸向海

20世纪70年代出生,现居台湾。

入 秋

入秋以后

梦变成一个需要脚程与装备

才能到达的地方

夜晚是一座危桥

风雨中有暴涨的寂寞

沿途的树叶已经转黄

纯真到老迈的小路

层峦叠嶂耗费体力

来回总共要花去多少哀伤与喜乐?

天候变化

林间蜂蝶时起

一片落叶的迷蒙之美

却更叫人难忘

有人栽种着香菇、玉米

有人狩猎巨雾

在日夜温差最大的时刻

有人的姿色更甚一个春季

有人越走越深

需要多携些衣物

备水及干粮

有人却只是需要一双好走的鞋

踏过雪线的临界

冬天是一个没有声音的所在

有人终于忘了那些季节变换

静静加入

壮观的神木群

彼此的病症与痛

这是个空旷的城市,时间流过爱恨流过

病痛盘据在床上

额头有火,胸膛水肿

但我是一个诗的密教徒

眼睛猩红,为这个世界流了太多泪

猛烈咳嗽,诗的喉咙里

有不能泄漏的声响

针孔如雨打在身上

我是一处不能平静的海面

心脏不断颤动

只是一种押坏了的韵脚

在这多病的世界上

走几步路

就会有落叶往下掉

我就躺在这里,如山之巅

追求那些落雪

我是肺结核的火种

追求肉身的焚烧

医师们脱去我神秘的斗篷

大雾茫茫,此时体温到达最低

爱过的那些诗灵全部围在床边

齐声朗诵

衰弱

但是发光的诗句

单身男子键结

这封信写给天使

这封信转寄魔鬼

我辈人数众多

皆在魂飞魄散途中

岁末天气伪暖

脏器温度低落

键盘结霜敲不住

人间Email多病毒

连夜大汗

脱去了数件衣冠禽兽

今晨阳光

照亮手心冻疮

且看二千里外

我呵暖一首覆雪之诗

如何压弯你窗前的松枝

(选自《70后诗集》 / 海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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