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与文明

可　叵

亚当和夏娃要搬家了。他们的老家伊甸园租约到期，房东不肯跟他们续约，他们只好迁徙了。

亚当觉得搬家再简单不过，无非两只脚抬一个身体、两个肩膀扛一个头。但夏娃的麻烦可多了，她用“酒瓶椰树”的叶子做成拖橇，总共有十来件行李，其内容包括昨天晚上没吃完的一块西瓜、今天早上孔雀送的一根羽毛、第一次遇到亚当时她所倚着的那棵柳树的树皮，以及去年春天截下的一把头发……当然，可怜的亚当只好咬着牙使劲拖着这些七零八碎的玩意了。

“就住这里吧?”亚当懒，看见就近有个山洞，就想定居下来。

“不行!不行!”夏娃天杀似地叫起来，“我要找个有河的地方!”

“洞里也有水，不是正在往下滴吗?”

“胡说!我说要河就是要河!我们说好的，男主外，女主内，搬家的事你得听我的!”

“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一定要住在河边?”亚当咕咕哝哝地说，“反正做人又不要天天洗澡。”

“我说要住!”夏娃坚持道，“至少可以省下买镜子的钱。”

亚当不作声了——人类文化因此在两河流域展开。

亚当和夏娃刚住定，夏娃就通知亚当说：“我已经决定要过文明生活了。”

“什么叫文明?”

“唔——文明很难解释。”

“举例说说呢?”

“譬如说，园子里只有一块石头的时候，男人要让给女人坐。”

“这不算什么，我坐地上就是了。还有呢?”

“吃饭以前要先洗手，喝汤的时候不许出声。”

“这就讨厌多了。还有呢?”

“还有，太太走到门口，丈夫要先开门，要常常送花给太太……”

“要花，你不会自己去摘?”

“那就不叫文明生活了。”

“我不要过文明生活。”

“非过不可!”夏娃恶狠狠地瞪了亚当一眼，转过头去大叫道：“儿子，出来!”

“你叫谁?”

“儿子！我生的儿子!”

“你不过是生了一个小‘人罢了，什么儿子不儿子的?”

“我生的小‘人就叫‘儿子，或者叫‘女儿。儿子生的就叫‘孙子，孙子的太太叫‘孙媳妇。”

亚当刚想抗议，他们的儿子缠了一块尿布应声跑了出来。

“好儿子，你说，”亚当先发制人，“你赞成爸爸，还是赞成妈妈?”

那傻小子因为还没有学会叫“爸爸”，所以立刻很利落地叫了一声“妈妈”。

“你看你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投票的结果，我们以绝对多数票通过了！这叫做‘民主制度。……哎呀，民主制度你大概一时也弄不懂，反正也是文明生活的一部分就是啦!”

亚当此时已经饿昏了，只想吃一块生烤牛排。一嘴不能二用，只好由夏娃去了。

人类文明便是如此产生的。

（烁行摘自《台湾幽默散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