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峰
客家,是在中国古代北方汉民族大举南迁的宏大背景下产生的。汉民族南下定居,并融合部分畲瑶等少数民族,逐步形成为一支独具特色的汉民系。所谓“客家”,原义为北人南迁侨居异乡,相对于当地土人而言,被称为客人,后世代沿袭,成为固定称谓。
“宗亲孤岛”现象成因
(一)移民是客家形成的前提
据史载,自西晋以降,北方游牧民族多次南下,中原大地战乱频仍,客家先民不甘做亡国之奴,扶老携幼,举族南迁。其规模性移民大致可分以下几个阶段:
移民的第一阶段发生在两晋之际。这一时期,“八王之乱”,“五胡乱华”,政局动荡,北方游牧民族南侵,中原衣冠望族,被迫举家南迁。据史载,当时北方士族南渡,大都以原籍或宗族为单位,合族南移,表现为宗亲移民集团;并且南下人数众多,动辄以万户甚至十几万户计,如《晋书·王导传》云:“俄而洛京倾覆,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据谭其骧先生估算,当时流迁南方的人数不下90万人。南迁之北人史称“流民”,多以规模行动,形成一些流民群,大股以地域关系聚拢,如“秦雍流人”、“青徐流人”、“司豫流人”等;小股则以亲族乡里为纽带,“姻昵及交游数十家”(《晋书·郭璞传》)。不同流民群沿不同路线南下:“青徐流人”顺淮水而至苏皖中部;“秦雍流人”沿汉水而入长江,辗转至江西鄱阳湖区;“司豫流人”则沿汝水上溯赣江,移居闽粤赣交界区。其中,定居闽粤赣交界区之“司豫流人”,构成客家先民的主体。
移民的第二阶段发生在唐末五代。唐朝末年,政治腐败,藩镇割据,农民起义,黄河流域混战不已。为避战火和繁重徭役,中原百姓大举南迁。开元年间,朝廷在闽西黄连峒、光龙峒检括出3000逃户,设置宁化县、长汀县和汀州,以安置逃难百姓。王仙芝、黄巢起义,移居长江流域的北方人再次迁徙,经鄱阳、沿抚河或赣江溯水而上,跨越南岭,武夷山两道分水岭,抵至闽粤赣交界区域;五代时期,“是时,天下已乱,中朝人士以岭外最远,可以避地,多游焉。唐世名臣谪死南方者往往有子孙,或当时仕宦遭乱不得还者,皆客岭表”(《新五代史·南汉世家》)。这一时期的移民现象,客家族谱亦多有记载,如《罗氏族谱》记载,其先祖于晋永嘉年间始入赣南,唐僖宗时迁宁都,不久迁入宁化石壁乡。
移民的第三阶段发生在两宋时期。两宋王朝势力弱小,北方游牧民族契丹、辽、金、蒙古先后南侵,铁骑下的中原百姓不堪重负,辗转迁徙至闽粤赣交界区。据《嘉应州志》记载,北宋末,梅州客户由北宋初367户猛增至6458户,增加近20倍;主户(土著)由北宋初12109户减少到5827户,减少一半。闽西、赣南的情况亦与粤东梅州类似,客户超过原来的土著(畲、瑶等),出现客强主弱局面。南宋末年,“迨元兵大举南下,宋帝辗转播迁,南来岭表,不但故家世胄,百姓亦多举族相随,有由浙而闽,沿海至粤者,有由湘赣逾岭至粤者……曾几何时,遂别成一种风气矣。粤之土人,称该地之人为客,该地之人亦自称为客人”(徐旭曾:《丰湖杂记》)。此即证明,宋元之际,客家民系正式形成。
明末清初,因战乱,中原人民又大批南迁汇入闽粤赣交界区,随后不久,开始大规模向周边各省及海外播迁。一是明末满人入主中原,客家节义之士组织义军反抗,失败后潜逃各地,部分逃亡海外。二是本民系内部人口膨胀,清朝初年,社会稳定,客家居地人口增殖过快,超过社会承受能力,大批向外迁徙,其中“复界”和“湖广填四川”是两次大的移民运动。鸦片战争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极为迅速,国际市场劳动力紧缺;国内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失败,清廷残酷镇压。这些原因导致客家人再次掀起了移民高潮,大量迁徙到台湾及东南亚各地,海外客家群落逐步形成。
(二)地理环境、经济特性是客家形成的重要外部条件
闽粤赣交界区域,山峦重叠,瘴气弥漫,环境闭塞,交通不便,这种环境特征具有的隔离封闭效应,反而使该区域成了历朝避难的福地乐土。逢山必有客,无客不居山。客家先民身居深山,外界交往联系甚少,主要发展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与宗族密切相连,具有相对静态特征。这为其原有文化独立性与完整性的保持,提供了有利的条件,使之较少地受当地文化的浸染,其生活习俗、语言特征保持了原有特色,有别于相邻诸郡。诚如南宋人陈一新所云:“闽有八郡,汀邻五岭,然风声气习颇类中州。”汀州“地势西连广,方音北异闽”,即风俗类同于中原地区,方言相异于福建各地。这说明客家先民尽管不同程度地融合、吸收了畲瑶等少数民族的方言习俗成分,但是其文化主体还是保留了中原古文化的原态风貌。
相比之下,沿海及珠江流域的其它民系,如粤海系、越海系、湘赣系、闽海系,其先民虽亦多为北方移民,但迁居地客弱主强,较快地融入到当地土人之中,无“客居”之意识;同时受海洋文化的熏染,商品经济化程度高,相互交往频繁,对外贸易的范围广,导致民俗文化融合加快,渐失原有的独立性与完整性。
地理环境和社会经济特征的迥异,对族群文化心态的形成有重大的影响,客家民系的形成,正是一个有力的佐证。
(三)宗族共同体聚居和围堡式大屋建筑是客家形成的有力保障
客家先民迁入相对落后偏僻的闽粤之间,势单力薄,常常受到土著、兵匪、野兽的侵袭,为生存繁衍,居皆依山阻水,家自为堡,人自为兵,聚族为疆,自成村落,结成封闭式集团,形成一方势力,这既有利于拓荒生产,也有利于联合抵御外敌的侵犯。而这种聚族而居的生活方式,也有利于其族群特色文化的世代承袭。
客家实行同居共财和同居异财的交叉结合,是其宗族共同体不分散的有力保障。客家个体家庭多是“合门百口”、“数世同堂”、“累世义居”。“义居”者同住一所,财产不分,患难与共,具体表现为在宗族共同体的基础上实行小家庭制度,以土地为例,客家人虽然每个个体家庭占有一定数量土地,但是宗族共有土地占据主要份额,最主要的是“族田”和“义田”。“族田”有祭田、蒸尝田、学租田、祠田等等,闽西客家人的宗族土地约占耕地面积的30%~40%,有的乡高达70%~80%。宗族公共“义田”,将其收获物设立“义仓”,“以备饥荒煮赈,贫乏赖焉”。这体现了同宗相恤的精神理念,也是宗族共同体聚居得以实现的经济基础。
明清时期,闽粤赣交界区族群冲突激烈,村社之间矛盾纷争,械斗频繁,寇乱和匪患严重,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为了满足宗族共同体聚居和自卫防御的需要,客家人建造了围堡式大屋,如赣南之土围、粤东之围龙屋、闽西之圆楼等。这类建筑的特征一是体积容量巨大,如闽西客家土楼“规模最大的有四百个大房间,可住八十户人家,六百多人”;粤东梅县曾氏的大围龙屋,民国时有“一团人(一千多人)住进去,仍未住满”(刘佐泉:《客家历史与传统文化》,河南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目前,这类建筑尚存有2万之巨,实在蔚为壮观。二是防卫功能强大,有封闭坚厚的外围、严密的防御体系以及完善的生活设施,可以有效地抵御外侵,譬如土地革命时期,江西省安远县镇岗乡的尊三围是当地苏维埃政府所在地,1933年国民党军“围剿”,动用飞机大炮狂轰滥炸长达40余天,最后因弹尽粮绝才被攻破。在客家居住的偏僻地带,围堡式大屋以其独特的建筑结构,保障了客家人的安定生活,利于他们的生存发展。
宗族共同体和围堡式大屋,使客家人较少受到当地社会文化、习俗、语言的影响,不被同化、淹没于当地土著之中,使其传统得以持久完整地保留。晚渡北人须认同并践行这一方式,方可融为客家人。
客家者,客而家焉。其形成与其历史条件、地理环境、生存背景及生活方式息息相关,是“外压内聚”的结果,具有鲜明的地方色彩和民俗风格。在千年历史潮流中,北方民族不断动态融合,而客家则相对静止,在保持中原古文化原态风貌的基础上,吸收了当地少数民族文化精华,成为具有新特质文化的独特族群。
独特的族群精神
客家文化博大精深,气质独特,其主流具有以下特征:
(一)族群认同心理强烈,宗亲意识浓厚
著名学者古直在《客人对》中指出:“客人之先,来自中原,初因自贵,保守语言。得迁益南,迫近陆梁,保守之性,因之加强。”陆梁指五岭以南,保守指极力维持。他们作客他乡,固守着原有的风俗习惯、生活方式和语言特色。翻阅客家族谱家规,不难发现,有“宁卖祖宗田,不卖祖宗言”、“宁卖身、不卖声”之类的条例。走过千年历史,这种传统至今保留,例如,被誉为“西部客家第一镇”的成都洛带,坐落于成都市东郊10公里处,镇上2.3万居民中有2万为客家人,他们至今不仅保持原始的建筑风貌,而且固守着传统的客家习俗,尤其是族群语言,如出嫁了的女子回到娘家,不说族语则被斥责为“出卖了祖宗”,受到家族的鄙视;外地女子嫁客家人做媳,在一年内都要学会客家话。以洛带为中心,周围还有近十个乡镇居民说客家话。在四川方言的大环境下,他们传承着客家文化特色生生不坠。由此可知,客家“孤岛”有着封闭独立性及长久的生命力。
客家人重本溯源,“慎终追远”,“崇本报先,启裕后昆”的意识根深蒂固。这种崇古的价值取向与浓厚的宗族观念相结合,形成了崇拜祖先、寻根报本的浓厚感情。此特征在诸多谱牒皆有明显反映,例如:郑氏,堂号荥阳;堂联:荥阳世泽,诗礼家声。萧氏,堂号河南、蓝陵;堂联:文选南朝,勋隆两汉。台湾苗栗市汤氏宗祠堂联:天命元鸟居亳都迁联迁殷贤圣相承六百祀之衣冠犹旧;系出中山由宁化移镇移台英豪继起亿万载之俎豆常新。类此不胜枚举。每逢佳节,客家人挂上标示自己姓氏堂号的灯笼,贴上标示自己家族郡望的堂联,以寄托对祖先的怀念、故土的牵挂。“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如若客家人终老他乡,不能魂归故土,也要再三叮嘱子孙后辈,在其长眠之地标明祖籍地或宗族的郡望、堂号。
客家人辗转迁徙,客居他乡,处于弱小地位,为争夺生存空间,同心戮力,团结对外,在争斗中,族群凝聚力不断得到加强。例如,清朝咸丰、同治年间,广东西部爆发大规模的“土客械斗”,台湾的“六堆枋闽客械斗”事件;以及马来西亚的“雪兰莪内战”(1866~1873年),客家帮义兴对抗广府帮海山。诸如此类事件,增强了客家族群的认同意识和宗亲观念。
客家人早期开发南洋并拓展世界各地,多是因生活所迫,背井离乡,甚至以“猪仔”身份被贩往海外,在反映客家人心灵世界的山歌里,有不少关于此类情景的描述,如“无食无着甚艰难,想来想去想过番”、“想起在家难过日,迫到过番担锡泥”、“去到南洋也辛苦,样得三年‘新客满”,“新客”即是契约华工(猪仔)。漂泊异国他乡的客家人,面对天灾人祸,土著欺侮,往往相互关怀,同甘共苦,并且在前期涌出的客家人牵引带动下,同族同乡渡海寻求发展的过程中,逐步形成彼此有血缘或地缘关系的海外客家群落,他们或以有亲属关系的同姓宗亲,或以有地缘关系的同乡,成立会馆或同乡会,例如:槟榔屿仁和会馆(1801年)、马六甲应和会馆(嘉应州籍1821年)、新加坡丰顺会馆(1878年)等。随着历史的前进,客家社团组织数量逐年增加,同宗相恤、团结互助的族群文化精神,得到了传承和创造性的弘扬。这些宗亲会通过各种活动,在异地他乡建立同本共源的情感,维系宗亲认同和族群归属感,促进各地会馆沟通,无形之中很好地保持了客家文化特色。
(二)自强不息,开拓进取
客归故里尤是客,家居四海斯为家。客家先民传承“刚健奋进、自强不息”的精神,披荆斩棘,辗转迁徙,历经饥饿、疾病、离散、死亡等苦难的威胁,磨炼了坚忍不拔的意志,积淀了创新涉险的文化因子。迁居地闽粤赣交界区,山多田少,土地贫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生存环境极其艰难。然而,正是大自然的吝啬,铸就了客家人坚忍卓绝的品性和爱乡不恋故土、勇于开拓进取的创业精神。
据王象之《舆地纪胜·梅州》记载,早期梅州“土旷民惰,而业农者鲜,悉藉汀、赣侨寓者耕焉”,客家先民在当地土人不愿耕作的土地上,辛勤劳动,繁衍生息,立足发展。而至明末清初,聚居地人口膨胀,于是开始从闽西、粤东地区大规模向外迁徙,出现了“复界”和“湖广填四川”这样大规模的移民运动,其中开发赣西北的移民运动中,他们所处常是“惟山棚射户乃得至”的“高冈峭壁”,所住则是“依崖傍麓,缚茅为棚”。但他们以极强的适应性和耐受力,垦荒拓殖,辛勤创业,“不数年,而家给人足”,购田置产,开产立籍。客家黄氏共祖黄峭公有《遗子诗》云:“骏马登程往异邦,任从随地立纲常。尔居外境犹吾境,身往他乡即故乡。”客家人勇于开拓、发奋创业的进取精神,在诗中得到了极好的展示。这不仅是客家黄氏,也是整个客家人秉受于先人、铭刻在心上、溶铸在血液中的群体意识。
这种精神更为突出的表现是以冒险犯难的勇气向海外拓展。他们“舍祖宗之丘墓、族党之团圆,隔重洋而渡险”,满怀寻求乐土的梦想,源源不断地涌向台湾及南洋各地。19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英国等殖民主义者不敢投资于荒山僻野,而客家和其他华侨却以大无畏的创业精神,在劳力和资金都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冒着极大的风险,开发锡矿,结果,在1874年以前,马来亚锡矿几乎全部由客家和其他华人所经营。同时据现在的统计,印、马、新三地的客家人数分别是120万、100万、50万(丘菊贤:《客家迁徙南洋论略》,《河南大学学报》1994年第3期),可以断定当时客家华工为数甚多。迄今为止,有1.2亿客家后裔,遍及世界八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三)爱国爱家
客家先民多因异族入侵、国破家散而逃离故土,流移转徙他乡,因此爱国爱家精神比其他族群都强,这充分地体现在历史上那些客属仁人志士身上。
宋末,客家人文天祥在赣州、嘉应州(今梅州)征集义军,起兵勤王,时梅州等地有八千多人从军,仅松口卓姓就有卓谋等八百人。他们“与元兵战,或徒手与元兵搏,全家覆灭,全族覆灭者,殆如恒河沙数”(徐旭曾:《丰湖杂记》)。最后文天祥兵败被执,英勇就义,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爱国名句。明末清兵入关南下,客家人竭力抗清护明,降服最迟,并且一再起兵反抗。
近现代,爱国爱家精神在诸多客家名人身上得到了极好的展示。比如抗日保台的民族英雄丘逢甲、刘永福,领导辛亥革命的孙中山与其助手廖仲凯、邓仲元、姚雨平等,北伐名将叶挺、张发奎,抗日烈士谢晋元,中国共产党的著名将领朱德、叶剑英、刘亚楼、萧华等,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都是客家人精忠报国的典范。在海外,崇先敬祖的客家人十分关注中国近现代革命事业和祖国各地的建设。谢逸桥、谢良牧兄弟积极支持孙中山革命,筹集资金,组织革命活动;抗日战争期间,海外客家人不仅从物资上援助抗日救亡运动,而且大批返国去重庆、延安参加抗日活动;同时还大力支持祖国的建设事业,例如,张弼士在印尼发达后,支持兴办粤汉铁路、广三铁路,创办烟台张裕酿酒公司,投资开采广西三岔银矿和广东金矿等企业,致力于振兴民族工业。在历史的风云中,客家人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表达对民族的挚爱,显示出了强烈的爱国爱家情感。
(四)崇文重教
客家人自称“中原士族,三代遗民”,“以郡望自矜”,奉“耕读传家”为圭臬,在重农抑商的农业社会,在恶劣的偏僻山区,把读书入仕作为向外发展的主要手段,客家有“生子唔读书,不如养条猪”、“男子不读书,家计无出路”、“蟾蜍罗,背驼驼,唔读书,无老婆!”等劝学的谚谣,家喻户晓。客家堂号堂联及匾额体现其重视文教的习俗,如“显允兴州,兴教家声”、“探花门第,理学家声”、“振纲立纪,成德达才”等等,客家民居门楼有“大夫第”、“中书第”、“进士第”等匾额,这些文化现象印记着家族的辉煌,祈望家族子弟奋发有为,建功立业。最为突出的表现是客家居地书院众多,仅以汀州为例,自宋代以来,就有鄞江书院、新罗书院、紫阳书院、龙山书院、正音书院等知名的十几家书院,培养了大批客家饱学之士。客家人视读书为“祖业”,稍具规模的家族都兴办自己的族学,把学堂设在供奉祖先神位与祭祀祖先的宗祠内,同时还设立“儒资谷”、“学田”专门资助读书人。如若家族子弟考上举人、进士,则在家族祠堂外树立石旗杆,亦称“石笔”,激励后人,光宗耀祖。“石笔”数目的多少是家族兴旺发达程度的标志,例如,南靖县塔下村德远堂张氏家庙外石旗杆达19根之多,永定县中山镇下洋胡氏家庙前石旗杆曾达15根之多,这是他们家族莫大的荣耀。客家居地书院众多以及“石笔”林立,反映了重视教育的程度和教育发达的状况,蕴涵着客家人独特的人文观念和家族理想。
在“发家以课子为先”的教育氛围下,不少客家家族人才辈出。清朝康乾年间,梅县李象元、李端、李逢享父子公孙三翰林,同时期大埔杨缵绪、杨黼时、杨演时兄弟三人均为翰林;最为著名的客家世家当属江西义宁的陈宝箴家族,其子陈三立为“同光体”的重要代表人物,其孙陈寅恪为著名史学大师、陈衡属为书画大家,“一门四杰”在晚清和近代史上留下了光彩的一页。这些是客家人文鼎盛的象征。
客家人迁居海外,无论生存境遇如何,都十分重视民族文化教育。他们起初兴办私塾,最早可考的是1690年在荷印巴达维亚(即巴城,今雅加达),客家人“甲必丹”郭君观倡议兴建明诚书院。18世纪,马来亚婆罗洲的“大唐客长”罗芳伯广设汉文学校,提倡读书识字,1775年在巴城重建明诚书院以及南江书院,后设明德书院。1893年,梅县籍的印尼华侨丘燮亭,投资兴建私塾学堂“时习轩”,并在家乡兴办教育,捐银元3万余元,开辟华侨资助家乡教育之先河,为后人树立了典范。20世纪30年代,新加坡客家侨领胡文尧一人在福建等地就办了多所小学,推动了客家祖地教育的发展。
(五)尚名节,重忠义
客家人以正朔自居,尚名节、重忠义的传统文化观念,在客家历史、社会名人、民风习俗中皆有鲜明的体现。
客家先民世代生活在中原,中原是华夏文化的发祥地,儒家文化处于主导地位,因此,客家人受影响至为深刻。他们崇尚名节,把“忠、孝、仁、义、礼、智、信”等伦理道德都赋予“名节”的涵义,十分看重民族气节和个人道德的自律,把背叛国家民族、不孝父母、对人不仁、夫妻不忠等行为,视为是有辱祖先、有损人格和气节。他们缅怀先人的高风亮节,奉为立身处事的标尺并传承后人。如杨姓堂联:“清白传家”、“四知家风”,等等,都深深地印记着客家人重名节的风尚,直至今天,这种爱国家、重气节、匡正义的优良品质,仍是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有助于建立文明的社会风尚与和谐稳定的社会秩序。
客家人重忠义。这种价值取向渗透在客家族群文化的各方面。一是宗教信仰,客家人是多神论的群体,信奉定光佛、观音佛祖、关公、大伯公、三山国王、妈祖等,但是,惟有关帝庙最为突出,庙院数目之多,香火之旺,超过佛庙大雄宝殿。究其原因,主要是客家民系长期流离迁徙,为谋求生存和发展,便用义来凝聚群体。关公在传统文化中是义的化身,人们把他当作神灵来崇拜,在他身上,客家人寄寓了更多的精神依托。二是民俗节日,康熙六十年(1712年),台湾朱一贵起义,引发乱事,客家人组成“六队”兵马协助朝廷弭平战乱,清廷感于“六队”客家人士之忠义勇敢,特敕建“忠义亭”以奉祀先烈英灵。为了纪念这个重要历史事件,弘扬先人忠义精神,新埔枋寮义民庙于每年农历七月二十日举行义民节活动,祭奠殉难先民,这是台湾客家人一年当中最重要的盛典。三是堂联及门榜题辞,例如,古时客家陈氏靠义气维系整个家族的团结,最后发展到三千多人同居共处,持续了一百多年。直至今天,仍有一些陈氏祠堂的对联曰:“三千人同居世上无双,一百年讲义天下第一”,门榜题辞是“义门传家”。又如客家黄姓堂联:“孝义无双,教化第一”。四是客家谚语:“无信非君子,无义不丈夫”,“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把义视为是社会交往中为人处事的价值标准。从这些社会习俗的方方面面,我们可以探知客家族群重忠义的价值取向。
综上所述,客家人的社会历史、生活特征和民风习俗现象,都反映出其价值观念和族群心理意识,揭示了深层次的文化内涵,直至今天,在他们的社会生活中仍有着不同程度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