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吉霞
读《辣椒湖南》,让人口舌生津。辣椒与湖南,在蒋祖■先生笔下,透视出一种文化、一种地域文化和辣椒经济。这不仅让食者大开眼界,又让食辣者过了一把瘾,不仅是视觉上,也是味觉上的。
辣椒的德性就辣得顽固,直接刺激你的味觉,"尽在那里辣椒着",不拐弯抹角,直接面对着你,就是辣!
五味中,辣虽非必要,可人们却非要整治辣椒,要吃辣,要征服它。"辣,不怕",整治的方式很多,油之、麻之、酸之、甜之等等不一,这样的整治,可以说人已输给辣椒一段了,而给人们争足了面子,真正敢于和辣椒面对面对抗的人,就是湖南人了。辣椒辣得有多凶猛,湖南人吃辣椒吃得就有多凶猛,独占吃辣大嘉名。"怕不辣",一句民谣道尽湖南人与辣椒之间的关系。
辣椒进入中国只有三百年的历史,湖南人就有吃辣椒的三百年的历史。辣椒在湖南生根,反认他乡为故乡。有的说是因为湖南祖上比较穷,没有做和羹的盐与梅,所以才以辣代咸;也有的说是因为湖南的气候土壤适合辣椒生长;还有的说辣椒就是对了湖南人的脾气,所以辣椒这个海外物种,一进入中国就找到了湖南这个知音。实在正确!湖南人的德性和辣椒的德性一拍即合,惺惺惜惜,辣椒在湖南找到了代言人,湖南人找到了辣椒这个实用图腾。要说穷,不仅仅湖南人祖上穷过,整个中华民族的祖上好像也没大富过,正是因为穷,应该选择不能"下饭"的东西或方式,如减餐,东北农村有个习俗就是农闲时一日两餐,农忙时主食是粘豆包,抗饿!正相反,辣椒是刺激味觉的,本来能吃一碗的,因为吃了辣椒,却吃了两碗甚至三碗,越辣越吃,越吃越辣,食之只是能多"下饭",岂不是越吃越穷!辣椒这个植物的生存能力非常强,有点水土和阳光就能生长,因此说湖南的水土适合辣椒生长的理由也不是很充分,况且,能种辣椒的不一定能吃辣椒,所以说,辣椒与湖南人对了脾气才是真的。
湖南人最爱吃辣椒,而且吃得纯,就连大人哄刚会哭的孩子,也是拿一个干辣椒送进孩子的嘴里,权当安慰奶嘴。不是辣椒造就了湖南人,而是湖南人把辣椒的德性光大推广,就像佛教之于中国一样。
湖南应是"三苗"之苗裔,刚烈、倔犟、不服气,于今为烈。"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这些流传天下的名言名人,无不带着湖南这个强烈的地域色彩。屈原、伍子胥、王夫之、魏源、曾国藩、左宗棠、谭嗣同、陈天华、黄兴、毛泽东、刘少奇、贺龙、彭德怀……从他们身上,无不闻到一股子辣椒气。毛泽东的一句"不吃辣椒不革命!"硬是把辣椒和革命等同起来,就像卤水点豆腐,给湖南人和辣椒的关系进行了历史性综合结论。
改革开放后,经济建设为中心,湖南人不仅还吃辣椒,而且把辣椒吃成了一个产业,形成了一个辣椒经济,在全国推广,湘菜便是这个产业的急先锋。
上一个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中国人不革命了,便一夜之间都成了美食家。西施舌、贵妃乳、猩猩唇,将原料这样切,那样挖,细细雕,如此摆,那般堆,做出些喜鹊登梅,鸳鸯戏水,丹凤朝阳,孔雀开屏,最后还能吃出唐诗、宋词和黄金。除了一篇名为《美食家》的小说和一些菜系大全外,好像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那时的谈吃,无非是显示"贵人吃贵物",就像老佛爷每天必百八什个菜,不是为了吃,而是为着个大清朝的礼数。
以干辣、纯辣为特点的湘菜就像进城打工的农民工,风尘仆仆地从乡下来到城里,开始没有注意,后受到拒斥,慢慢地城里人从习惯到离不开,从口味上已革了贵老爷们的命。日下,普天之下,率土之滨,有饭店处便可见湘军。辣、辣椒---就是湘军手中的利器,征服了南人、北人、西人、东人、乡下人、城里人的味蕾。
吃辣吃纯正的湖南菜辣菜成了风尚。因为,在这时,才能体现出你的英雄气概,革命本色,一种征服辣椒以后的快感,给你的生活增添一种活力,增添一道信心,敢吃辣,敢担担子,乘着辣劲也敢说点"辣"语。
能吃纯正的辣椒,这就意味着你已具备了好汉的资格,就像文革期间能抽到牡丹牌子的香烟,改革开放初期,吃过猴脑一样,烟和猴脑只不过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代表拥有者的实力,有别于他人。辣椒---既满足了人们"下饭"的基本物质需求,还满足了人们一种征服者的心理需求。因此,吃辣椒也成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