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道教思想史纲》第一卷(汉魏两晋南北朝时期),卿希泰著,四川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年九月第一版,1.28元。
这是我国解放以来第一部较有系统地论述道教思想的专著。
道教是我国土生土长的传统宗教,有着长期发展的历史。它的传播与发展,不但与社会生活、民族关系、农民运动等关系极为密切,而且对我国政治、经济、哲学、文学艺术和自然科学都曾发生过深刻的影响,特别是对儒、释思想的影响,尤其不可忽视。不研究中国道教思想史,便不可能全面地了解我国的历史,更不可能全面地了解我国哲学思想和科学、文化思想的演变。
道教也曾对世界其它一些国家发生过影响,近几年来,世界上出现了一股道教研究热,外国许多学者研究道教思想的发展、研究道教同科学技术的关系等,取得了不少引人注目的成果。相比之下,我国作为道教思想的故乡,这方面的研究却开展得很不够,解放以来还未出版过系统的道教历史专著。本书的出版,正填补了这一空白。
进行中国道教思想史的研究,是一项比较艰巨的任务。道书的内容庞杂,卷帙浩繁,要取得道教历史发展的可靠材料,需要经过一番沙里淘金的工作,而且官方史书上关于道教历史的记载甚少,这就给研究工作带来很大困难。卿著在详细分析辨别史料的基础上,提出了自己关于道教历史发展的阶段划分:汉魏两晋南北朝为道教的开创时期,隋唐宋元是兴盛发展时期,明中叶以后为道教衰弱时期。在本卷中,作者运用大量材料,具体论述了道教的起源和兴起以及民间道教逐步演变为官方政治工具的过程,为人们勾划出道教开创时期历史的基本轮廓,对于人们开展这一方面的研究,也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卿书还以大量篇幅全面地剖析了道教的经典著作《太平经》和《抱朴子》。作者对书中的材料开掘得较深较细,从“元气与道”、“形神关系”、“知人善任”、“民本”、“乌托邦思想”等多方面进行了分析与批判。
本书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如一般学者认为,张陵创立道教是在江西龙虎山,而作者通过史料考证和实地考察,认为:“张陵的五斗米道的发源地乃是四川的鹤鸣山。”又如,关于“五斗米道”的名称,历来的说法是由于五斗米道要求入道的人都交纳五斗米而得名。卿书不同意这种传统的观点,认为“汉魏两晋时候的道派,一般是以它的教义或所奉主要经典,或以它的创教人的姓名来命名的。因此,五斗米道的命名,或许与崇拜五方星斗有关。”通过考证,作者认为“五斗米道”的名称来源于《道藏·洞神部》的《五斗经》,即《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太上玄灵北斗本命长生妙经》,《太上说南斗六司延寿度人妙经》,《太上说东斗主算护命妙经》,《太上说西斗记名护神妙经》,《太上说中斗大魁保命妙经》,简称“五斗经”。这些不同于传统观点的意见的提出,必将有利于开展不同观点的争鸣活动,对于将道教思想研究的推向深入,将是一个促进。
(杨广伟)
《论学者的使命》,〔德〕费希特著,梁志学、沈真译,商务印书馆一九八○年三月第一版,0.20元。
人们常常把费氏当成一位只知自我、不知世间尚有他人的疯子。但我想,细细读一下这本书,大约不会就立即变成一架发了疯的钢琴,以至于认为在地球形成之前,“自我”就存在了。相反,人们在这里读到的,将是一位严肃的学者对于人类命运的深刻见解,是对于封建专制压迫和阻碍科学文化发展的野蛮行为的愤怒谴责。而获得的,则是一种对于高尚的道德情操和自己作为人,如何成为人;自己作为学者,如何不辱使命的自我意识。
费希特认为,学者阶层是社会中特定的阶层。它对提高社会文化负有特殊的使命。这使它与社会其它阶层处于一种不平等状态;但由于文化是社会的产物和所有物,学者正是靠社会的工作才能使自己获得文化,因此,学者应该把自己的全部努力倾注于社会的最终目标,就是使人类日益高尚起来,使人类摆脱自然界的强制,日益独立和主动,通过不平等产生一种新的平等,即使所有个体获得一种均等的文化发展。费希特认为,学者关心的只是人类不要停顿和倒退,因此,他必须献身于真理。费希特懂得,身教重于言教,一个人只有使他的每个行为同他的学说不背道而驰,才能使别人追随他的学说,这需要学者付出比学问本身多得多的力量。所以,他认为,学者应当成为他的时代道德最好的人,应当代表他的时代可能达到的道德发展的最高水平。费希特说,只有一个丧魂落魄、没有神经的时代才经受不了他的精神和感情的这种表现,因为一切强有力的和高尚的东西对这个时代所产生的影响,就象对完全瘫痪的人的任何触动一样无用;因此他特别寄希望于年青人,认为“他们的年纪已经使他们能防备这种完全的麻木不仁”。
费希特当时所处的环境是十分险恶的,但他仍凛然地宣布:“我的使命就是论证真理;我的生命和我的命运都微不足道”。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是和十八世纪的启蒙思想家的整个精神相一致的,都是一种如恩格斯所说的“‘对真理和正义的热忱(就这句话的正面的意思说)而献出了整个生命”的精神,是值得后人敬仰的。
费希特渴望自由与平等的愿望,渴望发展科学和提高人的道德涵养的愿望,反映了当时在资产阶级还不十分强大、无产阶级还根本没有发展的国家里,资产阶级要求按自身的理想和道德原则改造社会的要求。他把人的纯粹自我意识提到空前的高度,这也恰恰是经过文艺复兴后的新兴资产阶级在意识上肯定自我、在道德上要求自律的表现,是他们肯定人的尊严,敢于用“人”的观念去要求世界、改造社会的表现。
费希特特别强调人的精神能动性。他用自我意识,用精神的独立性所要打破的,恰恰是当时还十分强大的、外在于人的、只能作为信仰对象和从上面而来的基督教的统一精神。这是需要明确的,因为只有把费希特的“自我”放在当时的具体历史背景下去考察,才能对他思想的革命性予以科学的评价。
费希特不可能理解产生他的思想的社会的和阶级的根源,他是一个唯心主义者;而唯心主义本身,又使他的学说从根本上带上了神秘主义的色彩。我们今天能够从更高的角度更深的层次去剖析他、认识他,这是马克思的功劳。但正象费希特说过的那样,“人类不能跳越过自己的道路”,只有当我们也完善到马克思那样的水平时,马克思的遗产才不再是外在于我们的东西,我们才可以在一个更根本的意义上说: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
(陈家琪)
《日本工资和社会保险概况》,王振基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一九八○年八月第一版,0.39元。
长期以来,国内有关资本主义工资制度的出版物甚少,人们对于国外的工资制度、收入水平、消费状况和社会福利等方面的情况非常隔膜,对于我们一衣带水的近邻日本这方面的情况,也几乎一无所知。本书则较详细地论述了日本工资制度的演变过程、工资构成、各种工资水平的差异以及社会保险方面的情况,使我们对日本的工资制度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印象。
日本的资本主义发展道路与欧美各国不同,有自己的特殊性。因此,日本的工资制度也具有自己的独特形式——年功序列工资制度。何谓“年功序列工资”?“年功”有两个含义:一是年龄愈大,企业工龄愈长,工作的熟练程度愈高;二是年龄愈大,企业工龄愈长,功劳就愈大。这两个因素决定工人的工资等级,工人基本工资调整以年龄、企业工龄和学历等方面的条件为依据,和劳动的质量没有直接的联系。年功序列工资制度规定定期增薪,工人的工资级别随着企业工龄的增长每年增加一次。年功序列工资制度也经过几次改革,在“年功”的基础上,吸收了欧美国家的职务工资、职能工资和经过考核晋升工资的作法,使得年功序列工资制度逐渐完善起来。年功序列工资中,除基本工资外,还有大量名目繁多的附加工资、奖金和津贴,作为工人的补充收入。目前,这种工资制度已成为日本企业普遍实行的一种工资制度。
年功序列工资制度把职工和企业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这使职工在职业和生活上产生“安定感”,调动了职工的“积极性”,促进了劳动生产率的不断提高。随着经济的发展,工人的工资额也有较大地增长,改变了长期以来日本工人的劳动时间长、劳动强度大、工资低的状况。从客观效果上看,年功序列工资制度对日本的经济发展是有一定促进作用的。
年功序列工资制度是随着生产的发展、科学的进步、生产的社会化程度的提高和劳资矛盾的经常性冲突而不断发展起来的。这种工资制度开始注重人的因素,把调动人的“积极性”放在首位。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资本家放弃了剥削的动机,而是因为在生产力高速发展的情况下,不发挥人的积极性,就不能充分发挥现代技术的作用,因而,资本家也就得不到最大的利润。因此,资本家不得不适应现代化生产的发展,为调动工人的“主动性”和“创造性”给予工人一定的物质利益。
关于年功序列工资制度的实质,作者没有专门从理论上进行抽象地批判,而是通过书中的数字统计来反映资本主义工资所掩盖的剥削关系。例如:在“男女工资差别”一表中,可以看到,在劳动的各方面条件基本相同的情况下,女工的工资只有男工的工资百分之五十六左右。这种现象不仅反映了日本妇女在经济上受剥削,而且也说明她们在政治上深受歧视。在书的后半部分,社会保险一节中,同样能够看到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在日本,工人为了在退休后获取退休年金或在生病时有医疗费,从被雇用时起就要交纳年金保险和医疗保险费,每月从工资中支付一定数额作为保险基金。实际上,工人存入的这些保险基金绝大部分被资本家积累起来作为扩大再生产的投资,并从中获得大量的利润,而工人退休时从保险基金中领取的退休年金相比之下少得可怜,只能勉强维持一个人的晚年生活。
总之,通过本书可以使我们对资本主义的工资制度获得较为深刻的认识。日本的工资制度也不是一个完美的工资制度,它和其他的资本主义工资制度一样,都是榨取工人血汗的手段。它的科学性和合理性,使得资本家的剥削手段更巧妙、更隐蔽;工资制度的任何改革,只能说明资本家的剥削策略和方法改变了,而资本主义的剥削实质则是不会改变的。
(关键)
《霍梅尼——以真主名义造反的革命者》,〔奥〕海因茨·努斯鲍默著,倪卫译,世界知识出版社一九八○年七月第一版,0.47元。
一九七九年伊朗革命的成功,终于把霍梅尼放上了引人注目的地位。有的人以为他是向独裁制度作斗争的英雄,有的人以为他是向中世纪倒退的罪人,但更多的人则觉得他披着一件神秘的黑袍。当人们试图了解霍梅尼到底是何等面目时,这本书就成为了一本重要的参考书。
本书作者海因茨·努斯鲍默曾几次同霍梅尼会面,从书中的叙述看来,他对有关资料的搜集相当全面。他从叙述霍梅尼的父亲开始,描绘了霍梅尼的少年、青年时期,而后,他把注意力放在霍梅尼同巴列维国王的斗争上,又在其背后设置了广阔的国内和国际背景。并且,他写作的态度,看起来也相当冷静和客观,这也是值得赞赏的。
本书给我们最重要的启发也许是:评价历史决不能到处采用善和恶或进步和倒退的简单概念。当霍梅尼打着先知绿旗,率领人民推翻了巴列维王朝的时候,我们就很难采用这些概念来衡量。书中指出:巴列维王朝的倾覆,不在于它阻碍了社会向文明状态的过渡,恰恰相反,巴列维的“白色革命”把伊朗的古老农业破坏了。症结只在于:他没有找到一个更有效的社会制度来代替;而且,他为此目的采取的极为残酷的专制独裁的手段,使人民失去了对社会革命的理解,而且扼杀了人民发表意见等等的自由;对一个伊斯兰国家很重要的,坚决的政教分离以及其它对宗教的轻蔑引起了人们强烈的反对,再加巴列维的特务机关“萨瓦克”的肆意横行,宫廷的骄奢淫逸,这些加起来,就把霍梅尼推上了胜利的顶峰。伊朗的变革是极端复杂的,本书理清了一些头绪,而且也告诉我们(尽管没有明确地说):在社会改革时,必须注意社会这个系统内各因素的一致和平衡。
当前,伊朗问题引起了读者的广泛注意。这本书虽然写于一九七九年,但阅读本书对理解当前的伊朗不无帮助。
(卢敦基)
《新西游记》,陈舜臣著,卞立强译,湖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一年一月第一版,1.02元。
这原是向日本读者介绍中国文化的漫文,看起来,讲的大多是普通常识;然而却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接触到,因此每被忽略、视若无睹而又未必真知的常识。
《西游记》是假托玄奘法师往印度取经的神魔小说。本书既然袭用了它的名称,并且冠以新字,则就给它的中心内容订立了一定的范围:它必须循着《大唐西域记》和《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的行迹谈沿途的史地风物,它必然要着重于宗教、神话和民俗的叙述;而所谓新者,乃是作者一九七三年赴新疆旅游的见闻。
作者匠心独运,撮取了三藏师徒西游故事中的若干情节,加以铺陈渲染,妙语连珠,涉笔成趣。他讲故事,犹如宋元话本的入回,旨在引人入胜,言归正传——介绍知识;而且采取了夹叙夹议的手法,更使知识和趣味紧密结合,庄谐杂陈,读来不致沉闷。虽然题材已经定下了限制,但是美猴王的筋斗云是不受地域的限制的。作者颇得其薪传,落笔奔放,浑没遮拦。他可以由牛魔王的情妇玉面公主而大谈其缠足的起源,他居然从屈友的扁头风俗扯到东方朔猜谜射覆,丰富多采,跌宕生姿。
要使异国人士了解另一国的文化,最好的方法,无过于将两国相当的情事,连类比附,互相发明。作者擅于此道,巧譬妙喻,俯拾皆是。他说中国的土地神相当于日本的国神,中国人唱阳关三叠犹诸日本人之唱萤之歌,通俗贴切,使人易于领悟。这对我们了解日本文化,亦大有帮助。在这一点上,本书可以说是具有了比较文化人类学的性质。
写这样天南地北、上下古今、宇宙苍蝇、包罗万象的漫文,纵然功力深厚,博闻广识,偶一不慎,难免有误。书中说:香港的华莱士甜瓜是从美国进口的,它可以说是美国的哈密瓜,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罗斯福总统特使华莱士把哈密瓜种带回美国栽培的。这可能是属本末倒置。香港的华莱士瓜是否从美国进口,不得而知;中国的华莱士瓜却是瓜名的主人从美国把种子带到兰州附近栽植的。在谈到中国人名的命名时说:“中国不采取这样(父子排名)的办法。儿子的名字中如继承了父亲名字中的一个字,则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事。”未免言之过重。我国通常是兄弟排名,所以避免父子排名,庶几不致被误会作雁行。倘不致引起误会,也还是可以的,如故电影导演郑正秋,儿子名小秋之类。至如说:“唯有一个例外,就是‘之字。因为它只不过是一个附添的字,相当于日本妇女的名字‘阿花、‘阿松的阿字,所以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才叫王献之”,也不够确切。后世名字中的之字,确然有的只能算是衬字;但魏晋六朝取名之字者特别多,父子同以“之”命名者不在少数,如顾恺之父名悦之,祖冲之子名
鲁迅说过:“象日本人那样的喜欢‘结论的民族,就是无论是听议论,是读书,如果得不到结论,心里总不舒服的民族,在现在的世上,好象是颇为少有的”(《内山完造作<活中国的姿态>序》)。作者是从祖父辈起到现在一直定居在日本的世家,从小接受的是日本式教育,耳濡目染,同样也具有这种气质,对每一细微末节,都爱问个究竟。他同时又是推理小说名家,这两者相结合,遂使所下结论,往往颇为大胆。他看到维吾尔姑娘两道眉毛连成一道,认为“魏武帝使宫人扫青黛为连头眉,一画使之连心细长,谓之仙娥妆,”是曹操急于希望统一中国,因此下令宫女一律画连头眉云。确当与否,可以斟酌。不过,也还是鲁迅的话:“这脾气是也有长处的,他们的急于求结论,是因为急于实行的缘故”(《且介亭杂文二集》后记)。它至少可以启迪智慧,发人深思,教我们认真地去思考那些看来不成问题的问题。求实精神永远是民族上升的动力。
译文亦复通顺流畅,可惜的是,有些国内已有定译的欧美人姓名被从假名换译成了陌生人。前面提到的华莱士,书中作维莱士,这还似曾相识;至于盗运敦煌文物的伯希和改作伯礼欧,竟象是另外一人了。中国地名,当然更不允许改,天山的博格多峰,倘是作者原来用汉字书写如此,也还是应该改回作博格达峰才是。其明显的笔误,象“凉州即现在的武夷”,武夷当是武威之误,译者亦有责任代为改正。
(蕴石)
《论崔莺莺》,戴不凡著,上海文艺出版社一九六三年第一版,一九八一年二月第二次印刷,0.56元。
本书系我国已故的著名文艺评论家、戏曲史专家戴不凡同志的一本很有学术价值的专著。一九六三年出版时只印了六千册,新近重读此书,格外亲切。
这是一本经著者化了十年功夫精心研究、写作的《西厢记》人物论。全书十三万多字,主要包括三部分内容:《董西厢》管窥;《西厢记》新解;《第六才子书》发复。另有自序:《分析戏曲不能离开戏曲的特点》。作者主要目的在于探讨王实甫所创造的崔莺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为此目的,他通过对三个较有影响的《西厢记》的本子(即《董西厢》、《王西厢》和金圣叹批注的《第六才子书》)的比较研究,并用校勘、考证等方法,在充分掌握材料的基础上,按照戏曲本身的固有特点,着重深入研究了《西厢记》的人物关系,以及由这种关系所构成的规定情景下的人物行动线,讨论了三个截然不同的崔莺莺的形象,全面深入地揭示了王实甫创造的崔莺莺的形象特征。同时连带分析了作品中的其他重要人物如老夫人、张生、红娘等。还就当时学术界对《西厢记》的一些争论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本书第三部分用相当篇幅较系统地批判了金圣叹批改《西厢记》的意图。
作者不仅仅把《西厢记》当作案头文学来研究,而是把它作为一部长期上演不衰的场上之曲来分析,这是本书的一大特点。过去,不少有关《西厢记》的著作中在论述到莺莺形象时,对于她的反封建的叛逆性往往估计不足。戴不凡同志在着力研究崔莺莺性格时,根据剧本中起着点睛作用的科介与唱词,按照人物的贯串行动及人物之间的关系,全面考察了莺莺的性格以及形成这种性格的环境,从而论定莺莺一开始就钟情于张生,一出场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物。透过莺莺的形象反映王实甫的《西厢记》的主题,不是一般地歌颂封建社会中的男女之情,而是写出了“情”的对立面,写出了“情”对“礼”的剧烈冲击,歌颂了这对青年男女反封建礼教的叛逆性格。
作者不把考证当作目的,陷入细微末节的苦苦搜寻,而是为了通过对词章细节的校勘,进一步考察人物关系、人物形象及其所包含的社会意义。这在书中《董西厢》与《土西厢》的对照研究里体现得最为明显。通过对照研究,不难发现,董解元写的其实是一对“君子淑女”的爱情,莺莺张生要爱情是使人同情的,但是潜伏在他们自己心灵深处的礼教观念和浓厚的功名思想等等,却使得他们足将行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显得软弱无力;而王实甫的改编工作则是富于创造性的。举个小例子吧:两部《西厢》都写了联吟,可是董写红娘问醮在后,联吟在前,这样,莺莺向墙外和诗,只是发抒了深藏在内心的苦闷,却不知和了谁的诗;而王实甫写张生向红娘自报家门在前,联吟在后,且由红娘说破墙外吟诗的就是张生,这样一改,莺莺的和诗,就变成有意识的行为了。试想,在威严的老母管教下,竟在明知墙外就是那二十三岁不曾娶妻的“傻角”的时候,和出“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的诗句,这是何等强烈的感情宣泄!可以见出,在王实甫笔下因人物关系、性格不同,就翻出了新意——使剧本带有明显的反封建的色彩,把斗争的锋芒直指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
由于这本书是在近二十年前写的,自然还有这样那样一些不足,比如作者对《西厢记》深入的分析批判还嫌不够,对莺莺的叛逆性格的限度也没有确切的说明,只是笼统强调“情”与“礼”的斗争,显得不全面,等等。我们所痛惜的是这位治学态度认真严谨,在学术上敢于争鸣、勇于提出新的见解的文艺界老辈,已于去年二月在京逝世了。他所殷殷热望读者指出错误和不够、准备进一步修改充实《论崔莺莺》一书的愿望是永难实现了。
(武杰华)
《贺绿汀音乐论文选集》,上海文艺出版社一九八一年三月第一版,0.84元。
从三十年代开始,贺绿汀在音乐创作之余,就不断地发表音乐论文,针对当时音乐运动中的问题,写出自己的直率的看法,总结音乐运动中的经验和教训。这本《贺绿汀音乐论文选集》,共收进了他在各个历史时期的重要音乐论文二十三篇。这些音乐论文代表了贺绿汀的主要音乐观点。它们有的在历史上曾起过重要作用,有的曾引起过广泛的讨论,有的曾受到过全国性的“批判”。这些文章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国现代音乐发展的艰难曲折的历程,体现了这位硬骨头音乐家始终如一的音乐思想。
几十年来,我们的音乐理论中存在着一个明显的缺点——随着一时风向的变幻而摇摆不定。这类东西注定是很快就会随“风”流散的。这种作风也使得很多应时的音乐论文失去了历史意义。贺绿汀对音乐现象的看法有着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有着坚不可移的马列主义哲学的思想基础,有对音乐艺术特殊性的深刻的理解。因此不论在什么风向下、什么逆境中,他都能勇敢地坚持自己的正确看法。因为他的种种“不合时宜”的意见,他曾被扣上过许多诸如“单纯技术观点”、“盲目崇洋”、“老右倾”等帽子。惟其如此,才更显出了贺绿汀观点和品格的可贵。作者在前言中说:“我想我应该说真话,说老实话”,可以说这正是本书最鲜明的特点。
通观本书,我认为最中心的就是关于民族音乐问题的论述;贺老音乐思想中最值得重视和贡献最大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贺绿汀认为:“中国的民间音乐无比地丰富,她比之世界上任何民族,都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中国的作曲家可以在民间音乐的基础上,创造出优秀的音乐作品,贡献给世界乐坛。”这是一位音乐家发自肺腑的爱国主义思想的流露,是与“民族虚无主义”绝然相反的观点。同时他也深切认识到,由于我们技术理论方面的落后,我国丰富的民间音乐尚是一些待加的璞玉,有很多的工作正在等待着我们去做。他还认为,要繁荣今天的中国音乐,就绝不能无原则地排外。中国人民消化吸收外来音乐养料的气魄是很大的,能力是很强的。民族音乐的特点只会在交流中得到发展、提高、加强,绝不会被吞没、洋化。贺绿汀主张破除封建的闭关锁国政策,承认我们在现代音乐理论方面的落后面貌,采取老老实实向别人的长处学习的态度。
如何学习国外先进的音乐成果?贺绿汀的观点是“批判的学习”和“必须中国化”。他认为应该大胆拿来,学习、消化、吸收。经过一定时期,外来因素必然会被融解,汇合在民族音乐的河流而消失其外来痕迹。贺绿汀认为,借鉴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今天的创造,为了创造出在世界乐坛上独树一帜的“中国民族乐派”。
音乐民族化问题是有争论的。在极左思潮影响下,音乐界有些人妄自尊大,不愿了解、研究世界各国音乐文化的发展,将自己锁进狭小的天地,拒绝学习。这样做的结果,正如贺老所说:“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我国音乐文化长期落后的状况,实该有一个大的变化了,听听贺老这方面深刻精到的见解,是会给我们以新的启发的。
(梁茂春)
《鲵鱼之乱》,〔捷〕卡·恰佩克著,贝京译,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八一年四月第一版,0.89元。
一九三六年,希特勒法西斯刚上台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捷克著名现代作家卡·恰佩克写下了这部具有国际影响的幻想讽刺小说。
这种俗称娃娃鱼的鲵鱼,尖嘴扁头,无鳞无毛,全身黑乎乎滑溜溜的,走起路来后肢直立,一扭一拐,样子很难看;可在恰佩克的幻想小说中却成了名噪全球、严重威胁人类生存的洪水猛兽。一开头,它们只是一些白天呆在海里,夜里上岸来扭动扭动、见人就跑、胆子很小的家伙,后来被一位船长偶然发现,接着被大量繁殖起来当作廉价劳动力为资本家采珍珠、修海底工程。久而久之,这种似人非人、十分机敏的丑怪动物不仅掌握了人的技术,学会了人的语言,而且接受了法西斯思想。它们的数量也繁殖得越来越惊人和可怕;到后来,竟然拿着从人那儿得来的武器弹药袭击大陆,勒令人们限期腾出空间让它们扩充海面,使人类面临没顶之灾。
显然,恰佩克这部情节怪诞离奇的幻想小说不是一种与现实无关的凭空幻想。正如他自己所声明的:“这不是空想,而是现实生活。这不是某种遥远未来的抽象图景,而是目前存在的和我们生活在其中的这个世界的真实反映。”《鲵鱼之乱》正是以虚幻、讽喻、带有现代派色彩的艺术手法表现了严肃重大的反法西斯主题。
作品中,作者不仅把资本主义世界的百般丑态描绘得淋漓尽致,也揭露了资本主义从原始积累发展到帝国主义法西斯的狰狞面目,并深刻地揭示了法西斯毒菌孳生的根源、它与垄断资本家的利益之间的直接关系:当象征着法西斯头子的鲵鱼长向人类发出限期腾出空间的最后通牒,要求人类和它们“一道为毁灭旧世界而工作”时,作者向人类大声疾呼:“不要喂鲵鱼了!”“不要再给它们武器!”“让我们在一切海洋里禁止给它们供应品!让我们消灭鲵鱼!把它们从人类世界赶出去!”但他同时又清楚地意识到并尖锐地指出:如果按他的呼吁行事,限制对鲵鱼的物资供应,“就会导致生产的急剧下降”,“给人类许多工业部门招来严重的危机”,“农产品的价格就会暴跌”,“从事农业的人就会处于破产的边缘”等等。资本主义社会由于它自身固有的矛盾只能不惜一切代价来冲向毁灭。资本主义处于绝路!法西斯战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结果——这就是作者凭着他锐敏的洞察力所得出来的精辟而无情的结论。尤其难得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尚未爆发,在西方大国共同出卖作者祖国的慕尼黑会议召开的前两年(一九三六年)作者就颇具预见地描绘了一次国际的瓦杜茨会议——一幕英、美“调解者”(所谓“热爱和平政府”)进行妥协背叛、出卖别国人民利益的丑剧。它们主张只要欧洲大国家的殖民地海岸平安无事,就可容许鲵鱼把别国一大片土地淹没掉。
世界上揭露法西斯的文艺作品数不胜数,扬名世界的成功之作也为数甚多,但绝大部分产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恰佩克的这部书,在希特勒刚刚上台不久,大战还没有爆发的一九三六年就能如此深刻地揭示法西斯本质的,却属罕见。恰佩克这种卓绝的洞察力和预见性确实难能可贵。
从作品的形式来看,恰佩克运用了带有现代派色彩的手法;但他不象有的现代派作家那样去突出表现自我内心,故事情节常常似有若无,人物形象扑朔迷离,或弄得晦涩难懂,走上形式主义道路。他在《鲵鱼之乱》中所采用的手法虽然灵活多样,摹拟、虚幻、讽喻全都用上,但自始至终不忘自己所要表现的严肃重大的社会主题,让他的富于创作性的新颖形式恰到好处、非常成功地为作品内容服务。小说中的幻想形象——鲵鱼与真实的人类社会生活自始至终结合得紧密而又自然。在十分必要的时候,比如说为了揭露貌似温文尔雅、为法西斯效劳到近乎荒唐地步的所谓博士学者,恰佩克也采用了使人看了不得不苦笑,有点近似后来黑色幽默的手法。
《鲵鱼之乱》至今为世界文坛所推崇。伏契克曾称恰佩克是“捷克文学中最具有世界性的伟大作家”。他是当之无愧的。
(乐辛)
《瘦子麦麦德》(第一卷),〔土耳其〕雅萨尔·凯马尔著,李贤德译,外国文学出版社一九八一年四月第一版,1.10元。
本书是土耳其当代作家凯马尔的代表作。二十六年前(一九五五),当这部小说一问世,就成了畅销书,轰动了世界文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当年就把它作为“近十年世界优秀散文著作”,推荐给世界各国。目前这部著作已译成二十四种文字,再版一百多次。这本书深受土耳其广大读者,特别是广大农村读者的喜爱。在土耳其农村,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傍晚,一位识字的人高声朗读《瘦子麦麦德》,在一旁的农民们则热烈地议论着书中的人物。
本书第一卷展示给读者的,是一幅二十年代初至三十年代初土耳其农民武装反抗地主阶级压迫和剥削的壮丽画卷。瘦子麦麦德就是这些反抗者的典型代表。
当时,庞大的奥斯曼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一败涂地,寿终正寝,土耳其沦于帝国主义占领军的铁蹄之下。久遭战争浩劫的人民,特别是安纳托利亚山区的贫苦农民在地主富农和高利贷者的盘剥压榨下呻吟挣扎;财富的悬殊和阶级分化日益严重,土地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广大贫苦农民走投无路,不得不落草为“寇”,加入“埃什克雅”(土耳其语,意为“强盗”、“高尚的叛逆者”)的行列。
作品热情地歌颂了“埃什克雅”强盗们,成功地表现了农民对剥削压迫者的无比憎恨,表现了他们反抗意识的逐渐提高,表现了他们为打破旧制度而采取坚决行动。这种思想在麦麦德的头脑中最初是自发产生的,但他开始只是为了给自己个人复仇。接着他的思想发展为仇恨所有剥削农民劳动、强占农民土地的地主老财。他已经不是为个人幸福,而是为了所有贫苦农民而斗争了。农民们也逐渐从麦麦德那里接受这个思想。小说第一卷正是以农民们的空前觉醒结尾的。
《瘦子麦麦德》的创作深受中近东地区民间文学的影响。抒情的格调、富有诗意的人物描写、战争场面中的浪漫色彩……都来源于英雄史诗和传说歌谣等民间文学的艺术表现手法。在这部作品中,浪漫的民间英雄史诗、歌谣、传说和批判现实主义与作家经常使用的文学手段自然地融合在一起。
雅萨尔·凯马尔,原名凯马尔·戈克切利,一九二二年出生于土耳其南安纳托利亚的塞汉省一农村。少年时,由于家境贫困,中途辍学,外出谋生,他的足迹遍及整个安纳托利亚半岛。他曾在地主的大庄园里当过长工、做过司书,还作过代课教师,当过兵……先后从事过四十多种职业,历尽生活的磨难。这些经历丰富了他的创作素材,为他后来的创作打下了深厚的生活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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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书录
杨广伟/陈家琪/关键/卢敦基/蕴石/武杰华/梁茂春/乐辛/李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