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拍大赛的影像创作趋向研究

【摘" "要】航拍创作伴随航拍技术的逐渐发展，在影像内容和艺术形式上发生了巨大变化。航拍大赛作为航拍技术逐渐成熟的产物，不断激励着航拍作品的创新，从视觉奇观的展演到注重宏观叙事与微观叙事相结合，并让人物参与到叙事之中；从将航拍器仅仅作为拍摄者的“玩具”到成为创作者的“笔”，不断探索航拍影像的艺术表达；无人机航拍技术的革新使得穿越机进入大众视野，运动式观察视点与强运动性突破虚与实的界限，实现享受回归完整身体的视觉幻想。

【关键词】航拍大赛；航拍影像；创作趋向

航拍技术的不断更迭和影像艺术的需要，使得航拍从军事用途发展成为技术与艺术融合的产物。起初航拍只是作为常规拍摄的辅助，而后又有全航拍片《航拍中国》的出现，第一季的《航拍中国》对于观众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其后节目的影响力与传播度远不如前，目前也没有其它现象级的航拍影视作品出现。尽管航拍影像目前陷入了创作困境，但航拍大赛仍在进行，对于航拍影像的探索从未停滞，并且出现了诸多优异的作品，在创作上呈现故事趋向、艺术表达趋向和极致速度的体验趋向。目前航拍影像处于创作的瓶颈期，我们总囿于航拍的宏观视点，影像创作不再具备强大的吸引力。本文从主要的航拍大赛纽约航拍电影节和大疆天空之城影像大赛出发，分析赛事的获奖作品、创作者的理念与表达风格，把握航拍大赛的创作趋向，继而希望对航拍影像创作的发展有所帮助。

一、回归人的尺度：人物参与航拍叙事

视觉影像早在19世纪30年代就出现了，绘画、摄影和电影，三者作为再现性媒介的绘画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同时在追求人物写实上具有共性。绘画的人物写实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呈现一定意义的故事感。摄影与电影利用仿生机器探寻真实，同时融入人物元素增加故事意义，尤其在电影中，吸引观众长时间的沉浸需要跌宕起伏的人物故事，让观众在寻找共鸣中注入情感。随着拍摄技术的创新性发展，航拍出现在艺术表达中，我们追随航拍大赛的作品文本，探寻发现航拍从最初以宏大叙事的景观写意与表现，渐渐回归到人物的故事叙事，寻找新的叙事可能。

罗伯特·麦基说：“一个故事就是一个巨大的主事件，故事事件创造出人物生活情境中富有意味的变化。”[1]航拍一开始被视作视觉奇观的展演，展示宏观环境，并未融入叙事的整体过程，随着航拍技术的发展，创作者们可以在空中捕捉到人物与环境的关系，从而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回归到人物的描述，参与到故事叙事之中，创造富有意味的变化。纽约航拍电影节（New York City Drone Film Festival，简称NYCDFF）始创于2014年，其使命是帮助推进航空摄影和讲故事的艺术者，在创办之初便设立了“最佳故事”的奖项类别，换言之，航拍赛事举办之初便关注航拍的叙事形式。天空之城影像大赛的年度最佳作品从2018年至2023年注重航拍技术，到近两年注重叙事，不断寻找人物参与航拍叙事的可能。

威廉·福克纳说：“人性是唯一不会过时的主题”。[2]航拍影像发展至今，不断突破震惊美学体验，聚焦人物形成故事的叙事逻辑成为航拍新潮。NYCDFF作为举办航拍赛事的“元老”，开启了航拍展现人物表演与故事的新形式。在2015年NYCDFF上，《Superman with a GoPro》荣获“最佳故事”和“最佳表演”奖。该片由Will Sterling扮演超人，通过第一人称视角的航拍技术，展现了超人协助警方抓获犯罪分子和解救因火灾被困女子的英勇行为，故事虽简洁却传达了超级英雄“救世”的精神，突破了传统地面拍摄局限，以全新的空中视角诠释角色。影片塑造多维人物身份，表达对好莱坞超级英雄的致敬，又致敬于现实世界的“凡人”身份，一定意义上最终回归普通人，既充满幻想色彩又有现实意味。

此外，NYCDFF在2015年故事大奖作品影像基础上，创作不断精进，2016年获奖作品《The Smallest Empire》以顺序叙事展现了王子在动荡帝国中的战斗与爱情。该片省略对话，也突破了航拍以高空视角呈现景观数量的震惊美学，仅通过人物动作和航拍视角推动剧情，将人物叙事与景观美学结合，创造了独特的视觉体验。有了人物的参与，在场景调度与后期剪辑上，也让观众看到了惊喜的一面。《The Smallest Empire》在灯光与场景调度上，借鉴舞台剧的方式，灯光追随主要人物，且使用交叉蒙太奇的剪辑方式，公主逃亡与侵略者再建帝国两条线同时进行。尽管航拍难以达成微观细节的处理，相比于地面拍摄，对于人物的特写很难实现，但并非无法让人物参与叙事，NYCDFF的影像作品也证实了航拍可以使人物参与叙事并形成完整叙事段落。

大疆天空之城自2018年开启影像大赛，从获奖的最佳影片看，近两年的获奖作品主旨明确，关注人与城市、人与世界的关系，有了人物的参与，航拍影片的情感愈发丰富。天空之城7周年影像大赛最佳获奖作品《城中夹缝》，以舞者“我”的第一视角讲述人与城市的共生关系，影片精彩之处在于定点绕飞航拍舞者在天台起舞，舞者的动作又与航拍城市的绕飞动作一致，舞者旋转紧接城市绕飞画面，二者相得益彰，同时出现解说词：“城市里的和谐共生，守护着这片土地的更迭流转与生生不息”，声画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航拍的拍摄形式将城市的宏观环境与人物强烈的情感融合，呈现航拍叙事的独特魅力。

天空之城8周年影像大赛的最佳影片《Why I Travel the World Alone》，航拍技术与艺术表达相辅相成，一定程度上体现诗意的叙事表达。其构图设计和叙事表达围绕人物展开，大量的拉镜头与推镜头都以主人公的背影为中心点，刻画出人物的孤独感，同时与世界的广阔形成对比。其中人物并非作为构图的巧思，而是呈现主人公的成长历程，影片插叙一段幼时至成年的纪录片，由不明航拍自然景光中出现人物的原因到明晰影片的主题，主人公充满挑战的成长经历形成了其独立、无畏的人格。虽然航拍无法呈现人物的特写，但画面的衔接与纪录片插叙的形式悄然呈现出人物的心路历程。

从两大赛事来看，其在奖项设置和影像作品的创作上都有叙事要求，主要航拍赛事不再新奇于传统航拍非常规拍摄的视觉表达，而是追随早期描绘人物的再现媒介，回归人的尺度，让人物参与到故事叙事中来，满足观众的情感需求，在故事趋向上进行新的创作。

二、探寻艺术表达：从“玩具”到艺术的“笔”

赵群力说：“我就是要用这架飞机搞航拍，我就不信搞不出名堂，最起码可以拿它当一只会飞的三脚架。”[3]航拍因其非常规视点，在未探寻出成熟的拍摄手法时作为“会飞的三脚架”，成为拍摄者的“玩具”进行娱乐实验。航拍者在不断的探索中，既回归人物与故事，把握人物与情感的真实视觉体验，又进阶至艺术表达，从将航拍器作为“玩具”到将其视为传达情感与表现艺术的“笔”，从仅作为拍摄者到自觉利用航拍进行艺术表达。

在NYCDFF中可以看出，创作者将个人经历融于影像创作中，并借鉴艺术手法完成表达。2016年最佳建筑奖作品《Greystone Rising》，将Greystone医院被摧毁的过程进行倒放，还原建筑本来的面目。创作者Jody在BBC世界新闻的采访中说道，这家医院陪伴自己长大，也是儿时的记忆，因此从一开始她的愿景就想要时间倒退，还原这家医院完整的模样。虽然Jody没有完整的导演风格意识，但是其个人经历的融合、非常规的拍摄手法以及倒放艺术手法的借鉴，表现出她的创作意图与美学建构。查特曼曾援引叙事学家布莱恩·理查森（Brian Richardson）一封信件中的文字：“倒着讲述一个故事可能是获得陌生化效果的最有效方式，让我们可以通过一种全新的方式看待最为普通的系列事件。”[4]Jody的影像作品呈现医院建筑拆除的画面，本身是一件较为普通的影像事件，仅仅以纪实手法记录，缺少观看的震撼，而倒放的艺术手法给予受众陌生化的审美体验。

在NYCDFF大赛中，还有创作者结合以往创作经验和自己对于艺术的独特想法创造出优秀的作品。2018年叙事类大奖《Donny the Drone》，将无人机拟人化并作为主角，其作为演讲者在舞台上侃侃而谈，谈论自由遨游在世界风光中的所见、所感。创作者Mackenzie Sheppard是一位加拿大导演，他的视觉多样性和对故事的神奇理解在世界各地获得了广泛赞誉，他也在世界各地的电影节上屡获殊荣，其作品极具创意性与表现力。如他的作品《Plastic Must Die》，主题为环境保护，将塑料制品视为主角进行影像创作，甚至加入动画，将塑料制品拟人化，呈现一场“家庭讨论”。再如他的作品《Exitman》描述一位男子深夜加班的忙碌状态，与此同时创作者将安全出口的Exitman拟人化，并随着背景音乐欢乐舞动，二者形成强烈对比，具有极强的现实讽刺意味。由此可见，Mackenzie Sheppard无论使用地面拍摄还是航拍，都有他自己的拍摄风格与创意思维，将没有思想与灵魂的物体“主体化”，使之成为影片的主角。

2020年Dronie类别的获奖作品《Dronie by FPV》，由Ruben Caster设计了将近1分钟的创意长镜头。长镜头的纪实影像还原了身体所在的实体空间，正是由于其真实性，拍摄者在不同空间再现同一形象，形成影像画面的创意点。他将无人机从航拍景观到将镜头对准自己，从参与的配角转换为故事的主角，由于无人机的运动属性，主体与空间的关系尤为紧密，按照空间生产原理，在场的空间不仅是特指的环境空间，还包括“在”之主体与“场”所产生的关系。[5]空间承载着人物，人物占据中心，由此进入到自我故事建构的空间，纪实性的发展走向充满未知，戏剧性与艺术性在“我”与在场空间的互动中产生。再追溯Ruben Caster以往的航拍影像创作，他热衷于利用FPV技术完成概念艺术的表达。其作品《Two|Tone》航拍穿越地势险要的礁石群，甚至反复穿越礁石间隙，最终在穿越细小的缝隙之后呈现大海的广阔与艳美的夕阳，由此隐喻人生的两种不同境地。他的另一作品《Am I Right》不断变换航拍的俯仰角度制造晕眩感，以此表达“我是否正确”的心理状态。Ruben Caster既是拍摄者，也是导演，通过FPV技术创造影像画面形成自己的艺术表达风格，在航拍影像空域上开拓了更多表达的可能。

热爱航拍的创作者在数以万次的影像实践中，将航拍器从沉湎于技术的“玩具”转换成完成艺术表达的“笔”，结合成长经历，利用航拍及艺术手法借鉴完成情感表达，突破传统思维，将航拍器由拍摄物转换为主体参与故事，利用穿越机特性形成概念艺术的表达风格。纽约航拍电影节的创作者在航拍影像的实践上，注入自己的创新思维与影像风格，赋予航拍影像创作新的活力。

三、体验极致速度：身临其境感受视觉幻想

传统的航拍影像以“陌生化”的奇观景象著称，然而早期的创作模式与创作思路单一，以“常规视频素材+卡点音乐”的组合为主，将大自然的美景机械地搬运到观众视野中。随着技术的不断迭代，以速度感和灵活性见长的高速多旋翼飞行器（FPV无人机）出现在大众视野，它作为无人机的子类型，有独特的视点与极致的速度，穿戴适配的飞行眼镜，画面呈现真实影像内容，沉浸式第一视角使得画面又有观众局部式参与的视觉想象，其低空平视与运动式观察的特殊视角，介于“上帝之眼”与人类视角之间，改变了原有的视觉生产，瞬间转换影像画面，既强化视觉效果的冲击感，同时兼具沉浸式感知效果，给予观众全新的航拍叙事感。

航拍叙事感的产生是创作者将航拍作品进行人格化的处理结果。人格化是逐渐发展和丰富的概念，费尔巴哈认为，人把自己的本性分裂到自然中，使自然人格化，而后人格化用于绘画中，将自然山水物赋予人的特征，使其具有人的思想、感情和行为。FPV无人机航拍作品亦是如此，画面展现景观的山川之美，与中国古代诗词山水画有诸多相同之处，创作者逐渐将“情”融于“景”，在极致的速度体验下融合个人表达，让观众身临其境感受视觉幻想，移情于创作者。

纽约航拍电影节的技术获奖类作品大多使用FPV飞行技术，它协同观者的感知，允许在人类身体所难以存在和移动的空间产生虚拟的运动和在场感。FPV视点以速度竞技为特色，以移情的方式将其与观众视点融合，克服复杂的地形与环境，在穿梭中形成速度美学，且突破传统的二维平面影像的稳定构图方式，更是将画面人格化，通过叙事性的场景表现，塑造出另类观照世界的视觉景观。以2015年NYCDFF获奖作品《Santa Monica Airlnes》为例，该短片极致贴近地面，观众仿佛化身飞鸟，跟随FPV视点享受游行的快感。观众跟随航拍视点在沙滩中观看落日之景，寻找复杂、狭窄的空间缝隙，每一次的穿行都带来惊险的心理体验，由此带来奇妙的体感反馈。2017年的获奖作品《Fresh Squeeze》则以倒飞的第一人称主视角模拟在场感，影像运动在与观众身体的适配中产生眩晕感。观众无法预知呈现的画面，影像的每一次更新都是全新立体的纵横景观，这种奇观的审美体验牢牢抓住了观众的好奇心理。

天空之城9周年影像大赛的年度大奖以及十佳视频中，都能看见FPV无人机镜头画面，FPV镜头也大多使用在追踪极限运动和航拍地势险要的景观，年度大奖由滑雪健将和专业的飞手共同完成，凸显人与自然融合与征服的关系，无人机追踪滑雪运动员，飞雪扫过镜头使得画面模糊，带来飞雪扫颊的真实感。十佳视频中《The Stars of Rome》无人机穿越罗马狭窄的建筑街道缝隙，航拍总结影像视频《My Year 2023》穿越陡峭的雪山，甚至使用FPV极致贴近雪山的速度感转换场景。获奖作品《FPV Surf Film》追踪冲浪的FPV镜头独立形成影像段落，航拍影像画面真实，其速度的极致观感造成观众惊险刺激的体感，同时进入到视觉想象空间。此前影像大赛的获奖作品中或多或少都能看见FPV镜头带来的内容呈现，速度感与数字美学感并存。米尔佐夫将无人机航拍的视觉生产特点概括为形成“无数难以分析的低质量图像”，褒扬其为“新时代全球视觉文化的缩影”。[6]

FPV镜头带来的影像画面在媒介时代符合数字机器审美的创新，不同于人类的常规视点，也不同于“上帝之眼”的俯瞰与审视，而是数字机器低空运动式观察的视角，该视角呈现的画面既真实又有深层次的视觉想象：体验极致速度的同时，不断穿梭的画面也充溢着作者融入“壮丽风景”中的“个人情感”，风景空镜不再是简单缓和的作用，出现的每座山川、每道河流都被赋予“人格化”，代替原有的旁白，向观众叙述独到的情感。此外，自绘画艺术开始，人们便幻想回归完整身体，被称为“上帝之眼”的传统航拍，模仿上帝冷峻、旁观的视角，但其称为“眼”实则是作为切割的器官而存在，回归上帝完整身体的愿望并未得到真正的实现。[7]而FPV穿越机的游动观察视点与人类观察视角相似，更倾向于贴近被摄物，其飞行的姿态更像人类游走的观察视点，由FPV的运动式观察视点模拟人类的“眼睛”，不仅是在视觉方面将作品予以呈现，更是将创作赋予人的精神情感，让观众身临其境享受视觉幻想。

两大航拍赛事积极探索穿越机技术，创作者利用FPV穿越机极致的速度感与流动式运动观察视角打破虚与实的界限，尝试实现回归完整身体的幻想。极致的飞行速度在观众观看时形成与身体适配的感知，打破平衡构图产生惊险的身体感受，又以流动的观察视角呈现立体的纵横景观，加之高速穿越险要的地势，更易营造肉身的“在场感”。两大航拍赛事通过穿越机特殊飞行技术，细致处理运动、身体和空间三者的关系，在不违背航拍画面真实感的同时，实现观众局部式参与的视觉享受。

四、结语

航拍影像艺术从积极的探索到如今陷入创作的困境，航拍大赛作为航拍技术成熟的产物提供了一定的影像创作价值。航拍大赛呈现故事趋向、艺术趋向以及极致的技术趋向，突破传统的航拍认知，让人物参与到航拍影像的叙事中；拍摄者具备导演意识，融入个人经历、情感表达与艺术理念，形成独有的航拍艺术创作风格；极致探索穿越机技术，突破虚与实的界限，使观众身临其境感受视觉幻想。航拍大赛的影像创作有其特有的新意，既强调影像的故事创作，又注重艺术与技术的融合，为未来航拍影像的发展提供了借鉴。

注释：

[1]周铁东，罗伯特·麦基.故事──实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J].电影艺术，1999（03）：91-95.

[2]罗比特·麦基.故事[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440.

[3]高宏明.影视航拍语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29.

[4]西摩.查特曼.逆向叙述[J].刘丹 译.叙事（中国版），2010（1）：80.

[5]雷璐荣，雷洋.视频社交语境下自拍式纪实影像空间塑造与意义生产[J].电视研究，2021（11）：82-85.

[6]米尔佐夫.如何观看世界[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7：106.

[7]周海晏，隋艺菲.无器官的身体·无身体的器官：算法规则下抖音航拍短视频的感官生产[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3，45（12）：110-116.

（作者：李欣，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广播电视艺术学研究生；李冯源，安徽新媒体集团记者、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广播电视艺术学在职研究生）

责编：梅兴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