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冤家”

一

因为特殊工作的原因，去年50多岁的老爸光荣退休了。他本以为从此岁月静好，安享退休生活，但现实却是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原因是我们家还有个老头儿——86岁的爷爷。这父子俩虽然都一把年纪，可掐起架来互不相让，毫不手软。

老爸刚退休那会儿，每天都要睡到早上八九点才起床。起床后，他随便吃一点早饭，便拿着手机看视频，一边看还一边傻笑。爷爷看得连连摇头，暴脾气上来就把老爸一顿臭骂：“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像什么话？我像你这个年纪还天天第一个到校，给大伙做表率。”老爸听了，头也不抬地回道：“你是校长，我不能和你比。我现在虽然60岁不到，但也干了一辈子工作，如今好不容易停下来，歇歇怎么了？”

爷爷不悦道：“你不知道越睡越懒？看你天天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哪还有点精气神儿？时间长了，非废了不可。”“什么废不废的，只要我自己高兴就好。”老爸满脸不在乎。看儿子还敢和自己顶嘴，爷爷抬起手，作势要打。可再看一眼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儿子，又默默地把手放下了。

眼看说不动老爸，聪明的爷爷便来个“曲线救国”，直接跑到老妈面前告状。他知道老爸是个“妻管严”。果然这一招颇有效果。老妈把老爸说了一顿，还当着老爸的面直接喊话爷爷：“爸，我每天上班不在家，管不了他。你帮我看着他，他要是不听话，你就直接告诉我。”气得老爸一个劲儿地翻白眼，爷爷则得意扬扬地冲着老爸笑。

有了爷爷这个“紧箍咒”，老爸从此不敢再赖床。每天早上6点准时起床。可他又不想在家和爷爷大眼瞪小眼，于是选择出门躲避。

一来二去，老爸便跟公园里的晨练队混上了。原来从不运动的他，也开始每天像模像样地打太极、练八段锦。时间长了，老爸气色慢慢好了，原来有些发福的身材也稍稍“收敛”了许多。

二

别看爷爷教训起老爸来说得头头是道，可他也有自己的软肋。

爷爷虽然快90岁了，身体也不太好，但有着旺盛的食欲，尤其爱吃肉，每顿饭都要有肉。可是这一爱好常常遭到老爸的阻挠。他说老人多吃肉消化不了，身体负担太重。何况爷爷还有胆结石，更不能多吃肉，万一发病，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老爸天天在家给自己做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吃，爷爷实在受不了。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即使抗议也没用，奶奶、老妈、我，出于健康的考虑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老爸那边。于是，爷爷偷偷耍了个心眼，和老爸说附近新开的社区食堂不错，他中午想去那里吃，换换口味。老爸和奶奶都没识破他的“诡计”，只以为他就是“老小孩”，像小孩子一样图新鲜，便同意了。

头两天爷爷老老实实点了几个清淡的半荤，吃完发现没什么异常，胆子便大起来。那天中午，他竟然点了三块膘肥皮厚的红烧肉，一鼓作气全部吃下去，吃完还喝了一瓶碳酸饮料解腻，临走时还没忘了用纸巾把嘴抹抹干净消灭“证据”，然后心情愉悦地回了家。

爷爷还没来得及从“偷吃”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现实就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教训。睡到半夜，他突然觉得上腹部剧烈疼痛，疼得他忍不住大声哼哼。这下可把奶奶吓坏了，连忙叫醒老爸、老妈。老爸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顾不得外面凛冽的寒风，开着车一溜烟把爷爷送到医院急诊室。

在急诊室里，爷爷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便老老实实向医生交代了偷吃红烧肉的事情。果然和医生的判断一致，是吃得太过油腻导致胆结石发作。

好在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医生说只要输液基本就能解决问题。为了让爷爷记住教训，老爸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便对爷爷谎称情况严重，后续可能要手术治疗。顿时把爷爷吓得脸色惨白，嘴里连连念叨着：“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老爸偷偷地忍着笑，心里一阵得意：看我还治不了你。

经过老爸“和医生反复沟通”，爷爷最终输了几天液后顺利出院。爷爷从此变得小心翼翼、老老实实，再也不敢乱吃乱喝。听着老爸眉飞色舞地讲事情的经过，我们也忍不住都乐了。但当着爷爷的面，谁也没有揭穿，直至今日，爷爷依旧被蒙在鼓里。

三

有段时间，爷爷忽然迷上了买菜。他每天白天出去散步，总要路过一个露天菜摊儿。据爷爷说，那些菜是郊区的农民自己地里种的，自己家吃不完，就拿到市区来卖。

看着爷爷献宝一样拿出一堆土豆、番茄、青辣椒，老爸的表情充满嫌弃。“这菜一看就不行，哪有我买的菜新鲜？什么自家种的，便宜没好货，他就是专门骗你们这种老人家。”

老爸的一番话，爷爷顿时不爱听了，反驳道：“怎么就不行了，怎么就你买的好了，你所谓的有机菜到底有机在哪里，依我看那才是骗人的吧。”“怎么骗人了？价钱放在那里，贵的自然好了。一分钱一分货嘛。”“那就是骗你们这帮傻子的。钱多人傻说的就是你这种人。”眼看着父子俩又吵起来了，一边的奶奶赶紧拉架。可两人还是谁也不服谁，愣是一整天没搭话。

直到晚上等爷爷睡下了，奶奶来到父母的卧室，告诉老爸：“你爸其实也不是图便宜。他就是看卖菜的菜农可怜，想帮帮他，让他早点收摊回家。你爸说，他也出生在农村，小时候家里穷，能上个大学不容易。进大学时的学费还是村里的乡亲们一起帮忙凑的。现在自己条件好了，能帮就帮帮他们吧。”

老爸听了没说话，但从那以后再也没为这事说过爷爷。我甚至还见过他把爷爷买的不够好的蔬菜给悄悄扔了，然后用自己买的新鲜蔬菜给调包，再乐呵呵地叫爷爷来享用。

爷爷有一个旧纸箱，里面藏着许多纸张都已经泛黄的笔记本。到了冬天，爷爷经常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看那些笔记本。看着看着，他还会忽然微笑起来，忽然又会陷入沉思。

老爸对这个纸箱早就心生不满，在他看来，纸箱占地方，里面的本子又不卫生。所以，一次趁着爷爷和奶奶去了亲戚家，他悄悄地把纸箱扔了。没想到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爷爷回来发现纸箱不见了，和老爸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勒令老爸赶紧给他找回来。

老爸也发火了：“不就是个破纸箱，至于吗？天天当个宝似的藏着。我已经给了收垃圾的清洁工了，上哪儿找去？”被老爸一吼，爷爷愣住了。他半天没吱声，眼圈悄悄地红了。这一下倒把老爸吓坏了。

奶奶也在边上责怪老爸：“那里面可是你爸多年前的日记，他一直舍不得扔，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处理了。”老爸不吭声，转过头忽然冲出门去。幸运的是，老爸最终从一堆废品里把那个纸箱和里面的笔记本找了回来。

看到失而复得的宝贝，爷爷像个孩子般开心地笑了。老爸则拿块毛巾拼命擦着额头上的汗，说：“老爷子，你不生气了吧？刚才我可被你吓坏了。”爷爷赌气地瞟了他一眼，说：“你还会怕我呀，你刚才不是比我还凶吗？我不像你老子，倒是你像我老子。”老爸低下头，讷讷地来了句：“我晚上将功补过，做红烧肉给你吃。”爷爷惊讶地看着他，老爸点点头：“不过说好了，你只能吃一块，绝对不能多吃。”“行行行。”爷爷也连连点头，“我发誓绝不多吃一块。”奶奶在一边忍不住笑出声：“你们父子俩啊，一会儿吵一会儿好，真是冤家。”

编辑|龙轲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