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国家关键外语战略与中国式现代化

2025-02-14 00:00:00李曼丽康叶钦刘威童
理论与现代化 2025年1期
关键词:外语人才中国式现代化

摘要:国家外语战略在各国现代化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近年来,世界主要发达国家越来越多关注关键外语资源建设和人才培养,我国也开展研究并推出了相关政策,进行实践。但当前我国在关键外语制度规划、资源建设及人才培养方面仍存在问题。借鉴和比较域外发达国家的关键外语战略,我国关键外语战略在制度建设、资源规模、人才培养机制等方面还存在问题。加强国家关键外语战略规划需要明确关键外语战略目标,统一设置关键外语规划机构,完善外语资源调查,顶层布局关键外语语种,设置关键外语项目,厚植区域国别和外语教育研究,精准培养融通型关键外语人才,满足我国参与全球治理、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之需。

关键词:关键外语;外语资源;外语人才;规划建议;中国式现代化

中图分类号:H09" " "文献标识码:A" " "文章编号:1003-1502(2025)01-0048-13

一、引言

“关键外语”是指由政府认可的,对国家安全、经济发展、科学研究和全球竞争力至关重要,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急需外语”“战略外语”“优先外语”[1]。关键外语战略以国家为行为主体,培养关键区域、关键领域的关键外语人才,服务于国家安全与发展,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世界发达国家如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等均重视外语在国家发展和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作用,以维护国家安全、提升核心竞争力为目标制定关键外语战略,强化外语服务国家的外交能力、国防能力、地缘战略竞争能力。关键外语能力是这些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获得优势地位的重要因素之一,具有借鉴和启示意义。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关键外语人才作为连接我国与世界的桥梁,其数量和质量直接影响国家安全及国家与民族的全球竞争力。但由于我国关键外语制度、资源建设和人才培养机制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关键外语人才尚不能满足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借鉴域外发达国家关键外语战略经验,加强中国关键外语战略规划研究,对加快培养契合国家战略调整的高质量外语人才资源,维护国家安全,促进对外交流与合作,满足中国式现代化建设需要具有重要意义。

二、域外发达国家的关键外语战略

国家安全是世界发达国家关键外语战略的首要目标,“9·11”事件后,外语在非传统安全领域的重要性引起各国政府的高度重视,关键外语能力被视为维护国家安全、服务经济发展、应对全球重要事务的核心能力之一。进入21世纪以来,各国在国家层面对关键外语战略作出顶层设计,通过关键外语语种选择、实施立法、资金保障和外语教育项目支持等措施资助和培养国家特需的多领域关键外语人才,形成了本国特色的外语战略,为其现代化进程提供基础性支撑。

(一)颁布法令和行动计划,顶层设计外语战略

美国将外语能力视为保障国家安全、维护全球霸权的重要武器之一。在联邦层面制定了系统的关键外语战略规划,强调多部门协同及社会各界的参与。美国国务院、国防部、教育部等联合推出了多项规划和行动计划,包括《国家外语能力行动倡议书》(2005)、《国家安全语言计划》(2006)、《语言与区域知识发展计划》(2006)、《国防部语言技能、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的战略规划:2011—2016》(2011)等。其中,《国家安全语言计划》由美国国防部、国务院、教育部和国家情报主任办公室等四个政府机构共同实施,在联邦层面对国家特需外语进行系统规划,对外语资源进行制度化管理,为美国国防、安全、情报等联邦机构储备外语战略人才。“关键外语”倡议计划由美国国务院、教育部和国防部于2006年联合推出,通过增加拨款额度大力培养关键外语人才,支持高校建设国家资源中心和外语资源中心,支持外语教育和区域研究。

英国传统上奉行单语政策,但出于对语言经济价值的考虑和提升世界竞争力的需要,转向强调多语战略。英国政府于2021年发布《竞争时代的全球英国:安全、国防、发展与外交政策综合评估》报告,提出以“全球英国”理念应对变化中的国际环境和自身国际角色,强调实施具有区域化特色的多语教育[2]。

澳大利亚实行多元文化主义语言教育战略,也重视外语的经济价值,从国家生存和发展的整体利益出发将外语教育纳入国家战略视野[3]。2008年发布《国家亚洲语言与研究计划》,2013年发布《强大与安全:澳大利亚国家安全战略》,近期发布《2024年国防战略》,均强调外语对维护国家安全与繁荣的重要性。

日本出台了一系列规模宏大的外语战略,如《培养“会使用英语的日本人”行动计划》(2003)、《提高国际通用语英语能力的五项建议及具体措施》(2011)、《应对全球化的英语教育改革实施计划》(2014),逐渐形成系统的国家外语战略。

俄罗斯将外语视为捍卫国家安全、扩大国际影响、提高国家软实力和改善国家形象的重要手段,出台了一系列指引俄罗斯外语教育发展方向的纲领性文件,如《关于普通教育机构小语种学习的公函》(2007)、《2020年前俄罗斯联邦教育发展构想》等,根据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周期性调整战略规划,完善相关配套政策、法规等[4]。

(二)开展外语人才资源调查,动态调整关键外语语种

外语资源调查是制定关键外语战略的基础,各国均重视对外语人才资源的统计与管理。例如,美国教育部委托现代语言协会定期开展外语人才资源调查,并利用国家人口普查数据建立美国语言资源动态数据库,在外语资源掌控和利用、外语人才培养与测评方面形成了较为完善的管理体制。英国的教育界、学界和商界等联合发布了多份语言国情调查报告,如《多语英国》(2014)、《面向未来的语言》(2017)和《说其他语言对英国的经济价值》(2022)等。

基于外语国情调查,各国设置关键外语语种并进行动态调整,如,美国依据国家安全局的外语调查数据分析和判断关键语种。美国联邦政府各部门(如能源部、农业部、中情局、联邦调查局等)每年根据各个国家对本部门的重要程度制定并上报“关键外语”列表;联邦政府总秘书处收集总体数据并进行归类处理,最后列出对国家发展影响重大的外语语种,并基于国家战略动态调整。2022年,美国教育部列出了5个等级161种关键外语,其中涉及我国的关键语言包括粤语、普通话、藏语和蒙古语[5]。英国依据经济指标、非市场指标等,列出对英国经济、文化、安全和国际影响力至关重要的十大外语,包括阿拉伯语、中文、俄语、法语和西班牙语等。

(三)专设外语教育项目,保障关键外语战略的实施

各国通过设立关键外语教育项目和专项拨款等措施来保障外语战略的实施。

美国的关键外语教育项目由教育部、国务院、国防部、情报部门等依据需求各自设置并提供拨款支持。美国教育部提供两类关键外语项目:面向中小学的外语资助项目,面向高校、科研院所和大学生的语言和区域研究及奖学金项目;国务院负责的关键外语教育项目有针对高级访问学者的富布赖特关键外语项目、针对高校生和中学生的关键外语奖学金项目及针对贫困生的吉尔曼国际奖学金项目;国防部最有影响力的关键外语教育项目则是“国家安全教育计划”语言旗舰项目。这些项目为美国国家战略培养了多领域的关键外语人才。

英国的关键外语教育项目包括教育部在2016年发起的“中文培优”项目,该项目投资约1640万英镑在英格兰公立中学开设中文课程,使学生在未来就业中获得潜在优势[6]。

2019年,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88.6%的公立学校开设了20门外语课程,70.2%学生学习外语。其中,中文学习者人数处于领先地位[7]。

截至2018年,日本高中提供18个语种的学习,中文、韩语、法语、西班牙语和德语位列前五名,高校自设外语语种,主要语种依次为中文、法语、德语、韩语/朝鲜语等[8],日本“国立七所大学”提供了约43种“一带一路”共建国国家语言的教学与研究[9]。外语院校设置了“区域研究·国际关系教育”机制和多语言·多文化教育研究中心,培养关键外语人才。

俄罗斯大力普及多语种外国语教学。大部分高校提供复语资源,仅莫斯科国立大学、莫斯科国立国际关系学院和圣彼得堡国立大学等三所高校就开设145种外语。俄罗斯重视多领域的非通用语人才储备和早期培养工作,例如,莫斯科国立大学亚非学院设有少年东方学家学校,由教授定期为中小学生免费开设亚非国家语言、历史、文化、国情等课程,为国家储备小语种人才打下基础[10]。

三、我国关键外语制度建设、资源建设与人才培养

(一)我国关键外语制度进展

自2012年起,我国政府逐渐关注关键外语制度建设,重视外语语种规划和人才培养,相关提议主要出现在四份官方文件中(见表1)。从“关键语言”到“非通用语种人才”再到“关键语种复合型外语人才”,相关概念的变化体现出关键外语在国家战略中的地位提升,也体现出关键外语资源建设和人才培养制度发展过程中的多部委协同特征。但我国外语战略仍隐含在国家语言文字事业规划中,缺少统一的外语规划机构。2021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给北京外国语大学老教授们的回信中指出,努力培养更多有家国情怀、有全球视野、有专业本领的复合型人才,在推动中国更好走向世界、世界更好了解中国上作出新的贡献。外语教育应努力破解“一带一路”倡议急需的非通用语人才、国际组织人才和“一精多会”“一专多能”高端人才匮乏局面,积极服务国家对外开放的战略转变[11],为国家层面的关键外语人才培养提出明确的目标。

为贯彻落实一系列文件提出的外语战略任务,教育部和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依托国内相关高校和科研院所成立了一批研究中心。如,国家语言能力发展研究中心、多语言服务中心、中国外语与教育研究中心、中国外语战略研究中心、语言资源高精尖创新中心、中国周边语言文化协同创新中心、中国东北亚语言研究中心、国家语言服务与粤港澳大湾区语言研究中心、中国语言能力测试研究发展中心等。但总体而言,研究中心和高校的外语资源中心数量不足,协同效应不强。

(二)我国关键外语资源建设现状

1.关键外语语种设置情况

在我国高校中并未普遍使用“关键外语”概念,通常以“通用语种”和“非通用语种”来指称。目前,我国高校已开设101种外语课程,覆盖了“一带一路”共建国家的至少一种官方语言。然而,在与我国建交的175个国家中,至少涉及95种语言,仅“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就涉及官方语言近60种及少数民族语言200种[12]。相比之下,我国高校开设的外语语种总量相对有限、类型欠丰富,且存在外语资源配置不平衡问题:部分大语种重复建设和盲目投入,非通用语种建设薄弱。

国家安全与发展战略对政治、经济、军事、科技等多个领域的外语能力提出更高要求,亟须在国家战略层面对“关键语种”进行规划,加强多领域关键外语人才的培养。当前我国在军事、国防、国际组织行动等关键领域的外语语种不足,我国周边国家的多种官方语言及方言变体亦被忽视。

2.关键外语资源现状调查

目前,关于我国外语使用状况、外语资源供需状况的调查较少,且缺乏系统性和全国性数据。国内学术团体在已有调查基础上建立了“国家外语人才资源动态数据库”,包括“全国高端外语人才动态数据库”“全国外语专业教师动态数据库”等。然而,这些数据库多用于学术研究,未能公开形成数据共享库,导致我国当前外语资源储备和需求状况难以被全面了解。

此外,现有调查主要集中在少数地区和领域,如《粤港澳大湾区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23)涉及英语、葡萄牙语等多语种人才储备状况,《中国外语教育年度报告》(2023)涵盖英语、俄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日语、朝鲜语和欧洲非通用语的基本状况。中国外文局CATTI项目管理中心在2022年针对15万从业人员进行调查,涉及英语、日语、俄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等6个主要语种,但调查内容偏重行业需求,未能全面反映我国外语资源的整体状况。

有关外语语种需求和外语人才培养质量的调查,主要集中在高等院校领域,调查内容集中于外语技能应用、语种数量及语种学习需求、非通用语种专业设置、外语能力测评、外语资源供给情况等。结果显示,我国非通用语种人才尤其在行业领域存在显著短缺状况,外国语教学重视语言技能而专业性不足,外语服务我国人才强国战略的功能尚未实现。

总体而言,我国定期开展外语资源调查的专门机构较少,外语调查的领域有限,缺乏大规模、全国性的外语资源调查,外语资源在种类与数量、质量与标准、类型与领域等方面的供需状况不明确,语料资源与语言使用数据库缺乏整合,对外语的社会应用与外语舆情方面的调查研究不充分,特别是文化、经济、安全等领域的高端外语人才分布状况不明,外语调查信息尚不完整。

3.我国关键外语资源管理与测评

我国外语资源应用与管理由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管理司负责,融合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中,没有专设统管外语资源的专门机构。在外语资源的测评方面,我国英语语种考试体系严谨,如中考,高考,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全国英语专业四、八级考试以及职称外语考试等,均偏重测评听说读写译综合能力。我国已启动面向我国英语学习者和使用者的多元外语测评体系,如国际人才英语考试由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测评中心举办,用于评价、认定高校学生及社会人士在高层次国际交往活动中熟练运用英语从事航空、国家机关、国际组织、跨国公司和国内大型企事业单位等专业性工作的能力,这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我国英语教育发展和熟练运用英语的国际人才培养,但未满足关键领域高端英语人才的测评标准。

2014年我国教育部启动国家外语能力测评体系建设工作,重视外语能力等级量表、外语等级考试、外语考试质量标准等测评体系建设,目前已研制出《中国英语能力等级量表》,但该量表着重测评一般外语能力,未能对专业领域知识和技能进行测评。其他外语语种的测评仅限大学俄语、德语、日语、法语四级考试,尚未研制其他外语语种能力标准,难以评鉴我国多语种人才的培养质量。

(三)我国关键外语人才培养现状

1.高等院校关键外语人才培养模式

我国高等院校以培养“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外语人才为主。根据教育部高等教育司的数据,截至2020年,教育部备案的非通用语种本科专业有94个,分布在全国197所高校,相关本科专业布点580多个。人才培养类型由“外语应用技能型人才”向“复合型外语人才”培养目标倾斜,突出体现在下述语言类高校的外语人才培养模式中(见表2)。

高等院校通常设有非通用语种培养项目,如北京外国语大学实施的“101工程”非通用语振兴计划,致力于培养“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和国际传播能力提升急需的外语人才[13]。其他非通用语种人才培养活动包括建立世界语言博物馆、打造全国非通用语教育共同平台、建设国家非通用语人才信息库、建立“全球语言公共服务平台”、建立中国外语教材数据库和全球多语种教材资源中心、创建中国高校外语慕课联盟、创办多语种期刊、成立全球外国语大学联盟等,但大多处于设想或初步行动阶段。

2.新设“区域国别学”培养国别区域人才

国别区域人才培养的三个关键是关键语言、关键国家和关键领域[14],是新时代我国外语教育规划的重要问题。2013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将“国别与区域研究”列为外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涵盖的五大研究领域之一(其他四个研究领域是外国语言学、外国文学、翻译学、比较文学与跨文化研究),以解决语言短板对相关领域发展的制约。《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将“区域国别学”纳入交叉学科一级学科目录,从政策层面引领新时代高端外语人才培养。各高校在外国语言文学学科下建设国别和区域研究二级学科,提升外语学科对接国家需求、服务国家战略的能力,更好地服务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和国际传播新政策。教育部中外人文交流中心开展“高层次国际化人才培养创新实践项目”,培养与我国国际型国家定位相符的国际组织高端人才。多所综合大学和外国语院校开设了具有一定特色的区域国别硕博人才培养项目,培养区域国别研究人才,为政府、企业、社会机构提供专业服务。上海外国语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语言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天津外国语大学、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等纷纷创新外语人才培养体系,培养区域国别研究、“一带一路”、国际组织、非通用语种等不同类型的复合型外语人才[15]。

四、加强国家关键外语战略规划,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建议

在推进现代化的历程中,外语战略是国家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新时代我国提出“全球安全倡议”“全球发展倡议”“全球文明倡议”等重要理念,强调外交政策、经济发展以及文化、教育“走出去”的战略需求,进一步明确了外语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现代化过程中的关键作用。目前我国外语教育尚缺乏宏观战略规划,并未明确推行面向全民的关键语言学习倡导。现有外语战略难以完全适应现代化建设需求,尤其在外语资源建设、外语人才储备和培养能力方面,与我国在国际舞台上面对的新形势和承担的新任务还存在明显差距。为此,推动外语战略更好地服务国家现代化建设需求,以下建议具有现实意义。

(一)统一设置关键外语规划机构

我国关键外语战略是培养维护国家安全、国际竞争和国际交流的高端外语人才,培养外交、科技、军队和新型国防外语人才,以人才引领创新驱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因此,应基于我国国情和语情,整合科技、军队、国防和外交的外语规划职能,设立多部委协同的国家外语教育规划委员会,由来自政界、军界、商界、学界的专家共同论证和动态确定服务于我国国家战略、经济、文化、科技、教育等各领域,与国家整体竞争力紧密相关的“战略语种”。通过多部委协同、各界合作,使高端人才的各需求方全面参与关键外语人才培养,保障人才培养质量。

(二)完善关键外语资源调查

一是建立外语资源监测机制。在国家层面建立统一的外语资源调查监测评价信息发布和共享机制,确保外语资源的动态跟踪与信息共享。在国家总体规划和地方具体规划相结合的前提下,制定统一的外语资源分类标准,并根据实际需求开展专项调查与需求对接,以统筹协调外语人才培养。例如,高校可以根据本校需求,合理设定新增外语语种的数量与招生规模。国家留学基金管理委员会则可以选拔优秀学生赴关键外语国家或地区学习相关语言与知识,为外语人才培养提供支持。

二是完善外语资源数据库。国家外语规划必须结合我国外语语情调查,研究制定统一的外语资源分类标准,及时跟踪掌握各类外语资源变化情况。(1)就调查内容而言,涵括供求两端,即现有外语资源建设情况(如外语语种状况、外语人才数量及外语人才的水平和知识结构等)和外语资源需求情况(如外语语种的需求变化及对外语人才的新要求)。定期开展外语资源和外语人才的专项调查、监测及需求对接,如非英语外语语种的毕业生去向、各语种教师数量和学习者数量等,提升多语种资源的质量。外语调查涉及经费保障、人员调拨、标准制定、项目执行、监督管理等诸多环节,需要中央和地方各主管部门的协调,制定综合性调查方案。(2)就调查范围而言,充分结合地方性调查和全国性调查,保证连贯性与周期性。例如,在每年中国语言生活状况调查的基础上增加外语资源调查的权重。教育部建立专门的数据库,对全国高校外语类专业历年的入学人数和毕业人数进行详细的统计和记录,在全国人口普查时增加对外语使用情况的调查。(3)就调查基点而言,组织专家团队结合我国关键领域对外语的实际需求设计开展外语资源调查,列出各个领域中的关键外语,并依据关键程度的不同对其进行分层,以此为基础确定国家整体的关键外语及其分层。在具体的调查过程中,可以通过“国家召集、地方执行”的方式面向全国各地、各行业进行普查。利用科技发展成果开发先进调查技术,降低普查成本,提高调查精度。

(三)顶层布局关键外语语种

在全球化背景下,制定国家外语教育政策时,首先要处理外语语种的选择问题。中国作为一个大国有必要研究和制定出对本国的政治、经济、安全、教育等领域比较重要的关键外语教育政策。关键外语的确定一定要建立在国际借鉴和国内调查的基础上,确定关键语种数量、培养规模、发展的优先级等,提升外语教育规划的精确程度。进一步细化关键外语的分类标准,适时编制便于量化统计的“语言关键性指数”,使服务国家战略更为精准,人才培养目标更为聚焦,教学资源配置更为合理。从当今世界语言格局看,我国既要熟练掌握世界上最为重要的20多种语言,更好地参与全球治理,也要掌握200余种世界较为重要的语言,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服务[16]。

一是考虑长期需求和短期需要。比如,联合国6种官方语言、各国政府所用语言以及与我国周边陆地相邻的14国语言属于长期需求与准备。而国家安全所涉及的语言,如,解决南海问题需要运用他加禄语、宿务语、伊洛卡诺语和越南语等,这属于应对现实危机和潜在危机的需要[17]。国家急需的涉外活动、与国际事务相关的突发事件、国际维和行动、国际救援等所涉外语属于特定时期任务急需领域,应根据现实重大任务和具体情境等规划和动态调整关键语种。

二是考量国家安全与发展多方面的利益。从政治、经济、综合国力与教育、信息安全、地理位置和外语本身等因素进行语种规划。例如,张治国将关键外语以地理概念分为3个层级,以国家和语言维度的统计分值分为8个等级[18]。

三是从语言谱系及类型学角度[19],强化通用外语的辐射能力。在相近外语中重点选择区域主要通用语种,同时,充分利用部分民族语言、跨境语言、边疆语言与外语在语言学、地缘上的相近之处,体现不同地区和学校的语种选择和开设的侧重。具体来说,在跨境外语的研究和教育方面,充分发挥云南师范大学、云南民族大学、广西民族大学、玉溪师范学院、内蒙古师范大学等边境高校的已有优势,重点开展多个跨境语种的人才培养。

四是根据“不可替代性”原则[20],从语言本体属性、实际供需关系、对象国语言政策等对关键外语语种进行充分论证,确定关键外语的候选名单,并根据新时代国家发展战略需要,预测外语语种的需求变化及对外语人才的新要求,动态调整我国重要领域和行业紧缺的关键外语语种及等级。

(四)精准培养融通型关键外语人才

关键外语政策的实施需依托众多项目。建议多部委设置关键外语教育项目,制定实施有利于推广关键语种学习的激励政策。如,资助留学生去非洲、拉美、中东、 中亚等地,确保有可靠稳定的外语人才支撑拓展国家利益。挖掘海外侨胞和跨境民族的语言潜力,实现外语人才和海外汉语人才的双向培养[16]。实行与“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关键外语人才的交换培养和师资交流模式。

不同于普通外语的多而广,关键外语要“少”而“精”[18],即招生频次低、培养规模小、学历层次高。我国关键外语规划应立足“求精”,在按需适度扩充语种数量的同时,将重心转移到人才培养质量和效率上。建议对需求领域加以分类,划分当前急需与未来急需,坚持走高端路线。

考虑到关键外语语种设置的建设成本和学科发展的挑战,高等院校应进一步明确国家战略紧缺的关键外语和特定领域外语资源,形成贯穿小学、中学、大学及职业阶段的“一条龙”培养机制,同时使相关培训项目向研究生教育阶段拓展。对于等级高但经济价值不大的关键语种,政府应优先支持、重点投入,以增加学习者人数,稳定关键外语人才储备。高校语种建设应根据地缘特征差异化配置,如西南地区可多开设南亚语种,新疆地区可主要增设中亚语种,东北地区重点建设东亚语种等[21]。

(五)厚植区域国别和外语教育研究

其一,中国式现代化建设需要加强区域国别研究,探讨外语学科在新时代区域国别研究中的作用,培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高端外语人才。区域国别研究中心是国家的智囊团和文化交流的融合剂,可以有效促进我国与对象国之间的相互理解和文化认同[22]。当前,应进一步深化中国特色的区域国别研究[23],推动通语言、跨学科、懂文化的高端关键外语人才培养,缓解关键外语高级人才的短缺问题。

其二,深耕中国特色的外语教育研究,对外语教育实施重大结构性改革。中国式现代化建设需要外语教育不断适应国家发展,引进国外先进技术与优秀文化,培养能在国际舞台上有效沟通和竞争的复合型人才,向世界传播中国声音、讲好中国故事、阐释中国特色,为中国发展营造有利的国际舆论环境。《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简介及其学位基本要求(试行版)》(2024)将外语教育学增列为外国语言文学下设的二级学科。应更多开展具有中国特色的外语人才培养探索与实践研究。例如,压缩简单重复的低端外语教学点,增设需求旺盛或有潜在需求的战略外语教学点,增加高校用外语授课的学科专业,优化外语人才培养的语种布局,增强不同外语语种间的交流等。

其三,协同推动安全、经济和文化等多领域的关键教育人才培养。近年来,中国军队走向国际舞台,维和、双边和多边联演联训、护航等军事任务的数量日益增多、规模不断扩大,国家相关部门应针对实际需求设置和实施相关领域关键外语教育项目,推进外语领域与文化、经济、安全等领域开展合作,制定以考查“专业+外语”复合型能力为导向的多外语语种能力等级量表等。例如,在国防类、军事类院校进行多语种配置和课程体系建设,研制我国军事外语能力等级标准[24]。此外,以民间语言志愿者为主体,建立国家应急外语服务团队为国家储备一支随时可以调用的关键外语人才队伍,增强我国参与国际事务的能力。此外,我国经贸活动已延伸至中东欧、中亚、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大陆等地区,应建立外语人才市场,组织外语志愿者服务团队,为需要者提供外语服务。在新闻媒体领域,需要新闻舆论从业者发挥外语优势,对有关话题进行长期的内涵研究和表达研究,努力扩大国际影响力和话语权[16]。

五、结语

中国式现代化是全球现代化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一进程中,关键外语教育和关键外语人才的培养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我国关键外语战略既需借鉴国际经验,更需重视中国制度特色、文化特点、价值特性和语情。结合国家智库和学术研究成果,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关键外语战略。

中国式现代化有赖于各领域、各行业的现代化。为有效处理国际事务,提升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能力,需要一批融通型高端外语人才。这些外语人才不仅需要具备扎实的语言能力,还要理解和应对复杂的国际局势。此外,关键外语人才还承担着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文化、展示中国形象的使命,为推进中外文明互鉴和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提供有力支撑。

中国式现代化的顺利推进离不开关键外语战略的支撑。尽管我国关键外语实践已在语种设置、资源建设、领域外语能力、区域国别外语能力培养方面取得一定成就,但在国家层面仍缺乏系统的政策支持和协调机制。为更好地支持中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语言需求,维护国家安全与发展,亟须建立一个多元主体合作的关键外语教育政策框架。国家应通过有效整合和调用外语资源,构建一个系统的、可持续的关键外语人才培养体系,更好地满足中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语言需求,维护国家安全与发展,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现。

注释:

①分别是:塔吉克语、土库曼语、亚美尼亚语、格鲁吉亚语、阿塞拜疆语、迪维希语、加泰罗尼亚语、马其顿语、克里奥尔语、黑山语、摩尔多瓦语、阿非利卡语、库尔德语、马达加斯加语、绍纳语、恩德贝莱语、提格雷尼亚语、茨瓦纳语、卢森堡语、罗曼什语、波斯尼亚语、白俄罗斯语、斐济语、库克群岛毛利语、毛利语、萨摩亚语、达里语、德顿语、桑戈语、奇契瓦语、卢旺达语、塞苏陀语、基隆迪语、科摩罗语、纽埃语、皮金语、汤加语、比斯拉马语。

②上海外国语大学现有授课语种数量达54种,包括39种现代语言和15种冷门绝学语言,去掉其中的“汉语”和“手语”,外语语种数量为52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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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tical Foreign Language Planning and Chinese Modernization

LI Manli, KANG Yeqin, LIU Weitong

Abstract: Foreign language strategies have played a significant role in the modernization of various countries. In recent years, as the construction of critical foreign language resources and the cultivation of talents have become concerns of some major developed countries, China has also promoted its critical foreign language practice through policies and research. Nevertheless, problems exist in aspects of critical foreign language system planning, resource construction, and talent development. With a review of the critical foreign language strategies of developed countries, this paper conducts an in-depth analysis of existing problems based on the investigation of the current state of China's critical foreign language system construction, resource scale, and talent development mechanism, and points out: to strengthen national key foreign language planning, China should have clear strategic goals about foreign language planning and set a unified institution to oversee the investigations of language resources, to plan the curricula for critical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set research projects to promote international and regional studies as well as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research, thus to cultivate talents through special critical language programs to meet the demands of global governance and the advancement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Key words: critical foreign languages;foreign language resource; foreign language talents; planning suggestions; Chinese modernization

责任编辑:翟" "祎

基金项目:2022年度国家语委重大项目“国家语言文字事业2035年远景目标和发展规划研究”,项目编号:ZDA145-6。

作者简介:李曼丽(1970—),女,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长聘教授,博士生导师。

康叶钦(1973—),女,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语教育学院副教授,博士。

刘威童(1994—),女,山东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教育高等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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