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承铄致革命同志王昭余的信

2025-02-10 00:00:00谭晟玫徐康
红岩春秋 2025年1期
关键词:川盐南川书信

古承铄(1920~1949),重庆南川人,中共党员,毕业于重庆师范学校音乐科,1947年参加中共重庆市委机关报《挺进报》刻印工作,1948年5月被捕后囚于渣滓洞,1949年11月27日牺牲于歌乐山松林坡。

古承铄所写书信中,较为著名的是1948年被捕前夕致川盐银行同仁的三封信,而1947年11月7日古承铄致王昭余的信却鲜为人知。这封书信在当时国民党严格的邮政检查制度下寄出,是革命战争年代地下工作者互通信息、交流情感的历史记录。

1950年,王昭余将烈士古承铄的书信呈交人民银行川南分行党组织。其后,这封书信作为王昭余的个人档案资料被保存在他曾工作过的内江市木材公司。1984年5月,内江市木材公司将古承铄书信捐赠给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书信首页,收信人王昭余用钢笔加注:“这是我知道古的住处以后,于1947年10月以‘爱人’被遗弃的口气,托古转交党组织,请于转关系的回信。

成为挚友,共同进步

1947年11月7日,任职于川盐银行重庆总行的共产党员古承铄收到来信后,提笔给同为共产党员、在自贡中国银行工作的王昭余回信。信件全文如下:

昭余:

请你不要以为我没给你写信是有什么意见,没有的,只是我精神坏,懒于提笔而已。在人生中,不论我走东走西,受穷享乐,最能使我惦念,最能使我安慰的,仍只有我们几人童年的聚散欢乐,庆模也一样,我虽然没给他写信,我深信,我们彼此的友谊,决不因此减灭,可能减灭友谊的,是自己的退步和堕落,我只有怕这两样,别的过错,都会得到彼此的原宥的,你说是吗?

庭哥总写信来责备我,说我不和你写信是我有意见。天,我就是懒,我有什么意见。以前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昭余,我的个性,算来你是知道得挺清楚,你想我除此而外,还有些什么?

从今天,我当改正错误,有什么事,我总多写信告诉你们,想必不至于再说我了。那么,听着:我将向你诉说我在川盐的生活。

我是为了想安定自己的生活而跑进这里来的,来做甚么?在机要股啃桌子角角,丢掉自己应该去努力的音乐教育,来作自己颇鄙弃的工作,心里相当感觉难过。然而,家和动荡的教书职业,都叫我非委屈不可。何况今日的教育,已经失掉神圣的意义。我也只有随着我的需要转变。然而,快到一年了,这个生活——给我的仍是许多的抱怨,说起我们的待遇,还不及你们工友的二分之一哩。

我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只于夜静更深,捧着自己的文艺读本或者音乐方面的东西去寻找寄托了。午夜梦醒,静听着深夜的叫卖声,心里的寂寞和凄凉,只有用回忆来安慰了。你是有了妻子和有了孩子的丈夫和爹,不知道你也可曾有心情回向以往?还有我在去年离校后,曾在铁道人员训练所,过了一段“像军人”的生活,混吧!混吧!这个环境能容许我们的,就是混混。

我也曾想继续升学,但如今也冷然休提了。我想,求进步到是必要的,求招牌和文凭,似乎既困难,而且也无用。此后一年年的时光,最显明的,恐怕只有唇角边的胡须无情的涂抹,我几年没有见你了,我对于你的想像,也只能追向你读立信时候的样子。你是瘦,是胖,是康健,是体弱,我都只能凭空幻想了。好,以后再详谈其他。望你也有信来。

握手。

承铄

十一月七日

信件开篇叙旧,提及古承铄同乡旧友王昭余、蔡舞庭、陈庆模。他们相识于南川简易乡村师范学校,王、蔡、陈系进步学生。古承铄家境贫寒,半工半读。

南川简易乡村师范学校于1938年秋创办,1939年2月中共南川特支成立后,成为党组织活动据点。同年5月,中共南川简师党支部成立。1939年6月至12月,蔡舞庭任党支部书记,王昭余任支部宣传委员。思想进步的古承铄参加了时任中共南川特支书记周应培以补习文化为名组织的培训学习。1941年2月,南川简师党支部停止活动。

在南川简师学习期间,党的启蒙教育对古承铄产生了重要影响。在日记中,他写道:“我们都在抗战情绪高潮的局面下,一块儿生活,一块儿学习,一样的活跃,一样的生气蓬勃。我们在许多青年的组织之下。记得有一次,我们是二三十个人在一起讨论着时事问题,讨论着阅读问题。”回忆起与同学们演唱由蒲风作词、聂耳作曲的《码头工人》的情景,古承铄用怒潮澎湃形容自己的激动心情。在校学习时接触到的进步思想,深刻影响了古承铄后来的政治抉择。

书信见证革命友谊

“我深信,我们彼此的友谊,决不因此减灭,可能减灭友谊的,是自己的退步和堕落,我只有怕这两样,别的过错,都会得到彼此的原宥的,你说是吗?”信中,古承铄表达出与挚友保持步调一致、不“退步和堕落”的坚定决心。蔡舞庭、王昭余的影响和帮助,是古承铄走上革命道路的原因之一。

对于蔡舞庭、王昭余的政治身份,古承铄是有所了解的。1941年皖南事变后,蔡、王奉命撤离南川,古承铄在日记里记录下两位友人的去向。

1941年6月14日,古承铄写道:“我的好朋友昭余……从陪都负笈而来了。昭余的家距城十余里,今夜不能转回,于是便被我留宿了。从他的口中,我知道了他曾经在陪都听过郭沫若、王造时、孙科、孙伏园、老舍等名人的讲演,认识了常在报章上发表文字的子冈,他曾经看过许多激烈而有力量的话剧。”王昭余在重庆的见闻,使古承铄了解了当时重庆的文化名人和政治人物,认识了共产党员、《大公报》女记者彭子冈,对抗战话剧产生了向往。

9月28日,他又写道:“舞庭、昭余俩,今天已首途负笈渝州了,阳光明朗的照射着大地,他们草履步行,含笑着,无忧郁地走着,啊!他们走的路是光明的。”当时,蔡、王以学生身份为掩护,在重庆开展党的革命工作。经蔡舞庭介绍,古承铄于1942年夏提出入党申请。周应培就入党事宜与古承铄谈话,但由于情况发生变化,古承铄被迫离开南川,因此未能及时完成入党手续。

后来,蔡舞庭、王昭余考入立信会计专科学校,古承铄考入重庆师范学校,三人于重庆北碚会合。1943年10月9日,古承铄在日记里记录下与好友相聚的情景:“晚上,和昭余、舞庭在羊肉馆吃酒、吃面、吃花生,大家除了谈一些空话而外,多是默默不言。然而,这默默不言之中,正含着许许多多神秘的话呢!我们的情感就时常是在这样的情绪中发展着。”当时,革命斗争形势复杂,古承铄记日记的习惯众所周知,也有同学翻看过他的日记。因此,基于安全考量,他在日记中省略了与好友畅谈的内容。日记中提到的“神秘话语”则同党的政治主张密切相连。随后,古承铄拟制了五年计划,并感慨道:“我是立志要在我人生的旅程中,放一点光彩的啊!纵然,光的明度,只如一支火柴。”

1947年春,经共产党员周应培、蔡舞庭介绍,古承铄完成了入党手续。

革命理想融于字里行间

提到在川盐银行工作的情形,古承铄的书信才切入正题。信中写道:“听着:我将向你诉说我在川盐的生活。我是为了想安定自己的生活而跑进这里来的,来做甚么?在机要股啃桌子角角,丢掉自己应该去努力的音乐教育,来作自己颇鄙弃的工作,心里相当感觉难过。然而,家和动荡的教书职业,都叫我非委屈不可。何况今日的教育,已经失掉神圣的意义。我也只有随着我的需要转变。”

古承铄热爱音乐,认为良师可以兴国,立志从事音乐教育事业。他曾满怀激情地写道:“中国自抗战爆发后,数年来,教育在炮火中弦歌不辍,吾人在此大时代中受了极好的锻炼。尤其今日的师范生受此时代的锤炼,一定懂得教育对于国家的需要与重视,一定懂得怎样爱国,而且坚信中华民族的灿烂光辉,中国忍受了一切苦难,在血泪播种中必然的丰收。故我们学师范的人,必以忠实努力于自己教育大志为第一重任。”1946年,古承铄从重庆师范学校音乐科毕业后,曾在重庆市立南坪中心校任音乐教师,教唱反对国民党掀起内战的歌曲,创作了反映公教人员心声的歌曲《薪水是个大活宝》、进步歌曲《古怪歌》等。

古承铄放弃音乐教育,转做银行文书,真如他在信中所言——为了生活更安定吗?时隔37 年,曾领导古承铄开展革命工作的周应培看到前述信件内容后告诉王昭余:“使你明白,他是有‘家’的人,是‘家’的同志要他非委屈不可。非常明显,这说明古承铄服从党组织需要,抛弃公开的音乐教育活动,以川盐银行文书工作为掩护,正好从事地下党报《挺进报》的秘密刻印和发行工作。所以,他评‘今日的教育已经失掉神圣的意义。我也只有随着我的需要转变’。当然,党的需要也就是一个革命者的需要,职业的兴趣是应与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秘密工作的神圣意义紧密结合融成一体的。”

王昭余的注释指出,这封信是古承铄转呈其关于转组织关系的回信,“我那封信已由古转给周应培同志,而周已转给肖泽宽同志”。当时,王昭余奉调自贡中国银行,党组织关系仍在重庆。因此,他申请把组织关系转到自贡,以便参加自贡党组织的革命工作。在古承铄帮助下,王昭余申请转组织关系的信辗转呈送至中共川东临委委员肖泽宽处。古承铄在信末强调,“望你也有信来”。这句结束语看似普通,实则双关——既希望收到王昭余来信,亦暗示他等待组织回音。然而,王昭余没有等到党组织的批复,只能在自贡“孤军作战”,直至1949年12月5日自贡和平解放。

编辑/董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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