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床们

一到秋天，南京就美成了金陵，那是法桐、乌桕、枫香、榉树、银杏、落羽杉等彩叶植物组成的绚烂的秋景，加上几个艳阳高照和秋雨绵绵的天气，谁不会为此深深沉醉？站在石象路入口，忽地一阵风，榉树叶子纷纷落下，簌簌飘落的瞬间，谁不会被触动？

这时节，你也可以把眼光落在林下的小花小草上。绿草茵茵的林地，会让你以为又来了一个春天，那般的葱茏散漫。公园的林地在夏季都被狠狠地除过草，所以新发的小草都齐刷刷的，矮小、整齐。秋花不如春花烂漫。春天的树木尚未抽芽长叶，阳光直达地面，一年生的小草要趁着这阳光灿烂的时候，吮吸阳光，快快长大，开花结果，然后把种子撒播出去，种子就进入另一重生命。到了绿荫遮蔽的盛夏，林下植物开花的就少了，阳光的力道毕竟弱了。秋日林地碧绿，开花的植物屈指可数，从花圃中野逸出来的红花酢浆草，红色或白色花穗的蓼，零星的紫色堇菜、龙葵、黄鹌菜、车前草等。然而，引起我注意的是爵床，在植物园分类园的草地上，并不能看见爵床的花海，它们分散在绿草中，很不起眼。

爵床是一年生匍匐草本，全身有小绒毛，其穗状花序显得毛茸茸的，小小的浅紫色花朵就开在花序的顶端或侧面，十分俏丽。爵床的名字颇有古意，据说是因其花型像古代雀鸟形的酒器“爵”，又因《神农本草经》载“主腰背痛，不得著床”提取一“床”字，为爵床，也有一说是“著床”音转而为“爵床”。

有人把爵床的嫩茎叶焯水后凉拌吃，福建一些地区还用它的茎叶煮水当凉茶，但一般很少作为野菜来吃，它的药用价值更被人们重视。它有清热解毒、活血止痛的功效，外敷可治疮疖。多种草药书对其有记载。爵床在宋代以前是御用的珍贵本草，被称为“官草”。宋代以后才成为民间草药，可用种子或扦插的法子大片种植。

很多爵床科的植物起源于地中海沿岸，花叶常常被描绘在器皿上，著名的希腊建筑中的科林斯柱的柱头就有名为茛苕的爵床科植物作为装饰，艺术化了的卷曲的枝叶给石柱赋予了一种曼妙的女性气质。

在林地中，还有蓼，红色和白色花穗摇曳着，很秋天。在水岸边长得高一些，燕雀湖边和月牙堤边的蓼花很美，很孤傲，飘摇落寞的样子很入古画。零星开着花的还有龙葵，花也不大。白色的花瓣翻卷着露出黄色花药，果实由绿变成黑紫色，含有龙葵碱，有一定的毒性，据说是蛇爱吃的食物。龙葵的嫩茎叶也可作为野菜，要焯水浸泡后用油盐炒食，但不是人们常吃的野菜。黄鹌菜是能够点亮树林的植物，春秋天均可开花，春花烂漫，能开成一片花海，秋花略逊，但也颇为可观。在一众矮小的植物中，它看起来高挑、纤弱，但其实是强悍的野草。由黄色的舌状花组成头状花序。《救荒本草》中的救饥野菜，基生叶有点像莴苣，可焯水后淘洗凉拌，有点苦味。

南京人春天喜欢采集有苦味的蒲公英吃，说是清肝火、去浊气，但同样有苦味的黄鹌菜却少有人食。见一对老夫妻林采车前草，问采来何用，说是晒干煮茶喝，可祛湿利尿。美国山核桃树下，总有老年人用拐杖翻找果实。博爱园的小叶栀子花上结了橘色的果实，也见有人采摘，听闻也是拿来晒干泡水喝。秋天是一个生长与凋零共存的季节，其凋零肉眼可见，就像一场盛大的火烧过落羽杉林。此时的温度、湿度倒有利于蔬菜野草的生长，菜市场又可以买到鲜嫩的荠菜、苋菜、空心菜、马兰头、茼蒿和秋菠菜了。

常常去林下走走，会感觉自己慢慢地穿过时间的隧道，感知林下野草的生命过程，一波一波小草的兴败枯荣，像故事铺展，娓娓道来，如果很久未去，就会有断片、空缺，好像故事连贯不上。这时节，林间铺满落叶，蜥蜴在落叶间仓促而过，北方来的候鸟在天空中变换着队形，寻觅着过冬的栖息地，树下的爵床们慢慢被落叶的厚被覆盖，很快进入安歇的冬季了。

编辑 王冬艳 43740834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