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中国绘画隐喻的滥觞及发展

摘" " 要：绘画是隐喻的艺术。中国绘画隐喻的滥觞期为原始社会。在旧石器时代末期新石器时代初期，人类的思维逐渐成熟，具备一定的抽象和概括能力，为隐喻思维的产生奠定了生理基础。也就是旧石器时代末期，人类的隐喻思维形成。由于原始人对世界认识的局限，因此他们往往把实际上并不相同的事物当成同一类事物来看待、来述说，这就是隐喻。旧石器时代的绘画主要为骨器刻画、石器刻画等，其隐喻主要指向劳动实践，刻线装饰和饰品装饰隐喻人类劳动中成功捕猎的信念和期望，隐喻人类自身拥有了强大的自然界的神秘力量。到了新石器时代，随着人类生产力水平的进步，绘画类型也大为丰富，最具有代表性的 绘画类型为彩陶装饰。新石器时代的绘画隐喻原始人对太阳的崇拜、对自然的崇拜、对生殖的崇拜以及原始人在精神层面追求力量与权威、渴望繁衍与生存的美好愿望。

关键词：原始社会；绘画；隐喻；骨器刻画；岩画；彩陶装饰

中图分类号：J202" " " " "文献标志码：A" " " " "文章编号：1009-5128（2024）10-0088-07

收稿日期：2023-12-25

基金项目：渭南师范学院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隐喻思维在高校美术创作教学中的应用研究（JG202145）；渭南师范学院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传承·融合·创新·开放——地方高校“大美育”一体化人才培养模式探索与实践（JG202320）

作者简介：石海彬，男，山东齐河人，渭南师范学院美术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艺术隐喻研究。

隐喻是由宇宙意义向引申意义的转移，它包括了由符号意义向引申意义转换的所有形式。艺术隐喻就是艺术家运用隐喻的方法，通过已知的某一对象的个别属性来暗示或隐含另一对象相似属性的对生活材料的特殊加工处理及整合过程。［1］76绘画作为隐喻的艺术，受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发展的影响，不同历史时期的绘画具有不同的特点，其隐喻特征也不尽相同。中国原始绘画已经表现出一定的隐喻价值和意义，在中国绘画隐喻史上有其独特的地位。

一、原始社会绘画隐喻概况

（一）人类隐喻思维的形成

我们对原始社会的研究主要依赖于考古学的研究成果、尚存的原始民族的研究成果以及儿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历史上将遥远的原始社会时期称为石器时代，其中又分为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

大约在距今200万年前后，中国历史进入了旧石器时代。［2］4旧石器时代有鲜明特征。旧石器时代经历了大约200万年，是人类发展的初始阶段。旧石器时代的人类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主要通过采摘果实、狩猎或捕捞获取食物。当时人们群居在山洞里，以采摘果实、坚果和植物根茎为食物，靠捕猎来维持生活。到旧石器时代晚期，人类已经接近现代人的面貌，能够直立行走，能够使用粗糙的石器进行劳动，能够钻木取火，食用熟食。由于以上条件的具备，人类实践劳动的能力极大增强，人的意识得到迅速提升，人的思维也逐渐形成。

距今约1万年左右，中国大部分地区进入新石器时代，全国各地先后出现了不同类型的远古文化。［2］6新石器时代较旧石器时代有了很大进步。新石器时代的生产力发展水平有了很大提高，社会生活比之前更为稳定。过去的采集经济和狩猎经济被农耕和畜牧所代替，离开了茹毛饮血的年代，石器工具更加进步；陶器的发明、建筑的出现也是人类发展史上极大的进步，手工纺织也开始发展，从而使人类的衣、食、住、行都发生了根本变化，人的特征更加明显。

旧石器时代末期和新石器时代初期，人的思维能力有了很大提高，隐喻思维也随之产生。王炳社在《中国音乐隐喻史》中说：“从艺术学和考古学的角度来看，人类真正意义上的隐喻思维的形成，应该是在距今约1万年左右的时候。”［3］12隐喻思维的产生为绘画艺术的产生和发展做好了准备。

（二）原始社会绘画考古情况

随着人类思维的进步，艺术也随之产生。所谓的原始艺术与我们现在理解的艺术是有本质区别的。由于思维的限制，原始艺术还不能从审美角度出发创造审美意象、表现审美意境，还不能算作我们现在理解的真正的艺术。在笔者看来，原始人这些所谓的“创造”，最多也只能被认为是“前艺术”或“原始艺术”，而不能认为它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准艺术。［1］37因此，薄松年在其《中国绘画史》中认为：“原始社会的绘画还未能构成一个独立的造型艺术门类，而多是作为实用工艺品的附饰出现的。作为平面图像的构成，也并不仅限于用笔涂，在石、陶、兽骨上敲凿刻画出的形象，亦应归入原始绘画作品进行考察。现今可见的原始社会的绘画性作品有图绘或凿刻在崖壁上的岩画、装饰在陶器上的图饰、依附于玉石骨牙器物上的图样。”［2］3旧石器时代的绘画遗迹现存较少，主要有山西峙峪、北京周口店山顶洞、河北兴隆县等地遗址。山西峙峪遗址挖掘出了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一件骨片，该骨片刻着羚羊、飞鸟和猎人等图像，距今约3万年左右，是目前发现的中国最早的原始绘画。同时发现的旧石器时代的绘画还有赤红色的石器装饰品，原始人在石粒上钻孔再研磨串成串，然后用赤铁矿作颜料涂染成红色，具有代表性的是山顶洞人遗址发掘的作为装饰品的小石珠和钻孔的砾石。

新石器时代的考古挖掘比较丰富，主要为岩画和彩陶装饰。所谓岩画，就是原始人类用颜料绘制或敲凿在峭壁上的图像。内蒙古阴山发现的岩画是新石器时代的遗迹，岩画上有各种动物的姿态，或奔跑或跳跃，刻画技巧粗拙，但特征明显。江苏连云港将军崖岩画是新石器时代的岩画遗迹，其内容为日月星辰、鸟兽禾苗等自然形象及人物。表现手法主要为线条，人物刻画由简单的线条表现眼睛、嘴巴和鼻子等部位，简单但特征明显，给石器时代的艺术研究提供了重要资料。除了以上考古遗迹，在我国阴山山脉、贺兰山脉、祁连山脉，在云南、贵州、广西等地也先后发现了远古岩画，为我们研究原始社会的发展、精神信仰以及“文化艺术”都有重要帮助，为原始绘画的隐喻研究带来了巨大帮助。［2］5新石器时代具有代表性的绘画类型还有彩陶装饰，发现的主要遗址有仰韶文化彩陶和马家窑文化彩陶。仰韶文化大体分布于黄河中游，在陕西西安半坡遗址、河南陕州区庙底沟遗址等均有发现。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陶盆绘有简单的几何纹样、鱼、鹿、人面等形象。马家窑文化分布在黄河上游和青海一带，距今约4 000～5 000年，其陶器是新石器时代的器物，陶器上的装饰纹样是原始绘画的典型代表。其特点表现为彩陶装饰面积加大，很多器物上彩陶遍布全身，几何图形运用更加广泛。值得注意的是有些图案直接反映了生活场景，如部分陶器装饰描绘的人物形态为女性舞蹈场景，人物动作整齐和谐，形态鲜明，图像设计构思巧妙，画面构成韵律感强烈。

（三）原始社会绘画隐喻的产生

原始绘画隐喻的产生是伴随着人类思维的发生而发生的。原始绘画隐喻思维发生于人类思维发生的初级阶段。大致发生在旧石器时代末期新石器时代初期（距今约1万年左右）。这个时期人类已经具备了思维的能力，其艺术隐喻思维事实上已经成熟，因此，人类真正意义上的绘画开始出现。只有人类才有思维，从认知的角度来说，虽然原始人的思维能力有限，尚不完全具备高度抽象思维和高度概括事物的能力，往往把实际上并不同样的事物当成同一种事物来看待、来述说，也就是事物之间的替代，如此隐喻就产生了。［3］8也就是说，虽然原始人从“种”的角度具备了作为人的思维能力，但认识世界的经历和能力有限，对世界上很多现象不能解释，无意识间将A事物看作B事物或C事物，或者将A、B事物统一看成C事物，隐喻因此产生。另外，语言的局限性也是造成隐喻产生的原因之一。在原始社会，受思维能力的限制，人类语言亦贫瘠，很多事情不能用准确的语言表达，通常会用相近的事物来替代，用语言D表现D事物也表现E事物，用D隐喻E，这类似于幼儿开口说话前期，意识虽然已经建立但尚不具有完备的语言能力，不能将意识准确地表达出来，但可以通过简单的肢体语言和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意图，这肢体语言和表情隐喻着要表达的事物。在原始社会，由于思维的局限和劳动实践能力的限制，原始人不能清晰地认识世界也不能清晰地认识自己。原始人认识世界的方式为听觉、视觉和触觉，而视觉是原始人认识世界的主要方式，而绘画是视觉劳动的结果，原始人“创造”的艺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创造，在他们的意识里，绘画是为了实现真正的劳动实践。原始人在洞窟里留下的野牛图像，是为了在现实中成功捕猎，或者是为了在巫术活动中举行仪式。在这种劳动活动中，艺术隐喻便产生了。原始人围绕着画就的野牛进行鞭打，鞭打图画的野牛隐喻对捕猎成功的渴望。

（四）原始社会绘画隐喻的特点

艺术隐喻作为一种思维形式一直处于发展之中。艺术隐喻的特征是随时代而不断变化的，尽管我们对艺术隐喻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但原始绘画隐喻却有其鲜明特征。

第一，原始绘画隐喻具有现实性。原始绘画是生产劳作的产物，具有现实性，它通常以简单的符号、写实地隐喻现实劳作中的美好愿望。原始绘画尚谈不上审美，而是带有更多巫术的意味。通过出土的洞窟壁画和彩陶纹样能够大致了解原始绘画隐喻的价值。原始人在陶器上描绘鲵鱼纹样隐喻原始人美好的愿望，他们希望在现实中能够捕获更多的鲵鱼。原始人在陶盆上刻画竖线和横线纹样，隐喻农作物的丰收。可见，原始绘画隐喻具有现实性。

第二，原始绘画隐喻具有概括性和写实性。原始绘画的图形是简约的，具有概括性。原始绘画本质上是写实的思维方式，原始人处在思维发展的初级阶段，不具备复杂的抽象思维能力。所以说原始艺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因此我们称之为“原始艺术”。人们看到的洞窟壁画和彩陶上的图形与纹样，是写实思维的产物，其目的是在现实中进行祈祷，是以巫术为依托，带有实用的目的，是隐喻的。

第三，原始绘画隐喻具有模糊性和神秘性。原始绘画隐喻的模糊性和神秘性与原始人的思维能力有关。原始先人的思维达不到现代人的水平，人类对世界的认知程度有限，对很多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不能充分理解，便以超现实的思维赋予了自然以神秘性。另外，由于思维的局限性和语言的限制，人类尚不能够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其语言的指代具有模糊性。原始绘画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交流方式。原始先民对形象的描绘能力有限，符号的喻意同样具有模糊性和神秘性，所以就造成了原始绘画隐喻的模糊性和神秘性。

二、旧石器时代的绘画隐喻

（一）山西峙峪骨器刻画的隐喻

山西峙峪遗址是旧石器时代的遗址，在发掘的过程中发现遗址里有少量的骨器，如骨矛头、骨针、骨锥等。这个遗址里有些碎骨片有清楚的打制痕迹，学界认为这类骨片是作为某种工具使用的。此外，在许多骨片上有刻划的条痕。［4］这些划痕本质上尚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属于艺术前的艺术，具有艺术发生学意义，这些划痕与现时代艺术有着共同的元素——刻画和划痕。

骨片上的条痕带有明显人为刻画的痕迹，显然具有意识层面和精神层面的驱动。旧石器时代的先民们刀耕火种，捕猎为生，那些骨器刻画一定有其存在的特殊意义和价值。旧石器时代先人们的审美意识还没有建立，这些骨器刻画与审美没有多大关系。或许我们有理由认为那些骨器刻画是生产生活的需要，或者是无意识的某种寄托。原始先民在骨器上进行刻画或许是为了在捕猎或战争中获得胜利的实际需求。根据以往的经验，骨头作为劳作工具，磨损时间长了会变得光滑，握在手里容易打滑脱落，不利于在捕猎或战争中使用。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提高劳动效率，先民们采用了在骨器上刻画条痕增加骨器的摩擦力，可见当时的划痕是出于实用的目的。据此，不难发现，旧石器时代的先民们已经能够主动思考，与现代人的思维能力越来越接近。可见，旧石器时代的骨器刻画是原始先人现实劳作的隐喻，与当今少数民族的画脸有异曲同工之处。当然，这些骨器上刻画的条纹在原始社会的很多遗迹中都能发现。一般认为，这些条纹的刻画实际上是原始先民们精神上的寄托，是他们战胜自然的决心，是其消除内心恐惧的仪式，亦是捕猎获胜的荣耀。这种精神寄托并非形而上的，是从模仿自然而来的。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基于原始人思维的局限，因为原始人思维始终是基于实用目的的。或许我们可以理解为这些痕迹是抓痕的变形或者别的什么力量，因为原始人对力量的崇拜是与生俱来的。当在骨器上刻画痕迹的时候，原始人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就拥有了这种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说，隐喻具有多向性，一种符号在特定历史条件下有多重意义，但总有一种隐喻意义占据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这些刻画痕迹的隐喻意义是指向生存的，对力量的崇拜和精神的寄托或许是这些符号的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也就是这些符号的隐喻意义。

（二）北京周口店山顶洞人绘画隐喻

人类思维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中国人的艺术思维形成于旧石器时代晚期和新石器时代早期，也就是距今约170万年的元谋猿人到1万年左右的山顶洞人。考古资料证明，人类的形式化审美思维在山顶洞人时期逐渐形成。［3］50

北京周口店山顶洞是旧石器时代的遗址。由于同处旧石器时代，因此与山西峙峪遗址有诸多相同之处，但发掘的各种工具和饰品的数量有所增加。量变会引起质变，山顶洞人的思维水平有所提高，他们的艺术思维已经产生。山顶洞人绘画主要为装饰品，包括钻孔的小砾石、钻孔狐狸及青鱼眼等，因为这些装饰品大多都用赤铁矿染过，最终呈现红色。山顶洞人处于旧石器时代晚期，其工艺水平比山西峙峪骨器刻画有所进步，这主要体现在石器打磨水平的长进，山顶洞人的制作水平更加细致。另外，原始先民对红色情有独钟，这也包括北京周口店山顶洞人的装饰绘画。红色对原始先民有特殊的隐喻意义。这个时期的绘画隐喻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是为生产实践方面的隐喻内容，赤红色的装饰品是为了在狩猎时吓唬猎物，以获得狩猎胜利。或者是为了庆祝狩猎的胜利，彰显自己的力量。经过长期的积累，原始人逐渐形成对美的认识——力量美。北京山顶洞人赤红色的装饰品隐喻着力量，这力量就是美，美是生产劳动的经验总结。这便形成了第二方面的隐喻内容，赤红色的装饰品隐喻着原始人对力量的崇拜，对美的追求。随着时间的流逝，北京山顶洞人逐渐对美的形式有了认识，原始绘画由此产生，这便是绘画的“启蒙”阶段。由于原始人思维的局限，他们绘画的形式一般都是简单的、符号性的，这些符号具有指代性，原始绘画隐喻便由此产生。

综上所述，旧石器时代时间跨度较长，迄今发现的骨器刻画、石器刻画等原始绘画也越来越多。从这些原始绘画能够窥见旧石器时代绘画隐喻的基本情况。原始先民在较长的时间跨度里不断进行劳动实践，对自然和自我的认识不断进步，思维水平也不断提高，到北京周口店人时期已经非常接近现代人的思维水平了。旧石器时代中国绘画隐喻体现出中国人思维的特点，也就是善于观察和取得经验，因而旧石器时代中国的绘画思维主要是基于经验和对事物观察的以物易物的具象式隐喻，而非抽象和概括式的隐喻。旧石器时代的绘画隐喻主要指向劳动实践，刻线装饰和饰品装饰隐喻劳动中成功捕猎的信念和期望，隐喻自身拥有了强大的自然的神秘力量。另外，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绘画隐喻表现出原始先民对美的形式的认识，这是美的启蒙阶段，原始绘画隐喻也随之发生。

三、新石器时代的绘画隐喻

（一）新石器时代的岩画隐喻

岩画是原始先民在山崖峭壁上凿刻的图像，具有代表性的原始岩画为内蒙古阴山岩画、江苏连云港将军崖岩画。江苏连云港将军崖岩画是我国新石器时代最早的岩画之一，具有代表性。将军崖岩画发现于1979年，其内容有人面头像、农作物、鸟面图案、星象及其他符号，岩画工艺古朴线条宽而浅，粗率劲直。［5］但这种线条式的绘画，正是抽象思维和留白思维的表现，说明新石器时代中国人的绘画隐喻思维已相当成熟。同时，新石器时代中国人已经开始采用意象和象征隐喻事物了，这是一个极大的进步。尽管此时隐喻的表现仍然离不开人们生存的需要和繁衍的需要。

江苏连云港将军崖岩画历史久远，造型简单，现代人已经无法准确了解这些图形的隐喻意义，我们只能借鉴其他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对这些岩画的隐喻意义进行分析，寄希望于能够更加接近历史的真相。学者通常把将军崖岩画分组分类分析，具有代表性的观点为“太阳崇拜”“生殖崇拜”和“禾苗崇拜”。首先，将军崖岩画的很多符号是禾苗的变形。新石器时代的原始人类崇拜禾苗是与当时的生产力发展水平有直接关系的。从旧石器时代穴居捕猎的生活方式到新石器时代房屋和种植的生活方式之间表现出巨大的飞跃。禾苗的种植给原始先民稳定的实物供给，更给人类的生存和繁殖带来了最基本的保障。禾苗对人类来说是稳定的生存方式，是生命延续的重要保障，因此禾苗对原始人具有重要意义。没有禾苗，就没有人类的今天。自古以禾苗为题材的诗词就有很多，如“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将军崖岩画里禾苗的形象简单古朴，透露出原始社会的单纯与野性，隐喻原始人对禾苗的崇拜、对生存和生命延续的渴望。其次，有学者认为将军崖岩画中倒“A”图形不只是禾苗的变形，更是女性生殖器官的概括与抽象，它隐喻了原始社会的生殖崇拜。连云港将军崖的“禾苗”岩画形象，并非仅仅表示禾苗，而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符号。［6］原始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在人与自然的博弈过程中，经常会遇到强而大的挫折，自然灾害、野兽攻击、部落争夺等都形成对生命的威胁。生存是原始人类面临的重要问题，是极为重要的事情，生命的延续就显得格外重要。人多力量大，生殖自然就成为美好而神圣的事情。倒“A”这个符号与女性的生殖器官非常相像。最后，连云港将军崖岩画还有很多符号疑似描绘的是太阳，这是基于对原始社会多层次多角度的研究而作出的判断。在原始人的世界里，太阳是神圣的，人对太阳的崇拜是自然的，这源于人类早期对各类自然现象不够了解，很多自然现象对原始人来说是神秘的，太阳也不例外。将军崖岩画里的太阳符号隐喻了原始人对太阳的崇拜。

（二）新石器时代彩陶装饰隐喻

新石器时代彩陶装饰是中国绘画史上的重要进步。陶器的发明标志着社会生产力的进步，被认为是人类社会进入新石器时代的一个基本特征。陶器上的装饰纹样是我们考察早期绘画的重要实物依据。新石器时代具有代表性的彩陶装饰大致为仰韶文化彩陶和马家窑文化彩陶。［2］6新石器时代彩陶的发明是原始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进步的体现。步入新石器时代意味着原始社会由捕猎经济步入农业经济时代。随着陶器的发明，彩陶装饰也随之出现。彩陶装饰图形和纹样正是当时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体现。一方面，彩陶装饰是“现实主义”的表现方法，彩陶装饰纹样是基于写实思维的创造。虽然有些纹样看起来是抽象的，但这是绘制水平的欠缺造成的，其图像依然是写实的。新石器时代的彩陶装饰要么表现禾苗、水纹等农业生产场景，要么表现鱼、鹿等捕猎生活，均属于“现实主义”题材的表现。通过这些纹样，我们能够窥见新石器时代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另一方面，彩陶装饰是原始先人图腾崇拜的反映。图腾崇拜是在原始人认识世界的能力有限的情况下而产生的。由于原始人的生产力水平低下，劳动力自然成为重要的人力资源，氏族成员数量的增加意味着生产力水平的增加。在这种背景下，生殖成为原始社会重要的事件，女性得到尊重，生殖成为信仰。原始人的生殖崇拜表现在很多方面。很多现象也能够从生殖崇拜的角度进行分析和判断。彩陶装饰里的鱼纹、鸟纹和蛙纹均为生殖崇拜的反映。鱼、鸟、蛙均有较强的繁殖能力，为原始人生命延续的重要保障。正是因为原始人对生产生活的要求促成了新石器时代彩陶装饰的隐喻功能。彩陶装饰里的鱼、鸟、蛙均以图形和符号的形式出现，这便构成了隐喻的条件。这些符号隐喻了新石器时代原始先人对生殖的崇拜。

新石器时代彩陶装饰隐喻原始人劳作的场景。人们在与水接触的过程中，汲水、洗涤、鱼跃、风刮、捕鱼、捞虾等人为和自然现象，集中于人的大脑，形成一种概念，而后通过形象思维，表现在彩陶上，利用波浪纹、旋涡纹等与水有关的图案表现出来。［7］168一般认为，新石器时代的彩陶装饰纹样是对社会生活的反映，无论是马家窑文化彩陶的鱼纹、鹿纹还是蛙纹等形象，或者是抽象的波浪纹、旋涡纹等装饰纹样，或者是庙底沟彩陶植物纹样等，都是基于写实思维概括和抽象出来的装饰纹样和符号。这些以写实思维提炼的形象和纹样正是原始人劳作的隐喻。具有代表性的彩陶装饰为马家窑水纹，经原始先民的概括提炼，水纹以符号形式呈现在了彩陶上。这一概括的水纹符号隐喻原始先民傍水而居的生产生活状态。另外，水承载了原始人生命的繁殖和延续，水纹符号隐喻了原始人对水的敬畏和崇拜。半坡出土的彩陶绘有鱼纹，可见鱼是原始先民生活中的重要食物，祈求捕猎过程中捕获更多的鱼是原始先民的内在心理需求。另外，鱼具有强大的繁殖能力，彩绘鱼纹是生殖崇拜的反映。可见，彩陶装饰上的鱼纹隐喻原始先民生殖崇拜和生存的内在心理需求。庙底沟彩陶装饰以植物装饰纹样为代表，植物装饰纹样的出现具有重要的隐喻价值。新石器时代，随着农耕文化这一重要历史事件的产生，禾苗成为农耕文化的主角。禾苗对原始人具有重要意义，并产生了对谷物的崇拜。可见，庙底沟彩陶装饰禾苗纹样隐喻了原始人对禾苗的崇拜以及原始人逐渐成熟的农耕生产方式。

新石器时代彩陶装饰内容比较丰富，但其思维具有相对稳定的出发点，都是基于生产力水平低下而带来的内在心理需求，要么隐喻了对生殖的崇拜，要么隐喻了对自然的崇拜。原始绘画具有宗教意义，具有图腾崇拜的神韵，这也是对原始社会生产生活的反映，也在某种意义上隐喻了新石器时代的社会状况。

（三）新石器时代其他类型的绘画隐喻

新石器时代的绘画类型除了岩画和彩陶装饰外，还有壁画、地画和镶嵌画等类型。甘肃大地湾新石器时代大型房屋遗址地画是我国发现的最早的独立绘画作品。大型房屋遗址距今约5 000年，地画已模糊不清，但能够大致看出以黑色绘制的剪影式形象，皆为人物形象。［8］12在种种印记上能够窥探画面与生殖崇拜有关。这些模糊的印记隐喻了原始社会的生殖崇拜。河南濮阳溪水坡村发掘的新石器时代仰韶时期的一座墓葬，在骨架旁边有用许多蚌壳摆成龙虎形象。研究者认为龙和虎既是表现了天象，又具有原始宗教的内涵，表现了借龙虎的神力保护死者或成为死者升天的媒介。［2］14由此可见，墓葬的龙虎图隐喻了原始人在精神层面追求力量与权威，渴望繁衍与生存的美好愿望。

总之，新石器时代乃至更早，中国人的绘画隐喻思维已相当成熟且不断发展，其“言”“象”“意”表现具有鲜明的特征。也就是说，中国的绘画隐喻虽然注重“象”的刻画和表现，但其核心却往往是在“意”上做文章，也即艺术家笔下的“象”只不过是某种符号和“意”的替代物而已。艺术家更为关注的是“象”外之“意”或“言”外之“意”，这就极大地丰富了中国绘画的蕴涵，并极大拓展了艺术的意蕴空间，给接受者留下了更多想象和解读的空间。

四、结语

在原始社会漫长的岁月里，伴随着人类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不断进步，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由捕猎穴居进化为农耕房屋的生产生活方式。伴随原始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的进步，人类的思维也在不断进步。虽然原始绘画还不具备现代人理解的真正意义上的绘画，但由此我们也能窥见原始绘画在绘画起源上的贡献。原始绘画作为一种生产方式具有隐喻意义。旧石器时代原始绘画主要为骨器刻画、石器刻画等。刻线装饰隐喻了自身拥有的强大的自然的神秘力量以及成功捕猎的强烈愿望。新石器时代随着生产力发展水平的进步，绘画类型也较为丰富，最有代表性的绘画类型为彩陶装饰。新石器时代的绘画隐喻了原始人对太阳的崇拜、对自然的崇拜、对生殖的崇拜以及原始人在精神层面追求力量与权威、渴望繁衍与生存的美好愿望。原始绘画揭示了符号背后的隐喻意义，为后期绘画艺术的发展及绘画隐喻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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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薄松年.中国美术史教程［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 " 马" "俊】

On the Origins and Development of Metaphor in Chinese Painting

SHI Haibin

（School of Fine Arts， Weinan Normal University， Weinan 714099， China）

Abstract：Painting is an art of metaphor， with its origin from primitive societies in China. The earliest metaphorical expression in Chinese painting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late Paleolithic and early Neolithic periods when human cognition gradually matured， possessing advanced abilities for abstraction and generalization， thus laying the biological foundation for appearance of metaphorical thinking. The emergence of artistic thought during the late Paleolithic era coincided with the formation of human artistic metaphorical thinking. Limited by the primitive understanding and cognition of the world， early humans often mistook disparate entities for identical ones， thus forming metaphor. Painting in the late Paleolithic era primarily involved depictions on bone and stone implements， with metaphors predominantly denoting labor practices. The engraved lines， decorations， and adornments served as metaphors representing the beliefs and aspirations associated with successful hunting during human labor activities， embodying a profound connection with the mysterious forces of nature. As the production abilities of humans progressed， so did the richness of painting types till the Neolithic era， with painted pottery decoration standing out as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form. Neolithic paintings metaphorically conveyed the primal reverence for the sun， nature， reproduction， and the spiritual pursuit of power and authority. These expressions encapsulated the primitive human desire for prosperity and the pursuit of a harmonious existence.

Key words：primitive society； painting； metaphor； bone implement engravings； rock paintings； painted pottery deco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