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服运动的初步成功与未来走向

2024-12-31 00:00:00周星
丝绸 2024年9期
关键词:新中式生活方式汉服

摘要: 21世纪初在中国兴起的汉服运动,是中国服饰领域截至目前所发生的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实践性社会文化活动,现在它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并对当代中国的社会及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文章对汉服运动的基本理念和流派进行归纳,并以此为基础,进一步探讨汉服运动在当代中国究竟取得了哪些成功,它对中国社会及文化产生了哪些影响,汉服运动发展到当下又有哪些新的动态和问题,以及它在将来可能会是一个怎样的发展走向等问题。研究认为,汉服运动未来的最大贡献,将是融入正在形成之中的“新中式生活方式”,且成为其重要的组成部分。

关键词: 汉服;汉服运动;服饰生活;新中式;生活方式

中图分类号: TS941.1

文献标志码: A

汉服运动在21世纪的中国骤然兴起和蓬勃发展,至今已经有20多年的历史了,它不仅是中国服装文化领域至目前所发生的规模最大的实践性社会文化活动,也牵动并影响到中国社会在21世纪的文化发展方向。在汉服运动已经取得初步成功的今天,就汉服运动的相关问题进行深入的学术探讨意义重大。汉服运动不仅规模大、展开时间长,它所涉及的问题也非常多样、复杂和深刻,汉服运动在当代中国究竟取得了哪些成功,它的“破圈”亦即影响力外溢超出小社群的范围已对中国社会及文化产生了哪些深远的影响,汉服运动发展到当下又有哪些新的动态和新的问题,以及它在将来可能会是一个怎样的发展走向等。所有这些不仅是汉服运动的亲历者或穿着实践者非常关心的话题,同时也是学术界应该予以重视的研究课题。

1 汉服运动的基本理念和流派

近一个世纪以来,中国社会关于民族服装或民族服饰的各种社会实践及文化动向,始终是此起彼伏的,先后涌现出多种多样的尝试。从对长袍马褂的“中式”建构,到中山装的人为创制,从旗袍借助社会时尚和商业化脱颖而出后,再到唐装(“新唐装”)因在国际社会令人瞩目的场景亮相而一鸣惊人,这些涉及服装的社会文化实践中,尤以汉服运动最为重要、彻底和具有深远的影响力[1]。虽然围绕着汉服运动,中国社会始终存在着各种不同的意见和看法,既有反感、不理解,甚至持批判立场的,也有表示同情、理解,或非常支持的,但无论如何,汉服运动还是一直坚持了下来,并取得了初步的成功。

1.1 汉服运动的基本理念

一是把汉服定义为“汉民族的传统服饰”[2]。目前在中国社会,人们对于这个相对通俗易懂的定义的共识已经初步形成。无论是汉服运动的理论家、关注汉服运动的学者及实践汉服穿着的年轻人,大都承认或接受所谓汉服就是汉民族的传统服饰这一观点。也因此,所谓汉服运动,其目标就是要把这种传统的服饰重新在当代中国社会中予以复兴。针对中国占据人口大多数的汉民族的民族服饰问题,在历史走到21世纪初这个时间点的时候,确实是属于“不存在”或一种暧昧模糊的状态,汉服运动就是要把它在当代重新清晰地再创造、再生产出来。如果采用“再生产”理论去解释汉服运动,汉服从一个观念到实体,它很自然地表现出“复古”的特点,采用汉服运动早年曾经非常流行的一个说法,就是要“重回汉唐”,至今流行的汉服品牌中仍有“重回汉唐”的存在。然而汉服运动更为明确的目标其实是在当下,是要把曾经有过或想象曾经有过的汉服,在当下的中国社会予以“再现”,并使之“复活”。以古代曾经有过的汉服为资源,在当代中国再造出汉民族的传统民族服饰,亦即现代汉服,这在具体的穿着实践中或多或少还是会产生一些近似悖论的困扰,如除了究竟以哪个王朝的“汉服”作为正宗的形制等问题之外,因为时过境迁而导致现实创制和穿着出来的汉服与现代社会一般民众的日常服装生活之间,存在着明显的距离感,且难以在短时期内弥合。

汉服运动的第二个基本理念是唯服装至上论。这个理念越是在汉服运动的早期越为强烈,当时的口号是“华夏复兴、衣冠先行”,就是认为服装的重要性超过所有其他事项,似乎国家面临的各种问题,通过穿汉服就可以迎刃而解,一切改革都需要从穿汉服开始。其实,类似的思路在中国历史上曾不断地出现过,就是想通过“易服”来表示新的气象,在服装上人为地附加了很多诸如礼制或改朝换代、变革社会之类的寓意,亦即想通过它来刷新社会的风气。检索一部中国古代的服饰思想史,这个理念确实是反复出现过的,较为晚近的一次,就是清末统治集团主导的“新政”。由于积重难返,很多实质性的改革举步维艰,而服饰的象征性改制就相对容易一些,于是,从新军的军服改起,就被寄托了过多的期待,似乎由此可以打开一个突破口,一旦服饰改变了,社会的气氛就大为不同。在21世纪初兴起的汉服运动,也有此种唯服装至上的理念,虽然“华夏复兴、衣冠先行”的口号存在着明显的逻辑不够严谨的问题,但国家万事待兴,人们先从服饰做起,一些年轻人这么想并行动起来,当然也无可厚非。汉服运动早期的理论家和一些穿着实践者的这种理念,从社会文化发展的逻辑来讲,在学术上看虽不一定成立,但它确实动员和激励了众多的汉服爱好者,为他们的汉服穿着实践提供了价值观方面的支持。在经过了20多年的发展到现在,服装至上论的思想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强烈了,但它时不时还是会有所表现。

汉服运动的基本理念,除了强调汉服的汉民族文化属性,在它的文字表述中还总是把汉服说成是古老的、延绵不绝的、美丽和纯粹的。这一类可被视为是本质主义的言说或表述[3],尽管从学术上看都有值得商榷之处,但这并不妨碍它们的广泛传播。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它们很好地反映了汉服爱好者的情感,故伴随着汉服运动的始终,相关论述在汉服运动内部始终是具有天然的正当性。

汉服是“汉民族的传统服饰”这一表述,有时候也会因“场景”和叙事的脉络而发生变化,在当代中国社会与文化的语境中,它时不时地就很容易转换成为中华或中国的传统文化或中国人的传统服饰。由于华夏—汉族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的主流,因此,由汉服代表中国服饰似乎也没有多大的问题,但若是考虑到中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属性,很多民族作为中国人却又有自己的民族服饰,那么,这样的转换确实还是需要有进一步的论证。汉服被视为是贯穿了上下数千年的中国历史,它绵绵不绝,直至明末清初遭到征服者的暴力强制才被迫中断。对于中国服饰文化史的此种历史叙事,虽然有些过于简化,但确实也是通俗易懂,较为容易得到人们的理解。由此而来的好处是汉服在当下的创制,能够汲取中国历史上极其丰富的服饰文化史资源的滋养,但由此而来的问题则是历朝历代的服饰款式屡有变化,且形制多样,当下的汉服创制,在形制方面较难很快地取得一致性。

关于汉服是美丽的表述当然也较好理解,它如实反映了汉服爱好者的服饰审美趋向。需要指出的是,汉服在当代的再现与发展,除了有对古代审美的一些继承,更有当下一些新的审美意识的建构。目前,有关汉服之美的建构确实已经取得了较大的成功[4],承认汉服很美的民众正在逐渐增多,对此持有异议的人士确实是在逐渐地减少。

汉服运动的早期理论家还倾向于把汉服说成是纯粹的,认为它具有原生态或本真性,这种观点并不符合中国服饰史的很多基本事实。例如,早在战国时期就有过“胡服骑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南北大融合,近现代以来又有服饰文化的中西大融合等。虽然汉服被视为是多民族国家历史上的主体民族——华夏—汉族的传统服饰,但在漫长、复杂而曲折的历史中,曾经反复出现各民族在服饰文化方面的交流互动与相互借鉴,反复出现过多元文化之间的融合。因此,无论是材料还是款式,当然还有相关的制作技艺等,都很难绝对地说汉服有多么纯粹。有关汉服的本真性认知,往往还涉及汉服被认为所蕴含的那些礼制方面的寓意,对此,在汉服运动内部事实上很难成为讨论的话题,当然这一切并不妨碍在现实的汉服穿着实践中人们颇为自由的选择和取舍。

从学术研究的立场看,过度强调汉服的纯粹性既不符合中国复杂的、多样化特征突出的、多民族共同参与的服饰文化史的基本史实,也不符合当下汉服运动的建构主义实践的基本现实。比如,汉服睡衣或很多小朋友都很喜欢的“汉服公主裙”,它们在古代其实是不曾存在过的,但在当下却是可以被创造性地建构出来。当代汉服被创造出来的基本手法,应该就是“民俗主义”[5]。所谓“民俗主义”,是指一种或一些民俗文化的元素或其碎片,脱离了原先的母体、时空文脉和功能意义,从而在全新的社会状况下和全新的文化脉络之中重新被展示、重组、再编、或混搭及自由组合,由此便成为全新的“二手”或“三手”的民俗。如服饰文物上的图案被用来“复原”人们心目中的汉服,或者把不同朝代款式的汉服穿到当下的聚会上,或者对汉服进行使之适应当代生活的加工改造,或者由商家创制、建构与经营汉服的品牌(十三余、重回汉唐、钟灵记、花朝记、兰若庭等)。又比如,特意推出融合时尚元素并经过一定设计的唐式襦裙、明式马面裙或改良云肩等,并设法促使其流行,这些应该都属于民俗主义。最近马面裙的“出圈”,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因为它和T恤、衬衫等各种现代日常的上衣均比较容易形成混搭,这种混搭就是服饰领域最常发生的民俗主义现象。2019年在汉服圈内,曾出现过一个“汉洋折中”的新概念,主张将汉服和各种当代装束相融通,形成服装的越界混搭,由此提高汉服作为日常穿着的可能性,这当然更是毫无疑问的民俗主义。所以,从学理上说,汉服其实是在不断的变通过程中反复地被重新建构。

1.2 汉服运动的主要流派

虽然汉服运动的理论家和穿着实践者大体上共享了上述这些基本理念,但他们在现实的日常穿着实践中,却先后形成了一些不同的派别。

第一个是“礼服论”,就是想把汉服建构成汉民族或中国人的礼服。这个流派认为,人们的日常生活缺少仪式感,在某些仪式场景穿汉服可以改变这种局面。礼服论的合理性就在于当代中国一般民众的社会生活中,确实是需要有礼服,但它又处于缺失状态。所以,就主张在一些节庆或参加典礼、仪式的时候,应该或可以穿汉服,至于平日则可穿可不穿。反过来说,举办各类仪式也为汉服的出场提供了场景及合理性。但是,礼服论也面临一些困难,主要就在于它的形制款式一时无法定型。那么,人们究竟是采用统一的形制款式作为礼服,还是维持形制款式多样性的格局、让多种形制款式都成为礼服,这个问题或许可以在今后人们进一步的穿着实践中得到答案,持续不断的穿着实践或能够逐渐形成一个明确的形制发展的方向。

第二个大的流派就是所谓的“常服论”。常服论是要在当下的日常生活中,也能够穿着汉服,这意味着人们平时着装。常服论听起来比较理想,但它在目前的现实生活中还是显得有些激进,实行起来就显得颇为困难。常服论主张把汉服作为现代日常生活的常服,但现代日常生活的节奏很快,和古代的日常生活非常不同,很难想象现代人每天上班前,首先要为穿着汉服而费时化妆和费事捯饬。还有另一个问题是目前全人类的服装文化的大格局基本上是“短装化”,除了阿拉伯世界等少数国家或民族,把长袍作为常服的国家或民族还是很少的。如果中国人或汉族将来十几亿人都穿长袍汉服的话,似乎有点跟世界脱离,或和“短装化”趋势形成逆反。

第三个流派便是“改良论”。改良论其实是和常服论能够通约的,从实践常服论的一些汉服爱好者的情形可知,在日常生活中穿着汉服,自然就有很多地方需要对服装予以改良,这样,它慢慢就会简素化。灵活变通的结果,最终的局面有可能是在人们的服装生活中,发展出日常改良版的汉服。如较为著名的汉服品牌“十三余”致力于推出日常款的通勤汉服,这就是在朝改良的方向走,争取让汉服爱好者平时也能够穿出去。

在上述几种方向之外,应该还有一个汉服“时装论”的可能性,也就是把汉服视为一类或一系列的时装,其中既有多样性的汉服直接被视为或稍加调整即成为时装的情形,也有仅汲取汉服或中国服饰史的一些元素或纹样、款式等资源,再将它与其他时装相结合的情形。如果将前者称之为“汉服时装”,那么后者则不妨称之为“汉元素时装”或“汉风时装”,即时装的“汉风化”。眼下在中国服装时尚设计领域里出现的所谓“汉风国潮”,正好说明了此种前景也有很大的可能性[6]。不过,在汉服运动内部,对于把汉服视为“时装”这一类想法是抵触的,相反是强调古代形制的观点更占上风,也因此,汉服“时装论”并未得到认真讨论,尽管有一些爱好者是把穿汉服视为一种时髦或流行的情形存在。

以上对于流派的划分其实是相对的,如果换个角度,还是会有不同的归纳。例如,在汉服运动的内部,围绕着汉服的形制款式,始终存在着较为对立的意见。有一些执着于汉服的古代形制,特别讲究汉服形制之“政治正确”的人士,他们对于汉服的本真性极为强调,往往引经据典,认为唯有古代的形制才是最为准确的标准。所以,在网络世界里,他们就被称为“考据派”或“形制党”,他们中间的有些人甚至常以某些考古出土文物为依据,批评其他人穿的汉服形制不够正确,故也有称他们为“古墓派”的。有些汉服爱好者穿的汉服如果不符合形制正确,就有可能被“形制党”指责、贬损或鄙视,所以,网络上也有戏称那些批评他人的汉服不符合标准的人士为“汉服警察”。

1.3 追问汉服形制问题的意义

对于汉服形制的研究,也是很有意义的,除了可以促进服饰史研究深化,在中国服饰史研究领域可能做出的贡献之外,现实的汉服运动确实也需要最终解决形制问题。但“古墓派”的问题,除了他们需要明白出土衣物至少有一部分乃是“寿衣”之外,还需要说明那些文物在服饰史长河中的定位,以及在何种意义上能够使之成为现代汉服形制建构所依托的依据等问题。汉服运动内部有关汉服形制的讨论,主要是基于网络论坛而展开的,讨论的结果往往是走向“复古”的方向,偏向于考古和考据,这样就和现代一般民众的日常生活越走越远了。依据文献记载、古绘画、陶俑、传世或出土服饰文物等多方面资料,通过“复原”的路径在当代重构汉服形制之正统性的努力,终究是可行性不大。服饰文物反映的是古人的生活,要让它成为当下汉服形制的依据,确实有点勉为其难。

由于中国历史非常悠久,如果把汉服定义为贯穿上下数千年的“汉民族的传统服饰”,那它就不是只有一种形制或一款服饰,而是历代流行积累下来有多种形制、多款服饰,它其实是有一个层积的过程。从周秦时期的深衣曲裾,经盛唐时期的服装曾受到丝绸之路带来的一些影响,再到宋明时期的汉服,在田野调查的现场观察南北各地多种汉服活动,被人们穿出来的大概主要有这几种风格。虽然它们的形制款式细节有很多不同,但大体上还是能够满足汉服爱好者,使之能够各取所需。

中国不同城市有志于复兴汉服的青年们,自发地形成了小社群,他们在当地大都属于“亚文化”,但是在互联网的时代,汉服运动事实上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全国性网络。当然,这个网络并没有多么严密的组织化程度,无数的汉服社团也没有统一的组织形态,而是彼此平等却零散地以网络为纽带而存在着。网络上的汉服运动,往往在很多问题上都会形成激烈的争论,虽然较为嘈杂,但它的基本走向是汉本位的网络民族主义,它激情昂扬,有时也难免煽情和偏执。需要指出的是,虽然汉服运动始终存在上述一些理念或认知方面的分歧,但大家还是能够求同存异,保持大方向的一致。尤其是在汉服活动的各种具体的实践性场景里,人们会对多种形制款式的汉服彼此秉持宽容的态度。

2 汉服运动的初步成功

学术界有不少理论可被用来解释汉服运动,较为常见的是把汉服运动理解为年轻一代的文化自觉。文化自觉涉及一个认同问题,而认同可以有多个不同的层面,比如说较为大众的认同,亦即通过汉服来认同人们都是汉民族,在汉服运动中,汉服成为汉本位意识的支撑[7];但还有其他一些层面,比如说人们都是喜欢汉服的人,彼此认同对方为“同袍”,这就牵扯到了“汉服圈”或一个个爱好服装(包括汉服)的小社群了。正因为如此,笔者曾把汉服社团视为是互联网时代中国社会中一类新兴的“亚文化”群体[8]。在小圈子形态的汉服社团中,成员们互称“同袍”,彼此抱团取暖,惺惺相惜,相互鼓励,共同坚持自己对于汉服的喜爱和相关的价值追求。

2.1 汉服爱好者的物质基础

把汉服社团视为“亚文化”的社群,并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依据学术界对亚文化的定义而言的。包括人们说汉服爱好者喜欢穿着、喜欢照镜子、喜欢摆拍,有一点自恋,也都没有任何贬义。爱好汉服的青年人,确实是有一些相近的趣味或价值观追求的偏好,他们大都喜欢历史,自诩家国情怀,喜欢传统文化,喜欢古典文学,同时也都喜欢装扮自己。尤其是喜欢通过服饰来表现自己,通过穿着汉服来表达自己的主张或审美情趣,所有这些都只是基于汉服活动现场观察的客观描述。

但另一个明白无误的客观事实,亦即“同袍”大多出身于生活条件比较好的家庭。这些物质基础相对从容的年轻人,能够有闲钱去添置较多的衣服。原本在日常生活中没有汉服并不会有多大影响,因此,特意购买和穿着汉服,其实就是他们在日常生活之余所追求的美好事物。汉服运动发生于21世纪初,且主要是由城市里一些衣食基本无忧的年轻人发展起来的,所以,汉服运动其实也是在中国的改革开放推动了经济和社会的全面发展,促成了人们的“生活革命”的基础上才有可能的,而追求复兴汉服,在某种意义上也正是“生活革命”在服饰生活领域中的主要表现之一[9]。

2.2 汉服运动的主要成就

汉服运动经过20多年的发展,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功。

首先,汉服运动出现了从亚文化向主流文化发展,或被主流文化同化的趋势。尤其是近些年来,汉服运动的基本理念,很多都被“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一21世纪国家发展主旋律的文化表述所吸纳,换言之,汉服运动已经或正在成为国家主流文化的一部分。

2017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联合发布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明确提出要“实施中华节庆礼仪服装服饰计划,设计制作展现中华民族独特文化魅力的系列服装服饰”,同时还要求“研究提出承接传统习俗、符合现代文明要求的社会礼仪、服装服饰、文明用语规范”等。2018年4月,共青团中央官方微博号召“将每年农历三月初三定为中国华服日”,鼓励汉族青年在这天穿汉服、少数民族则穿戴本民族传统服饰。由此可知,汉服“破圈”、华服(包括汉服和少数民族传统服饰)复兴、“国潮”成为时尚的格局基本上已经初步形成。与汉服运动早些年的际遇相比较,它不再被认为是奇装异服或只是复古、作秀,汉服在当代中国作为传统文化的载体,既为官方所接纳,又为民间所认可,无疑已经具备了正当性与合法性。

中国在21世纪正在走向全面的文化自信,汉服运动则是这个更大潮流中的一个支流,它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与21世纪中国文化的重新定位有关,国学热、民间信仰复兴、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等,都和汉服运动一起共同构成了中国文化新的发展方向。就此而论,所谓汉服“出圈”,也就意味着汉服运动正在走向主流化,并将持续地对中国社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其次,汉服运动早期的先驱们曾经奔走呼号的追求目标,亦即在当代复兴汉服,已经初步达成。在包括东亚和欧美在内的国际社会,汉服运动改变了以前只认唐装、旗袍为中式服装的常识,它使汉服的国际认知度大幅度提高,现在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穿汉服,都很容易被认为这是中国人(汉族)的传统服饰,而不再那么容易被认为是韩国人或日本人了。当然,唐装、旗袍等因为李小龙、成龙主演电影的影响,加上此前的历史记忆,它们仍被认为是中式服装。所以,现在国际社会所认知的中式服装,除了唐装、旗袍外,还有汉服。汉服在国际社会的很多文化场景反复出现,包括海外华人社区和留学生们的努力在内,中国的海外文化传播也使得汉服出行率在海外有较大的增长,于是,国际社会越来越多的人就逐渐认知到中式服装还有一种叫作汉服的品类。可以说汉服复兴也是一个重要的国际文化事件,是21世纪初的中国社会对于全球化浪潮的一种具有在地化属性的反应。

对于国内来讲,汉服获得了大多数民众的基本认知,已经知道汉服为何物的民众大幅度增加。现在事实上已经不再那么需要特意去宣传汉服了,意味着汉服在当代中国社会不仅获得了“市民权”,还拥有了较大的存在感。当然,除了认知、知晓汉服的人越来越多,认同、赞赏或加入汉服穿着活动的人们也有了较大幅度的增加。即便仍有不少人不喜欢甚至反对汉服,但可以接受和宽容看待汉服爱好者穿着实践行为的社会氛围已初步形成。

第三,由于汉服消费人群和汉服的穿着实践者大幅度增长,现已初步形成了相对稳定且逐步上升的汉服市场空间。现代社会是市场经济,汉服要想迈向大众,实现普及,就无法回避商品化和产业化的路径。中国的汉服爱好者连年持续增长,2019年已达356多万人,在这些爱好者当中约85%为25岁以下的年轻人[9]。2021年中国汉服成衣的线上销售规模达到或超过100亿元;2023年在山东省曹县生产的汉服,网上销售额达72亿元,约占全国汉服市场的40%以上,仅2024年1—2月,曹县汉服的网络销售额就高达12.6亿元。汉服市场兴起,汉服销量增加,汉服品牌此起彼伏,可谓一派繁荣景象。虽然在中国庞大的服装生产工业体系中,在整个成衣产业中,汉服产业目前所占比重仍非常有限,但正如山东省曹县等地,现已形成汉服生产基地并延展至汉服周边的诸如专用布料、服饰配件、鞋履、妆造等多种行业,从而形成汉服产业链的基本事实所反映的那样,汉服未来还有相当大的市场上升空间。

现在的汉服厂家或商家,如果经营得当就可盈利,这与汉服运动早期那些汉服实体店的亏损或惨淡经营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因汉服运动而兴起的汉服产业,当然是以市场为导向、以经营和销售为主业,正因此,自然也就有了汉服的创意研发、设计制作、广告品牌、时装走秀等,以及更为频繁和花样众多的汉服活动,从而使汉服有了更多的用武之地。这些事实意味着,在汉服运动内部,汉服厂商的实际影响力将越来越大,已经和正在超过那些热衷于为汉服建构理论或纠结于形制正确的精英人士。早期的汉服穿着实践者曾经是必须亲自动手去制作汉服,现在新进的爱好者既可以直接在淘宝上网购,也可以选择高端定制汉服。汉服的商业化和产业化,它作为一类服饰文化产品,将走向进一步的普及,这同时也意味着汉服在当下的中国社会已是一个既定的文化事实。唯有商业化和产业化的发展,才可以支撑汉服在中国社会中维持相对稳定且具有一定规模的消费者人群,由此,汉服及其相关的社会文化现象也就不会轻易消失,而是会在人们持续的穿着实践中不断演变,并能够传承下去。

最后,由于汉服争取到了在当代中国社会及文化生活中的“市民权”,并逐渐扩大了自身的存在感,一般民众对于它的接受度或宽容度出现较大提升,因此,它与既存的其他中式服装,诸如唐装、旗袍等之间的张力关系也就能够得到缓和。笔者曾经提倡的一个基本的理论框架,就是把汉服定位在一个更大的中式服装的谱系之中去理解[10]。如此看来,汉服运动其实并不需要反唐装、反旗袍,因为它们也都是中式服装的一部分,彼此并非排他的关系。因为汉服背景人口体量的巨大规模,其在中式服装谱系中的权重或地位,即便逐渐地超过旗袍、唐装,也并不奇怪。由于汉服的历史比较悠久,又有独特多样的款式和风格,未来汉服在中式服装体系中将拥有更加主流的地位,这几乎是确定无疑的。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汉服运动的理论家和穿着实践者也都有如此认知的话,汉服和唐装、旗袍彼此之间就不再需要相互排斥,而是在中式服装的庞大谱系之中,“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2.3 汉服丰富了民众的服饰生活

由上可知,汉服为消费者提供了更多全新的可选择性,汉服运动的异军突起,为中国民众在21世纪的服饰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多样性和丰富感。这一点已经是明确不争的基本事实,同时也是汉服运动的伟大成就。但如果扩大人们的视野去全面观察当前中国社会中所有涉及服饰的文化动态,那么,除了汉服之外,旗袍、唐装、少数民族服饰及各种小众服饰趣味,也都是颇为活跃的。目前在中国普通的老百姓中间,现实的服饰生活或服装文化实践,有各种各样的形态,如平日穿着西服的情形已经非常普及,喜欢旗袍与唐装等其他中式服装的人数,也并不比汉服人数更少。海派旗袍在上海市民中就具有很高的认知度,也有很好的口碑和很高的穿着普及率,虽然上海也有花样繁多的汉服活动,但它们彼此之间并非相互抵触,而是相互补充,一起来满足上海市民丰富多样的服饰文化生活的需求。此外,当然还有各少数民族对各自民族服饰的再创造实践,以及小众的角色扮演“亚文化”的服饰文化实践或表象等。笔者认为,这一切恰好就是多元一体的现代中国社会,在服饰生活领域理所当然的局面,所有人都有不止一个选项;人们在服饰方面的需求和幸福感都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

3 汉服运动仍有待解决的问题

虽说汉服运动取得了初步的成功,但它依然存在一些有待解决的问题。首先是汉服的形制是否需要统一问题,是否存在正统性和非正统性的区分等,都需要在理论和实践层面予以回答的。实际上,只要汉服运动的理论家承认汉服当代建构的服饰史资源的多样性,认可汉服在整个中式服装谱系中重要、主流但并非唯一的地位,则其形制问题的困扰,就可以在多样性的原则下化解,但现实却是汉服运动内部的讨论,至今仍较为纠结于形制真正的正确。

3.1 如何实现汉服形制的标准化

曾屡次被指出的多款汉服制式的问题,尤其是以不同的朝代的背景下汉服穿着者同时同地出现,难以避免的“穿越感”尚难以在短时期内完全消失。不过,这个问题虽然暂时难以彻底解决,但近些年来由于汉服爱好者持续不懈地实践,其有较大的缓解,经过实地调查和观察可知,客观上穿着远古周秦时期的深衣曲裾的爱好者确实是逐渐减少了,而相对青睐唐制与宋明制式汉服的人们在人数上越来越占上风。若再进一步仔细观察,还有明制汉服逐渐超过唐制汉服的趋势。换言之,汉服爱好者在当代社会的穿着实践,逐渐穿出一个相对明确并能够为更多人们所接受的定制款式来,目前的趋势似乎是距离现在的历史相对较近的明制汉服更受欢迎一些。究其原因,根据部分汉服爱好者的体验和解释,应该是明制式的汉服,既显端庄又比较方便于日常穿着,如果搭配普通衣服,也可日常穿着。比较起来,唐制较为华美,但其典型的齐胸襦裙有一定露出度对穿着者身材要求较高,对于日常穿着,有所不便。

在汉服运动的精英人士致力于确定汉服形制的各种努力当中,比较有意义的可能是杨娜[9]归纳的汉服形制特点,亦即简要的所谓“八字诀”:“平中交右,宽褖合缨”,以它作为汉服形制最终能够确立起来的基础性框架。所谓“平”,是指平面剪裁;“中”是指有中缝;“交”是指领子上下交叠;“右”指右衽;“宽”是指服装比较宽松;“褖”是指有内衽;“合”是指合手时衣袖自然下垂且不露肘;“缨”是指系带,亦即不同于盘扣与纽扣等。目前来看,对这个“八字诀”固然还是会有一些不同的意见,但大家对它的认知度和接纳度还是相对较高的。笔者认为,这个思路相对比较严谨,因为它是从贯穿数千年的“汉服史”中,抽象归纳出可以支撑现代汉服形制的一些最基本的元素,把它们视为当代汉服形制建构的基础,并由此逐渐推进汉服形制的规范化和标准化。大体上只要是符合上述这几个规范的要求,那它就是汉服,就可以认为符合汉服的基本形制。当然,由于汉服爱好者在反复穿着实践中逐渐穿出来的形制款式,若是能够和上述这些元素基本吻合,那应该就是汉服的形制款式问题最终获得解决的时候。虽然眼下针对汉服形制标准化或规范化的此类尝试,尚前景不明,但如果允许在“八字诀”的基础上展开符合现代日常生活需求的改良,在今后的汉服制作或生产过程形成“万变不离其宗”的局面,就将是非常大的进展。

3.2 汉服产业化的成长与问题

问题是到了汉服商家或裁缝店里的汉服制作方案,往往是不大可能按照所谓的形制正确性去严格遵循的,更有可能的实践将是不断有各种变通和创新。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汉服厂商始终面对的是汉服市场和汉服消费者,而汉服消费者主要还是基于其在当下的实际生活需求(包括汉服秀的需求在内)去理解汉服的。在当下汉服商业化和产业化取得重大进展的大趋势中,经由互联网而被联系在一起的汉服消费者、汉服商家和厂家,很有可能会在复杂的互动过程中,不断地推出一款又一款形制不尽相同的汉服,此种来自市场需求的、基于汉服消费者现实生活的形制创造或创新,与汉服运动内部“形制党”或“考据派”追求的目标,会形成较大的差距。即便在汉服运动内部掌控了有关形制正确的话语权,但更多的汉服爱好者却未必介意形制正确性。汉服消费者喜爱或接受的形制款式,主要是由汉服商业化的路径来满足的,不需要得到什么人的特别许可。

汉服商业化和产业化的好处,就是汉服的大批量生产,再通过网络销售,形成大规模的汉服消费市场。但目前市场还不是很规范,据曹县方面不完全统计,汉服的出货率和退货率都比较高,汉服二手货市场也是良莠不齐。此外,关于“山寨”与“正品”汉服之争,通常也没有结论。值得一提的是,商业化带来了在纠结于形制正确的人士看来是不伦不类、似是而非的服装,所以,自然就会出现汉服和“非汉服”,或所谓的“汉仙之争”。有些人认为自己穿的是汉服,但在另一些人看来它不是汉服,而是“仙女服”或“影楼装”“影视剧装”。曹县原本是以制作演出服起家的,如今做起各种汉服或“非汉服”也是如鱼得水,由此可以观察到汉服市场的复杂性。显然,对于汉服的理解不只是概念上存在歧义,当面对具体的衣服实物时往往会有更多分歧。值得一提的是,当下汉服制作从业者的专业性、汉服制作工艺的高品质及对形制正确的追求,只是部分高端汉服消费者的趣好,更多的尤其是初涉汉服的爱好者可能还是较为看重汉服或准汉服所带来的视觉意象。

3.3 汉服神圣性的减弱

与十年前热度相比较,目前汉服运动的强度和热度均有所下降。曾经的汉服运动是话题之王,但现在公共媒体对汉服活动的兴趣有所下降。虽然有关汉服的宏大历史叙事(涉及民族服饰和传统文化复兴)已被纳入主旋律的话语体系之中,这使它仍会是媒体报道的对象,但其新奇感下降而新闻效益递减,相关话题不再具有前沿性,也已是不争的事实。公众已对汉服运动的口号感到熟悉且重复,汉服穿着者出入社会公共空间也不再有以前那么高的回头率。新生的汉服爱好者主要依赖网络上的汉服知识资源,伴随着相关知识的普及,曾经依托此类文化资本而活跃一时的汉服精英人士,其所拥有的汉服知识资本逐渐地不再具有权威性。所有这些,都意味着汉服运动需要不断地推出新的具有创造性的思想、理念和主张。

20多年来,汉服社团的活动逐渐形成了稳定的模式,并具有相当的聚众效果,但目前活动的重复性和相似性较多,面临如何增强其创新性的问题。与此同时,汉服社团的成员出现代际交替,有些“老人”选择退出,当然也不断有新人进入,与此相伴的则是汉服爱好者“人设”的进一步复杂化和多样化。“人设”一般是指当事人对自己人格理想的假象设定,如早期汉服运动的先驱参与者,其“人设”特点是有强烈的家国情怀和作为汉民族的自豪感,对国家和民族未来的想象有非常积极的进取性。除此之外,也有以君子淑女自居,或近似于文人儒士、侠客等“人设”期许的情形。现在由于代际交替,单纯的“秀衣党”或玩汉服的人越来越多,主要就是通过汉服自娱自乐。为数众多的热衷汉服的年轻女孩,往往只是认为它好看,可以满足自己对服饰之美的追求,也因此,她们对于涉及服饰的族际分野,或有关服饰的意识形态就较为宽容,更多的是通过汉服表现自己的个性或审美,点缀富足和充满情趣及品位的日常生活。

显然,汉服在现代日常生活中的存在形态正在发生微妙变化。汉服爱好者“人设”的多样化,使得汉服和汉服运动的神圣感趋于淡化。就汉服穿着的实践层面而言,越来越多的人与其说是通过汉服标榜自己的汉民族身份——并不是说他们没有此种认同意识,而不如说他们追求的是一些更为浪漫的“人设”意象,如仗剑走天下的侠客、武者,抑或是侠女、小仙女、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之类的意象等,所有这些意象都需要通过服饰去具象化,只要是在具象的服饰和美好意象之间形成关联,也就满足了。汉服活动充满了浪漫的想象,也是新一代年轻人一系列富于审美意识的服饰生活实践。

虽然汉服运动已经基本实现了当初设定的目标,亦即让汉服重现于当下的中国,但进一步思考,若要满足于礼服论的追求,那么除了汉服爱好者自己持续的礼服穿着实践,还需要有再多一些民众,也在他们的礼仪生活中采纳汉服;若同时还要追求常服论的设想,那么它就不能只是重视汉服女装而忽视汉服男装。目前,男装汉服不是很受待见的局面就需要改变,再进一步可能还需要强化能够与汉服相配套的各种周边的部分,如头饰、鞋、袜之类。甚至更进一步,汉服未来需不需要短装化,似乎也应该纳入思考和实践的视野之内。如果汉服运动的终极目标是让汉服彻底融入现代中国民众的日常生活,追求汉服的日常化,那么,革命尚未成功,同袍尚需努力。

4 汉服运动的未来去向

始于21世纪初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与汉服运动,至今均有20多年的历史了。与前者是由国家主导的情形有所不同,后者主要是民间草根性的文化运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现已经到了逐渐告别“运动”状态、回归日常保护工作状态[11]的时候相类似,汉服运动在获得初步成功之后,也需要认真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发展的问题。

4.1 告别“运动”、走向日常生活

汉服运动今后的走向,可预见它将进一步走向主流化,逐渐摆脱其作为亚文化的地位,并成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它的政治话语、宏大历史叙事和基本价值观,将进一步被国家主旋律的文化叙事和主流意识形态所覆盖、吸纳及包容,持续性地与之合流。与此同时,汉服社团的各种活动可以从中央到地方各级主流公共媒体上得到更多的表述、表象或演出的机会,这当然是好事,也是汉服运动的理论家和实践者孜孜以求的结果。

鉴于汉服运动的初步成功和日常穿着实践者的持续增多,逐渐告别持续长达20年之久的高亢的“运动”状态,或是一个合理的选择。因为连续高亢的“运动”状态,需要不断动员更多的人力、物力和各种社会资源去维持它,而回归润物无声的“日常”也并不会妨碍汉服持续朝向一般大众的普及进程。但即便“运动”不再,汉服活动却可以长存,各种汉服社团今后相对较长的时期内,仍将以近似亚文化的组织形式而存在。可以想象汉服运动今后的去向,应该是由寻常可见、持续不断且反复举办的汉服活动,支撑着蓬勃发展的汉服产业,从而润物无声地发展出更多的汉服消费者群,其最终指向确实是有可能推动汉服逐渐地融入普通民众的服饰生活之中。

笔者认为,今后将逐渐一般化的汉服活动,需要在曾经的宏大历史和政治叙事之外,另行获得新的理据或解释论证来支持。如早期曾纠结一时的汉服和礼制的关系,在现代社会的穿着实践中不再具有多大的意义,重要的是汉服穿着者在当下的公共空间或社交生活中的基本礼仪,究竟应该如何设计和安置,才能够使之更为公众所礼遇。伴随着中国民众日常生活的革命性变化,礼服论在当前中国尚缺礼服的语境下将有较大的拓展空间,相信汉服作为礼服的可能性,未来将在中国服装市场的总体格局中持续有所增长。当然,所有这些归根结底,还是需要一般民众逐渐在其服饰穿着的生活实践中予以体验和落实的。生活总是有张有弛,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穿着,除了节日或庆典等非日常的时刻需要有庄重感或神圣感之外,平日则需要放松、随心,穿着得体而又惬意,不然就会备感疲劳。因此,汉服活动今后一个时期可能仍将在礼服论和常服论之间持续摇摆。

中国各地的汉服社群仍将继续活跃,汉服活动仍将频繁举行,活动形式也将有所创新,如行走的汉服(游园)、穿汉服“摆摊”等。在早期汉服运动中被创造出来并一直延续下来的摆拍、走秀模式虽已屡见不鲜,但它仍将进一步普遍化。特别值得关注的是,那些个体的汉服穿着实践者,亦即所谓“野生袍子”将越来越多,这些不依赖汉服社团而自行穿着汉服的个人持续增加,意味着汉服圈的亚文化属性将进一步减弱。与此同时,汉服消费者的年龄将持续向下扩展,“萌娃汉服秀”和亲子同穿汉服的流行,说明汉服爱好者二代或三代即将出现,当然这也意味着汉服传承正在悄然展开。

4.2 汉服爱好者的持续增加与个性化

在相对比较富裕和发达的江南、华南等地区,汉服爱好者“人设”的细化,已经或正在导致出现越来越多的汉服个人“玩家”。包括角色扮演在内,汉服“玩家”的个性化审美意识将进一步凸显。在汉服运动的正统理论家看来,“玩”汉服,亦即汉服活动游戏化是不可接受的,他们强烈反对把汉服活动视为角色扮演,因为他们重视汉服穿着状态与形式感。但就观察现实的汉服活动来看,其中往往就包括游戏和娱乐环节在内,汉服游戏本身并不稀奇;而且,由于游戏在人生中自有价值,所以,当人们说年轻人穿汉服是在游玩或娱乐,也并不是对汉服活动的贬损。中国有很多可以穿汉服游玩的设施,穿汉服出行、打卡、拍照、逛街,体验各种日常或非日常的生活场景,原本就是汉服活动的基本模式。

事实上,至少是有一部分汉服活动的场景及角色设定,如以《红楼梦》《西厢记》《天仙配》等故事来设计汉服秀,就是标准的角色扮演。而包括汉服爱好者在内,当人们为自己设定了某种角色,或者再有置身于故事(无论这些故事是真实历史的、玄幻虚构的,抑或是二次元表现的)之中的想象,那也就近似于广义的角色扮演了。近些年来在互联网上有“服装三坑”或“三坑服饰”的说法,分别是指年轻人热衷的三类服饰:汉服、洛丽塔服饰、JK服饰;成为这几类服饰的“玩家”往往需要较高花费,故有掉进“坑”里的自嘲。把汉服和其他服饰相并列,与其说是对汉服的贬低,不如说是对汉服成为年轻人多种服饰选项之一这种社会现象的如实反映,它说明目前的汉服爱好者中至少有一部分,同时也会喜欢其他种类的服饰。

年轻人通过汉服及很多其他服装,表达自己理想“人设”,或是一些无厘头“人设”,将促使汉服活动进一步走向世俗化、娱乐化与游戏化。汉服爱好者“人设”的多元化,并非汉服运动的堕落,而是它在进一步往世俗化方向上的深化与发展。在笔者看来,无论是“大明贵妇”,还是“小仙女”下凡,无论是自诩博通古今的“儒雅公子”,还是想象自己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将军、武侠或“英雄儿女”,抑或是仙风道骨的“魏晋风流”,再或者是琴棋书画诗样样精通的仕女再世,所有这些可以无限延伸扩张的“人设”,都不过是文化意象的设定,而穿汉服参加各种活动,就是为使各不相同的意象在当事人自己身体上得到落实的途径或方式[12-13]。

对汉服“人设”的个性多元化不应苛责,因为并不是所有的汉服爱好者都具有同样程度的家国情怀,在很多情形下,汉服“人设”只是人们对自己生活理想的某些想象而已。但是,对于这样的年轻人来讲,真正的才艺实践要远比“人设”或角色设定,甚至也比服饰本身更为重要。只是持剑摆拍,想象自己是侠客,固然算是一种审美,而真正学习一点剑术或传统乐器,再和汉服去匹配,才能更有意义。当然,只是穿上服装或通过汉服,表示某种“人设”的服装游戏也无伤大雅,不应被批评。

有些汉服“人设”其实是当事人的审美与品位设定,近年来,日趋增多的个性定制天价汉服,包括高端定制应该也与此有关。有一些资深的汉服爱好者,甚至倾向于像把玩古董品那样去对待高端汉服,她们花费巨资,集邮式地收藏各种款式的汉服,对它的形制和工艺如数家珍,堪称汉服专家。对此类现象,其实是可以从中产阶层的服饰消费趋势解释,除了炫耀自己消费能力之外,确实还有把它视为精神消费,亦即彰显自己对汉服这类历史文化遗产拥有鉴赏能力的一面。经过10多年的发展,汉服品牌化和高端定制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意味着中产阶层的服饰消费在汉服领域里也有了更加明显的扩展。

复杂的中国社会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贫富分化,这种社会现实反映在汉服圈里,就有了一般汉服消费者和高端汉服消费者的区别。经济社会的发展导致中产阶层崛起和扩大化,他们的消费及生活方式具有一定的前沿性,并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引领全社会的消费和生活方式的走向[14]。如果汉服运动的指向是迈向全民性,那么对于中产阶层的汉服消费就应该秉持欢迎的态度。

4.3 汉服的时尚化与日常化

汉服在今后的发展,还有一个时尚化的方向。事实上,汉服在已是“时装社会”的当代中国持续地走向民众日常生活的过程中,很自然地就会朝时装发展,亦即不断地为汉服追加一些时尚元素,这意味着汉服可以助力普通民众的服饰生活时尚化。汉服的时尚化,就是把汉服当作时装来看待和穿着,让汉服和时尚相结合,对它不断进行各种富有创意的改造、改良。眼下,汉服已经成为中国生活相对富足的年轻一辈时尚生活的组成部分,不仅如此,中国的时尚产业因为受到汉服运动的影响下出现了所谓的“汉风国潮”。这说明汉服运动还为中国当代社会的多元时尚,尤其是在穿着及妆容的审美等方面,提供了更多具有本土文化主体性的资源和意象。

无论是日常化还是时装化,都意味着汉服的去意识形态化。对于这些新的变化,需要致力于汉服运动顶层设计的理论家去认真思考。日常化和时装化的发展,当然就会形成汉服和“非汉服”之间的争议,或出现非此非彼、亦此亦彼的灰色地带。早期汉服运动有对本真性的执着,对汉服是否正宗、是否正统持有近似洁癖的态度,但如今不仅各种“仙女服”大行其道,汉服自身的时装化也进一步品牌化。如果有更多的人在他们的穿着实践中反复试错,那么,未来就会不断地有各种样式,包括并不那么正宗或形制规范正确的汉服或准汉服持续流行或被不同程度地采纳。这个趋势或许正是汉服在中国社会进一步普及泛化的必由之路。

21世纪中国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得到了大幅度改善,用于服饰方面的支出也大幅度增长,人们通过服装包括汉服来表达自己的幸福感,委实是可喜可贺之事。人民服装生活的充盈、丰满和富足,以及进一步的多元化和个性化,正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民的生活革命在服饰领域里取得的最大成就。包括汉服在内,当代中国社会各种涉及服饰的文化实践,即便是以游戏、娱乐或角色扮演的形式出现,也是值得鼓励和赞赏的。现代社会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时装社会,当代中国人民享有服饰生活的充分自由,并不需要有意识形态的限制。只要不违反法律和公序良俗,人们有权通过服饰表达自我的品位和个性、体验各种“人设”角色,或主张自己的价值观和理念,这正是今后各种汉服活动能够长期存续的最为根本的依据。

5 结 语

笔者认为,应该在“新中式生活方式”里为汉服定位。作为一场具有一定政治性诉求的社会文化运动,汉服运动的主流化意味着它的初步成功。但今后汉服活动如何持续保持其民间草根性,如何保持它活跃和生动的个性,如何继续发扬它的文化想象力和实践性,从而为一般民众的服饰生活提供更多的可能性,确实是值得深入讨论的课题。汉服运动未来最为理想的结果,当然是使汉服融入普通人民的服饰生活,无论是日常服饰,抑或是流行或时尚,至关重要的都是汉服必须要由无数民众持之以恒地来穿着。汉服运动虽获初步成功,它虽然被认知、认可,但至少在目前,更多的民众并不倾向于在自己的日常服饰生活中对它予以采纳;或很多穿着汉服的实践者,眼下仍只是把它视为小圈子游戏娱乐的服装道具。

在具体的实践或行为层面,汉服活动或许仍将长期保留亚文化,亦即无数小社群的形态特点。相对于目前的初步成功,汉服运动的最终成功应该是汉服小圈子的衰落,如果“野生袍子”不断增多,越来越多的爱好者和一般民众都穿汉服,穿汉服就会成为社会公共性的习俗,自然也就不再需要组织专门的汉服活动,并强调所谓的“圈子”了。就此而论,汉服“破圈”的意义非常重大。目前,汉服活动的文化建构性实践,仍有积极的创造性,它在宽容、自由的社会氛围中,能够为丰富人民的服饰文化生活作出贡献。因此,无数汉服社群的活动创意或相关穿着实践都是很有价值,也都是值得珍惜的。

笔者认为,汉服活动如果想继续拥有魅力,就需要认真思考汉服、服饰民俗、民众服饰生活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建构汉服理论,都不应该藐视服装的最终穿着者。若想让更多的人们穿起汉服来,就需要了解服饰民俗里的逻辑,大体上符合人民服饰生活的需求。所以,有关汉服问题的讨论,重要的是它与现代中国社会及文化的关系,而不是它与古代社会及文化的关系,亦即人们需要在当代中国社会及文化的结构当中为汉服找到一个妥帖的定位。

作为对今后的汉服活动提供一个新的解释或定位,笔者认为,汉服运动是改革开放以后,在中国人民实现了全面的“生活革命”的基础上,服饰领域所发生的生活革命的一种自然延伸。在普通国民的衣食住行用均得到极大改善的前提之下,各地城市的部分小康之家或中产阶层家庭背景的年轻人在服饰消费方面出现了很多新动向,而汉服就是其中最令人瞩目的一种。伴随着汉服运动的兴起,除了它作为汉族的传统民族服饰、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载体或复兴符号之一的意义之外,它还和服饰生活的品位性消费,再进一步还与夸示性消费、个性化消费有着密切的关系。在汉服运动的传统文化复兴和民族服饰再现的目标初步得到实现之后,今后其在服饰生活方面的意义将越来越显得重要。如果仔细观察汉服活动的具体场景,不难发现人们的汉服穿着实践,总是和茶艺、花道、传统艺术(包括音乐、舞蹈、吟咏等)、读经、妆容、雅集、旅游、节庆、休闲、娱乐(游戏)、养生、禅意、修行等多种传统文化体验或文化性消费密切联动。此种可被称为“汉服+”的中式审美形态,正在成为中国社会逐渐超越各阶层的共同品位,并不断地重塑和丰富着21世纪“新中式生活方式”的内涵。

尽管眼下尤其是Z世代群体青少年的汉服消费,尚未完全脱离小众服饰爱好与流行时尚的范畴,但笔者相信,它的指向有可能就是成为即将形成的未来新中式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当下中国已经和正在持续展开的生活革命,在服饰生活领域将是时装社会的进一步发展,汉服可以在中国人未来的生活方式建构中拥有一席之地。21世纪中国人民的新中式生活方式中将会是怎样的,在新中式生活方式的结构中,服饰的时尚或新时代的“衣文明生活方式”又会是怎样的,所有这些都还需要有进一步的思考。如果汉服真的能够在建构未来的新中式生活方式中有所贡献,那么汉服理论及实践中的各种论点,无论是礼服论还是常服论,抑或汉服时装论等,才会最终被证明是有价值的。能够在不断提高中国人民幸福的服饰生活方面做出重大贡献,那将是汉服运动的理论家和实践者最伟大的成就。

参考文献:

[1]杨娜. 汉服归来[M]. 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6.

YANG N. Return of Hanfu[M]. Beijing: China Renmin University Press, 2016.

[2]杨娜, 张梦玥, 刘荷花. 汉服通论[M]. 北京: 中国纺织出版社有限公司, 2021.

YANG N, ZHANG M Y, LIU H H. General Introduction to Hanfu[M]. Beijing: China Textile amp; Apparel Press, 2021.

[3]周星. 本质主义的汉服言说和建构主义的文化实践: 汉服运动的诉求、收获及瓶颈[J]. 民俗研究, 2014, 115(3): 130-144.

ZHOU X. The essentialism of Hanfu speech and the constructivism of cultural practice: The appeal, harvest and bottleneck of the Hanfu Movement[J]. Folklore Studies, 2014, 115(3): 130-144.

[4]周星. 汉服之“美”的建构实践与再生产[J]. 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2012(2): 94-99.

ZHOU X. Construction practice and reproduction of “beauty” of Han clothing[J]. Journal of Jiangnan University (Humanities amp; Social Sciences), 2012(2): 94-99.

[5]张小月. 生活革命视角下的汉服运动[J]. 民间文化论坛, 2023(3): 32-42.

ZHANG X Y. Hanfu move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fe revolution[J]. Folk Culture Forum, 2023(3): 32-42.

[6]崔荣荣. 中华服饰文化研究述评及其新时代价值[J]. 服装学报, 2021, 6(1): 53-59.

CUI R R. Review of the study of Chinese costume culture and its value in the new era[J]. Journal of Clothing Research, 2021, 6(1): 53-59.

[6]韩星. 当代汉服复兴运动的文化反思[J]. 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学报, 2012(4): 38-45.

HAN X. The culture introspection of the contemporary Han clothing renaissance[J]. Journal of Inner Mongolia Arts University, 2012(4): 38-45.

[8]周星. 汉服运动: 中国互联网时代的亚文化[J]. 現代中国学ジャーナル, 2012, 4(2): 61-67.

ZHOU X. Hanfu movement: Subculture in the Chinese internet age[J]. Journal of Modern Chinese Studies, 2012, 4(2): 61-67.

[9]杨娜. 现代汉服的文化密码[N]. 光明日报, 2020-10-02(005).

YANG N. The cultural code of modern Hanfu[N]. Guangming Daily, 2020-10-02(005).

[10]周星. 百年衣装: 中式服装的谱系与汉服运动[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9.

ZHOU X. A Hundred Years of Clothing: The Lineage of Chinese Clothing and the Hanfu Movement[M]. Beijing: The Commercial Press, 2019.

[11]周星. 尊重基本事实, 依托资料立论[J]. 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 2024(1): 106-108.

ZHOU X. Respect basic facts and base your arguments on data[J]. China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2024(1): 106-108.

[12]张小月. フォークロリズムから見る漢服運動の研究[D]. 愛知: 愛知大学, 2023.

ZHANG X Y. The Study of the Hanfu Move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olklore[D]. Aichi: Aichi University, 2023.

[13]徐赣丽. 中产阶级生活方式: 都市民俗学新课题[J]. 民俗研究, 2017(4): 16-26.

XU G L. Middle class lifestyle: Urban folklore a new topic[J]. Folklore Studies, 2017(4): 16-26.

[14]王志成, 崔荣荣. 从“新中装” 设计看传统服饰结构基因的提取与持续[J]. 服装学报, 2021, 6(3): 271-277.

WANG Z C, CUI R R. Structure model extraction of the traditional clothing from the view of “new Chinese clothing” design and its sustainability[J]. Journal of Clothing Research, 2021, 6(3): 271-277.

Initial successes and future directions of the Hanfu Movement

ZHANG Chi, WANG Xiangrong

ZHOU Xing

(Graduate School of History amp; Folklore Studies, Kanagawa University, Yokohama 221-8686, Japan)

Abstract: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 Chinese society has embarked on a comprehensive cultural renaissance. Alongside the burgeoning movement for the protection of China’s large-scal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there has also been a revival of the Hanfu Movement aimed at reviving traditional Han clothing and reconstructing the national attire of the Chinese people. The Hanfu Movement, which has lasted for more than 20 years, has not only had a profound impact on the field of apparel industry but also on the clothing lives of the general public. The article aims to summarize the basic concepts and schools of thought within the Hanfu Movement, and based on this, to further inquire into the achievements of the Hanfu Movement in contemporary China, its new dynamics, the challenges it faces, and the potential future development trends.

This article is based on the author’s continuous observation of the Hanfu Movement for more than a decade. The research methods include necessary literature research, participatory observational field surveys at Hanfu events, in-depth interviews with core members of Hanfu societies and elite figures in the Hanfu Movement, as well as academic dialogues with experts and scholars in the field of apparel studies. The article concludes that a unique national attire concept and several different schools of thought have emerged within the Hanfu Movement, including the ceremonial attire theory, everyday attire theory, and reformist theory. Despite the internal disagreements within the Hanfu Movement, preliminary success has been achieved through the continuous efforts of Hanfu enthusiasts. This judgment is based on the increasing popularity of Hanfu as “the traditional attire of the Han ethnic group”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society and its widespread recognition. Additionally, certain values of the Hanfu Movement have been accepted and acknowledged by mainstream Chinese culture. However, the Hanfu Movement still faces some challenges, including the lack of consensus on the basic form of Hanfu, the difficulty in innovating the standardized Hanfu event model, and the fact that Hanfu societies still exist in a subcultural form. Currently, the “image” of Hanfu enthusiasts is becoming increasingly personalized, and as a result, their everyday practice of wearing Hanfu will drive the Hanfu Movement towards diversification, fashion, and integration into daily life in the future. Considering the potential impact of the Hanfu Movement on the clothing lives of the general public, the article believes that the future contribution of the Hanfu Movement may be to integrate into the emerging “new Chinese lifestyle” and become an important part of it.

This article provides the first demonstration of the preliminary success of the Hanfu Movement in contemporary China and presents corresponding evidence. Currently, much of the research on the Hanfu Movement focuses on perspectives such as national attire or cultural consciousness, while this article introduces a new perspective of understanding the Hanfu Move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lothing life. As a prospect for the future, further exploration should be made into the position of Hanfu in the clothing lives of the Chinese people, so as to encourage the tangible implementation of the achievements of the Hanfu Movement.

Key words: Hanfu; the Hanfu Movement; dress life; new Chinese style; lifestyle

猜你喜欢
新中式生活方式汉服
汉服新“江湖”
金桥(2021年3期)2021-05-21 08:05:44
上台说汉服
促进医学院校学生生活方式健康化的路径分析
社会生活方式变迁对散打运动发展影响研究
武术研究(2016年9期)2016-12-15 21:41:54
浅谈室内设计中的新中式风格
艺术科技(2016年10期)2016-12-14 23:41:15
健康教育对老年心血管患者出院后生活方式影响的探讨
医学信息(2016年30期)2016-11-28 22:20:04
独立设计家居品牌的中式情怀
艺术科技(2016年9期)2016-11-18 18:08:38
传统元素与现代空间的共融性探索
肥胖青少年开放式运动减肥模式的理论研究
体育时空(2016年8期)2016-10-25 20:39:48
汉服有礼
火花(2015年6期)2015-02-27 07:4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