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王红雨(1987- ),女,天津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管理学博士,研究方向:职业教育(天津,300350)
基金项目
天津市2019年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贫困大学生就业创业精准帮扶的获得感研究:以天津市高校为中心”(TJJXQN19-002),主持人:王红雨
摘 要 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工具已覆盖命令型、激励型、能力建设型、系统变革型与自愿型等工具类型,其中激励型、命令型与能力建设型工具的应用频次高于系统变革型与自愿型工具;经济资助与岗位提供应用频次最高,且其对应的政策工具多为命令型工具与激励型工具;就业成功、资源整合与公平正义的政策价值呈阶梯形正向分布;但在政策“工具—要素—价值”三者交叉上,低频点与空白点较多。对此,应以政府善治引领为核心,构建“政府—市场—职业院校”间的就业帮扶协同公共治理机制;“扶智”与“扶志”相结合,完善政策工具在不同内容要素间的合理配置,协调具体政策工具的可持续性及阶段性落实;持续渗透公平正义的价值引领功能,注重工具类型、内容要素与政策价值间的协同共生。
关键词 贫困职教生;高质量充分就业;就业帮扶;政策工具;政策计量分析
中图分类号 G71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4)19-0034-08
就业是最基本的民生。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要“强化就业优先政策,健全就业促进机制,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健全就业公共服务体系,完善重点群体就业支持体系,加强困难群体就业兜底帮扶”。家庭经济弱势学生是就业支持与帮扶体系中的重点群体,实现家庭经济弱势学生稳定就业、满意就业既是实现教育脱贫、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根本诉求,也是职业教育助力贫困生充分就业、高质量就业的应有之义,是就业优先战略落实于职教领域,助力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有效路径。解析、衡量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工具的合理性、适配性是教育扶贫政策体系持续完善的基础性工作,也是衡量职业教育是否有效帮扶家庭经济弱势群体实现体面劳动的试金石。相较于国家政策的持续输出,学界对此方面的研究却稍显不足,少数相关既有研究或聚焦于政策的历史梳理[1],或聚焦于政策的演变逻辑[2],鲜少探讨政策内部要素的基本布局与相互关系。鉴于此,本研究对2007-2023年国家有关部门出台的70份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进行分析,从政策工具理论出发,结合帮扶政策工具类型、政策内容要素与政策价值建构三维分析框架,以期为高质量充分就业背景下职教贫困生就业支持与帮扶政策体系的优化提供对策建议。
一、研究设计
(一)研究样本
选取2007年5月①至2023年12月国家相关部门颁布的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文本为研究对象,资料来源于相关部委官网及“中国政策研究网”“万方法律数据库”等权威政策数据库。经反复讨论,剔除与本研究主题无关政策文本,同时对政策内容进行条目式筛选,最终收集有效政策文本70份,见表1。政策样本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职业教育的专门性文本,此类文本就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形成专题式的政策指导,如《国务院关于建立健全本科高校、高等职业学校和中等职业学校家庭经济困难学生资助政策体系的意见》(国发[2007]13号)、《关于完善中等职业教育贫困家庭学生资助体系的若干意见》(财教[2007]74号)、《教育部关于加快高等职业教育改革促进高等职业院校毕业生就业的通知》(教高[2013]3号)等;另一类是跨领域条目性文本,此类文本多将职业教育系统改革、脱贫攻坚战略、弱势群体就业等不同领域的问题结合交互,在具体政策条目或文字表述中涉及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相关指导意见,如《国务院关于印发“十三五”脱贫攻坚规划的通知》(国发[2016]64号)指出:“针对贫困家庭中有转移就业愿望劳动力、已转移就业劳动力、新成长劳动力的特点和就业需求,以职业院校为依托开展差异化、持续性技能培训。”
(二)分析框架
1.理论指导:政策工具理论
政策工具理论发端于20世纪60年代,至今已成长为公共管理学中的重要分支。学界关于政策工具的内涵认识不一:Elmore(1987)认为政策工具是政府为达成政策目标的权威性选择[3];Peters(2007)将政策工具视作政策活动与政策实践的构成部分[4];Hughes(2015)将政策工具定义为调整政府行为的有效机制[5];陈振明则认为政策工具是实现政策目标或结果的手段[6]。虽然学者关于政策工具的定义各不相同,但总的来说,政策工具可以概括为政策目标和政策行动之间的联结机制。
作为政策工具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政策工具的类型研究日趋成熟,整体上呈现三种论调:第一,工具论,将政策工具视为实现政策目标的有效工具,如Salamon(2002)根据应用目的将政策工具划分为直接行政、社会管制、经济管制、公共信息等类型[7]。第二,资本论,将政策工具视为政府可利用的有效资本,如McDonnell和Elmore以资本类别为依据将政策工具划分为命令型工具、激励型工具、能力建设工具和系统变化工具[8]。第三,行为论,视政策工具为政府的治理行为,如陈振明依据政府治理行为特征将政策工具划分为工商管理技术行为、市场化工具行为与社会化行为[9]。也有学者持融合论观点,如Howlett和Ramesh(2009)根据国家对政策系统的控制强度将政策工具划分为强制型、自愿型、混合型三类,兼具资本论与行为论特征[10]。
2.分析框架:“工具类型—内容要素—政策价值”的三维分析框架
X维度:政策工具类型。不同政策工具类型的划分方法各具理论合理性。本研究综合样本政策文本的内容考量,在McDonnell和Elmore政策工具类型四分法基础上增加Howlett和Ramesh的自愿型工具,将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工具类型划分为命令型工具、激励型工具、能力建设型工具、系统变革型工具和自愿型工具五类。
在政策工具类型中,命令型工具指政府部门通过权力运行与权威影响将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转化成具体标准与行动以发挥其调控、规制职能,包括发布法律法规、指示指导、直接命令、设置机构、政策试验等;激励型工具包含正向激励和负向激励两种形式,正向激励包含政策优惠、资金补贴、名誉奖励等,负向激励则如处罚、通报批评等;能力建设型工具指能够提升贫困生个人或群体能力发展的行为方式,以系统学习、短期培训、项目培育为主;系统变革型工具指贫困生所在组织或环境的相关优化举措,如资源配置、制度更新、环境提升等;自愿型工具指政府外的力量,如社区、社会、市场、行业等组织发挥的作用。
Y维度:政策内容要素。内容要素集中体现了政策文本的作用对象与作用领域,彰显了政策的颁布主旨。我国贫困生就业帮扶经历了由粗放式帮扶到精准式帮扶的演进过程。粗放式帮扶是以政府财政投入为主的资源性帮扶,如经济资助、岗位供应等,虽在短时内取得较大成效,但却存在贫困生认定不清、政策针对性不强、贫困生内生力不足等问题[11];精准式帮扶更强调多方利益主体整合与持续性跟踪帮扶,在资源性帮扶的基础上增加能力帮扶与制度帮扶[12],如贫困生身份精准认定、就业指导与生涯培训、培养质量提升、责任主体协同构建、帮扶效果监测等。据此,本研究将就业帮扶政策的内容要素划分为经济资助、岗位提供、就业指导与生涯培训、培养质量提升、责任体系构建、帮扶效果监测六方面,以其作为政策分析的Y维度。
Z维度:政策价值。政策价值是政策设置的最终目标所指。综合前期研究成果②与笔者搜集的政策文本来看,贫困生就业帮扶的基本价值可依照“个人—社会—国家”之逻辑划分为个体价值、中间价值与最高价值三个层次。个体价值表现为贫困生拥有平等就业的权利,可通过自身人力资本的提升获得期待的岗位,达成体面就业;中间价值在于通过贫困生的成功就业达到消除社会资源配置不均与低效的问题,这需通过不同层次、类型、结构、要素的社会资源在不同阶层间进行调整与再分配达成;最高价值指向实现社会公平正义的终极目标,通过贫困生就业的起点正义、过程正义与结果正义,真正阻断贫困代际传递,实现社会的和谐发展[13]。由此,本研究将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价值维度划分为就业成功、资源整合与公平正义三个维度,将其作为政策分析的Z维度。见图1。
(三)政策文本的编码
以三维分析框架为前提,以相关政策条目为分析单元,使用Nvivo 12按“政策序号—条款序号—内容标记序号”对政策文本进行编码和归类。需要指出的是,在“X-Y-Z”分析框架中,“X轴”是首先确保完成编码的,即所有的文本编码均能够涉及X轴政策工具类型的分类,Y轴内容要素与Z轴价值维度会尽力体现,但不能保证全部能够进行编码。由于篇幅限制,部分编码结果如表2所示。
二、政策文本分析
(一)政策类型分析
在已掌握文本中,政策类型囊括“通知”“意见”“办法”“决定”“规划”“问答”六种形式。其中,“通知”类文本数量占绝对优势,占比达85.71%,此类文本是政府部门日常发布政策建议的最常用类型,在本政策主题上主要适用于上级部门下达贫困生帮扶指示与具体工作布置事项。其次为“意见”类文本4份,占比约6%,主要从宏观政策设计上对贫困生就业帮扶工作提出指导思路与处理办法;“办法”“决定”“规划”“问答”等类型的文本数量较少,合并仅占总数的10%左右,说明当前贫困生就业帮扶政策在长周期、可持续规划发展与具体帮扶举措的建议实施与有效评估方面的政策表述占比相对较少。
(二)政策出台部门分析
政策的发布主体涉及二十余个部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教育部、国务院办公厅、财政部、国务院扶贫办、人民银行与银监会、共青团中央等部门出台政策的总数超过5成,构成此类政策的主要出台部门。其中,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出台政策文本最多,这符合所属部门与“就业帮扶”这一政策主题立足“民生为本”基本原则的权责关系;其次是教育部,主要关涉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财务司、高校学生司等相关部门,这符合“贫困职教生”这一政策的针对主体;再次是国务院办公厅和财政部,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当前职教贫困生就业帮扶的主要手段可能在于政策支持与资金输入。需要指出的是,不同政策文本的出台形式多为部门间的联合推出,呈现出发布帮扶政策涉及部门主体的多样性特征,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贫困生就业帮扶工作的复杂性与相关部门联合治理的协同性。
(三)基于三维框架的分析
1.X维度:工具类型分析
以编码为基础获得政策文本的工具类型分布。如表3所示:70份政策文本兼顾命令型、激励型、能力建设型、系统变革型和自愿型五种类型,政策工具的综合运用为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创造了良好的政策环境。
在五类政策工具中,占比最高的为激励型工具(32.1%),这和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弱势扶助”之根本属性相符;其次为命令型工具(29.2%),其高频使用表明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工作的复杂性与艰难性决定其需要国家层面统一指挥;再次是能力建设型工具(28.8%),表明教育培训、人才质量提升等“扶贫先扶智”的长效机制在不断强化贫困生就业帮扶效果;自愿型工具(5.2%)与系统变化工具(4.7%)占比较低,表明我国当前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在社会各方间的协同效应仍需加强。
如图2所示,从政策工具的具体类目来看,命令型工具、能力建设型工具与系统变革型工具的内在分配结构呈现较强不均衡性。在命令型工具中,由国家层面直接提供的资金、物质等资源供给占比最高(56%),“必须”“务必”等强制性语言符号相较于其他二级工具也出现得较多,如“务必对困难家庭的高等职业教育毕业生、各高职院校需根据实际情况给予适当的求职补贴与政策支持”[14]等类似表述出现的次数较多;其次为政府管制(29%),是政府部门对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各项具体事务进行管理与制约的表征所在;指示指导占比为15%,主要出现在“意见”类与“规划”类政策文本中。在激励型工具中,正激励类别的经济补贴与岗位提供并重,类似“规范使用重点群体重点帮扶专项支持资金”“积极拓展政策性岗位资源”[15]等相关表述出现次数较多,而以“问责”“通报处罚”等为手段的反激励则处于缺失状态。在能力建设工具中,占绝对优势比例的为“求职培训”(80%),说明我国目前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仍多停留在“就业指导”等就业起点层面,对于就业具体过程或职业发展的可持续性支持机制关注相对较少;而在“信息技术支持”(10%)、“数据支持”(7%)、“人才质量提升”(3%)等方面的关注则明显不足,说明面向信息时代的、大数据时代与终身发展等贫困生就业帮扶长效机制与帮扶手段相对表现欠佳。在系统变革型工具中,贫困职教生就业环境的提升受到重视(89%),这主要表现在“构建公平、公正就业环境”之中;而基础物质建设则占比较小(11%),这与当前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之基础物质建设大多依托于院校、实训基地、相关产业等已有物质环境中的现状密切相关,反而说明其基础物质建设已相对完备。在自愿型工具中,社会性因素明显优于市场性因素的利用,说明当前就业帮扶政策尤其注意发挥社区或公益组织的作用,相关产业与行业组织的功能发挥亟待加强。
2.X-Y维度:工具类型与内容要素分析
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主要围绕经济资助、岗位提供、就业指导与生涯培训、培养质量提升、责任体系构建与帮扶效果监测六个内容要素展开。如表4所示,直接的经济资助与岗位提供两类内容要素使用频率最高,合并占比超六成,且其相对应的政策工具多为命令型工具与激励型工具,表明以直接资源输出为主要手段的粗放型帮扶仍为当前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主要模式;其次为就业指导与生涯培训,占比17.7%,这一方面与政策帮扶的主题密切相关,另一方面也体现在政府越来越重视贫困生就业的定位标准、内生动力与长久发展,精准性帮扶要素逐渐呈现;责任体系构建的内容要素占比达10.5%,主体的责任边界与不同主体的责任协同开始逐渐受到重视;而培养质量提升(7.7%)与帮扶效果监测(3.8%)占比相对较少,说明政府与院校仍应对贫困生就业的根本问题与持续性监管加强重视。
不同政策工具中作用内容要素的占比不同,表明政策工具实际发挥效应的侧重点有所差异:在激励型工具、命令型工具与自愿型工具中,排名前三的内容要素分别为经济资助、岗位提供、就业指导与生涯培训,反映出政府直接投入的基本方向,经济资助与岗位提供属于外在的资源性帮扶,能最大限度实现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兜底”功能;而就业指导与生涯培训属于内在的信息性帮扶资源,与政策的作用主题密切相关,能最为直接地实现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对接”效应。在系统变革工具中,责任体系构建内容要素整体占比最多,体现出我国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主体责任性与不同主体间的协同性成为当前工作的要点。而在能力建设工具中,培养质量提升内容要素占比最高,说明影响就业质量的根本性问题即“人才培养质量”开始受到重视。值得关注的是,就整体政策工具的使用频数而言,能力建设工具、系统变革工具、自愿型工具的整体占比较少,其所作用的内容要素明显不足,说明当前贫困生就业帮扶仍以短时效内的资源性帮扶为主要形式,可持续发展的系统性帮扶实践仍待加强。
如表5所示,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价值体现在就业成功、资源整合与公平正义三个维度,三个维度呈现明显的正向阶梯状分布,就业成功编码占比62.3%,资源编码占比23.6%,公平正义编码占比14.1%,这符合一般价值诉求由低至高的一般分布规律。就业成功是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基础性价值诉求,这在具体文本表述中体现得最为频繁、突出,如“要将贫困家庭高等职业院校毕业生及时纳入就业帮扶”“有就业意愿的都能实现就业或组织到就业准备活动中”[16],贫困职教生就业成功的问题正在逐步解决。资源整合是达到就业帮扶要素精准的关键条件,是影响贫困问题在部门间、区域间联动解决的重点[17]。在就业帮扶过程中,国务院、教育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财政部等部门联合共青团、银监会等相关部门以命令型工具、激励型工具为基本手段,利用自身的决策资源及权力资源,有效整合了不同利益主体、不同主管部门、不同区域之物质资源、人力资源、信息资源,为从贫困生就业公平到社会公平提供了有效中介条件。公平正义则是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终极目标,处于政策价值金字塔的顶端,当前仍以命令型工具为主要表现手段,这无疑表明政府的基本态度: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问题不单单是贫困职教生的个人问题,而是关涉到诸多贫困家庭与社会相关弱势群体的生存、发展问题,是减少贫困、缩小社会阶层差距的最终价值目标,因此需要强制性手段彰显其终极价值。
4.X-Y-Z维度:工具类型、内容要素与政策价值的交叉分析
符合X-Y-Z三个维度的政策词条共计131条。依据分段式数量统计,政策对应次数在10以上(包含10)的高频对应仅有3类:“命令型工具-经济资助—就业成功”政策链响应次数最多(17条),其次是“能力建设型工具—就业指导与生涯培训—就业成功”政策链(13条),最后是“命令型工具—岗位提供—就业成功”政策链(10条),这说明当前政策设计的基本逻辑是政府通过权力运作输出经济资源与具体岗位,抑或通过能力建设输出就业指导与生涯培训,以此达到贫困生成功就业的基本目的。除此之外,政策对应次数在5至10的政策链有5条,对应次数在1至5区间的政策链有30条,对应次数为0的政策链有49条,可见“X-Y-Z”的交叉低频点、空白点较多,说明工具类型、要素类型、价值类型间多处“各自为政”状态,三者间的协同作用机制仍需加强。
三、结论及建议
(一)结论
1.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网络构建初步完成,但条块化、分割化明显
当前,我国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的网络构建已初步完成。从政策内容设置来看:政策工具类型维度兼具命令型工具、激励型工具、系统变革型工具、能力建设型工具与自愿型工具;内容要素维度包含经济资助、岗位提供、就业指导与生涯培训、培养质量提升、责任体系构建与帮扶效果监测等诸多手段;政策价值维度则囊括就业成功、资源整合、社会公平正义等多元价值观念,这使得政策整体设计呈现出不同工具类型、内容要素与价值目标的结构性共存。但需要指出的是,三者虽互有关涉,但在大多数政策文本中“工具—内容—价值”彼此各行其道,使得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呈现出条块化、分割化的分布态势,不同政策要素内部的联系性、一致性和协同性有待加强。
2.激励型工具、命令型工具、能力建设工具整体利用率较高,系统变革工具与自愿型工具整体利用率相对不足
通过政策工具类型分析可知,激励型工具的整体利用率最高,多以“经济补贴”的形式实现,这符合政策制定的初衷即“积极、有效地引导、激励贫困生实现直接就业”[18];其次是命令型工具,多以“直接提供”的形式实现,这与命令性工具运行的低成本、高效能特征相关;再次是与命令型工具占比基本持平的能力建设工具,多以“求职培训”为主要手段,这与充分挖掘贫困职教生就业的理性因素与自我效能感密切相关,三者的整体利用率是其他两类政策工具类型利用率的9.97倍,呈现明显的过溢状态。在此状态下,系统变革工具与自愿型工具受到挤压,甚至可谓“真空”态势,说明当前职教贫困生就业帮扶的“全方位、全要素支持环境”尚未构建,行业、企业、社会性实习基地等非政府力量的参与度有待提升。
3.政策工具类型在政策内容要素间的分配尚不均衡
合理的政策工具分布应呈现整体性均衡态势,尤其是工具类型与内容要素的匹配度要相互适宜。但在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体系中,各类政策工具在内容要素中出现明显聚类现象,如命令型工具与激励型工具一般高频作用于经济资助、岗位提供、就业指导与生涯规划领域,而在培养质量提升及帮扶效果监测领域作用相对较少;系统变革工具则高频作用于责任体系构建方面,自愿型工具虽同样高频作用于经济资助领域,但因整体利用率较低而在其他领域中相对作用不足。可见,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中的不同政策工具类型一般均在“短期资源性”内容要素中相对作用较多,如经济资助、岗位提供等一般均在不同政策工具类型下被高频使用;而“长期机制性”内容要素,如贫困职教生培养质量的系统提升、职教生就业帮扶责任体系的整体构建、国家帮扶政策执行及效果监测等,各类政策工具虽有兼顾,但仍处于使用不足甚至严重缺失状态。政策工具类型与政策内容要素分配不均的情况极易导致政策内容的片面性或政策落实主体间沟通不畅的发生,进而导致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悬置、低效、失效甚至是无效的不利局面。
4.“政策工具类型—内容要素—政策价值”的交互度、协同度仍需加强
虽然我国已初步构建起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政策体系,但“工具类型—内容要素—政策价值”彼此间的交互度、协同度仍显不足,这往往会造成帮扶政策顶层设计与基层具体执行、具体就业帮扶举措与育人价值诉求的多匹配脱离,无法实现政策工具、政策内容与政策价值的良性互动,进而制约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设计及政策执行的有效性。
(二)建议
1.以政府善治引领为核心,积极构建“政府—市场—职业院校”间的贫困生就业帮扶公共合作治理机制
贫困生就业帮扶的政策工具分布虽已呈现多元化分布状态,但并非均衡分布,系统变革工具与自愿型工具的整体利用率在激励型、命令型与能力建设工具道德挤压下明显应用不足,甚至呈现“缺失”状态。从政策工具的根本属性来看,每类政策工具都具备有别于其他政策工具的功能优势与制衡效用[19],因此,系统变革工具与自愿型工具的应然功能是其他政策工具类型所不能替代的,此两类政策工具的积极应用应在尊重以政府主导为核心政策设计与实施力量的基础上,积极构建囊括政府、市场与职业院校的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公共合作治理机制。
我国的职业教育治理已逐步走向社会化发展方向,“治理社会化的实质是政策工具的重新选择,是以强制性程度较低和直接性程度较低的政策工具逐渐取代强制性程度较高和直接性程度较高的政策工具”[20]。在此进程中,政府应以“善治引领”为指导思想,从“整体性”视角统揽全局,在贫困生就业帮扶政策网络中扮演引领者角色,因地制宜地设计促进贫困职教生就业的政策工具组合,逐步完善其决策民主化、施政法治化与问责效益化等相关举措,由此成为各类政策工具与政策内容要素提升利用率与有效度的主导力量;市场应以“外部增效”为中心逐步构建贫困生就业帮扶资源的多元供给制度,如将以社会捐资为代表的多元性筹款机制与以充分岗位信息供给为代表的饱和性信息传递机制的引入[21],大力挖掘职教贫困生就业新增长点,拓展市场化就业岗位,加强就业供给、稳定就业需求,实现就业供需机制的良性运转,为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提供资源动力;职业院校则应以“主动内生”为中心,充分发挥自身在贫困生帮扶中的自主权、参与权与实践权,在就业帮扶政策的宣传、执行、评价方面构建协同机制,引导学生树立正确择业观,保护学生就业权益,以育人质量的提升推动贫困生人力资本与就业能力的发展,打通政策出台至政策落地的“最后一公里”,使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执行充分落地。由此,政府、市场、职业院校三者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相互衔接配合,有效提升系统变革工具和自愿型工具的政策工具效应,形成“上下结合”“内外协调”的贫困生就业帮扶政策设计与执行机制。
2.“扶智”与“扶志”相结合,完善贫困生就业帮扶政策工具在不同内容要素间的合理配置,兼顾具体政策工具的可持续性发展与阶段化发展
内容要素表征着政策工具选用的本体识别度、达成度和认可度[22],内容要素与政策工具类型可谓评价政策设计是否科学的一体两面,其在政策工具理论中的重要作用是不言而喻的。目前,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在“短期资源性”内容要素中相对作用较多,而对于“长期机制性”内容要素则关照不足。但实际上,无论对于贫困生个体抑或社会整体而言,贫困生就业帮扶的目标除解决就业、温饱与基本生计之外,还应囊括有效的社会保护、贫困生整体能力提升、社会资源重新分配整合等长期帮扶机制,这是减少贫困生群体再次返贫、提升群体就业满意度和生活幸福感的长效机制[23]。为此,在未来政策的设计与实施中,应特别注重对职教贫困生群体“扶智”与“扶志”的紧密结合,大力加强如提供就业培训、普及高质量职业教育、嵌入现代技术培训、加强社会性支持资源等“输血式”帮扶模式,以优质生产力培育为育人目标,由内至外地激活贫困生内生职业发展动力,提升贫困生群体的自我发展能力,使“扶智”在脱贫攻坚收官阶段发挥充分的引领力[24]。
此外,政策工具要素的应用还要考虑政策设计与实施阶段:如在帮扶政策的起步推行期,政府可多注重对职教贫困生的基本生活保障,以资源支持为主要路径,加大就业资金投入与就业岗位设置;在帮扶政策的持续推进期则应以制度支持为主要路径,特别注重为贫困生群体提供持续的优质智力支持、环境设施与政策供给,如以技能学习和实习实践为中心带动贫困职教生就业能力的系统提升、就业环境与就业文化的不断优化、全方位协同性就业帮扶政策的持续供给等;而到帮扶政策已然相对成熟的效果反馈期,则应以政府为主体联合多方利益相关者(如用人单位、第三方机构等)构建长效监测机制,动态评估贫困生在就业或职业发展中的业绩表现,分析其未能就业或再度失业的原因并进行针对性调整,注重贫困职教生就业质量、职业发展与生活满意度的可持续评估,以此评价帮扶政策效果,助力后续帮扶政策的优化与完善。
3.持续渗透公平正义的价值引领功能,以系统思维完善工具类型、内容要素与政策价值间的协同契合
公平正义是衡量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志,但在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的价值维度上,“公平正义”响应频率相较于“就业成功”与“资源整合”而言均处于相对较低频次,这表明就业帮扶背后所蕴含的缩小社会贫富差距、真正实现社会公平正义的价值观念尚未在政策设计中充分体现与落地执行。为此,应以“公平正义”为政策工具类型与内容要素的最终评价标准,以政策引导、环境造就、文化塑造、效果评价为中心持续渗透公平正义的价值引领功能。
除此之外,工具类型、内容要素与政策价值间的协同契合也是关涉政策工具使用最优化的重要因素。单一的工具类型或内容要素或政策价值无法实现政策设计与实施的最优化,也不可能独立解决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中的复杂问题,因此,必须以系统性思维指导“工具类型—内容要素—政策价值”间的协调适配。系统性思维是强调整体性与灵活性相结合的思维范式,“具备很强的整体性、结构性、动态性、立体性、综合性特质,注重从整体观和全局观来看待客观事物要素间的相互联系、相互结合与发展变化这一有机整体”[25]。根据中国特色教育帮扶战略举措的核心任务、关键目标及内容要素,应以政策价值为总体性指导方针,合理应用政策工具类型,保证各类政策工具在选择与运用上维持相应比例,灵活设计具体内容要素配比,以此保障贫困职教生就业帮扶政策的层级整体性与效度连续性。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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