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章基于2003—2021年全球17个国家高端制造业出口数据,从出口规模和出口技术复杂度两个维度探究了地缘政治风险(Geopolitical Risk,GPR)对高端制造业出口的影响,并考察了其中的异质性特征及路径。研究发现,地缘政治风险促进了高端制造业的出口规模和技术复杂度,这种促进对低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的国家更为显著,且对中低端制造业而言,地缘政治风险会降低其出口技术复杂度;数字化水平对高端制造业出口也存在促进作用。中介效应分析表明,对外开放度是主要路径。文章拓宽了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冲击的研究,为政府采取相应的风险管理提供了参考。
关键词:地缘政治风险;高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
中图分类号:F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298(2024)12(a)--05
1 引言
地缘政治风险不仅会影响一个国家的经济环境、金融市场和企业决策,还深刻影响国家间的经济活动与贸易往来(郭鹏,2021;Khoo,2021)。在国际贸易中,高端制造业发展水平逐渐成为一国经济实力的象征,推动新时期出口型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也是保持经贸长久健康发展的必然之举(叶颖和陆善勇,2023)。近年来,克里米亚战争、中美贸易摩擦、新冠疫情、俄乌战争和巴以冲突相继爆发,导致国际全球地缘形势紧张,中国的外贸也受到多重超预期因素冲击。要推动高质量发展,加速发展新质生产力,实现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必须实现高水平的自立,高端制造业发展便是重中之重。相应的,中国制造2025提出以来,中国政府一直在摆脱制造业传统数量增长型出口模式,努力打造以质量、技术和复杂度为导向的新输出引擎,从而实现贸易强国目标(裴长洪和刘洪愧,2017)。部分学者已从数字化水平(柯明等,2023)、对外直接投资(陶爱萍,2022)、知识产权(方杰炜和施炳展,2022)、制度环境(刘德学和喻叶,2019)和产业协同(刘驰和鲁庭婷,2022)等维度剖析对制造业出口影响,然而鲜有学者关注到外部风险,尤其是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的影响。
本文将重点研究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的影响,试图厘清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规模和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的冲击,并以对外开放度进行路径分析。这一研究不仅有助于国家和企业清晰认识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的影响,还能够为制定相应政策和措施提供支持。边际贡献主要在于:第一,构建了国家层面的高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并考察了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的影响。第二,从对外开放度视角对地缘政治风险影响高端制造业出口的机制路径进行剖析,完善了对高端制造业出口影响因素的分析,有助于深入推动高端制造业出口,进一步加强贸易强国建设。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2.1 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的直接影响
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的影响路径已得到验证(Frey等,2007)。2002年,美国联合委员会就恐怖主义对经济发展的影响进行了讨论,并提及地缘政治风险对经济的负面影响路径,包括资本存量减少、不确定性增加、反恐支出增加挤压资源用于安全生产和旅游业等特定行业(Abadi和Gardeazabal,2008)。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的影响是否也是负面的呢?针对发展中国家而言,Sepehrdoust等(2021)在研究1996—2017年部分发展中国家科学生产力对高科技出口的影响时发现,在科学生产力、经济风险和金融风险变量的正向冲击下,高技术出口增加。当外在风险加剧时,许多发展中国家虽然缺乏生产高端制造业所需的核心技术,但对其需求并不会消失。另外,一个国家地缘政治风险的加剧可能刺激其增加研发投入,以避免受制于人。Jia等(2022)研究发现,地缘政治风险与中国企业的创新呈正相关,即地缘政治风险促进了中国企业的创新,而这种促进主要是通过地缘政治威胁来实现。综上所述,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地缘政治风险促进了高端制造业出口。
2.2 地缘政治风险影响高端制造业出口的机制分析
地缘政治风险加剧会对一个国家的贸易产生负面影响,也会影响其对外开放度水平,而对外开放度又会影响高端制造业出口。杨文珂等(2020)实证结果表明较高的地缘政治风险对对外投资存在明显的抑制作用。Uche等(2022)也发现地缘政治风险短期内会造成资本外流,影响其对外开放度。然而,不少学者发现对外开放度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促进作用。吴传清和邓明亮(2019)研究发现,对外开放对科技创新具有溢出效应、学习效应,以及科技创新会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冯德连等(2020)认为对外直接投资对先进制造业发展具有门槛效应,低于一定水平,对先进制造业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当对外开放度高于门槛值时便转为抑制作用。此外,对外开放度越低,出口的交易成本越高,更有利于附加值更高的产品出口。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2:地缘政治风险会通过影响对外开放度促进高端制造业出口。
3 模型构建与变量说明
3.1 基准模型建立
本文为研究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的影响,构建如下基准模型:
其中,Yit为高端制造业产品的出口数量规模(Exps)和出口技术复杂度(ETC);GPRit为核心解释变量,表示地缘政治风险;Controlit为控制变量。
3.2 数据来源
高端制造业数据依据国家统计局《高技术产业(制造业)分类2017》对高技术产业的定义和分类标准,并以OECD国际标准和中国《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4754-2017)为蓝本对其进行再分类(此分类标准只包括基金项目中8个行业中的6个,即医药制造业对应基金项目中医药制造业(C30)、航空、航天器及设备制造业对应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运输设备制造业(C37)、电器机械及器材制造业(C38)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业和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对应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对应计算机(C39)、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业对应专用设备制造业(C35)和仪器仪表制造业(C40)。),选取世界上17个主要高端制造业国家2003—2021年高端制造业出口额作为研究数据(17个国家分别是中国、俄罗斯、加拿大、印度、墨西哥、巴西、德国、意大利、日本、法国、澳大利亚、瑞典、美国、英国、荷兰、西班牙、韩国。),数据来源于《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2015》和《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2022》(根据数据可得性2002—2007即数据来源于《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2015》采用的是《高技术产业(制造业)分类(2013)》分类标准。);解释变量地缘政治风险来自Caldara和Iacoviello(2022)的构建GPR指数;其他相关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联合国和世界贸易组织。
3.3 变量构建与说明
3.3.1 被解释变量:高端制造业出口
遵循过往研究思路,高端制造业出口从两个方面进行衡量。(1)出口规模:各国历年高端制造业出口额比出口贸易总额。(2)出口技术复杂度,以Hausman等(2007)的方法为基础进行计算,王诗勇等(2020)采用了类似的方法。具体步骤如下:先计算出各国高端制造业出口额占其总出口额的比,再用人均GDP进行加权平均,计算出各个国家出口产品的技术复杂度;最后以各国高端制造业出口额与总出口额之比的权重计算得出。具体公式如下:
其中,t表示某一国家,i表示年份,xit表示i年t国高端制造业产品的出口额,Xit表示各国出口规模,PGDPit表示 i年t国人均GDP。
3.3.2 解释变量:地缘政治风险
地缘政治风险是Caldara和Iacoviello(2022)计算与地缘政治事件和风险相关文章在各个国家主要报纸中每月出现的频次,并对其进行标准化处理。
3.3.3 中介变量:对外开放度(Open)
对外开放度:各国进口贸易总额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
3.3.4 控制变量
本文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经济自由度(Free)、工业化水平(IL)、数字化水平(Intd)、基础设施(CTT)、政府干预(Gov)、教育水平(EDUI)、就业率(Labor)、实际汇率(Exrate)。经济自由度,这里使用美国传统基金会发布的经济自由度指数来衡量;工业化水平,以该国家的工业(包括建筑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来衡量;数字化水平,数字化水平影响制造业的技术复杂度已得到多数学者的论证(孙嘉泽等,2022),以互联网用户订阅密度来衡量;基础设施,以各个国家每年码头集装箱的数目增长率来衡量;政府干预力度,以政府财政收入与当期国内生产总值比值表示;教育水平,本文以该国家国民的平均受教育年限来表示;就业率,用世界银行统计的15岁(含)以上的就业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来衡量;实际汇率,使用外国商品与本国商品的相对价格调整后的汇率来表示。所有数据均进行了对数化处理。
4 实证结果与分析
4.1 基准回归结果
表1为基准回归结果,模型(1)显示,在加入控制变量的情况下,GPR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表明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规模存在正向影响。可能的原因是地缘政治风险加剧,世界各国对高端制造业产品的需求不会减少,反而会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导致其增加进口,如张金福和章蕾蕾(2023)在研究中美贸易争端下的信息通信技术(ICT)行业发现,美国不断强化技术出口管制的贸易政策不但显著刺激了中国ICT行业从美国的进口,而且显著促进了中国ICT行业从其他国家的进口。另外,高端制造业产品本身就具有稀缺性,科技含量高,可替代性弱,而样本所选国家是世界上主要高端制造业产品的生产国,2019年高端制造业出口占世界高端制造业出口70%以上(数据由世界银行数据计算得出)。表1列(2)表明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具有促进作用。地缘政治风险增加使得高端制造业受制于他国,从而会促进加快自主研发。高端制造业产品本身具有高附加值属性,各国都出台相关政策,提高制造业转型升级,会使高端制造业的竞争更加激烈。同样,回归结果表明数字化水平对高端制造业的出口规模和技术复杂度起着促进作用,数字化水平较高,能有效降低外界对高端制造业产品生产和出口冲击(孙嘉泽等,2022),一定程度上促进高端制造业发展,这与假设1一致。
4.2 稳健性检验
为保证研究结论准确有效,本文从替换核心解释变量(GPRHC)、替换控制变量(Gov1)、新增控制变量(RD)和核心解释变量滞后一期(L.GPR)四个维度进行稳健性检验,如表2所示,替换核心解释变量结果同基准回归结果保持一致,说明结论具有稳健性。但表2(2)列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变为不显著,但GPR的系数依旧为正,说明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正向作用不能否定。替换变量、新增控制变量、核心解释变量滞后一期的回归结果基本保持一致,证明了本文研究结论具有稳健性。
4.3 异质性分析
为更深入分析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出口的影响,本文加入中低端制造业做横向比较,综合考虑出口规模和出口技术复杂度,把样本国家分为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高的国家和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低的国家,并做异质性分析。
4.3.1 高端制造业与中低端制造业的横向比较
检验结果如表3第(1)(2)列所示,地缘政治风险对中低端制造业出口规模在统计学意义上没有影响,对中低端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抑制作用。由此可得,地缘政治风险影响更多的是高端制造业出口规模和中低端制造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和高端制造业相比,中低端制造业附加价值低,同质性强,更具有可替代性。因此,当地缘政治风险加剧时,国家更愿意增加高端制造业出口,且把重点放在高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升级上。
4.3.2 基于不同技术复杂度的纵向对比
为了更好检验地缘政治风险对不同国家高端制造业出口的异质性,通过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的均值区分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高的国家和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低的国家。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高的国家有中国、德国、法国、英国、日本、韩国、墨西哥、荷兰、瑞典、美国,其他为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低的国家。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对于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高的国家,地缘政治风险只对出口规模具有促进作用,而低的国家,地缘政治风险对其出口规模和技术复杂度都具有促进作用,且由第(1)列和第(3)列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0.121和0.23对比可以得出,这种促进作用对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低的国家更为明显。因此,对于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高的国家而言,因高端制造业产品可替代性弱的属性,增加了出口,而技术复杂度越高,其需要更多投入实现科技突破,技术复杂度提升相对困难。相对而言,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低的国家,更容易实现突破,且对于出口技术复杂度低的国家,更容易被追赶和替代,也更愿意出口。此外,技术复杂度高的产品,更容易受到国家管控,其产业链分布也更广,更容易受到地缘政治风险的负面影响(杨文珂等,2023)。
5 中介效应分析
为进一步研究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的影响路径,本文参考Hayes(2009)的机制识别来构建中介效应模型,验证地缘政治风险是否会通过对外开放度的路径影响高端制造业的出口。模型如下:
Xit=α0+α1GPRit+α2Controlit+εit(4)
Yit=α0+α1Xit+α2GPRit+α2Controlit+εit(5)
本文通过构建模型(4)和(5),以验证地缘政治风险对对外开放度影响,进而探究对高端制造业出口的影响路径。在基准回归基础上,将中介变量作为被解释变量同解释变量进行回归,再将中介变量纳入基准模型进行回归。其中,Xit为对外开放度。
由表5(1)(2)(3)(5)列可得,对外开放度是地缘政治风险促进高端制造业出口规模和抑制中低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中介变量,却不是地缘政治风险促进高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中介变量,假设2部分得证。可能原因是地缘政治风险加剧会影响国家的进出口和资本流入流出,高端制造业作为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具有较高的附加价值,更容易受到资本和进出口的影响。此外,本文以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和军费开支为路径,均不显著,受篇幅影响,不再赘述。
6 结语
本文围绕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的影响进行研究,得出以下结论:第一,在控制各种变量的情况下,地缘政治风险依旧促进了高端制造业的出口规模和技术复杂度,并通过了稳健性检验;第二,地缘政治风险对制造业出口具有异质性,对高端制造业而言,对其出口规模的促进更显著,而对中低端制造业反而会降低其出口技术复杂度,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出口本身而言也存在差异,对高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国家而言,地缘政治风险促进了其出口规模,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较小;而对低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的国家都具有正向影响,且对高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国家出口规模的促进高于低出口规模与技术复杂度的;第三,地缘政治风险对高端制造业的促进主要通过对外开放度。
据此,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加强基础研究,实现高水平科技创新,提升高端制造业发展水平。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高端制造业作为具有核心竞争力的领域,更能抵抗外来各种冲击。对此,政府可以投资建设基础设施、加快数字化水平、加大对高等教育的投入、鼓励企业进行技术创新等,使高端制造业与国际接轨,加强与国际社会的合作。第二,加快低端制造业转型升级,并对缺乏技术含量的制造业进行产业转移。对于中低端制造业,一方面,要通过引进先进技术、加强研发等措施提高产品质量和技术含量;另一方面,已经没有竞争优势并且缺乏技术含量的低端制造业,可以考虑将生产线转移到成本更低的地区。第三,建立产业联盟,拓展新市场,重视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高端制造业需要整个产业链协同发展,国与国之间可以展开合作,扩大对外开放,避免某一产品受制于人;低端制造业应该通过多种途径拓展新市场,如参加国际展会、开展国际贸易、开拓新的出口市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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