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觉民,仿佛从来就有一种“民间错觉”,太多人在谈起爱国诗人时,会不假思索而又理所当然地想到他。许是因为他的《与妻书》太过动人、抓心,凝结了极其厚重的血泪深情,总让人轻易就陷入诗一般的境况与氛围,进而在主观意识里视之为诗,视林觉民为决绝的行吟诗者。
事实上,林觉民的人生定义中并没有“诗人”这一角色。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就是不折不扣的诗人。他写给妻子的信,是情书,更是情诗。这情诗,也写给脚下的大地,写给他所爱的千山万水和天下苍生。如果说诗是划破黑暗的黎明的号角,那他本身就是一首诗,响亮又醒目。
拘小情而又释大义,让集家书、情书、遗书于一身的《与妻书》在历史长空中延展成旗帜,与时间、天地同辉。而我们也因此记住了那个原本要被时光湮没的夜晚。1911年4月24日,香港滨江楼,窗外月残星稀、涛声呜咽,孤灯下双目噙泪的林觉民摊开素帕,提笔写下绵绵的哀伤,也写下绵绵的激越。
选择一方素帕,想必也不是临时起意。在这之前,他一定想了又想——要说些什么,要如何说,种种这些,在心里久久盘桓、纠结。手帕这一贴身之物,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语境里,有传情达意的寓意,私密而又软柔。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彼时的他是真的只想对妻子诉尽一腔柔情和热血,定无宣告天下与名垂青史的念想。而往往正是如此,渗于其中的博大情怀和“志士之悲”才那么真切动人。
百余年倏忽而过,如今再读这些字字泣血的句子,读到的不只是难舍的告别,还有决绝的告白。那薄薄素帕承载的,除了儿女情长,还有英雄本色;除了热泪与衷肠,还有大爱、正义与信仰。由隐约至浩荡,由楼下芭蕉到千山万水,一句句耳语在后人的吟诵中复活——热血复活,英雄的爱与思念复活,英雄本身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