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编版初高中语文教材《诗经》四首选编逻辑分析

［摘要］《关雎》《蒹葭》和《静女》《氓》，作为分别选入统编版初中和高中语文教材的四首《诗经》中的经典篇目，不仅使《诗经》的专题教学从初中延伸到了高中，而且四首诗是《诗经》内容分类中的“婚恋诗”，以此作为线索串联起来，学生在学完四首诗后可以基本掌握《诗经》中“婚恋诗”的艺术特色，并形成一个相对完整的对“爱情”和“婚姻”两个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主题的认识。通过梳理以上四首入选篇目的选编逻辑，探讨如何衔接初高中《诗经》篇目的教学。

［关键词］高中语文；《诗经》；选编逻辑；“婚恋诗”

［作者简介］江恒（1999），男，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从事古代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G633.3"""""""""""""" ［文献标志码］A

选入统编版初中和高中语文教材的《诗经》篇目中，有四首诗与“爱情”这一人类诗歌史上永恒的主题直接相关，它们分别是统编版初中语文教材八年级下册第三单元第12课《〈诗经〉二首》中的《关雎》和《蒹葭》，统编版高中语文教材必修上册的“古诗词诵读”中的《静女》，以及选择性必修下册第一单元中的《氓》。四首诗的教学阶段虽有不同，但如果将它们看成一个整体，就可以从爱情到婚姻这一发展过程进行串联。由暗生情愫的朦胧，到求之不得的辗转反侧，再到热恋幽会的“搔首踟蹰”，最后步入婚姻殿堂而体会到不平等的婚姻所带来的不幸，走向婚姻破裂。而作为这四首诗中的最后一首，《氓》有一种“集大成”性，既包括了前三首诗的恋爱过程，又有从恋爱走向婚姻，最后婚姻破裂的较为完整的情节。因此，四首诗的情节并非单纯的线性发展，而是具有一定的相似性甚至重叠性，其所反映的题材与内容也显示了这一点。

一、作为线索的“婚恋诗”

统编版初中和高中语文教材的总主编温儒敏先生在《温儒敏语文讲习录》中谈到语文教材编写和语文教师备课时，有两段话令人印象深刻：

“现在教材编写基本上都是出版社组织班子，以项目的形式分头进行，编高中教材的不太考虑初中，编初中的又不太顾及小学，彼此的衔接以及梯度更成问题。教材的偏执，已经给一线教学带来一些麻烦，造成教学梯度的丧失。我建议今后教材修订要认真考虑梯度问题，要讲规律。

语文课备课中最常见的一个通病，就是对整个语文课程的内容目标缺少通盘的考虑，零敲碎打，备一课算一课，很少去想这一课或这一单元在整个小学或初中语文课程中的位置与功能。”^［1］

温儒敏先生在这里提倡无论是教材编写还是教师备课，都不能将视角局限于某一课或某个语文学习阶段，而是要通盘考虑其在整个语文教学中的地位，即要将小学、初中、高中的语文课程看成一个有规律性和梯度层次的整体。因此，当我们在分析高中的《诗经》选篇《静女》和《氓》等课文的时候，不仅要将其与初中已学过的《关雎》《蒹葭》等诗篇整合起来看，更要去探究教材编写者要将这四首《诗经》中的经典篇目分派到不同阶段的语文教材之可能的原因，即“婚恋诗”与对爱情发展的过程之描绘。

如果将《诗经》中的诗以内容进行分类，可以分为祭祖颂歌和周族史诗、农事诗、怨刺诗、战争徭役诗、婚恋诗等几类。显然，《关雎》《蒹葭》《静女》和《氓》都应该归于“婚恋诗”。值得注意的是，在统编版初中语文教材八年级下册第三单元第12课《〈诗经〉二首》的“预习”部分，有这样一段表述：“《诗经》中有不少歌咏爱情的诗，或表达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追求，或抒发爱而不得的忧伤和惆怅。这些诗，今天读来仍然会让人怦然心动，获得美的愉悦。”^［2］与此相同，在统编版高中语文教材必修上册的“古诗词诵读”中的《静女》一诗之后，编者注有：“这是一首古老的爱情诗”^［3］，以及选择性必修下册第一单元中的《氓》的“学习提示”栏里亦提到：“《氓》以一个女子的口吻讲述自己从恋爱、结婚到被抛弃的过程，展示了她从情意绵绵到悲伤无助，再到激愤决绝的心路历程，将叙事与抒情巧妙地结合起来。”^［4］从以上摘自教材中的片段可以看出，教材编写者也将这四首诗划入了“婚恋诗”的题材内。如何在教学中将这四首被置于不同教学阶段的诗有机地结合起来，能够使学生对《诗经》中的“婚恋诗”形成一个相对整体性的把握，从而将这种以题材来读《诗经》的能力迁移到其他的《诗经》题材上，是中学教育阶段《诗经》专题教学所面临的问题。

四首诗在历代注家中的解释繁复多样，本文就聚焦于“婚恋诗”这一个主题来分析四首诗在初中与高中的语文教学过程中的衔接策略。至于诸如《关雎》的“刺襄公说”“招贤说”等主题，则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内。

二、从《关雎》《蒹葭》到《静女》：恋爱的朦胧与热烈

关雎鸟在河水中的陆地上相向合鸣的场景，是《关雎》这首诗的一个美丽而又清脆的开端。当然，关雎鸟的互动是为了引出“君子”对“窈窕淑女”的追求。而之后一系列的“采荇菜”的隐喻，又深化了“君子”追求“窈窕淑女”的努力以及整个过程之艰辛与求之不得的渴望之情。无论是关雎鸟在水中陆地上叫声幽邈的合鸣，还是荇菜在水中随波摇摆的倩影，都营造了一种朦胧的意境，而这种意境恰好与男子见到美丽的女子后那种暗生情愫的心动之感完美契合。美好的景象和令人心动的女子撩拨起男子心中那根情弦时，主动而热烈的追求就此开始。然而，追求的过程并不容易，那种求之不得的焦虑裹挟着青春正盛之时对美好的爱情之极度向往的躁动，使男子体验到了“寤寐思服”和“辗转反侧”的相思之苦。无论是“琴瑟友之”还是“钟鼓乐之”，男子都希望能够与心爱的女子步入婚姻的殿堂。

与《关雎》并举的《蒹葭》，其勾勒出的意境却更为朦胧幽微。相比于荇菜的丰润、随水波而动，蒹葭则是轻盈、伴微风而摇曳的物象。两者之间不仅是物质的不同，更是由物而产生的隐喻和意象之不同。从重到轻，由蒹葭勾勒出来的幽渺的景象使得蕴含于其中的感情也更加的细腻与悠长。不过这种情韵的收束却未放慢主人公追求伊人的脚步。无论是道阻且长、且跻、且右，还是伊人在水一方、在水之湄、在水之涘，这种永不停息的追求，于置身其中的恋爱者来说，既艰辛又美好。《关雎》和《蒹葭》都描绘了爱情产生之初的那种暗生情愫后，由朦胧的爱恋所带来的求之不得后的执着追求的场景，也体现了《诗经》在书写爱恋初期朦胧时的独特笔触。

从《关雎》和《蒹葭》的渐近渐远的苦苦追求，过渡到《静女》的两人在城隅的热恋幽会，《诗经》中的“婚恋诗”也进入了爱情的一个新阶段。无论是约好在城上角楼等待，还是在等待的过程中“搔首踟蹰”，都可以深深地感受到男女之间偷偷约会时的那种隐秘的美好，而这种感情单纯又热烈，唯有恋慕至深、如痴如醉的双方之间，才会有如此栩栩如生的情态表现。而无论是彤管还是荑草，作为赠予恋人之物，在诗中所蕴含的意象早已超越普通植物。就这样，真率淳朴的热恋幽会场景活泼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三、《氓》的“集大成”

相较于《关雎》和《蒹葭》从暗生情愫开始，到求之不得的苦寻，再到《静女》的热恋幽会之浪漫，《氓》所展示的“婚恋诗”的场景及内容显然比前三首诗更多，所包含的情感也更为复杂。一个在经历了由恋爱到结婚，最后被丈夫虐待和遗弃的妇人，以无比沉痛的口气回忆了这一切。爱情的美好和不平等的婚姻之残酷，用极为现实的表现手法交织在《氓》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氓》可以称为初高中选入语文教材的几首《诗经》中“婚恋诗”的“集大成”之作。

一方面，如果将《氓》的恋爱初期部分与其他三首诗进行对比，就可以发现几首“婚恋诗”之间的相似之处。比如，在面对久等仍未至的恋人时，《静女》里用“爱而不见，搔首踟蹰”，《氓》里用“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来描绘等待一方的急切的情绪和行为。又如，四首诗均出现了用植物来隐喻爱情或与爱情有关的意象，像是《关雎》里的荇菜、《蒹葭》里的蒹葭、《静女》里的彤管和荑草，以及《氓》里的桑树和桑葚等，都在建构诗之主旨上起了重要作用。

另一方面，如果以“浪漫”和“现实”两个维度来关照这四首诗的话，那么《关雎》《蒹葭》和《静女》属于前者，即书写爱情时，以相对理想化的视角，真诚地体现出了男女主人公在从相遇到热恋的美好过程，其所产生的浪漫话语和浪漫意象都让这三首诗的爱情书写显得无比令人向往而纯粹。然而到了《氓》，现实因素在情节的延展与内容的深化上不断增强。首先是情节叙述的具体化和生活化。与前三首诗相比，《氓》所采用的叙事手法显然脱离了写意性的勾勒和点染，而回归到记叙性的实录。无论是“抱布贸丝”还是“乘彼垝垣”，或是“尔卜尔筮”，均展现了当时的男女由恋爱走入婚姻的基本程序。着眼于生活化的叙述，让《氓》的现实性得到极大的增强。其次，如果说《关雎》《蒹葭》和《静女》在对爱情的描绘是建立在理想化的语境中，通过描摹一系列美好的意象来隐喻欢愉的爱情的话，那么《氓》则恢复到了冷静地观察爱情的层面。即使出现桑树等意象，其所包含的感情也早已褪去荇菜、蒹葭等意象的朦胧与多义。从“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到“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展现在读者面前的不仅是女主人公容貌的衰老，更是在经历了理想与现实极大落差所带来的残忍后所产生的对爱情的绝望。而“于嗟鸠兮，无食桑葚！嘘嗟女兮，无与士耽！”更是该女主人公发出的最现实与沉痛的劝诫。最后，在反映爱情的宽度与广度上，《关雎》《蒹葭》和《静女》只截取了爱情的一个侧面，一段最美好的恋爱时期，而《氓》则是全景式地将爱情到结婚，再到婚姻破裂的整个过程展现在读者面前，其中还包含了对爱情的反思和对当时婚姻中对女方的精神桎梏的控诉。

总之，高中语文教师在讲解《静女》时，可带领学生回忆初中所学的《关雎》和《蒹葭》两首诗，并将三首诗进行对比。例如，从“实”与“虚”的角度探讨三首诗在描绘美好的爱恋过程时各自有何特点，而在讲解《氓》时，可以着重对从理想的爱恋到步入婚姻的整个现实过程来梳理由《关雎》和《蒹葭》到《静女》，最后落脚到《氓》这样一个相对完整的过程，一方面带领学生感受《诗经》中“婚恋诗”的艺术特色，另一方面可以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爱情观和婚恋观，从而引导学生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

［参 考 文 献］

［1］温儒敏.温儒敏语文讲习录［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9：148，167.

［2］温儒敏.义务教育教科书·语文·八年级·下册［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63.

［3］温儒敏.普通高中教科书·语文·必修·上册［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140.

［4］温儒敏.普通高中教科书·语文·选择性必修·下册［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