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妹子万金玉的“奇幻漂流”(上)

2024-12-07 00:00陈艳群
名人传记 2024年12期

2012年,是万金玉和她的丈夫——瑞典人若赋(Rolf)结婚的第五年。11月8日结婚纪念日那天,两人开启了名为“因爱起航——帆游世界”的环球航海之旅。他们从墨西哥著名港口圣卡洛斯出发,历经三十八个岛屿、九个国家和地区,历时四百九十七天,于2014年3月19日在香港登陆,顺利完成了横渡太平洋的“回娘家”之旅。

1962年,万家生了个俏妹子。万家祖上三代,这还是头一回:爷爷辈是两兄弟,父亲辈也是两兄弟,妹子前头有四个壮丁,传宗接代的香火鼎盛。待第五个孩子出生,是个丫头,父母无比开心,可谓锦上添了花。如何取名?兄长个个是钢、锌、国的,与时代紧紧相连。父母翻出老皇历,根据五行,给满妹子(长沙方言,意为幺女)取名为金玉,虽然那时父母并没能力金枝玉叶般地富养她。

不承想,五十年后的2012年,万金玉与丈夫若赋(瑞典人)两人驾帆船横渡太平洋的事迹,潮水般涌向神州大地,她倒成了全国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金枝玉叶”。

我与金玉相识,纯属偶然。两年前,我由夏威夷返湘,金玉从瑞典回长沙奔丧,不约而同在同一晚上来到了同一家餐馆。一位朋友见她进来,连忙起身打招呼,并向我们介绍,说金玉跟丈夫驾驶帆船,在太平洋兜了一圈,这个湘妹子比男人还牛。此话引起了我的好奇,不由得打量起她来。她身材高挑,一袭黑色装束,气质不凡。俏丽的瓜子脸有几分江浙女性的秀气。然而一开口,那快言快语的直性子和地道的长沙话把我从外表的错觉中拉了回来:活脱脱一个湘女!

闲聊时我发现,我们俩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同为60后女性,她长我六岁。同为长沙人,无辣不欢。同样是中西合璧的婚姻,丈夫痴爱大海,我丈夫是职业,她丈夫是爱好。

“你晕船吗?”但凡遇见航海者,我总会这么问。不晕船好比敲门砖,是走向海洋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然而晕船是我的“软肋”,无论我多么深爱我的丈夫,多么愿意陪他出海,晕船的现实让我望而却步,爱莫能助。万吨巨轮尚可,乘小帆船对我来说,无异于身体虐待和精神折磨。

“不晕船。”金玉神气地说,“最初并不晓得自己是否晕船,也没想到这是个问题,当若赋告诉我,航海是他的毕生梦想时,我满心满念想成全他,不假思索便答应跟他一起去。若赋很感激我的好意,但不确定我是怎样的体质。于是他带我去坐过山车,人坐在上面,一会儿直上,就听后面的人在尖叫,一会儿直下,失重感已让人们叫不出声来,小脸儿开始苍白。翻滚转圈几经倒腾后,终于停下来,许多人晕得无法提脚走路,面如死灰。若赋看我面不改色心不跳,还大呼过瘾,想再来一次,他放心了,知道我是个航海坯子。”

我羡慕金玉有如此的先天条件,成就了夫妻海上行。然而她的忍辱负重、吃苦耐劳和精明能干,则得益于后天的磨炼。

重男轻女在中国传统社会极为普遍,万家也不例外。爷爷去世后,奶奶跟大儿子住,一家八口挤在两间屋子里,金玉和奶奶共用一张床,但她并未获得老人的宠爱。奶奶和父亲一样,脾气大,金玉是在他们的打骂中长大的。20世纪50年代,父亲曾代表湖南冶金系统到人民大会堂参加全国劳模代表大会。父亲对孩子管教严厉,认为拳头下面出孝子孝女。母亲则来自殷实的耕读家庭,继承了外婆的娟秀和善良,遵循“三从四德”,是个知书达理、逆来顺受的传统女性。在她眼里,没有坏人,婆婆谩骂她为“地主婆”,她忍气吞声,从不反驳,以维持屋檐下的和睦。金玉从小听母亲念《三字经》《增广贤文》,“吃亏是福”是她的口头禅。母亲常教导他们,“起心害人终害己”“不要为难别人,为难别人就是为难自己”。这都是母亲的座右铭。晚年的母亲患了失忆症,记忆失常,但《增广贤文》依然能倒背如流。父母截然相反的个性,无形中熏染了金玉。她骨子里既有父亲的强悍和坚韧,也有母亲的善良和悲悯之心。母亲容忍力超强,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凡事她都忍。这一点对金玉后来经商影响很大。

“当你们决意横渡太平洋时,你心底里有没有对未知的害怕和恐惧?”我问金玉。

“在我的血液里,就没有‘害怕’的成分。”金玉侃侃而谈,“骨子里,我是个不安分的人。我小时候没上过幼儿园,整天跟在四个哥哥屁股后面追啊跑啊的,野得很。父母工作的厂区坐落在荒郊野外的豹子岭,周围常常挖到古坟,臭气熏天,我也跑过去看,去凑热闹。看到旁边一堆干牛粪,我就用树棍子拨弄,‘牛粪’忽然扭动起来,是一条盘成一团的五步蛇。大哥一看,抄起手中的棍子就打,那条倒霉的毒蛇原本只是出来晒晒太阳,哪晓得命丧于四兄弟的乱棍之下。我跟着哥哥们疯玩,胆子很大,做弹弓打鸟,滚铁环,捉虫子,挖地菜,采野果,猴子般从这棵树爬到那棵树。有一次,我不小心,左边大腿被树枝剐破一道很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很痛。但我不敢回家跟大人讲,自己偷偷跑到工厂的医务室,医生给涂了红药水消毒杀菌。还有一次,在家里,我忽觉房子晃动,接着听到有人喊地震了,我立即从二楼跳了下去,幸亏没出事。小时候我很调皮,是个孩子王,到初中时,为人打抱不平而参与打群架,书包里装满了铁文具盒,那东西打人痛。参加工作后,我在车间做车工,有次不小心把左臂尺骨弄骨折了。同事赶紧把我送去医院,医生按着我的骨头嘎嘎作响,见我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对我说,你哭吧,哭出来好受些。我说我为什么要哭,哭也是痛,不哭也是痛;哭了给你留个坏印象,不哭你会觉得我好坚强。那医生听了直夸我,你这个妹子真行,我认你做干女儿。想想我真没有害怕过,越是绝境,我越会反击,会绝地逢生,一如被修剪的树木,越修剪越生长得好。”

闲聊时,我已对金玉另眼相看。

陆地上的人读到扬帆出海,会联想到风光、浪漫和情调。殊不知,它同时也是一项既花钱又花力气的脏活儿、累活儿及险活儿,尤其当你驾驶的是一艘二手船时。

金玉脑海里也曾灌满了对海上生活浪漫且美好的憧憬。然而,当她和若赋来到墨西哥的干船坞,她才意识到,一切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一年前买的帆船,此时蓬头垢面,灰扑扑的,像个流浪汉。推开舱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打开衣柜,脏污的救生衣横七竖八地乱成一堆。金玉惶然无助地看着窄小的船舱,这就是未来几年要生活的海上之家吗?那一刻,失落和沮丧来得猝不及防。

为了这艘船,金玉和若赋在市场低迷时,以最低价出售了瑞典四分之三的林场;为了这艘船,她几乎卖掉了自己在长沙的所有房产;为了这艘船,本应退休闲居家中颐养天年的他们,选择扬帆踏浪,开启别样人生。然而,眼前这条船老态龙钟,似乎已是风烛残年……现状如此具体,如此艰难,若赋黯然地对她说:“金玉,卖了它我们回家吧。”但金玉内心很清楚这次航海在若赋生命中的重要意义,此刻放弃,无异于揉碎他的心,虽然她只在点头和摇头之间,就可以决定这艘帆船的命运。

在湖南方言中,有一个词最能凸显湘人的个性,那就是“霸蛮”。霸蛮的意思即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靠耐性和倔强挑战个人能力。金玉是典型的霸蛮的性格,不轻易言输。看着满头银发、年过耳顺的丈夫,湘妹子那股子霸蛮劲儿上来了:“既然决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列份清单,我们采购去。”

船下水之前,先得补给,岸上拖船要钱,泊位要钱,船只维护保养也要钱,还要买油漆、螺丝、油漆工具、窗帘、内部装饰材料、蚊帐、电池、节能灯、紧急求救信号发射器、淡水转换器、气泵、手划艇、风力发电机、自动舵、餐具、对讲机、遮阳篷、绳索、机油、润滑油、船底防污漆等用品。开船如同开店,种种用具要到位。手中拿着长长一条采购清单,他们冒着墨西哥四十摄氏度的高温,骑自行车去采购,几个小时才买到一小块木板。好在两人心理素质过硬,才没有时时抓狂。

物件采购齐了,两人分工合作。若赋负责安装自动舵、遮阳篷,帆船木制部分抛光,各电子设备线路检测,舱门打磨、抛光、上油漆。金玉则负责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清洁工作——清洗坐垫外套,油漆螺旋桨、船身等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帆船是他们在海上移动的家,是他们抵挡风雨、烈日和波涛的庇护所,是生命的保障。船只坚固,对走完这次航程尤为重要,即便在烈日下花四个多小时安装自动舵,花几天时间给船身打磨抛光粉刷油漆,也在所不惜,只求每个螺丝反复紧固,一切安装稳妥。当无人驾驶帆船时,全靠自动舵掌控船只方向,它是帆船的灵魂所在。船身、船底长期浸泡在海水里,容易遭咸水和浮游生物的侵蚀,因此保养十分关键:清洗,打磨,再清洗,然后刷防污漆。船底的螺旋桨要着重保养,除了涂润滑油外,还要涂专用的漆。等他们把螺旋桨油漆好,至呈乌黑发亮状时,他们的肤色也被晒得和金玉做的风吹肉的颜色有的一比。全船的修整与试航历时两个多月。

这些工作不是一般女性能承受的,但金玉可以。她吃过苦,五岁就学会了做饭、洗衣。那时,她做饭还要搭张凳子才能够到锅台。中学时,金玉加入了校篮球队。她每天走路上学,来回六公里,一早跑步到学校,体育老师要求她们再跑五公里,随后像《排球女将》里的小鹿纯子那样,把手背在背后蹦楼梯,再开始篮球训练。训练结束,她又走三公里路回家吃午饭,下午才返校读书。青少年时期,金玉运动量大,饭量也惊人,一顿可吃光十个大包子。后来在学校寄宿,她到食堂打饭,食堂里的师傅都记得,那个清秀的高个子女孩儿,每次打饭总要四两烂饭,烂饭看上去比硬饭的量要多一些。在那个粮食定量供给的年代,因为太能吃,她常被父亲骂:一餐把一天的粮食都吃尽了!

高考因二十几分之差而落榜,金玉伤心不已。从小学到高中,她皆为三好学生。极为自信的她,遭遇落榜的挫折,一个月缩在家里没出门,唯恐遭人笑话。

时间能改变人,许多想不明白的问题,经时间一调和,也能软化转弯。在家待业,靠父母白养的滋味不好受,她得走出去找活儿干。当时,她唯一能做的,是在父母单位挑担子,挖神仙土。以前没有机器设备,挖土全靠人工。“神仙土”是建筑领域的术语,指一种挖土的方法,为了省力,从底部挖,当下面被掏空后,上面的土自然塌方,达到省力的目的。父母单位的所在地有座山,需要挖平,通常两个人搭档,一天负责四十斗车的土,一个人挖土、上土,另一人推出去倒土。凭着篮球运动员的体魄,金玉宁肯一个人干,一天负责二十五车土。炎炎夏日,她挥汗如雨,完工后常常是浑身湿透。一个月下来,她挣了几十元,比正式工人的工资还多。她把钱悉数交给父亲,父亲从中拿出一元钱给她零用。

不久,母亲退休,金玉顶替母亲进工厂当了一名车工,接着便是结婚、怀孕。那年春节期间,公公不知从哪儿批发了些带电池的灯笼,想赶在元宵节前卖出去,换几个钱儿改善伙食。当时,金玉月薪四十几元,想到孩子出生要花钱,她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骑单车去卖灯笼。她的第一站是热闹的南门口碧湘街,刚摆开摊子即遇城管上来阻拦,她心里盘算着城管应不会为难一个孕妇,凭借伶牙俐齿,她力辩卖灯笼没有违法违规。至于缴费(记不清是管理费还是其他名目的费用),灯笼都没卖出去,哪有钱缴费?不就是因为工资太低,活不下去,才挺着大肚子出来卖东西的?!口舌费了不少,仍被呵斥阻拦,她只好换个地方摆摊,蹬车往侯家塘方向骑去。那天,她卖了十个灯笼,挣了七元钱,兴奋不已。长沙有两大岭,金盆岭和豹子岭。金盆岭又长又陡,豹子岭纯粹陡,金玉在这两个岭上来来回回骑了无数趟,没叫一声苦。后来,她发现五一广场凯旋门照相馆前人多热闹,又去那里尝试,有一晚居然卖了二十一元。金玉欣喜若狂,初次尝到个体经济的甜头,同时也发现了自己的能力。如今,金玉回想怀着身孕东奔西跑的日子,真不知当时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为了从车工晋升为会计,成为一名干部,孩子出生后两个月,金玉便毅然报名去夜校学会计专业。婴儿晚上认人,总是哭。丈夫嗜赌,常不在家。婆婆招架不住,力劝金玉打消学习的念头。但金玉认准的事,别人难以劝阻。她早上把孩子送去单位的托儿所,上午下班后赶回家做午餐,给孩子喂奶,下午又匆匆把孩子送到托儿所,自己再去上班。晚上回家做晚饭,待婆婆下班接手,她再赶去上学。如此奔波、辛苦,当女儿开始走路了,金玉的学业也完成了。

金玉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她利用工作闲暇跟人跑到郑州做粮食生意:一斤麦麸挣五厘钱,一节车皮五十吨,单价好的时候可以挣一千元。一千元在1988年是巨款,那时一个大学毕业生每月工资也才六十元。慢慢生意做大了,金玉出手也大方起来。鸿运电风扇九十八元一台,她买了三台,婆家、娘家和自家各一台。十五元一双的皮凉鞋,她一次买两三双。为了有自己的运货车,她拿出十几万现金去买车,几岁的女儿在一旁看呆了,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莫把钱拿出去,你为什么把这么多钱都给别人……”一时间,金玉成了家里的提款机。

20世纪90年代初,正赶上改革开放时期,金玉南下广州,经营汽车配件,在男人的世界里挣饭吃。她那豪爽仗义的个性,令合作伙伴忘了她的性别,与她以哥们儿相称。

金玉有一张照片,拍的是她坐在甲板上静静地缝补帆布,动作娴熟利落,一如航海多年的老水手。女红是她年少时练就的童子功。她说,儿时跟着妈妈学锁裤脚边、铰扣眼,有一手好针线活儿。她曾经做了一件淡黄色带黑色竖条的上衣,特别喜欢,那件衣服不是在身上,就是在洗晒中,从没有闲过。一次,遇阴雨天气,衣服干得慢,金玉索性把衣服拿去烤,因急于求成,离火太近,衣服被烧了一个窟窿。她哭得很伤心,哭完又自己拿块剩布把它补起来,唯恐别人看出破绽,还在旁边绣了一朵花做掩饰。这些都是小时候练出来的。每次请裁缝上门,母亲总是把买好的白绷布染成黑色,给五个孩子做衣服。金玉不喜欢黑色,但又不能因为她而把白绷布染成红色或黄色。母亲只好折中,把布染成蓝色,这样哥哥妹妹都能穿。金玉不喜欢大众化。别人穿一字领,她就要做尖领子。若有人穿尖领,她便要做娃娃领。别人穿黑的,她就要穿蓝色的。别人穿黑白格子,她便选择彩色格子。当学徒时,她索性自己学做衣服,自己设计。家里有台缝纫机,金玉买来裁剪书和剪刀。买布料也有讲究,人们去买布,很自然地会从卷得很厚的布匹中挑选,金玉则专选尾子布。尾子布三块多钱一块,做出来的衣服花色不与人重复。母亲说她是“额外一条筋”,这正是她与众不同之处。

吃过苦的人,遇事从不轻易退缩,而是迎难而上。从金玉身上,我领悟到了什么是生命力——生命力就是历经各种艰难后,仍能存活下去。

看着先前老气横秋的船只恢复了壮年的外貌和活力,金玉夫妇喜不自禁,满足、信心和期望在胸腔膨胀。万事俱备,他们可以扬帆起航了!

这次的航线是从墨西哥的圣卡洛斯出发,顺太平洋南下,沿途探访南太平洋上诸小岛,然后穿过菲律宾,最后抵达香港。目标即横渡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太平洋。

在码头同道的祝福下,他们出航了,带着对未知的不确定,带着忐忑的心情,看陆地渐渐退去,进入满眼是蓝天白云碧海,远无止境的航程。

刚出发数日,他们便遇上一群来串门的海鸥。它们大大咧咧地停于船头、船尾、甲板、帆和桅杆上,但凡能落脚的地方都停满了海鸥,黑灰白色杂乱一堆,大有在此安营扎寨之势。金玉急忙大声喊叫,挥臂驱赶。但船在航行中,驱赶的动作不能太大,方法也有限,她抖动船帆,摇动绳索,挥舞手臂,敲震船舷。然而鸟的智慧不亚于人类,被驱赶的它们扑扑飞起,机灵地围拢在海面上,叽里呱啦地讨论之后,改变了战略:它们兵分几路,一批从左边围剿,另一批从右边直冲,一轮又一轮地冲袭。还有几只试图分散金玉和若赋的注意力,好夺取领地和制高点。船上人少鸟多,寡不敌众,两人轮番掌舵与应战,疲于叫喊与驱赶。有几只海鸥高踞数米桅杆顶上,任凭你喊破嗓子,摇荡绳子,仍在顶端临风顾盼,自鸣得意。好汉不与鸟斗,他们只好偃旗息鼓,听之任之。海鸥戏弄够了,纷纷振翅离去,临走还不忘在船帆上、甲板上、遮阳篷上留下“到此一游”的纪念物。素爱洁净的金玉见此大为恼火,却无可奈何,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浊物清理干净。直到现在,金玉也没弄明白这场莫名其妙的人鸟大战因何而起,又因何而止。

茫茫无际的海上,除了天外飞来的宾客,还有海里跃起的,且不说可爱的海豚,庞大的鲸鱼和鲨鱼也偶尔出来打招呼,让人在无边无际的碧海中,感觉到生命的迹象、生存的陪伴。一些不知花了几万年进化出翅膀的飞鱼,欲完成由鲲化鹏的转换,刚振翅跃出水面,就栽进了船里。有一天,船上噼里啪啦跳进来十来条飞鱼,因不确定这不明之物能否食用,金玉一一将它们放生回海里。后来听人说,飞鱼的肉特别好吃,既嫩又滑,只是有不少细刺,她连说可惜,错过了送上门来的美食。

航行中,他们钓到过一条吞拿鱼、一条鲯鳅。鲯鳅身上那绚丽的彩衣引人注目,从鱼腹到鱼背,一如海滩的水色,由黄过渡为绿再转蓝。这身绚烂的色彩只出现在海水里,随着生命的终结,绚烂将变成灰白。由于鱼钩较小,约有十磅的鲯鳅扑腾挣扎,令两人大费周折。金玉发现,在对付这条鲯鳅时,另一条鲯鳅紧紧尾随着他们的帆船,不离不弃,直到它的同伴被拖进船里,方郁郁掉头离去。不会说话的鱼如此重情义,令金玉深感内疚,觉得自己无意中拆散了一对鸳鸯。

他们还留意到,从鱼的肉质可以分析出各种鱼在水里的游速。有次他们钓到一条剑鱼,其肉质特别紧实,上网一查,果然,它的游速极快。若非出海,哪得一窥海洋生物的奥妙?即便那恼人的人鸟之战,也是难得一遇的经历。

海上有滋养心灵的养分。到这里来,大自然会回馈航海者以独一无二的景致,无论是日月星辰、鱼跃鹰飞,还是狂风暴雨、雷鸣电闪,皆令人震撼,无与伦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