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童年的“消逝”现象

2024-11-25 00:00王馨悦
名家名作 2024年30期

[摘 要] “童年”作为一种社会结构和心理条件,不是一种生物学意义上的概念,而是一种信息环境改变的结果。进入21世纪,高速发展的网络时代已来临,立足于重新审视这一思想所内含的文化精神在新时代的意义和价值,回顾过去:通过回溯电影相关的儿童群体进行总结;面对未来:分析新媒介技术环境下童年“消逝”揭示的问题及其表征与原因。

[关 键 词] 儿童电影;儿童本位;“童年消逝”;技术时代;童年存在

一、“儿童本位”的缺失

“儿童本位论”指以儿童为中心,将儿童本能的生理、心理行为作为创作的动机,最初起源于文学概念。自人类诞生起,儿童便已经存在。但直到12世纪,几乎所有的艺术形式中仍未涉及儿童形象。希腊,以独特的希腊油画艺术首次展示了儿童形象,但儿童的存在仍被看作为一个转瞬即逝的过渡阶段。随着希腊画其他题材的消失,罗马又回到了不展示儿童形象、不出现儿童特征的阶段,儿童在图像上也消失了。

反观影视艺术,在执掌影视与影视文学的成人世界中,儿童同样被忽视。影视艺术中的“儿童本位论”经历了漫长的发展阶段。1949年以前的儿童影片经历了从无声到有声、从单纯娱乐到认知教化的发展阶段。在儿童影片的萌芽时期,无意识的影片创作使儿童形象走入影片,儿童电影以“非儿童本位”的体式出现在大众的视域中。影片将“儿童”作为独有的形象工具,利用自身的脆弱性,使影片带有浓厚的教育色彩。通过儿童的行为展现成人的想法和成人的世界,表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动荡的社会环境和给国人带来创伤记忆的革命浪潮。五四运动作为儿童教育改良成熟的标志,身为文化先驱的作家便转向关注儿童文学,提倡本位论,对发展儿童文学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但他们的出发点仍是社会关怀,从关怀社会、关怀人的角度去关怀儿童问题、儿童文学,从站在社会成人的角度关心儿童及儿童文学。于1925年和1926年分别拍摄的影片《小朋友》和《小情人》通过对儿童形象的塑造,映射出成人化世界中所存在的社会问题,态度鲜明地反对封建腐朽道德文化的沉渣。选用儿童形象对故事情节进行渲染,站在社会成人的视角批判成人世界中的遗产制度以及对再婚妇女的歧视问题。

1931年,蔡元培做了题为《电影与教育》的演讲后,郭有守依据《电影检查法》领导组建的电影检查委员会以保护中国儿童身心健康的名义,第一次大规模地禁演有害儿童身心健康的进口与国产电影,共计禁演影片17部。这是电影史上首次转向注重电影对儿童身心健康产生的影响。1932年,中国儿童电影思想体系日渐成熟,标志着“儿童本位”与电影艺术的融合。郭有守以恩师蔡元培为旗帜,和陈瀚笙联手,联络蔡元培门生故旧、官员、大学校长、著名影人共计90人联名发起并在南京成立“中国教育电影协会”。蔡元培担任主席,他在成立大会上的《开会词》强调了电影与儿童的关系;强调了电影“对于教育实属有莫大的影响”;强调了电影里的动作对儿童的影响最大;强调了“坏的影片,如淫戮之类,宜禁止放映”。影片《小女伶》作为“中国教育儿童电影协会”成立后放映的第一部有声儿童影片,以小琳的儿童视角完成叙事。影片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小琳有着如浮萍般漂泊的童年,自幼被迫卖到戏班学戏,最终学成归来,实现了与家人的团聚。

人们从成人化、意识形态化的立场中走出来,走入以儿童为立场、以童趣美学为指向的影像叙事。在文学艺术作品中,19世纪初“配合一切革命斗争”的儿童观,到20世纪初以“五四运动”为标志所孕育的“以儿童为本”的儿童观,再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幼者本位,尊重儿童个性为人性基础”的儿童观,“儿童本位”的缺失不断走向新的“重塑”,在不断重拾自我的道路上长足发展。直至今日,对儿童电影的本质意义和本质问题,学界仍众说纷纭。如何将意味深远与童趣童真交织糅合,如何实现成人之所感与儿童身心发展规律的契合性发展,成为激发儿童电影的潜力、迸发儿童影视艺术活力的制胜关键。

二、新媒介技术下“童年”概念的相关思考

美国媒介研究学者马克·波斯特提出“用媒介形态表征社会形态”。“第一媒介时代”指单向播放式的大众传播时代,即传统媒体时期。“第二媒介时代”是互动的分众传播时代,其本质特征是双向沟通和去中心化。[1]

(一)媒介变迁与“童年的消逝”

关于“童年”的研究,从20世纪后半叶开始受到学界重视。波兹曼对童年概念逐步消解这一事实,态度是消极悲观的。中世纪时期,被称为“没有儿童的时代”。16世纪,随着古登堡活字印刷术的问世,童年的概念诞生,随之产生“新成人”的概念,首次区分了儿童与成人。印刷术创造了一个全新的符号世界,将文字和阅读作为获取信息的主要方式,因此,儿童需要长期的学习后才能有获取知识的能力,其和成人之间的界限愈加清晰。儿童概念被普遍认可和接受,成为社会准则和社会事实。印刷术问世后的50年间,被称为“童年的摇篮期”。童年概念自这一时期开始有具象化的表现,波兹曼将这一时期的童年定义为“婴儿期在掌握语言技能后结束,童年期从学习阅读开始”。自1850—1950年,“童年”作为一个社会概念进入发展高峰阶段后,继而开始瓦解消失。当电视成为人们闲暇生活中的重要角色时,儿童得知了本属于成人世界里称之为“秘密”的信息。童年概念自发明到进入含义丰富、具象化的顶峰阶段再到被瓦解,波兹曼高呼:“童年正在消逝。”媒介产生于人类的需求。[2]在媒介的发展与变迁中,以社会媒介学的视角观察这一历史演变脉络,可分为口语传播时期、文字传播时期、印刷传播时期、电子传播时期。

口语传播时期是人类传播活动的第一个发展阶段。中世纪仍是一个以口语沟通为主要信息传播方式的媒介社会,人际交往和群体交往也建立在口头传播的基础上。[3]文字的学习和使用成本高,文字和书写文化仅局限于上层社会。儿童和成人之间获得信息的方式毫无差别,通过同一个认知渠道获取信息,分享相同的文化世界。成人没有“秘密”可言,儿童也没有从“儿童视角”来认识世界。因此,没有“儿童”的概念,成人和儿童之间也没有分类。

文字传播时期是人类传播活动的第二个发展阶段。口语和文字在媒介发展与变迁中是历史最悠久的两种媒介传播方式。进入文字传播时代,本应通过口语表达的信息,需要“编码”成文字后经过“解码”的过程传达给成人。此时,儿童需要经过长期大量的学习,才能拥有这种“读码”“解码”的能力,儿童与成人世界之间的信息也不再共享。文字的出现使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之间有了区分,“儿童”的概念因此诞生。

印刷传播时代标志着文字阅读成为主导性的媒介,它的出现象征着中世纪以口语文化为主要传播媒介的时代结束,以文字阅读为主的信息传播时代由此开启。自古登堡发明印刷术以后,在欧洲便普遍运用。印刷媒介推动的文明进程使人们越来越重视羞耻感。成人将自己的“秘密”隐藏起来,用特定的符号来教化儿童,使他们成长在良好的道德环境中。[4]在社会化阅读实践中,阅读成为一种群体的协作式的知识建构活动,读者的互动因此可以突破时空限制[5],更进一步强化了童年与成人之间的分割线。

在以电视为代表的电子传播时代,电视文化代替以往的媒介传播方式引导着整个社会向娱乐化方向前进。“童年”作为在媒介变迁的社会中逐渐显现的概念,自电子媒介时代开始,概念逐渐消逝。在电视诞生之前,电报的广泛运用和图像革命的开启,已预示性地表明“童年”概念趋于消逝的发展路线。电报的出现使信息变得无法控制[6],图像代替文字的媒介传播方式逐渐兴起,自文字时代伊始抽象的语言文字逐渐过渡为漫画、图画广告的形式。电视的出现代表着影像革命的开始,社会传播结构发生巨变,视觉图像成为叙述和诉诸情感的主要方式。

当学术界的关注点放在即将面临消亡和转型的理论对象上时,它所激起的强烈反响是可以预见的。如今,“电子媒介”以多样的形态充斥着时间和空间,并形成饱和的媒体环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儿童群体接触媒体的年龄和使用的状态,重新塑造了新一代儿童群体的童年形态。技术的发展是单向度前进的,儿童群体过早地社会化、成人化似乎已成为无法避免的事实。现如今的媒介生态环境呈现出多样化的特征,社会形态也日渐媒介化。因此,造成当今社会中“童年消逝”现象的原因有两类:一类是媒介原因;一类是社会原因。

首先,造成“童年消逝”现象的媒介原因主要是由于信息传播媒介的多样化。波兹曼对技术演进带来的媒介环境的更迭对童年所产生的影响,态度是消极的。种类过于繁多的信息传播媒介,大量地挤占了儿童的文化空间。约书亚·梅罗维茨在《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中认为:“电子媒介在传播信息的过程中,媒介本质的功能是通过改变物质社会的‘地理场景’来对他们产生影响。”[7]儿童群体在网络时代中被手机、iPad这些智能电子产品所构成的媒介环境所裹挟。面对丰富的程序和信息,他们用手指轻触屏幕便可使自己处于任何一个地理场景中,进入信息世界获取任何信息。在新媒介的笼罩下,儿童与成人的界限日益模糊。在儿童接触网络愈加“低龄化”的今天,他们可以模糊地感知成人世界的情绪,把自己置身于成人世界的境遇中,过早地接触成年人世界中的信息。波兹曼在书中提道:“当儿童有机会接触到从前秘藏在成人信息的果实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逐出儿童这个乐园了。”[8]其次,是社会原因造成的“童年消逝”现象。其一,将孩子送去学校读书,是每个人必须遵守的责任也是必须履行的义务。但家长普遍过于焦虑的情绪,使儿童在成长阶段承受着过多的学业压力,他们的童年失去了无忧无虑的本质。而学校制度虽然为学生的学习成绩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但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儿童本应外化为行动的心理状态和想法。其二,一方面儿童在成长阶段会吸收外界环境的行为并转化为自己个性的一部分。在成人环境下,成人的言语和行为会被儿童无意识地“吸收”,导致儿童自身的脑力发育与心理发育不同步,原有的语言学习习惯被打破,加速了童年消逝的现象。另一方面社会对儿童群体的评价和对成人的评价趋于一致,忽视了儿童的特殊性。用成人化的标准评判儿童优秀与否,儿童被过早地要求进入到成年人的世界,这进一步加速了童年消逝的现象。

(二)技术时代下“童年”命运的争论

童年概念的产生、发展及消逝是随着人类信息传播方式的变迁而不断发生变化的,“童年”在消逝的同时也是概念重构的过程。随着技术时代的到来,技术辐射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所影响的群体应包括社会整体。但因儿童群体自身所具有的“脆弱性”和“可塑性”,因此备受关注。传统媒体时代通过直接经验的传达获取知识和信息。相比于传统媒体时代,技术时代下的儿童群体所处的媒介环境有集成性、交互性、实时性的特点。在数字媒介的环境下,儿童在大量碎片化、多元化的信息中不断切换。儿童成长的客观环境也远远超出其个人的直接经验范围。因此,我们无法用一个固定的概念去阐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童年。在新的媒介环境中,环境发生着改变,在环境中衍生出的童年概念的形态也将有所改变。

童年不会消逝,而是伴随着新事物的产生以另一种别样的形态存在。在如今数字化时代下,它的意义在于以一种客观的视角重新看待技术与童年之间的关系,思考技术带来的反思与批判。

三、结束语

无论是从童年存在对个人成长的必要性还是情感价 值取向的角度思考,童年的存在都是必须的。不可否认,每一时期的儿童概念和儿童理念都在不同程度上存在着局限性;但从儿童出发,尊重儿童、发现儿童、凸显儿童本位意识俨然成为共识。虽然,童年的概念随着技术的发展不断展现出新的形态,成人视角与儿童视角如何达成和解,童年概念不仅不会随着印刷时代的离去而消逝,相反,它将伴随着技术时代的发展衍生出新的形态,在成人世界中找到新的定位,生成新的童年,迸发出新的审美形态和创作范式。

参考文献:

[1]陈奕,钟瑛.新媒介素养研究的变迁、热点和趋势[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2,44(5):161-168.

[2]温志宏.媒介变迁及其中的新世界[J].中国图书评论,2022(6):55-62.

[3]李特约翰.人类传播理论[M].史安斌,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

[4]石建伟,曹倩.童年消逝:一场成人的自我哀叹[J].少年儿童研究,2021(11):65-72.

[5]李武,谢泽杭.社会化阅读的概念生成、发展演变及实践影响[J]. 现代出版,2022(5):60-67.

[6][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童年的消逝[M].章艳,吴燕莛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229.

[7][美]约书亚·梅罗维茨.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M].肖志军,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

[8][美]尼尔·波兹曼.童年的消逝[M].吴燕莛,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作者单位:山西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