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形象的叙事表达与传播策略

【摘要】1948年到1956年的《人民日报》积极传播了中国共产党所倡导的人民英雄形象。《人民日报》根据群众史观重新定位了英雄形象，从多元主体、精神品格两重维度建构了英雄形象的谱系，从宏观的社会变化和微观的个体调适展现了英雄形象的流变，巧妙地推动了英雄形象的联动传播、互动传播、共情传播，增加了传播者与受众的黏性。《人民日报》关于英雄形象的叙事表达和传播策略作为重要典范，廓清了对革命战争年代英雄形象的思想迷雾，为新时代党报塑造、传播英雄形象提供了借鉴。

【关键词】群众史观；英雄；英雄形象传播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对中华民族的英雄，要心怀崇敬，浓墨重彩记录英雄、塑造英雄。”[1]英雄形象是对英雄本体及其行为、精神品格的凝练。在革命战争年代，面对人民关于“究竟何为英雄”“怎么成为英雄”的朴素之问，各报刊从不同视角构建和传播了英雄形象。作为党报的《人民日报》坚持党性和人民性相统一的立场，创造性地呈现了英雄形象。《人民日报》从1948年到1956年间关于英雄形象的报道直接展现了这一时期的英雄事迹、英雄精神，也折射出中国共产党塑造英雄形象的新立场、新视野与新格局。

塑造新时代的英雄形象，引导全社会崇尚英雄，学习英雄，对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要作用。本文以“英雄”为关键词，以1948年6月至1956年12月为时间区间，对“《人民日报》图文数据库”中的文章标题进行检索，共得到736篇文本。为保证英雄形象分析的准确性，依据报道的标题、正文均围绕“英雄”这一主题的原则，共筛选出730篇报道，以此为样本库探析英雄形象的叙事表达和传播策略，力图呈现革命战争年代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英雄形象，为新时代党报守正创新英雄形象凝心聚力。

一、英雄形象的叙事表达

（一）坚持群众史观重塑英雄形象

《人民日报》采论社论的形式对中国共产党英雄形象的本质进行了系列探讨，并选登相关的理论宣传文章，打破对“轰轰烈烈干大事”“骑在人头上”[2]这一英雄形象的刻板印象，围绕“个人英雄主义与革命英雄主义”“什么是英雄行为”等内容，揭示了英雄形象不再是先验预设的、难以企及的“原子式”人物，而是在社会历史的实践中产生的杰出代表。换言之，英雄来自普通人民群众、依靠人民和服务人民，英雄围绕特定的社会主要矛盾与人民共同推进具体的事业，因其在人民之中功绩突出而称之为英雄，在人民中发挥带头作用、骨干作用和桥梁作用。“如果你想感化别人，那你就必须是一个实际上能鼓舞和推动别人前进的人”[3]。《人民日报》重塑的英雄形象不仅召唤普通人民群众崇尚英雄、学习英雄，更重要的是引导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发挥争做英雄、成为英雄的历史主动精神。

（二）建构新英雄主义的英雄形象

战斗英雄和劳动英雄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这一时期英雄形象的主体谱系。样本库关于中国共产党英雄形象的主体报道约410篇，其中，战斗英雄的报道占比64%，劳动英雄的报道占比36%。射击英雄、侦察英雄、炮兵英雄、缴枪英雄、登高英雄、杀敌英雄、民兵英雄构成了战斗英雄的谱系，如邱少云、杨根思等。为支援前线、发展生产和推进建设，人民群众之中涌现了诸多的劳动英雄，如李顺达、赵占魁等。种棉英雄、翻身英雄、纺织英雄、合作英雄、农业劳动英雄、修堤英雄、铁路英雄形成了劳动英雄的谱系。在战斗英雄和劳动英雄之中，不乏女性代表。《人民日报》关于女英雄的专门报道累计40余篇，记录了女英雄在妇女解放、民族解放和现代化建设中的光辉贡献，报道了在火线上的李秀真、刘胡兰等诸多英勇无畏的巾帼形象，赞扬了赵春花、郭玉枝等一批劳动女英雄。此外，《人民日报》还开辟专栏积极宣传跨越国别的英雄，关于国际英雄的报道累计30余篇，如捷克斯洛伐克的尤利乌斯·伏契克等战斗英雄。

在1948年至1956年间，《人民日报》以英雄的政治品格、价值追求和精神风范立体呈现了新英雄主义①的英雄形象。新英雄主义是革命的英雄主义、群众的英雄主义，并打下了深深的时代烙印和持久的人民底色。《人民日报》在“上甘岭大捷中的英雄们”专题报道，展现了政治觉悟高、组织纪律性高、视死如归等英雄形象，如以身体堵住敌人机枪眼的特级英雄黄继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一级英雄排长孙占元等。《人民日报》关于“劳动英雄刘玉厚”“劳动英雄向提水与十里村的互助运动”等报道，展示劳动英雄在护厂斗争、改良技术、生产合作、兴修水利、植树造林等多个方面同人民群众互相帮助、互相学习，呈现了平凡朴实、勤劳智慧、斗志昂扬的英雄形象。

（三）关注英雄形象的动态发展

英雄形象的选择、传播根据社会变迁而有所变化。由于党的中心任务的变化，英雄形象也发生了主体转型。《人民日报》关于“生产是英雄、劳动是模范”的相关报道中，许多“战斗英雄”在战争结束后，投身各条战线的建设，因表现突出又成为“劳动英雄”。随着价值导向的变化，报刊对英雄形象的刻画也更加重视革新的体现。战斗英雄、劳动英雄不仅学习自身领域的技术，而且持续学习文化知识。例如，赵恒志、郭俊卿等战斗英雄的报道中提到：“学习文化是使部队正规化、掌握现代化武器的先决条件之一。”[4]

英雄形象由于微观的个体调适而升华。英雄奋斗的原初动力由外部环境驱动转变为内生力量激励，例如王克勤、李治五等人起初是从国民党军队中解放出来而加入人民解放军的，经过实践锻炼和思想淬炼，主动展现出为革命、为人民服务的一面，成为积极的战斗英雄。同时，英雄奋发的持续动力从身份认同上升为价值认同。《人民日报》关于“改正自高自大缺点 英雄高启文再立功”等报道，叙述了英雄克服身份自满、功高骄傲，秉持谦卑进取、服务人民的故事，表现了英雄与英雄形象之间的张力及其消弭。

二、英雄形象的传播策略

（一）以内容联动延拓对英雄形象的认知

1948年至1956年间，《人民日报》采用文字与图像相联动的形式，传播生动的英雄形象。一方面，英雄议题的报道大多数是以“人物特写”的形式出现的，通过速写、侧写等方式，对战场、民间的英雄进行即时传播，让受众及时了解时势所造、形势所需的英雄形象。另一方面，通过评论、连环画、连载小说、木刻、素描画、图片展览等样态，对具有重大教育意义的典型英雄形象加以还原式传播，让受众深入认识动态成长的英雄形象。例如，1949年《人民日报》文艺版连续刊登了以刻画为配图的《新儿女英雄传》长篇小说，向读者还原了冀中农民如何在中国共产党的教育下，逐渐发展为抗日战争中的新英雄。在连载的第一天，报刊同时发表了谢觉哉的《读〈新儿女英雄传〉》和时任《人民日报》副刊主编王亚平所写的《介绍〈新儿女英雄传〉》，进行了强化传播。

1948年至1956年间，《人民日报》将英雄置于团体、家庭等社会空间进行延展交叠，传播饱满的英雄形象，相关报道累计百余篇。一方面，记载了从地域性到全国性的大型英雄集会，集会的内容涉及嘉奖表彰各类英雄、英雄的经验交流与自省，向受众传播主体多元、行为可塑的英雄形象，引导受众学习英雄。另一方面，基于对英雄亲友的采访，把儿女、夫妻、朋友等多维的生活化“身份”相联动，表现英雄的朴实与伟大，传播英雄的多面形象。

（二）以反馈互动回应传播英雄形象的需求

1948年至1956年间，《人民日报》根据受众的反馈，优化英雄形象的传播。一方面，结合受众的建议，增加对新涌现的英雄形象的传播。例如，读者陈雪球在1952年6月给《人民日报》的信中提到：荆江分洪工程正在积极施工，建议及时把工程中的英雄模范事迹报道出来，传播到全国各地去，以教育广大人民。[5]《人民日报》在1952年7月关于荆江分洪工程的报道，向受众报道了王起、魏玉桃等英雄“用高度的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精神，战胜了各种各样的困难”[6]，传播了艰苦奋斗、投身建设的英雄形象。另一方面，追踪报道英雄形象与受众互动情况，把英雄形象的传播推向高潮。比如关于王克勤的新闻累计30余篇，报道了新产生的王克勤式英雄、王克勤班、王克勤排，深化对英雄形象的传播。

（三）以共情效应激发学习英雄形象的动力

1948年至1956年间，《人民日报》立足英雄与受众同处的时空域，把受众情感拉入公共空间，唤醒受众的社会身份，以情感共鸣促进思想共振、实践同频。一方面，先后聚焦前线战争、后方支援、土地改革、生产建设等现实问题，设置受众关切的传播议题，触发受众本身的情感共鸣。例如，在解放战争结束和新中国成立前夕，设置《中国人民政协代表访问记》栏目，采访并记录受众关注度高的英雄形象。在抗美援朝战争期间，《人民日报》开设“向祖国的英雄子弟和朝鲜的英雄友人致敬”专题报道，传播王凤池等人民英雄形象。另一方面，在调动受众情绪的同时规避情感疲劳，给予受众践行英雄形象的学习空间。相关新闻报道没有局限于英雄的悲情色彩和传奇故事，而是尽可能传播乐观昂扬的氛围。例如，《人民日报》报道了戎冠秀等许多女性英雄形象，她们引导村里的青年妇女学习劳动技术，既支援了经济建设，又提高了妇女的地位。这类英雄形象的传播鼓舞了许多女性从家庭中解放出来，从事劳动生产。

三、党报展现英雄形象的当代启示

（一）叙事祛魅：科学塑造英雄形象

从唯物史观的角度观之，英雄形象的本体是在特定的社会历史环境中产生和发展的英雄，是从人民群众之中涌现的英雄。对英雄形象的叙事表达不仅要考察英雄本身，还要回归到英雄同人民群众的社会关系之中。一方面，要恰如其分地塑造英雄本身的形象。对英雄形象的叙事要系统地表现英雄在现实际遇中的思想转变、实践转折、政治抉择，同时不断发现和挖掘新的英雄形象，避免单一化、公式化的塑造倾向。英雄崇高而伟大，对英雄形象的叙述应以正面宣传为主，但英雄是人不是神，也有痛感、有弱点。因此，塑造英雄形象既要规避神化英雄形象，也要警惕污名化英雄形象。另一方面，塑造英雄形象要坚持政治性和教育性相统一，让学习英雄形象的行动祛魅。对英雄形象的叙事表达不能仅仅停留在思想宣传层面，而是通过展示中国共产党的主流价值和英雄形象的行为示范，对受众进行深刻的思想洗礼、实践指导，发现和释放受众建设社会主义事业的主体性和创造性，引导受众把握争做英雄的机会与途径。

（二）传播赋能：积极呈现英雄形象

要发挥联动资源的优势，扩展英雄形象的传播范围。新时代的党报要顺应时代条件的变化，创新英雄形象的传播媒介与传播方式，构建以党报传播为主力、媒体矩阵协同传播的传播结构。一方面，党报要利用数字技术，将文字、图片等传统的传播形式同动图、音频、视频等新兴的媒介元素相融合，促进可视化、可感化的英雄形象的传播。

另一方面，建构和优化不同历史时期英雄形象的传播议题。对于年代感较强的英雄形象，打造集体记忆进行传播，深化受众的价值认同。集体记忆是“一个特定社会群体中的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7]。将经典的英雄形象置于集体记忆的时空之中，既传播英雄形象特有的时代品格，又表现光辉的普遍特质，拉近传者同受众的现实距离。对于新时代的英雄形象的传播，既要增加对传播者的信赖，同时促进受众的行动转化。

四、结语

在1948年至1956年间，《人民日报》展现了当时中国共产党所倡导的英雄形象，为人们把握现代化变迁中英雄形象的本质、生成与发展提供了素材，为党报塑造、传播英雄形象提供了一般性的经验，打破了长期以来唯心主义的英雄形象对普通群众思想的禁锢和行动的束缚，焕发了普通群众通过自身才干争做英雄的主体意识。囿于时代的具体条件，对英雄形象的表达难免存在概念化叙事、传统化传播的倾向。英雄形象随着时代变化而不断丰富，党报对英雄形象的叙事表达和传播策略也应与时俱进，既要坚持问题导向，捍卫中国共产党所认同的英雄形象，也应有大历史观和国际视野，深化构建英雄形象的话语体系和传播体系。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中国共产党党内政治生态建设的百年历程与基本经验研究”（21ADJ001）的研究成果]

注 释：

①“新英雄主义”是朱德于1944年在《八路军新四军的英雄主义》中所提出：“八路军、新四军的英雄主义，不是为个人利益打算、为反动势力服务的旧英雄主义，而是新英雄主义，革命的英雄主义，群众的英雄主义。”此后，中国共产党人多以新英雄主义突出中国共产党英雄形象。

参考文献：

[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351.

[2]“什么是英雄行为？”的商讨 一封复信[N].人民日报，1949-08-13（7）.

[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92.

[4]最可爱的人在朝鲜，英雄攻夺“文化山”[N].人民日报，1954-05-16（6）.

[5]陈雪球.读者陈雪球建议各地报刊 应多报道荆江分洪工程中英雄事迹[N].人民日报，1952-06-11（2）.

[6]荆江分洪英雄模范代表大会全体代表八百人.荆江分洪工程英雄模范代表大会全体代表 要求毛主席给予更加艰巨的建设任务[N].人民日报，1952-07-23（6）.

[7]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M].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69.

作者简介：何贝，北京大学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院博士生（北京 100871）。

编校：王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