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人文类纪录片对文明交流互鉴观念的呈现与传播

2024-11-21 00:00:00侯小天郭可
新闻爱好者 2024年11期

【摘要】尊重世界文明的多样性、倡导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繁荣发展的重要动力。历史人文类纪录片《大敦煌》以敦煌文明交流互鉴历史为线索,通过追寻、发掘敦煌的史实例证,再现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传奇历史。《大敦煌》借由文化景观的示现与媒介记忆的形塑双重路径完成对文明交流互鉴观念的影像呈现,通过建构价值共通、命运共联的共生文化身份,为文明交流互鉴观念的跨文化传播带来了现实可能。

【关键词】文明交流互鉴;历史人文类纪录片;媒介记忆;跨文化传播

交流互鉴是不同文明相处的一种实然状态,在发展方向上体现为应然和必然的有机统一[1],为人类文明的繁荣发展提供了重要动力。历史人文类纪录片担负着传承精神价值和诠释历史文化的重要使命,在促进文明交流互鉴、推动人类文明进步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历史人文类纪录片《大敦煌》聚焦过去与现在均作为文明交流互鉴典范的敦煌,以再现敦煌历史、塑造敦煌文化记忆为基础建构能连接全人类的共生文化身份关系,通过发掘史实例证与传奇故事展现东西方的商贸交流、文化交流与艺术交流,呈现并传播文明交流互鉴观念。

一、文化景观的示现:文明交流互鉴观念的空间再现

历史人文类纪录片利用影像对人文景观、历史遗迹、文化风俗、名人巨匠等传统文化载体进行记录和表达,将审美意识、价值观念、精神信仰等抽象的概念物化再现为可感知的视觉空间[2]。《大敦煌》通过示现兼具视感属性与思维意向的敦煌文化景观,再现多重文明交流互鉴、兴盛繁荣的文化空间景象。

(一)城市景观:打造绽放传奇的开放空间

城市景观是承载文明交流互鉴故事的物质基础,也是文化意象与思维标识外化的文化集合空间。《大敦煌》使用大量视觉语言建构高大、宽阔的敦煌城市景观,为观众营造开阔的感官体验,也为各类文明交流互鉴的传奇故事在此交会打造开放的文化空间。

在镜头语言上,《大敦煌》采用大量航拍镜头来呈现敦煌城市的远景与全景,奠定高阔辽远的空间基调;通过拉镜头由近及远地引导观众视线从敦煌延伸至其他城市,并使用跟随镜头带领观众在敦煌城内穿梭,强化景观的流动感。在色彩语言上,采用鲜明浓重的色彩搭配,以暖黄色为主色调展现身处沙漠的敦煌,并铺设一层柔和的金光底色增强景观的纵深感。同时,还运用红色、褐色等大色块碰撞融合的手法,凸显明亮对比与透视效果,提升敦煌城市景观的层次感与宽阔感。在后期处理上,将敦煌置于二维或三维图像中模拟文明互动。比如在古丝绸之路地图中,将敦煌城市景观浓缩成一个节点与其他城市“连线”并“成面”,以更高更宽广的视角呈现敦煌在自然地理和历史发展中的坐标,从而将文化空间向外拓展延伸。

(二)符号景观:呈现璀璨遗产的共存空间

不同文化符号对应着不同意象,凝聚着独特的认同感与归属意识,跨文化交流经常通过文化符号在同一空间内的友好共存来展开。《大敦煌》既以宏观的城市景观搭建了敦煌文化空间的骨骼框架,又以具象的符号景观为血肉,为敦煌文化空间注入活力,呈现多文明在交流互鉴中共同孕育的璀璨遗产。

《大敦煌》沿用传统历史人文类纪录片“特写画面+专家讲解”的呈现方式,复现了多元文化符号在敦煌共存的繁荣景象。如以特写镜头呈现莫高窟壁画中胡帽、胡服、胡靴等胡人文化符号,连珠纹、对鸟对兽纹等波斯文化符号,并配以专家讲解,揭示壁画中多元文化如何共存共荣、交相辉映。另外,《大敦煌》采用大量动画制作、虚拟现实与增强现实等新兴图像技术,让静止的文化符号“动起来”“活起来”,生动复原昔日多元文化共存于敦煌的场景。如壁画《西方净土变》中舞姬在圆毯上旋转腾踏,舞姿婀娜轻盈,不禁让人联想到长安闹市胡姬旋转起舞之景,多元文化符号在动态景观中实现了新的共存。

(三)技艺景观:描绘和谐语义的融合空间

城市景观与符号景观从视觉感知层面为敦煌文化空间中文明交流互鉴提供了物质性支撑,而深入文化内层肌理的交流互鉴还需要探索文化内涵和价值如何碰撞融合。《大敦煌》以文化技艺为突破口,通过复现艺术作品中创作风格、手法技巧等文化技艺的交流互鉴故事,描绘敦煌文化空间内平等交往、互通互鉴的和谐语义。以跟随式镜头溯源技艺的交融路径,回看文化技艺的交流历史。如跟随敦煌壁画中形态各异的“飞天”形象从古老的印度启程,曾在阿富汗、尼泊尔歇脚,越昆仑山抵中国西部,经历中华文化洗礼和再造后,再飞向更远的东方和西方。借此回顾了“飞天”形象内蕴的多种绘画技法融合的历史,并展现其不断向外扩散的影响力。还以蒙太奇手法展现技艺的在地交融,呈现敦煌文化技艺在交流互鉴中走向世界各地并结合当地技法进行再创的和谐交融景象。比如快速切换多种“三兔共耳”符号的镜头以对比凸显技法差异,展现“三兔共耳”沿丝绸之路走向中亚、西亚地区,直至埃及和欧洲,并结合当地文化内涵及宗教要义后融合演变的景象,描绘各种技法在广阔文化空间中碰撞交融的和谐之景。

二、媒介记忆的形塑:文明交流互鉴观念的历史书写

媒介记忆是现代社会的重要记忆机制,由媒介主导建构,影响人类的个体记忆、集体记忆和社会记忆[3]。《大敦煌》以塑造“媒介记忆”为线索,以“复调成韵”为建构路径,以多种声音的拓展式对话来书写敦煌文化中多文明交流互鉴的历史。

(一)虚实交映:对位回忆与现实补足历史

历史人文类纪录片善于引入现实作为历史的对照。《大敦煌》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借用复调音乐创作的“对位”技法,即将两条或两条以上的旋律按照一定原则交织成和弦,在保留旋律独立性的同时又能营造出和谐氛围,对照交映过去与现实两条时间序列,将丝路文明中的敦煌回忆与“一带一路”构想中的敦煌现实进行对照交映,在不同时间序列的复调中重演历史、串联历史、补足历史。

在整体叙事结构上,以历史变迁与现实守护的对照为主脉络。《大敦煌》四集内容叙事均在“历史回忆”与“现实作为”对位的主脉络中展开,沿历史脉络回看敦煌邮驿系统、阳关守卫等世界文化遗产的建造过程,穿插文化遗产守护者所做的保存、修复及传承等努力,以对位想象回忆与现实讲解的方式再现中华文明与印度文明、埃及文明、巴比伦文明等文明的交流互鉴过程,搭建文明交流互鉴的主要历史框架。

在独立单元故事中,致力于以合理想象补足缺失的历史记忆。《大敦煌》所讲述的宏大历史由具体符号承载的零散共演时间组建而来,但由于诸多历史与现实因素导致许多时间存在“缺失”,故而纪录片援引大量史料、业界共识、专家观点来合理想象、补足记忆缺口,通过想象与现实的对照,重组复杂的文明交流互鉴的历史记忆。

(二)通宏洞微:套层整合集体与个体记忆

历史人文类纪录片在历史记忆的建构中,多着眼于集体记忆,从宏观层面把握历史发展脉络。《大敦煌》在强调文明交流互鉴历史发展主要脉络的基础上采用“套层结构”,即在主要叙事时空中嵌套多层叙事时空,通过多层次故事来建构历史记忆,在文明大视野中嵌入小微故事,为文明交流互鉴历史记忆增添了丰富的故事层次。

《大敦煌》以集体记忆的交流互鉴为主要框架,重点展示文明交流互鉴过程中的重要节点。比如汉朝时期敦煌成为经营西域的重要基地,唐朝时期敦煌成为佛教的主要中心,明末时期敦煌的影响力开始衰微,20世纪初敦煌被西方探险家重新发现等。观照极具代表性的集体记忆,集中描绘千年历史记忆演进的主要路径。同时,以个体记忆丰富集体记忆中的细节。《大敦煌》在集体记忆中套层个体记忆故事,以个体记忆细节建构集体记忆。比如粟特古信札不仅是米薇跟随丈夫远赴中原经商的个体记忆,还是敦煌作为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汇聚了世界各地商人来此经商的集体记忆。纪录片将许多与日常生活相关的个体记忆故事嵌套在集体记忆中,作为文化记忆注脚,诠释了在文明交流互鉴中孕育出的文明融合之花。

(三)自由对话:分延与聚合多重主体记忆

《大敦煌》在媒介记忆的形塑中,灵活运用对话丰富媒介记忆内涵,强调具有独立意识的主体平等对话、互不干扰,并在自由对话中互相交织。《大敦煌》总导演张晓颖曾表示,与敦煌文化联系紧密的“人”是敦煌的重要价值之一。故而纪录片在透过敦煌文化再现多文明交流互鉴历史之时,展示了大量“人”与敦煌文化的自由对话,剖析对话中多重主体记忆的分延与聚合。

一方面,是主体向内分延与内心交流的“微型对话”。《大敦煌》引入文化研究学者、文化遗产守护志愿者、绘画雕塑音乐艺术家等个体,回顾个体与敦煌文化的相识、相知、相熟的过程,呈现内化于个体记忆中的独特敦煌文化体验。另一方面,是多重主体间自由聚合的“大型对话”。《大敦煌》在大量展现多重主体记忆的基础上,通过视野宏大、指涉广泛的“大型对话”聚合关于敦煌文明的多重主体;通过他们基于不同文化背景、结合不同认知视角、聚焦不同历史时段的共同讨论复现敦煌千百年来的文化共演过程,捕捉共演文化时间的独特魅力,凝聚推进未来文化共生的坚定意志。

三、共生身份的建构:文明交流互鉴观念的跨文化传播可能

文明交流互鉴观念的跨文化传播需要解决传播中的文明隔阂、文化冲突等问题。历史人文类纪录片可通过挖掘历史人文现象中蕴含的社会发展规律与人类共通的价值观念,建成事关生活、生存的共生文化身份。《大敦煌》在尊重文化“异质性”基础上挖掘共同价值观念,在文明交流互鉴故事中融入“主体间性”思想,建构共生文化身份,推进文明交流互鉴共生观念的跨文化传播。

(一)和而不同:共联自我与他者间异同

在全球话语语境中,要实现文化间的相融、相涉、共生、共存,坚守自身文化的身份认同、建成“主体间性”关系是重要前提[4]。《大敦煌》以间性互动机制为叙事基础,在建构自我与他者间文化差异的同时,强调正是基于差异,多种文明才得以交流互鉴、和谐共存。

《大敦煌》在自我与他者的交流互鉴中凸显文化差异。不同文化主体在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方面的交流互鉴中交互反射,通过他者文化反射自我,于相互观照中明确自身文化特色。如在印度阿旃陀石窟与敦煌莫高窟关于建筑布局、雕塑技术、绘画技术等文化技艺的自他交流互鉴中,凸显印度与中国的文化差异。基于此,《大敦煌》又在自我与他者关于差异的交流互鉴中寻求和谐,在多元文化各自绽放“差异”的繁荣盛景中,展现不同文化框架交叠后的“共性”,建构和谐共处、通而不统的文化关系。如在敦煌壁画中,代表中华传统文化的二十八星宿神像间穿插着源自西方文化的黄道十二宫图。东西方文化关于星象的理解存在明显的文化差异,但这种差异又在人类对浩瀚宇宙共同的期盼中建构起“同一”关系,共同指向浩瀚星辰,以期解读天空密码。

(二)融通共建:去中心化主体协同交互

“文化间性”强调主体是平等的,均是中心节点,这与文明交流互鉴观念中多元文化主体共商共建,促进文明价值共通、文明成果共享的理念不谋而合。基于此,《大敦煌》虽然以敦煌为叙事的切入点,但使用了去中心化手法,以主体间的协同交互为重点,展现多元主体如何在融通互动中共建文明成果。

其一,突出敦煌作为文明节点的身份。《大敦煌》在时间维度上,按照历史自然变迁的脉络,从敦煌的初始开拓讲述到今天的守护、传承与赓续中与其他文明交流互鉴的过程,展现多种文明在敦煌留下的深刻印记。在地理维度上则涉及敦煌文明的汇聚、生成与传播,呈现不同文明交流互鉴的演变路径,揭示多节点文明不断融通并参与共建人类辉煌文明的主旨。其二,引入多主体共建敦煌文化。《大敦煌》以融通国际视野为重要的创作基点,制作团队实地考察英国、德国、印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日本六个国家的历史遗迹和文物,邀请了多个国家的纪录片团队参与拍摄,并邀请多名国外学者、艺术家从多元文化视角对敦煌进行解读,从多种国际合作中获得了文明共建的丰富话语支撑。

(三)兼收并蓄:共同价值构建共同身份

“文化身份”强调“共有的文化”,即共同的历史经验和共有的文化符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应对全球共同挑战、破解共同难题时,立足人类文明视野,以共同价值凝聚共同身份为题中应有之义。《大敦煌》以价值层面为统领,兼收并蓄多种文明内涵,以普遍认同的价值观念整合不同文明中的共同价值,凝练共同身份内涵。其一,追求极致艺术体验的共同旨趣。《大敦煌》通过挖掘艺术技法、艺术审美、艺术内涵的历史变化,揭示了正是基于不同文明对极致艺术体验的共同追求,才得以共创出此番艺术繁盛之景的文明密码。其二,守护世界文化遗产的共同使命。《大敦煌》通过展现敦煌文化遗产所面临的继承危机,结合多文化主体共同参与的修复、守护实例,引出守护世界文化遗产是全世界人民共同使命的价值主题。其三,追求美好生活的共同愿景。《大敦煌》呈现的艺术作品不仅是对现实生活的诗意写照,还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追求。纪录片通过对艺术作品的影视化再现,既呈现了不同文化的生活观,又依托共同生活价值连接不同文化主体,建成追求美好生活的共同身份,点明了文明交流互鉴是过去、当下乃至未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路径。

四、结语

人类文明的发展史是多元文明共生并进的历史,文明交流互鉴是世界文明发展的动力性规律。《大敦煌》充分发挥历史人文类纪录片的独特功能并进行一系列创新尝试,将视野置于全人类文明发展的高度,深入文明发展史挖掘人类共通价值内涵,建构共生文化身份,助推文明交流互鉴观念的跨文化传播,也为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应对全球共同挑战贡献中国智慧。

参考文献:

[1]高佳红,贺东航.新时代人类文明交流互鉴的话语体系构建[J].学术探索,2022(7):22-28.

[2]马池珠,刘春晓.虚实、气蕴、鉴今:论人文历史类纪录片的中华美学与文化精神[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0,42(12):121-125.

[3]邵鹏.媒介记忆理论:人类一切记忆研究的核心与纽带[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6:4.

[4]阚侃.文化间性的理论根源:从主体间性到文化间性[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9-06-27.

作者简介:侯小天,上海外国语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生(上海 201600);郭可,上海外国语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 201600)。

编校:赵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