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新闻馆:民国记者的招聘机制与职业建构(1912—1937)

2024-11-14 00:00:00武家璇王润泽
编辑之友 2024年10期

【摘要】民国时期,在新闻本位观念的影响下,公开招聘成为与“推荐”“坐科”并存的商业报馆的选人方式。报馆的招聘制度走向专业和规范,从只要求应聘者寄送访稿到面见洽谈细节,部分报馆还在招聘中增加了考试环节。同时,报馆的招聘标准建构了记者的职业能力,从只注重采写经验到设置学识门槛,且考察记者对新闻价值等的认识。至20世纪30年代,经过新闻教育和公开招聘进入报馆的记者获得广泛认可,具备新闻学识也成为报馆选人的标准之一。但新闻学教育的迟滞和办报理念的差异,导致社会各界对记者职业能力的认识存在差异。报馆现代招聘机制的形成,不仅彰显了民国记者的职业化进程,也为当代新闻教育和新闻事业间路径和目的的统一提供了历史经验。

【关键词】新闻记者 招聘机制 职业化 新闻教育

【中图分类号】G2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10-087-10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10.011

1938年,赵君豪在《中国近代之报业》中指出:“考我国各地报纸所用人员,来自新闻学校者,未足百分之一”,[1](200)这一观点与时任燕京大学新闻系主任的梁士纯的观察恰恰相反:“在国内几家颇有地位的报馆的编辑部内,在最近四五年来所加入他们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受过大学教育,而且有许多是在外国留学回来的……近年来他们的‘新军’,大部分还是从新闻学校或新闻系所招来的。”[2]这看似矛盾的评价实际上是报馆办报理念与新闻教育共同导致的结果,报馆选人用人标准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新闻记者的职业化进程和新闻教育的发展方向。

近代中国新闻记者的职业化体现在记者个人、报馆组织和新闻业等多个维度的变迁中。从“访员”到“记者”称呼的变化,显示出记者的职业性更加明确,社会地位也明显提高,彰显了记者的职业价值。[3]记者职业团体的成立进一步表明记者群体独立意识的觉醒和维护职业社群的期待。[4]报馆的技术更新、人事管理、组织改革等一系列经营性活动间接促进了记者的职业化和新闻事业的现代化,[5]并最终推动了新闻业的变革。其中,招聘记者既是报馆新闻业务专业化的体现,也是新闻记者职业能力逐渐受到认可的表现,并在就业端影响了新闻教育乃至新闻业的发展方向。

近代中国的新闻馆在经费、师资、实习、就业等方面给予新闻院系许多帮助,[6]在某些新闻理念方面也间接对新闻学教育的发展形成一定的牵制。[7]报馆的招聘活动建构了新闻业对记者的职业想象和能力期待,从而影响了教育界对新闻记者的培养方式。“推荐”“坐科”作为报馆传统的选人方式,受人际关系影响,阻碍了记者职业化的进程,[8]也不利于“教育—招聘”这一人才招聘模式的形成。因此,与以往关注新闻记者具体工作中的职业化不同,本文以商业报刊的记者招聘活动为重点,探讨成为记者这一过程中的职业化问题,以及在此过程中新闻界建构起对记者职业能力的认识,通过分析报馆招聘与新闻教育之间存在的分歧和关联,阐释二者在新闻观念方面产生差异的深层原因,为当代新闻教育及新闻业发展提供借鉴。

一、“推荐”与“坐科”:关系本位下成为新闻记者的两种方式

中国传统的关系本位下,受血缘、地缘、学缘和业缘等的影响,新闻记者在求职和工作过程中形成了复杂的关系网络。在招聘记者的过程中,报馆主干者或关系者受熟人、师友之托,会介绍或推荐工作。黄天鹏认为:“今日报馆之用人,尚无正轨可循,大约仍以情面为主,一为主干者之亲戚朋友,一为有关系者之推设介绍。”[9]时任复旦大学新闻系主任的谢六逸就曾推荐系里的两位学生舒宗侨和熊岳兰,进入他担任副主编的《立报》工作。[10]还有一些记者有丰富的人脉资源,形成了人脉网络,能够获得采访独家新闻的机会,也会被推荐到报馆工作。如陶菊隐正是在湖南结识各路军政要员,有了采写新闻的人脉资源后,才获得《新闻报》的赏识,被聘为《新闻报》驻湘特约通讯员,造就了轰动一时的“长沙特约通讯”。还有顾执中这类名记者,《申报》和《新闻报》甚至直接联系记者本人并开价促其跳槽,[11]邵飘萍、黄远生等驻京记者更是各大沪报争相聘请的对象。实际上,能够被推荐到报馆工作的人大多已经具备一定社会地位,并在新闻界有一定影响力,属于少部分人“走进新闻馆”的方式。

晚清至民初的报馆大多采用传统的“坐科制”或“学徒制”选聘记者。对报馆来说,这种方式最为节省人力成本,对学徒的要求也不高。《大公报》编辑部主任孔昭恺在进入新闻界之初,就是先在《大公报》做学徒:“我自1928年考进旧《大公报》做练习生,一直当‘学徒’,一如旧京戏班中的‘坐科’……在戏班里当学徒叫‘坐科’,报馆学徒,也可以说是‘坐科’。”[12](1-2)1935年,《读书生活》杂志曾刊登过一个名叫王培元的报馆学徒的回忆文章:“起初,我的工作是练习抄写,我把外勤记者所采访得来的新闻,用铁笔写在蜡纸上。这工作起初做觉得很是吃力,因为铁笔写在蜡纸上,滑来滑去,不容易写得端正,并且新闻是以快为主的,所以我们抄写稿子,也要非常迅速。因此,我常常紧把着笔很快地写。”[13]“坐科”成为中国报馆学徒制的传统,为报馆培养了大量劳动力,学徒每日的工作多为辅助编辑和外勤记者,“坐科”曾一度成为报馆选聘人才的主要方式。在关系本位下,尽管初入报馆的学徒不一定有背后社会关系网的辅助,但会在“坐科”中因袭某些老记者的缺点,这样,新入行的记者陷入老记者“传、帮、带”的师徒网络,依赖报馆领导、政治势力和家族式的传统体系。[14]在这种制度下,报馆只注重采编经验与人际关系,忽视新闻学识,也与记者职业化相悖,无法实现报馆的更新换代和记者社会网络的拓展。

民国之后,中国社会的关系本位出现松动,北洋时期,在新闻本位观念的影响下,记者职位开始普遍设立,报馆出现了新的选人方式,即公开招聘。从晚清至民国,各类报馆公开招聘活动从无到有,甚至一些采用“坐科制”的出版企业也开始采用较为正规的招聘方式考察面试者的基本素养,并在录用后对其进行新闻教育。[15]1923年,张竹平主持《时事新报》,开始在该报和《申报》设立采访科,[16](251)各大报馆开始效仿,记者的地位和报馆选聘工作的重要性逐渐显现。公开招聘也成为与“推荐”“坐科”并存的报馆选聘制度。

二、从访稿寄送到面见洽谈:新闻本位下报馆招聘的制度化

1. 招聘记者广告的规范化

与晚清零星的记者招聘广告相比,民国以后报馆对招聘记者广告的投放变得更有规划。尤其是新创办的报馆,往往选择在知名报纸上连续多日刊登记者招聘广告。1920年1月1日创刊的《中外新报》于1919年12月21日至30日,连续十天在《申报》刊登题为《中外新报招聘访员》《中外新报招请各埠分馆及代派启事》以及《中外新报出版预告》的广告。与此同时,《中外新报》还在《大公报》刊登同样的广告,在津沪两大报纸阵地形成宣传共振。[17]1924年9月5日创刊的南京《东南日报》于1924年8月13日至9月4日,每隔两天在《申报》上发布一次题为《南京东南日报招聘访员》的广告,共发布12次。创刊公告配合招聘记者广告的模式,既是对报刊本身的宣传,又起到招聘记者的作用,隔日发布延长了广告时效,也节约了广告成本。

报馆这种在创刊前夕隔日发布招聘记者广告的安排在当时较为普遍。《亚洲日报》《浙东公报》《新中华日报》等报纸创办伊始都曾在《申报》发布招聘记者广告,保证了报刊创办之初的新闻来源和读者基础。这种模式并非新创报刊独有,已发行多年的报刊也可能因为业务变动和内部改革等选择招聘记者。《北京晚报》就曾因“原有访稿不敷应用,现欲添聘香港、梧州、昆明、贵阳、成都、重庆、长沙、武昌、南昌、安庆、南京、杭州、厦门、蚌埠、济南、青岛、沈阳、哈尔滨、开封、洛阳、太原、张家口等处特约通信员”。[18]此次招聘记者广告从1924年7月1日至7月7日连续七天在《申报》上发布。

总的来说,已发行多年的报刊不常采用连续多日发布招聘记者广告的方式,只在人员变动、业务扩张等情况下,不定期地发布招聘记者广告。一些中小规模的报刊,基于发行地域、读者基础、发行规模等原因,在自家报刊上发布招聘记者广告很难达到招聘目的,只能选择在《申报》《新闻报》等大报上刊载广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只有在报刊创办之初、资金较为充裕时,才有集中发布广告的可能。

2. 招聘记者业务和地域的分类化

报馆在招聘时注明要招从事具体采写业务的记者,并根据栏目设置对记者的采写范围进行详细说明。《时事新报》招聘“工商业访员”要求应聘者需了解“丝、棉、纱、五金、疋头、米麦、杂粮、海味、糖、煤油、进出口等业”,工作内容是“报告关于上海或外埠工商业之新闻资料,每日一次”。[19]《新闻报》也曾招聘过类似的“商情访员”。[20]20世纪20年代,上海的综合性大报不但对新闻内容进行分类、编辑和归纳,还招聘熟悉具体行业、专门报道某一类新闻的记者,凸显了这一时期新闻采编业务上的专业化,以及报馆对独家新闻的重视。《大公报》还曾“招聘本埠社会、教育、经济、体育访员各一位”[21],招聘活动随采访内容的分类变得更为细致。随着专业类报刊逐渐增多,对记者业务范围的要求也随报馆的市场定位趋于专业和细分,如《电影日报》招聘“电影新闻记者”、[22]《力报》的“舞厅专刊”招聘“舞厅新闻记者”[23]等。

报馆还会随着新闻业务的变化,选择招聘不同地区的记者或驻外通讯员。一方面,报馆会在所在地招聘本埠记者,做好本地新闻,满足新闻的接近性。《申报》就曾为招聘上海本埠记者专门发布招聘广告:“本馆现需添招南市访事一人,以探事翔,实文理清,愿为合格愿承斯乏者无须托人介绍,请先送访稿三天。”[24]《南京晚报》不仅招聘南京本埠记者,还招聘本省周边县市的记者:“兹再添聘本省县及南京城内外访员,消息务翔实灵敏,愿承乏者,请投函三日。”[25]无论是大报还是小报,根据地域招聘、做好本埠新闻不仅是为了满足本地读者的需要,也是报纸发行的现实要求。

另一方面,除本埠记者外,报馆还会招聘驻外通讯员,尤其是一些通讯社和大型报馆,以吸引更多读者,扩大报纸发行。上海的国闻通信社在20世纪20年代不断扩大新闻源和发稿地,逐步建立起覆盖全国的通讯员网络。1922年10月,该社招聘了东京、香港、长沙、福州、太原、开封、西安、兰州等地的通讯员;[26]1923年9月,招聘了济南、重庆、奉天、迪化、兰州等地的通讯员;[27]1924年3月,招聘了洛阳、蚌埠、吉林等地的通讯员;[28]1925年2月,招聘了郑州、梧州等地的通讯员;[29]1925年5月,招聘了厦门、张家口、成都等地的通讯员。[30]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国闻通信社就拓展了国内外20余个城市的通讯网,新闻来源地和影响地区的扩大,离不开该社对驻外通讯员的招聘。构建全国性的新闻网也不是通讯社的专利,《申报》就曾为开拓新闻市场,专门招聘各省通讯员:“本馆现欲招请云南、贵州、山西、陕西、广西、新疆各边省访员,每月只通长信一二次,愿任者请先寄稿一次。”[31]民族国家的建立和对边疆地区的关注使《申报》的招聘地域也扩大到云南、贵州、新疆等省区,通讯网的建立也使报馆认识到招聘记者的重要性。

3. 招聘流程:从“寄投访稿三日”到“合则约洽面试”

报馆招聘记者在流程上也逐渐规范化、制度化。自民初起,报馆就采用“寄投访稿三日”的方式招聘记者,招聘广告的结尾通常是“合则函定,薪资从丰,不合恕不回复”。例如,《申报》要求“如有消息灵确,愿承斯事者,请即寄稿三日以便订定”。[32]《时报》要求“愿充斯任者,望继续投稿三日以上,合者函覆”。[33]有些报馆为了招聘供稿能力强的记者,延长了连续寄投访稿的时间,无锡《中山日报》要求“请先继续投稿五日,合则函订,不合恕不作复”。[34]《大公报》要求持续投稿的时间更长:“愿就者请稿七天,如合格,即当聘,酬资一节,定当从丰。”[35]

除报馆外,通讯社同样采用此类模式招聘。太平洋通讯社要求:“应聘者,请试稿三天,合则函聘,酬薪从丰。”[36]北京世界新闻编译社要求:“愿就者请即试投稿三天,合则函复,不合恕不作答。”[37]从这些类似的招聘话语可以判断,“寄送访稿”是报馆招聘记者的核心环节。报馆通过访稿质量和本馆的业务特色判断应聘者从事新闻职业的能力,“连寄三日”是对应聘者是否具备新闻敏感和长期供稿能力的考察。“薪资从丰”是报馆对应聘者基本待遇的承诺,也是提升招聘吸引力的一种方式,但很少有报馆会直接在公开的招聘信息中说明具体待遇,仅用“薪资从丰”带过。“合则函订,不合恕不回复”则是应聘者判断自己是否被录用的依据。至此,整个招聘活动完成闭环。

20世纪30年代,报馆在招聘记者时又出现了一种新的方式,即“合则约洽面试”。报馆先发布公开招聘信息,要求应聘者寄送个人履历,视情况附上访稿,经报馆审核通过后,再联系入围人员前往报馆进行面试。《大晚报》要求应聘者先将个人信息“迳寄本馆编辑部,即当函约,面洽一切”。[38]日日新闻上海社要求“来函如经密查合格者,当即函约面谈”。[39]前文提及的《电影日报》在招聘电影新闻访员时要求:“请先投稿三日,合则面约,如有灵通电影消息而不能笔述者,则请每日下午五时至七时,驾爱多亚路六九四号飞降汽车行三楼,电影日报馆面洽。”[22]《电影日报》不但为笔述新闻者提供了面试机会,还考虑到当时影视领域从业人员识字率不高的情况,为应聘者提供面述新闻的机会,专业类报刊更多要求记者拥有获取独家新闻的能力。尽管采用“合则约洽面试”方式的报馆不多,但这是招聘记者制度化的一大进步,使报馆能够直接与记者展开沟通,报馆招聘流程和考核选拔的制度化也成为新闻记者职业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还有个别报馆更进一步,在公开招聘中采用更为现代化的“考试制”选拔记者。1916年,《商务报》曾招聘驻日记者,因报馆可以资助学生赴日留学,并兼任驻日记者,导致报考者达数千人,只得采用更为公平的“考试制”选拔记者。[40]20世纪三四十年代,在公开招聘中通过考试选拔记者的流程更为规范。亚光社还曾专门选定考场,提醒应聘者在规定的时间内参加记者招聘考试。[41]从“寄投访稿三日”到“合则约洽面试”再到“考试制”,报馆公开招聘记者的流程逐渐规范,报馆的专业化程度提升,记者受到报馆的重视,招聘制度走向现代化。

究其根本,公开招聘制度的形成使新闻本位下报馆对记者职业能力的要求发生了变化,从早期对持续供稿能力的考察到后来对记者综合素养的重视。只有采写经验的传统文人与经过职业训练的新闻记者在招聘制下产生裂痕,也促进了报馆办报理念的转型和对记者职业能力的建构。

三、从间接经验到学识复现:新闻界对记者职业能力的建构

1. 新闻真实的风险:间接采写经验考察的弊端

民初,“寄投访稿三日”作为报馆考核应聘者的主要方式,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民国报馆作为企业,办报多为盈利,需要及时为报馆提供充足新闻稿的应聘者。报馆早期只看重记者持续供稿的能力以及记者为报馆带来的直接收益,“寄投”降低了驻外通讯员、本埠记者与报馆间的通信成本。但“访稿寄送”减少了记者与报馆的直接联系,跨距离、跨时间的邮寄提高了报馆与记者间的沟通成本,且寄送的访稿的真实性是存疑的,无论是因为缺少采写能力还是故意编造谣言,新闻真实性在访稿寄送制度下无法被报馆编辑核验。记者与编辑、稿件与报纸在空间上的区隔对新闻真实形成严峻挑战。《申报》就曾因寄送来的稿件存在虚假内容作出书面公告和处罚:“本馆城内某访员今日送来稿件,恒有旧日公版改头换面,希冀混淆,当经本馆查出,立予斥退此件。”[42]

为达到持续供稿的要求,某些记者选择铤而走险,尤其在一些按计件方式发放稿费的报馆,记者为获得更多的薪资,会绞尽脑汁采写新闻,靠量取胜,这种稿酬制度对新闻真实的冲击更为明显。《北京晚报》就规定:“就报酬之多寡,以通信之内容为标准,每月自十五元至四十元不等。”[18]《新中华日报》对计件制薪资作出更精确的规定:“长篇通信每篇报酬自二元至五元,普通访稿每篇报酬自五角至二元,各方投稿均所欢迎,一经登载,即按上例致酬。”[43]报馆采用计件制,本是为了提高记者的积极性并确保版面的稳定,但也成为一些记者粗制滥造新闻的“温床”。除对新闻真实的挑战外,寄送来的访稿还会因各种客观条件难以辨认。《申报》就曾要求:“投函本报诸君如有来稿,用真笔版印刷,或托他报代印小样,其字迹模糊、印刷不清者,本报不臆测,不能登载,请谅之。”[44]当时较为落后的印刷条件和邮递系统,可能会对寄送来的访稿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坏,字迹难以辨认,编辑又无法直接与记者本人沟通确认,导致来稿不得不被浪费,对记者和报馆均造成一定的损失。

2. 新闻价值的判断:报馆对记者的职业能力的诉求

只对采写经验进行考察造成记者主观上的新闻真实风险,以及客观上的访稿辨识问题,报馆逐渐意识到记者职业能力的重要性。1918年北大新闻学研究会的成立推动了我国新闻教育和新闻学研究的开展,一批学者对记者素养也进行了讨论。徐宝璜认为记者要能够判断新闻价值,在事实中选取适合的新闻进行报道:“访员应能于各种事情中认出孰为新闻,孰非新闻,于价值中之种种事实,认出孰为精彩,孰非重要,且能判定新闻价值之大小也。”[45]新闻真实对报馆名誉造成的影响、报刊经营与供稿的需要、学界对记者素养的阐释,共同推动了人们对记者职业能力认识的转变。对新闻价值的判断作为记者的核心能力逐渐凸显,《申报》刊登的一则记者自荐信表明,应聘者已将新闻真实、供稿能力统一于对新闻价值的理解中,作为个人求职的优势体现:

此人服务新闻界历有多年,学识经验极宏富,采访事实无不准确翔明,函电消息非常灵敏,并能沿临海东路担任徐海两埠通信,在时局不端之际,亦能随战事方向,以转移海内,各大报馆欲聘此人为徐海通信者,请速投函海州青口大街王公馆秘书处,收转可也。[46]

这位应聘者首先强调自己“学识经验极宏富”,从“采访事实准确”“函电消息灵敏”突出对新闻真实的重视,从“服务新闻界多年”“熟悉徐海两埠”突出自身采写经验的丰富。从“学识—新闻真实”和“经验—新闻采写”两方面突出作为记者的职业能力,二者在新闻价值的框架下向报馆表明自身能够“担任徐海两埠通信者”。

20世纪20年代,报馆在记者招聘中开始明确要求记者的专业能力。《申报》要求记者必须“具观察眼力”[47]且“熟悉本埠各界情形,其有新闻学识经验为合格”。[48]国闻通信社要求记者需“消息灵确,不偏不党为合格。”[49]中外通讯社同样要求记者是“新闻灵确,不偏不党,深得社会信任”之人。[50]虽然对新闻价值的判断纳入报馆的招聘条件中,但这种要求是模糊的、零散的,报馆眼中的新闻价值更侧重“不偏不党”。受《大公报》“四不”(不党、不卖、不私、不盲)方针的影响,后来许多商业报刊采纳了这种办报理念。这也意味着报纸的发行和读者范围的扩大才是报馆追求的核心目标,商业报刊不会直接借用学界对记者职业素养的要求来招聘记者,而是选择与自身利益相关的职业能力来筛选应聘者。

3. 学识学历门槛的设置:记者职业能力的“复现”

随着报馆“合则约洽面试”招聘模式的形成,对新闻价值模糊化、零散化的要求逐渐被面试中的学识学历“复现”替代,有些报馆甚至设置了高等教育门槛。1928年,日日新闻上海社要求应聘者提供姓名、年龄、籍贯、出身、在新闻界工作的履历,并“作一最近政治、军事、教育新闻各一则”提交到报馆,再进行面试。[39]1932年,《大晚报》要求应聘者:“以能作流畅之白话文,熟悉各方情形之男女青年为合格,如愿应聘者,请先开明年龄,性别,职业,履历,经验,熟悉何方情形,及消息来源。迳寄本馆编辑部,即当函约,面洽一切。”[51]个人投递简历,尤其是在新闻界的经历和个人情况作为报馆对应聘者职业能力的考察,规定撰写各类新闻是报馆为打破间接经验考察的弊端,是对记者采写经验的“复现”,经过以上考核的应聘者还需与报馆领导面见洽谈,报馆领导现场对应聘者进行问答考核,再次“复现”记者对新闻的认识。值得一提的是,报馆开始招聘女性记者,女性在职业选择和职业竞争中的价值被新闻界发现。

对学识学历的要求也与新闻界的呼吁密切相关。周孝庵认为:“访员的应试资格应规定:国内外大学新闻科或新闻大学毕业者;或国内外专门以上学校毕业者;或竞照日本办法,须大学毕业者;或能证明已(以)往工作之经验者。”[52]经过新闻界对记者职业能力的建构,报馆的公开招聘中逐渐增加了学历标准和职业门槛。1930年,《申报》刊登了一则某外国通信社招聘摄影记者的启事:

兹有外国某大通信社,愿出高薪在上海聘请摄影记者一位,其资格如下:

(一)受过高等教育者

(二)中文清顺英语流畅能作通信者

(三)摄新闻照片有成绩者

(四)不兼其他业务而专采该社服务者

如自问有此资格而愿充任者,请将最近半身四寸以上小照附,且详细履历及摄影经验,寄《申报》第一一五号信箱,合当函约面试也。[53]

外国通信社要求摄影记者受过高等教育和流畅写作中英文稿件,这是对记者综合能力的考察,要求记者所拍摄的新闻照片取得一定成绩并附摄影经验,是对记者业务能力和新闻经验的考察。除此之外,要求记者专为该社服务,意味着摄影记者供给该通信社的照片和新闻属于独家内容,提升了通信社的竞争力。附最近半身四寸小照更是对记者摄影水平、审美品位、个人能力及外貌性格方面的详细考察,记者的学识在照片寄送中得到“复现”。

尽管已经超出本研究的时段,但1948年《新闻杂志》发布的一则招聘记者材料似乎更能说明报馆对记者职业能力建构的深化:

一、正式大学政治、外交、经济、新闻系毕业者。

二、能英语会话,翻译,写作。

三、能操国语,年在二十五岁左右,男女各一名。

四、应试者附照片一张,自传一篇,中英文作品各一篇。

五、对本刊有深刻认识,有志新闻事业能耐苦者。

六、待遇按指数发薪,供膳不供宿。[54]

LjFOg8tyHM3JzMJSSW67JQDlBCDm8t5GginvCmPcqTs=

这则记者招聘启事已趋近现代媒体招聘记者的条件,对记者的学历、语言、年龄、性别、照片、代表作、经验、性格及对新闻业的理解等各方面均做出明确要求,记者职业门槛的提高反映了报馆对记者的职业期待逐渐提高。但能够提出这种招聘条件的报馆在民国时期始终是少数,新闻从业者中受过高等教育的记者也很少。报馆招聘中对记者学历学识的要求似乎并不是因新闻学教育的开展而提高的,甚至恰恰相反,是报业的发展推动了新闻教育的开展,并建构了新闻界对记者职业能力的理解。

四、记者招聘的职业化与新闻学教育的迟滞

赵君豪和梁士纯截然相反的观察结论源自报馆招聘记者的困境。一方面是办报对发行和营利的考量,要求雇佣采写经验丰富、人力成本低但缺乏新闻素养的文人或学徒;另一方面是近代报业职业理念和职业权威塑造过程中,对记者专业水平和学历提升的必然要求。二者之间的分歧与新闻教育的迟滞密不可分。

1. 教育规模与就业市场的失衡

《新闻报》时任总经理汪汉溪认为:“中国报界缺乏专门人才,虽近年来各大学校,间有附设新闻学一课者,亦正在教学期间。”[55]由于新闻学教育开展较晚、招收不稳定,培养的新闻人才较少,而报馆和通讯社的数量较多,人才供给和岗位分配不均衡,导致都市大报和内陆小报记者的教育经历差距较大。有学者统计,民国时期国内共出现过59个正规的新闻教育机构。[56]1935年,沪江大学商学院新闻学系在校生30人、毕业生16人,复旦大学新闻学系在校生50人、毕业生八届共40人;北平燕京大学新闻学系在校生50人、毕业生五届19人,北平新闻专科学校1934年本科班招30人、初级和高级职业班各招40人,中国新闻专门学校在校生112人、毕业生132人,[57]北平民国大学新闻专修科第一届毕业生46人;申报新闻函授学校三届招收约百人,济南新闻函授学社四届毕业生共300余人。[58]如果只看高等教育培养的新闻人才,每所学校每年只能培养不到十人,新闻专科学校、报馆开办的新闻函授学校每年能够培养几十人,至多不过百人。而1935年全国约有980家报馆,通讯社超过500家,[59]大都会的大报馆,通常有记者25人至50人,[60](62)如果再加上编辑、印务、发行等其他人员,人数会更多。《申报》在20世纪30年代员工最多时可达四五百人。[16](239)即便将高等教育、专科和函授学校培养的各类新闻人才全部加在一起,也无法匹配这种就业市场,无法撼动“坐科”在报馆人才供给中的主体地位。公开招聘进入报馆的新闻人才始终是少数,但这种制度的出现和对求职者教育背景的要求依然代表了记者职业化的最新趋势。

有研究对1936年北平、天津这类报业发达地区和察哈尔、河北等报业薄弱地区的记者学历作出统计(见表1)。四省市具有新闻专科学历的记者不到10%,专科以上学历的占21.8%,大多数记者是中等学校学历。如果只看河北和察哈尔这类报业薄弱地区,记者的学历水平会更低。北平、天津记者的学历水平相对较高,新闻院系和开设新闻学教育的地区也集中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这也意味着接受新闻学教育的人才留在大城市报馆发展的可能性更高。

2. 报馆经营理念与专业教育观念的冲突

报馆为经营考量,雇用大量学徒以节约人力成本,受过专门新闻学教育的学生缺少社会经验和实习经验,对报馆来说培养成本更高。近代报馆的“坐科制”培养了大批记者,这些记者20岁左右就在报馆里当学徒,多具有初中文化水平,工资水平也比正式雇佣的外勤记者低。这些学徒能够为报馆服务较长时间并积累相关经验,历练成功的学徒记者有机会走出“坐科”,成为正式记者或独立办报,像在《大公报》当过学徒的吴砚农,后来还担任过《晋察冀日报》的副社长。[12](2)报馆的学徒在这种“大家长”模式的培养下,容易与现代报业的科层制管理形成冲突,对记者的职业忠诚和对报馆师徒关系的负责成为一对潜在矛盾。更为急迫的是,当时接受正规新闻教育的学生缺乏实习机会,业务能力无法与老记者相匹配。[61]当时条件较好的复旦大学新闻系只有高年级同学每周轮流出版一次校刊,自办小型通讯社每日发稿两次,[57]但这仍与记者在实际采访中的节奏和发稿量存在差距。

1935年复旦大学新闻系改革了教育方式,新闻编辑课增加“实习”部分,由教授带领学生去报馆,让学生自己动手编辑发稿。新闻采访课的“实习”部分,同样由教授带学生去本地行政、司法机关和社会团体联系采访。除课堂增加实习内容外,还会“介绍学生至设备完全之报馆与通讯社实习”,“与上海南京各报馆通讯社均已切实联络指导并定妥具体办法”。[62]但在当时的环境下,这种实习制度往往很难落实。据赵君豪观察:“我国新闻学校之学生,例于将毕业时,由教师率领,赴规模较大之报馆,参观一过,若者为编辑室,若者为排字房,匆匆一过,走马看花。”[1](199)此外,这种“人才培养—报馆实习”的模式很快因抗日战争而中断,战时新闻学要求的宣传理念,也与商业报馆的经营方式格格不入。还有一些新闻院系因设备简陋、教员不足,培养的毕业生“粗制滥造”,[63]一些毕业生干了一段时间记者工作后就选择离职,[60](65-66)这种不稳定性也是报馆难以承受的。总之,在记者雇佣成本、采写经验,尤其是持续供稿的问题上,报馆与新闻教育存在职业化与组织化的矛盾。

不过,报馆并非不想招聘具备新闻学识的人才,而是报馆对记者的职业建构与新闻教育中的专业理念之间存在差异。由表2可知,采访社会新闻的记者占比最高,受北洋政府和南京国民政府的舆论钳制,许多报馆不得不将报道的注意力集中在社会新闻上,刚毕业的学生缺乏社会经验,而这种采访活动适宜对某一行业和某一地区有了解的记者。如前文提及的《电影日报》,对影界有了解的人尽管不识字、不能写也可以被报馆录用。对报馆来说,这种对特定行业新闻价值的理解与独家新闻的获取才是衡量记者职业能力的标准。是否招聘记者或是否设置记者岗位则根据报纸的发行情况而定,报馆对新闻的理解很大程度上被经营活动影响。1923年,《杂林民报》在招聘广告中说明“凡能代派本报过五十份以上者,曰分社,该社主任一员,访员一员(特约通信员不在此列)”。[64]只要能保证发行量,就可能增设记者岗,报馆对记者的职业建构始终受记者供稿能力和发行活动的影响。

3. 职业选择与培养目标的差异

许多记者把报馆作为接受新闻教育的“大学”而非专门的新闻院系。戈公振就认为:“有志做访员和编辑的人,不可自己骗自己,相信所受的学校教育(就假设是大学教育),可以成良好的访员或编辑。书籍和学校的学问,虽然关系极大,普通的学校教育虽然是必不可缺,但是若不知道应用的方法,世上一切书籍的知识,在报界中就变得毫无价值。无论比何种职业,要以报界为最重学问的应用。”[60](73)当时的学者都将新闻学归结于“应用”和“方法”,尚未脱离“术”的限制,对“学”的认识还比较原始。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的邹韬奋也认为,在时事新报馆工作的一年,比大学的新闻科都来得切实。[65]

民国新闻院系受美国密苏里模式的影响,将新闻学基本原理、报业管理、新闻采写、新闻伦理法规等内容作为教学重点。[66]以复旦大学新闻系为例,其1935年开设的课程包括新闻学概论、新闻编辑、新闻采访、报馆组织、报馆管理、新闻广告、新闻发行、照片制版、印刷研究等。[62]尽管这些课程相对完善、全面,但报馆在招聘中对记者职业能力的建构集中在对新闻价值的判断上,具体表现为持续供稿能力和保障发行。在新闻教育中,其师资力量本就受报业掣肘,在新闻观念存在认知差异的情况下,报馆逐渐疏远新闻院系。成舍我曾拒绝北平某高校合作开设新闻院系的邀请,认为记者“需要训练完全手脑并用,吃苦耐劳的新闻人才,应当由下往上,逐步彻底地作去。办大学新闻系,找大学程度的学生来训练,不从根本着手,将来也恐怕难见成效”。[67]这样会导致报馆“只注意职业的养成,不仅是不能使学生得到精神上的知识,而且于他们有害。这种营业色彩不去,理想的记者不会有”。[68]就像戈公振所言:“单是大学教育一项,不能判定使人适合或不适合于新闻事业。如我们能够利用大学教育恰如其分,当然可以受其利益,其实不论何种事业,大学教育都能帮助我们。”[60](73-74)但在当时的环境下,报馆“经营下去”的诉求压倒一切。

从接受新闻教育的学生来看,他们可能只上了关于新闻学的课程,本人未必希望投入新闻业。20世纪20年代,北京大学的报学课程就属“政治系四年级选修课程之一,然该校学生之有报学兴味者不少”,上海圣约翰大学的报学系则附属于普通文科,同样是选读课程。[69]报学作为新兴学科往往附属于其他学科之下,选择接受新闻教育的学生有些只是对新闻业感兴趣,并非从事新闻业。1935年,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的八届学生40人中,有27人从事新闻行业,其中21人是记者,其他大多留学或在政府部门任职。[57]

有研究统计,当时平津地区的大报记者的月薪最低只有一二十元,最高不过二三百元(见表3),而20世纪30年代的大学教授月薪在100至500元不等。[70]即便与工薪阶层相比,上海的司机月薪约为12元、木工月薪约15元、钳工月薪约22元,[71]有些记者的待遇甚至不及工厂的工人。张静庐认为:“记者薪金一般,只比工厂的工人稍高,与工商业比差距较大,且工作不分昼夜,尤其是晚上遇到重大事件也需要外出采访,新闻记者属于报馆和通信社的雇员,实际上与工厂的工人一样,同属一种劳动力。”[72]这与新闻教育所建构的职业期待显然有较大差距。1934年,广州一家报馆的记者,本希望能通过这份工作改善生活,实现理想,但最终被20元的月薪打败,在三个月之后选择离职。[73]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也使当时新闻院系的教师告诫毕业生正确对待收入与工作之间的关系。黄天鹏曾对新闻系毕业生说:“人生做事不要只为着物质,也半为了兴趣,新闻记者比人先知多知,这快乐不是物质上所能比拟的。新闻界有一句话‘兴趣的成功就是工作最高的酬报’。这话很可咏味,我们不要太注重在金钱了。”[74]与此相对应的是,一些人认为新闻学子“徒斤斤于待遇之厚薄”使“各报对于此种人才,亦微感倦怠”,[1](200)这也导致新闻教育的培养目标和职业选择之间存在差异。

结语

记者招聘活动的规范化和对记者职业能力的建构成为全面抗战前记者职业化浪潮的主要表现之一。从报馆招聘的组织和经营视角来看,办报是为了营利,营利就需要依靠发行,发行就需要按时保量地供稿,民国初期“寄送访稿”成为判断记者职业能力的主要指标。在新闻本位转型和现代新闻观念的培养中,一些大型报馆意识到新闻真实等专业理念的重要性,要求摄影记者和专采外事、政治新闻的记者具备较高的新闻学识,尤其将对新闻价值的判断纳入对记者能力的考察中,一定程度上平衡了“坐科”传统和关系社会对记者职业化的影响。同时,报馆招聘的职业化也促使新闻学研究的开展和新闻教育的兴起。但许多依附地域生存的小报无法承担记者的薪水,在业务上没有投入大量人力财力报道新闻,这些报馆依然保留了“坐科制”等传统选聘记者的方式。甚至有些边疆地区的报馆连正规记者都没有,“所取新闻材料,得之于通讯社者,不及十之一,得之于电讯专访及通讯员者盖无有也。一切中外要闻,专电通信,类皆用沪报或港报剪裁排比编成”。[75]赵君豪的观察是以各类求职者的职业选择为视角得出的结果,梁士纯更像是基于《大公报》等大型报馆的职业化视角,两人在对报馆招聘考察中的“矛盾”即在这个意义上达成和解。

从新闻教育的供给和求职者的视角来看,新闻学教育的迟滞和抗日战争的到来打破了新闻教育与报馆间刚刚建立起的“人才培养—就业市场”体系,报馆对新闻院系的师资反哺和新闻教育对报馆的人才支持被战争割裂。新闻教育的培养规模、新闻理念认识的差异、记者职业能力的建构等,引发了报馆对持续供稿和报刊发行方面的担忧。报馆的公开招聘和经营需要始终与密苏里模式下的民国新闻教育格格不入。这种矛盾不仅反映在“坐科”传统的顽强上,更限制了新闻教育的大规模普及和记者的职业化进程。

新中国成立后,新闻教育的培养理念与新闻宣传事业对记者的职业建构才在党报理论下获得路径与目标的统一。随着时代的变化,社会对记者的职业期待不尽相同,但不变的是对真实和真相的追求。[76]今天,新闻媒体在招聘记者时,仍设置了学识和经验方面的考核指标。[77]媒体不再陷入路径与目标的招聘矛盾中,而是在建设全媒体传播体系、塑造主流舆论新格局下,增强记者的脚力、眼力、脑力、笔力,努力打造一支政治过硬、本领高强、求实创新、能打胜仗的宣传思想工作队伍。对新闻院系来说,培养新闻人才不但要建立新的评价方式,也需要积极与国家战略和就业市场对接。就像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深入开展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引导广大新闻舆论工作者做党的政策主张的传播者、时代风云的记录者、社会进步的推动者、公平正义的守望者。”[78]

参考文献:

[1] 赵君豪. 中国近代之报业[M]. 上海:申报馆,1938.

[2] 梁士纯. 中国新闻教育之现在与将来[N]. 大公报(天津版),1936-05-09(12).

[3] 路鹏程. 中国近代公雇访员与专职记者的新陈代谢以1920—1930年代上海新闻业为中心的讨论[J]. 新闻与传播研究,2014(8):30-45.

[4] 赵建国. 新闻界协作:1930年代的上海市新闻记者公会[J]. 新闻与传播研究,2020(8):109-125.

[5] 王润泽,余玉. 技术与观念的互动:民初传播技术进步与新闻业务发展[J]. 国际新闻界,2016(3):133-150.

[6] 路鹏程. 论民国时期新闻记者与新闻院系的合作及其局限[J]. 新闻记者,2021(4):65-76.

[7] 梁德学,马凌. 报馆在中国新闻教育缘起与演进中的双重角色(1912—1949)[J]. 历史教学(下半月刊),2021(1):54-63.

[8] 曾来海. 论民国时期报馆公开招考聘用人才的观念[J]. 编辑之友,2018(9):99-103.

[9] 黄天鹏. 中国新闻事业[M]. 上海:联合书店,1930:92.

[10] 萨空了. 由香港到新疆[M]. 银川:宁夏出版社,2000:46-47.

[11] 顾执中. 战斗的新闻记者[M]. 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74.

[12] 孔昭恺. 旧大公报坐科记[M]. 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1.

[13] 王培元. 候补的新闻记者[J]. 读书生活,1935(7):32.

[14] 庞慧敏,常媛媛. 民国时期记者社会网络特征与运作动力[J]. 新闻与传播研究,2017(8):108-122.

[15] 曾建辉,秦雅婕. 民国时期出版业练习生制度述论[J]. 编辑之友,2023(12):77-83.

[16] 王润泽. 北洋政府时期的新闻业及其现代化(1916—1928)[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17] 中外新报招聘访员[N]. 大公报(天津版),1919-12-23(7).

[18] 北京晚报社添聘各省访员[N]. 申报,1924-07-01(1).

[19] 招请访员[N]. 时事新报,1921-04-17(12).

[20] 招聘商情访员[N]. 新闻报,1926-07-08(17).

[21] 招聘访员[N]. 大公报(天津版),1930-05-22(14).

[22] 招请访员[N]. 申报,1930-07-04(17).

[23] 招聘舞刊特约记者[N]. 力报,1942-03-17(4).

[24] 添招南市访员[N]. 申报,1916-03-02(11).

[25] 招请访员[N]. 申报,1926-05-02(8).

[26] 上海国闻通信社添聘访员[N]. 申报,1922-10-05(3).

[27] 国闻通信社添聘访员[N]. 申报,1923-09-25(10).

[28] 国闻通信社添聘访员[N]. 申报,1924-03-08(4).

[29] 上海国闻通信社添聘访员[N]. 申报,1925-02-21(1).

[30] 招请外埠访员[N]. 申报,1925-05-25(1).

[31] 招请特别访员[N]. 申报,1913-11-22(1).

[32] 本馆招请访员告白[N]. 申报,1913-06-25(1).

[33] 本馆启事[N]. 时报,1920-07-07(2).

[34] 招聘商情访员[N]. 中山日报,1927-08-04(4).

[35] 本报招聘访员[N]. 大公报(天津版),1922-04-07(2).

[36] 太平洋通讯社年会招聘外埠记者启事[N]. 申报,1929-02-18(7).

[37] 北京世界新闻编译社招聘访员启事[N]. 申报,1925-06-20(1).

[38] 招聘本埠男女外勤记者[N]. 申报,1932-01-07(19).

[39] 日日新闻上海社招请外勤记者[N]. 申报,1928-08-28(13).

[40] 投考商务报馆留日记者诸君公鉴[N]. 申报,1916-04-10(4).

[41] 亚光社招聘记者 定期举行考试[N]. 益世报(北京版),1947-10-13(4).

[42] 假稿件声明[N]. 申报,1911-06-07(1).

[43] 新中华日报征求各地通讯员访员[N]. 申报,1928-01-04(1).

[44] 本报主笔房启[N]. 申报,1912-10-30(1).

[45] 徐宝璜,胡愈之. 新闻事业[M]. 上海:商务印书馆,1924:14.

[46] 各报馆钧鉴 访员待聘[N]. 申报,1926-02-16(12).

[47] 招请访员[N]. 申报,1921-11-26(9).

[48] 招请记者[N]. 申报,1932-05-17(15).

[49] 国闻通信社添聘访员[N]. 申报,1924-03-07(1).

[50] 中外通讯社招请访员[N]. 申报,1923-09-16(1).

[51] 招聘本埠男女外勤记者[N]. 申报,1932-01-08(14).

[52] 周孝庵. 最新实验新闻学[M]. 上海:时事新报馆,1930:12-13.

[53] 征求摄影记者[N]. 申报,1930-04-13(22).

[54] 本刊征求记者二人[J]. 新闻杂志,1948(6):17.

[55] 汪汉溪. 新闻业困难之原因[M]//张之华. 中国新闻事业史文选:公元724年—1995年.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179.

[56] 方汉奇. 新闻史的奇情壮彩[M]. 北京:华文出版社,2000:257.

[57] 新闻教育机关概况[J]. 报学季刊,1935(2):115-126.

[58] 新闻教育机关概况[J]. 报学季刊,1935(3):147-150.

[59] 全国各省市报社/通讯社数量统计图[J]. 报学季刊,1935(4):120-121.

[60] 戈公振. 新闻学撮要[M]. 上海:商务印书馆,1929.

[61] 詹文浒. 培养报业人才管见[J]. 中国新闻学会年刊,1944(2):98-100.

[62] 谢六逸. 复旦大学新闻系概况[J]. 新闻学期刊,1935(1):1-6.

[63] 郭步陶. 造就新闻人才和办理新闻事业有彻底合作的必要[J]. 新闻学期刊,1935(1):7-9.

[64] 杂林民报招聘访员分社简章[J]. 大公报(天津版),1923-07-30(7).

[65] 邹韬奋. 经历[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68.

[66] 林牧茵. “密苏里模式”与中国报业近代化[J].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5):143-152.

[67] 成舍我. 我所理想的新闻教育[J]. 报学季刊,1935(3):105-114.

[68] 戈公振. 新闻教育之目的[J]. 报学月刊,1924(2):49-59.

[69] 戈公振. 中国报学史[M]. 长沙:岳麓书社,2011:216-217.

[70] 苗素莲. 中国大学组织特性历史演变研究[M]. 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1:99-100.

[71] 徐雪筠,陈曾年,许维雍,等. 上海近代社会经济发展概况(1882—1931)——《海关十年报告》译编[M]. 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5:233.

[72] 张静庐. 中国的新闻记者[M]. 上海:光华书局,1928:20-23.

[73] 菊英. 三个月的女记者生活[J]. 上海妇女,1939(7):20.

[74] 复旦新闻学系毕业同学赠言[M]//黄天鹏. 新闻学演讲集. 上海:现代书局,1931:223.

[75] 报迷. 中国报界两级观蠡[M]//黄天鹏. 报学丛刊. 上海:光华书局,1930:34.

[76] 王润泽. “后真相时代”,更要寻找真相[J]. 青年记者,2024(4):1.

[77] 王然,李逸尧,严利华,等. “复合型”新闻传播人才岗位胜任力的市场期待研究——基于789,311则市场招聘大数据的分析[J]. 新闻大学,2023(6):101-115.

[78] 习近平. 论党的宣传思想工作[M]. 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20:184.

Stepping into Newspaper Office: The Recruitment Mechanism and Professional Construction of Journalists in the Historical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1912-1937)

WU Jia-xuan1, WANG Run-ze1,2(1.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2.Research Center for Journalism and Social Development,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news standard, the recruitment of commercial newspapers became a method of selecting candidates coexisting with recommendation and "zuoke". The recruitment system of newspapers had become professional and standardized from only requiring applicants to send interview manuscripts to meeting and to negotiating details, and some newspapers had also added examinations to recruitment. At the same time, the newspaper's recruitment criteria had constructed the professional competence of journalists, which developed from focusing only on writing experience to setting academic thresholds, and examining journalists' understanding of concepts such as news value. By the 1930s, journalists who had been educated in journalism and recruited to newspapers were widely recognized, and journalism literacy became one of the criteria for selecting candidates. However, the delay in journalism education and the differences in newspaper concepts had led to differences in the understanding of journalists' professional competence. The formation of the modern recruitment mechanism of newspapers not only highlights the professionalization process of journalists in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but also provides historical experience for the unity of path and purpose between contemporary journalism education and journalism.

Keywords: journalist; recruitment mechanism; professionalism; journalism edu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