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要素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机理与进路研究

2024-11-14 00:00:00陈铭
编辑之友 2024年10期

【摘要】当下,实施数字化转型战略、发展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成为出版产业把握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新机遇的战略选择。数据要素正在成为提升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新型基础性生产要素。文章通过剖析数据要素的特殊性和复杂性,探析其如何打破传统要素对产业发展的制约,并借助分层模型,从基础层、支撑层、整合层揭示数据要素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内在机理和传导路径,考察其如何成为赋能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的潜在力量。文章以“资源—组织—产业”三位一体发展为战略考量,提出数据要素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发展逻辑和进路,为培育出版产业发展新动能提供参考和借鉴。

【关键词】数据要素 出版产业数字化 动态能力 新质生产力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10-037-09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10.005

当技术成为影响产业运行和发展的关键因素,出版系统从生产要素、组织模式到产业结构的变革便不曾中断。近年来,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国家层面高度重视数据要素、数字技术和数字经济发展,积极部署和实施国家大数据战略、文化产业数字化战略,大力推进数字创意、数字出版等产业发展。《出版业“十四五”时期发展规划》提出实施数字化战略,有效整合各种资源要素,推进出版产业数字化等主要目标任务。当下,出版产业已初具数字化转型基础,但数字经济时代要素配置问题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出版产业数字化深入发展,出版产业面临数字资源开发有待优化、要素配置效能低下、能力机制创新不足等内部挑战,以及因数字化技术加速发展催生出的更加复杂、不确定的产业竞争环境。

在此情形下,培育适应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的动态能力,高效整合资源,密切关注产业环境和市场需求的变化,成为出版产业在数字经济时代转型发展的关键。2019年10月,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首次提出将以数字化信息和知识为主要内容的数据作为生产要素,数据成为继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之后的第五大生产要素。从实践层面看,数据要素的协同、复用、融合效应,可为出版要素配置效能优化和培育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提供不竭动力。因此,揭示数据要素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内在机理和传导路径,探讨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进路,对于推动出版产业高质量发展、彰显出版事业时代担当和文化使命具有重要作用和意义。

一、作为新型生产要素的数据:内涵和特征

要理解数据要素如何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这个问题,不仅要回到原点,明晰数据要素的基本内涵,剖析数据如何成为新的生产要素,还需洞察数据具备的不同于传统生产要素的特征。在此基础上,明确数据要素如何打破传统生产要素对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制约,并嵌入各行各业,成为赋能产业发展的潜在力量。

1. 数据要素的基本内涵

明晰数据要素的基本内涵,需回答以下几个问题。首先,何为数据?数据并非上升为生产要素后产生的新事物,而是一直存在于人类对现实世界的抽象认知中,人类的思想、行动和表达都离不开它。过去,数据通常被认为是“数(数字)”和“据(根据)”的结合,即可据其表达具体对象的数字。[1]从本质上看,数据是预先于事实和分析存在的,是组织和记录生产生活的形式。[2]如今,在数字化技术被深度应用的背景下,数据与计算机编码产生主要联系,数据逐渐等同于数字化的信息和知识。

其次,数据为何会成为新的生产要素?如何实现从资源向生产要素的跨域?生产要素是指维系国民经济运行及市场主体生产经营过程中必须具备的基本因素,其最主要的特征在于为社会发展系统提供基础与动力来源。[3]从形成逻辑上看,数据要素源于经济结构的数字化转型,形成于数字化和信息技术应用,存在于数字空间,其生成是基于“对经济社会中事实信息的采集—事实信息数据化—数据经过加工处理(标注、清洗、脱敏、聚合等)成为数据要素—数据要素使用(分析和应用)—产生新的事实信息—数据化为数据”的发展逻辑。[4]随后,数据要素又会经历“将数据要素投入生产活动创造数据产品和提供服务—将数据商品投入市场进行流通和交换—挖掘和放大数据商品的价值以生成数据资本”的形态演进过程,实现“价值创造—价值实现—价值倍增”。[5]在数据要素生成和价值实现过程中,既有经济社会生产过程,也包含与之相适应、相交互的技术过程(见图1),进而使数据要素具有不同于传统生产要素的内涵和特性。

再次,数据要素的内涵是什么?数据要素指以电子形式存在的、通过计算的方式参与到生产经营活动中并发挥重要作用的有效事实信息,包括两方面含义。一方面,对于市场主体而言,能够转为生产要素的数据一定是可用于实现其发展目标、实现货币化的数据。另一方面,数据已基本满足经济学中生产要素评判的相关标准[6]:一是与其他生产要素结合时能够增加产出,通过有效的数据分析、挖掘和应用,企业可提高生产效率、优化决策,从而产生更大的价值;二是具备要素价格,数据是可以量化交易的标的,企业支付相应的费用后可获取对应的数据服务;三是具备供给来源,数据的供给来源广泛,包括经营、服务等活动生成的数据、公共数据集等;四是具备需求来源,数据已成为支持决策和创新的重要工具,需求来源包括企业战略设计、行业需求、政府监管和科学研究等方面;五是具备成体系的要素市场,企业、政府和个人对数据的需求不断增加,促使数据要素市场蓬勃发展;六是要素贡献(边际效用)递减,根据数据驱动的模型学习曲线,[7]随着数据应用的不断扩大,边际效用可能递减,与其他生产要素的边际效用递减趋势一致。

2. 数据要素的新型特征

不同于土地、劳动力、资本等传统生产要素,数据要素作为数字化技术的产物,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和复杂性,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1)从有限供给到无限供给,跳出供给的有限性。传统生产要素在经济学中被认为是有限供给的,[8]这主要是因为传统生产要素具有现实形态,需要耗费相当的制作成本才能完成生产,在使用时也常常会出现拥挤性问题。如劳动力受到人口数量、人口老龄化等限制,其供给是有限的;资本的建设和积累需要时间和资源,且存在边际回报率递减的趋势,因此,可用于生产的资本也是有限的。相较而言,数据要素是虚拟的比特形式,并不存在具体实物形态,因此能以低成本被无限复制。此外,数据不仅不会因使用出现损耗,反而会不断产生新的数据。因此,大规模地使用数据要素,非但不会出现资源过度利用引致的“公地悲剧”,还能形成对经济增长有利的“公地喜剧”,[9]推动数据要素的无限供给。

(2)更高维的劳动对象,需要更前沿的生产工具。数据具有体量大、结构复杂、来源众多等特点,带来大规模、高维度和多样性等挑战。对于数据要素使用者来说,具有使用和交换价值的大多不是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中未经整理的原始数据,而是经过收集、组织、加工,甚至是去识别化处理的增值数据。如今,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中,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更具高科技含量的新型工具不断涌现,数据湖、数据中台等技术加速落地,数据存储、传输和计算的性能不断提升,突破了以往存在的技术壁垒,从以往只能处理结构明确的行列数据表到高质量治理非结构化、高维度、多样化的海量数据集,为数据要素的价值化提供了前沿性的生产工具。

(3)价值创造的协同性,与其他要素组合发挥作用。不同于土地、劳动力等传统生产要素,数据具有不可见、没有实物形态的特性。因此,数据要素需要依附其他传统生产要素才能发挥作用,数据要素创造价值的方式也就变为一个要素组合的过程。[10]通过加工、整理和流通,与其他生产要素(如劳动力、资本、技术等)进行互动和整合,将数据转变为信息、知识、决策。如数据要素必须首先经由专业人士(劳动力)处理和分析;在处理和分析过程中,数据要素需要依托硬件、软件和其他基础设施,其背后的重要支撑是研发投入(资本);此外,数据要素的价值创造直接取决于针对数据的数字化技术应用(技术),技术能帮助复杂、大规模的数据集释放价值。[11]

二、数据要素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作用机理

信息传播技术、数字平台和生态系统的蓬勃发展,催生了纷繁复杂、模糊不定的产业管理新情境,如何培育支撑平台建设和商业模式设计的数字化动态能力,持续创新资源配置模式、组织模式和产业发展生态,成为出版产业数字化面临的突出挑战。

1. 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出版产业数字创新的“元能力”

在国家大力发展数字经济的背景下,出版产业数字化成为文化产业数字化战略的重要发展引擎,其本质是通过数字技术重构出版机构组织模式和产业创新发展范式,推动数据要素、数字技术与出版实体经济深度融合的动态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数字化知识和信息的贡献价值将大大超过劳动力和资本,成为出版转型升级过程中提升能力、获取竞争优势的战略性资源。然而,当前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面临要素价值化进程缓慢、数字化效果不佳、链长企业牵引机制缺失等痛点难点,技术、市场和制度环境的不确定性也日益加剧。对此,出版发展战略亟须超越现有能力与资源的范畴,塑造数字化动态能力观,重视数字科技和数据要素对出版资源配置、组织能力建设以及产业发展范式的战略性作用,加速产业数字化深度转型与持续跃迁。

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立足于数字经济、产业数字化的发展趋势和国家战略,被视为数字经济时代驱动产业数字化转型的“元能力”。[12]对出版来说,融入数字经济,实现产业数字化深度转型,不仅是《出版业“十四五”时期发展规划》中作出的决策研究,也是出版业转变增长方式的内在要求。出版机构应以动态能力为基础,将数字技术创新内嵌于出版机构发展的总体目标和组织管理全过程,并根据外部环境和组织条件进行战略调整。本文将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定义为出版机构洞察、应对和适应数字经济环境变化,对内外部资源特别是对数字化知识和信息的动态整合和配置,以不断获取可持续竞争优势、实现出版价值创造、带动产业数字化转型的“元能力”。

作为数字经济背景下全新的数字化转型范式,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包含以下几个核心内涵。其一,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培育需要超越现有资源要素的范畴。能力蕴含于对资源要素的整合和利用之中。[13]对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来说,传统的资源要素并不具有良好的内含性。随着数字经济和数字化技术的蓬勃发展,数据要素成为出版机构发展和产业升级转型的配置性知识。尤其是进入21世纪后,数据的大规模聚集和高维度分析全面推动生产效率的提升,可有效配置数字化动态能力。其二,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推动出版机构对其业务和流程管理进行适应性调整。动态意味着出版机构需跟随环境变化调整战略和行为,根据数字经济时代的新形势重塑组织管理体系,从专注自身封闭式能力建构、强调秩序的垂直化制度体系、求稳的固定化决策管理,逐步转变为开放、互联和动态的战略性管理,建立一种更具灵活性、即时性的动态能力。其三,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落点在于赋能整个出版产业的数字化深度转型。数字技术带来的跨组织乃至跨产业的边界竞争、竞合乃至共生现象,引导其从自身能力重塑转向赋能产业共赢,这也成为数字经济时代的新法则。[14]因此,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并不局限于单个企业数字化绩效的提升,而是着眼于破解产业数字化转型的痛点难点,促进数据要素与其他创新资源要素的动态联动,强调数据这一新型基础性生产要素对出版产业链融通整合发挥的巨大杠杆作用。

2. 数据要素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分层模型

当前,我国已进入以数字经济为代表的“新经济”时代,其中的关键就在于数据要素对实体经济特别是传统产业的信息化支撑与改造。对出版来说,只有善于将数据要素转化为知识,使出版机构形成创新惯性,才能成为带动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的引领者。因此,在培育和应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过程中,数据要素的贡献和赋能至关重要。结合数据要素的特征和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核心内涵,本文对数据要素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作用机理进行剖析,将数据要素价值释放的三个层次概括为基础层、支撑层和整合层(见图2)。

(1)基础层:为出版资源要素的流转和配置提供基础环境。在基础层,数据并不是以一种显性的要素形态存在,对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驱动作用主要体现在为资源要素的流转和优化配置提供基础环境,使出版机构决策基础突破原有信息形态边界。基础层是数据要素与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联动作用的最底层,其产业附加值和辐射带动效应也最小。在这一层面,数据更多是嵌入在支撑出版实体经济运行的各种数字化基础设施中,包括出版机构在生产、经营、管理等过程中形成的大量数据,如人力信息、出版物信息、客户信息、市场分析信息等,这些数据通过数据中心、网络、终端等硬件基础平台进行传递。

比尔·施马佐在讨论数据经济定律时表示:“重要的不是数据本身,从有关客户、产品和运营的数据中收集的趋势、模式和关系才是有价值的。”[15]在基础层,初级的数据整合和使用会带来巨大的产业价值。以图书发行为例,在传统的出版发行模式中,出版机构很难定位部分图书尤其是大众类图书的意向读者群体,同样,读者也不知道符合自己需求的图书有哪些。因此,出版机构需扩大发行渠道,除自办发行、邮购外,还需通过书店、代销店、书亭等渠道宣传和销售图书。而读者则是到实体书店等场所阅览或购买图书,获取相关知识。在数字出版产业兴起发展后,出版机构可通过数字平台即时发布图书出版信息,还可通过智能算法、数据分析等工具匹配读者的个性化需求,开展更精准、更有效的营销工作。因此,通过数据分析和挖掘,出版机构可以实时、动态地了解市场需求、消费者行为等信息,进而为人力、技术、资本等资源的配置和利用提供决策基础,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出版机构在生产经营活动中的信息不充分或不对称问题。然而,在初级的数据整合和使用完成后,第一阶段的数字化转型就不再是出版产业的“蓝海”,数据要素无法提供更丰富的商业价值,出版机构必须迈入第二阶段寻求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发展。

(2)支撑层:为出版机构改进组织架构和业务流程打造能力底座。在支撑层,数据要素作为一种独立的生产要素,全面融入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战略,对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作用主要体现在通过提升要素品质、优化要素配置,为出版机构数字化创新打造能力底座,改进组织架构和业务流程等方面。

对出版机构来说,数据要素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创新过程相当于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16]将关于数据等生产要素或生产条件的新组合纳入企业生产体系中,要素构成因此发生变化——传统要素变为新型要素、有形要素变为无形要素、“低能量密度”要素变为“高能量密度”要素。可以说,出版机构掌握的数据的规模、鲜活度,以及其采集、整理、分析、挖掘这些数据的能力,将越来越影响组织优势和要素迭代的动态能力。尤其是对数字化较为成熟的出版机构来说,经过加工、处理后的数据集具有更高的使用和交换价值。这类数据主要指基于特定生产需求,通过数据分析和计算进行评议、组织、加工、处理而成的计算机数据及其衍生形态,包括标准化数据集、数据产品及以数据为基础产生的数据库系统、知识库等具有明显价值属性的数据。上述数据作为生产要素的加工精度较高,在DIKW模型的信息链条中,这类数据通常居于“信息(Information)”“知识(Knowledge)”及以上层次,能够为出版机构提供更为准确、更具预测力和洞察力的信息,用于战略设计和分析决策,为出版机构培育新动能。在对数据要素进行加工使用的过程中,智能技术为出版机构提供了全新的计算环境和数据环境,出版业可结合实际需求从任意节点入手进行知识萃取,高效提升数据要素的纯度和精度(见下页图3)。此外,出版机构还可将自身可支配的数据资源开发为数据衍生品并向外流通,使其他组织机构也可利用数据蕴含的价值参与出版活动,实现数据要素在整个产业内的流通,进而步入整合阶段。

(3)整合层:为产业结构更新和新质生产力发展培育动态创新机制。在整合层,数据要素成为庞大且复杂的出版产业生产系统运行的黏合剂,对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作用主要表现为实现对技术、组织、资本等生产要素流转的全面数字化改造,助力企业级数字创新跃升至产业级数字化机制创新。

在这一过程中,数据要素的作用不仅是推动机构业务数据化,更是服务于整个出版经济,使产业运行效率实现倍数增长。以往出版产业的竞争力主要来自大规模生产带来的生产成本降低和“补链成群”的产业配套规模效应,[18]数据只起到促进成本降低和效率提高的作用。然而,在数字经济时代,出版产业外部的制度、产业、技术和市场环境急速变化,商业模式、能力和资源与环境的匹配变得更加艰难。在这种形势下,动态化创新机制的建立变得十分重要,需要以产业结构动态更新为主要目标,强调产业链的动态形成和动态组团效应。2024年7月18日,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提出“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体制机制”的要求,具体到出版产业,新质生产力的“新”指代新技术、新模式、新业态、新动能,核心在于生产要素及其组合的创新;“质”则主要强调量的扩张基础上质的跃升,指代数智化生产条件和科技创新驱动下的出版业高质量生产方式和发展模式。[19]因此,数据要素驱动出版新质生产力乃至出版产业数字化发展的核心要义在于“以新促质”,即通过数据要素及其组合驱动出版高质量发展,带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创新。换言之,数据要素成为主导出版产业经济结构更新的配置性因子,传统数据流、信息流依附于物资流的局面将被颠覆,数据有可能成为主导出版经济运行、联动不同组织和资源的“大脑”和“中枢”。

三、出版进路

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为驱动出版创新发展提供了全新的能力范式,在此背景下谈论出版进路,实际上是要探讨如何培育和发展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而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变化则取决于其中的各类组织机构。随着数据要素对数字经济的推动作用越来越凸显,各产业主体都在加快数据战略布局,抢占数据制高点,争取更好更快地融入出版产业数字化。于出版产业而言,产业数字化转型将为无数能力、规模不一的出版机构创造机会。对新旧出版机构来说,无论其自身位于产业链条哪个环节、具备何种能力和规模,其当下要解决的问题是一样的,即充分激发数据要素的价值和潜能,整合资源、做好组织管理、获取动态能力,进而成为数字出版甚至数字文化产业的组成部分(见图4)。

1. 资源的进路:让数据“供”得出、“流”得动

资源是组织和培育产业核心能力的源泉。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能否得到发展,关键在于是否具备价值含量高、难以取代的战略性资源,尤其是数据资源。出版领域的数据可划分为内容数据、用户数据、经营管理数据等,[20]无论是何种类型的数据,其价值都表现在数据供给、流通后的应用中。

(1)数据供给:强化高质量数据资源的有效供给。数据资源的有效供给是数据要素赋能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前提条件。出版机构尽管长期以来在生产、经营、管理等过程中形成了大量数据,但仍面临数据资源有效供给不足的情况,其中既包括质的有效供给不足,也包括量的有效供给不足,[21]存在高质量数据资源短缺、数据开发不充分等问题,这些问题因素制约了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实现。因此,强化高质量数据资源的有效供给,对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培育十分关键。

基于此,笔者认为首先需要鼓励出版机构依法合规开展数据采集,聚焦数据标注、清洗、脱敏、脱密、聚合、分析等环节,提升数据资源处理能力;其次,要借助数据服务商等社会化数据服务机构的专业服务,面向出版领域开展数据的采集、整理、聚合、分析等加工业务;再次,要推动出版领域数据资源标准体系建设,提升数据管理水平和数据质量,探索面向数字出版业务应用的共享、交换、协作和开放。出版领域数据资源较为繁杂,包括内容数据、用户数据、管理数据,其中,内容数据由于横跨多个学科和行业领域,覆盖多个主题,数据表现多样性强,对数据资源标准体系建设要求较高,因此还需识别与数据相关的学科和行业领域、群体、区域、精度、规模、深度、覆盖度等因素,对出版数据资源进行分级分类管理。

(2)数据流通:推动数据要素合规高效流通。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良性发展离不开数据要素自由、高效的流通。因此,在资源层面,不仅让数据“供”得出,还要让数据“流”得动,通过数据要素市场流通激发数据要素效用。当前出版领域在数据要素治理方面存在安全评估难、市场运行机制缺失、与场景需求难以匹配等问题,亟须完善出版领域数据要素流通体系,促进数据要素合规高效流通。

首先,需引入出版机构、行业协会等主体参与出版领域数据要素流通安全评估。由于数据流通链条较长,数据转换和处理活动较多,存在威胁暴露面大、触发源和不可控因素较多等问题,应鼓励具备相关资质和专业背景的出版机构和行业协会建立合作机制,参考金融领域等具有先进经验的行业领域,明确出版领域数据要素流通安全评估标准和流程。其次,要推动出版领域数据要素循环流转和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环节有效衔接。可借助上海数据交易所、北京国际大数据交易所等数据交易平台,积极培育和构建出版领域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的市场运行机制。再次,要识别典型出版数据流通场景,注重对接市场需求。数据“流”得动的前提是市场对数据有需求。然而,数据的计算特性使其在被计算机执行之前,是无法确切知道数据的使用价值的,是典型的人机协同的体验型产品。[22]加之部分出版机构对数据要素价值认知不足,对数据资源虽然有模糊的需求,但并不清楚什么样的数据能用于何种业务场景,无法准确描述自身的需求。因此,出版机构不仅要站在数据供给侧考虑资源的进路,还要站在需求侧明确使用场景,建立对数据要素的需求机制。

2. 组织的进路:推动数据要素产品化、服务化

在资源层面,出版机构要解决的是有数据可用以及让数据要素流动起来,为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培育提供原料;在组织层面,出版机构则需使数据要素“用”起来,将其转化为组织创新和数字化动态能力提升的原生动能。这一组织进路主要涉及以下维度:一是认知维度,即对数据要素的价值感知,以挖掘数据要素潜能为价值主张,在此基础上进行战略设计;二是行为维度,仅在理念上认可数据要素的价值是远远不够的,还需具备特定的创新行为机制,推进数据要素产品化、服务化进程。

(1)认知维度:以挖掘数据要素潜能为价值主张。在一定意义上,组织创新行为是一种各主体有意识地进行理性设计的实践活动。因此,数据要素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发展,既受到资源等客观条件的推动或制约,也受到主观上各出版机构对数据要素价值判断的影响。目前,数字经济和数字化技术的蓬勃发展促使数据要素逐渐替代资本、劳动力等要素成为战略性资源,出版机构亟须转变组织愿景和经营理念,积极构建以数据要素为核心驱动要素的价值创造体系。

对出版机构尤其是传统出版机构来说,发展战略观需要从传统的稳态和匹配思维转向动态和引领型战略观,充分重视数据对未知市场的洞察、预测作用,将根据需求场景快速变革、动态优化组织竞争力的能力作为数字时代动态能力的内核强化培养,以应对数字化时代下新技术、新商业模式和新业态的频繁更新。价值主张是组织创新的源头、出发点和灵魂,决定了组织的战略设计和能力内涵。[23]在数字经济时代,出版机构倘若不及时转变战略逻辑,将数据要素纳入能力范畴,将错失数字化创新的良机。如20世纪90年代的世界消费电子领域的龙头企业索尼,其未能像苹果公司一样成功进军数字内容产业,根本原因在于其未认清数字时代的价值主张、战略逻辑与工业时代不同,仍仅专注于制作更优质的音乐播放设备,忽视了对软件、内容服务的布局;而苹果公司则通过iPod+iTunes硬件、软件并行模式,致力于内容分发系统和生态构建,根据动态市场环境变化快速调整商业模式。[24]

(2)行为维度:创新数据要素开发利用和服务机制。数据作为一种新型生产要素,本身可以加工成服务于最终用户的内容产品,同时还可以是关于内容产品、用户、经营活动的数据资源,以服务形式嵌入出版流程中,成为促进行业发展的潜在力量。对出版机构来说,实现产品化、服务化,当务之急是积极探索和建立多元化的数据要素开发利用和服务机制,以持续增进产业数字化创新的“元能力”。

这就需要出版机构做到以下几点。一是围绕不同出版环节、主体的信息,构建全息数据体系。出版活动的开展实质上是一个以市场需求为导向、针对出版产品/服务进行研发(资源投入)、物化(成果产出)、增值(成果市场化)的过程,涉及内容提供者、技术服务商、平台服务商、用户等主体。通过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等数字技术,采集、分析和运用多维度、多源头的出版数据,构建全息数据体系,助推出版机构将传统的线性供应链管理体系升级为动态的、以数据为驱动要素的价值网管理体系。二是创新数据开放利用模式,加快数据要素产品化、服务化进程。出版机构在生产、经营、管理过程中形成的大量数据可被加工为数据出版产品与服务。以极具商业敏锐度的科技出版商爱思唯尔为例,其较早将战略重点转向数据层面,由期刊出版商转型为数据服务商,不仅通过推出数据期刊布局科学数据出版,还积极探索和发布数据监测、普雷等数据分析工具,内生性地促进出版机构利润增长。三是以数据链为主线,促进数据要素与其他出版创新要素的联动。[25]在数字化技术的推动下,出版产业的运行已逐渐网络化,出版经济活动中的内容、技术、人才、资本等创新要素的价值链联动,难以完全通过传统生产流程管理实现,而是必须依托高度数字化、智能化的信息环境。因此,出版机构应以内外部数据资源为基础,实现多源异构数据融合和开发,进而推动以数据要素为纽带的多要素链条联动,为数字化动态能力的孵化和发展提供创新土壤。

3. 产业的进路:以数实融合、协同创新为结果路径

受数字化技术和数字经济影响,出版产业发展的规律性逐渐减弱,随机性、复杂性问题不断涌现。数字化技术与出版产业的简单叠加,已不能满足出版转型发展需求。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亟须迈入数据融通共享和业务广泛连接的阶段,实现数据应用从单一环节到全产业链的转变,由组织层面向产业层面拓展。在这一过程中,产业链越完整,产业链上各主体的协同效应就越显著,越有助于激发数据要素驱动出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

(1)深化数实融合,实现数据应用从单一环节到全产业链的深度嵌入。数实融合指的是借助数字技术、数据要素,推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发展。深度融合是指产业数字化从点线面向全生态、全产业链渗透和扩散。[26]持续深化数实融合,可以不断催生网络化协同制造、大规模个性化定制、远程智能服务等符合出版市场需求的新业态新模式,引领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发展。

数据是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的桥梁,通过在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之间双向流动,重构出版经济的“生产—流通—消费—分配”链条,同时促进出版要素、产品和服务、出版机构、产业、市场等维度的变革。为切实深化数实融合,数据应用需要实现从单一环节到全产业链的深度渗透,而这一过程需要下至基础设施建设、中至资产管理体系构建、上至治理模式的全面布局。

首先,数据基础设施为数据应用提供支撑,包含技术基础设施和经济基础设施。技术基础设施包含新一代信息技术、算力、安全等出版产业数字化发展需要的基本技术架构。经济基础设施则是出版经济运行所需要的基础技术、制度和市场体系,用于连接数字技术基础设施与生产经营活动。[27]其次,数据资产管理体系为数据流通和应用提供制度环境。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需以完善的数据资产管理体系作为支撑,培育数据交易撮合、合规审计、法律服务等数据服务市场,推进出版领域数据资产登记和评估机制的建立。最后,构建面向“实体+数字”空间的新治理模式,为数据应用提供保障。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就是向数字空间拓展的过程,随着数字空间在出版经济中的地位日渐明确,需充分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构建一个政府、产业、社会多方协同的新型治理平台,形成跨越数字空间和实体空间的治理新模式。

(2)推进协同行动,实现数字化转型从组织层面到产业层面的突破。数字经济背景下的出版产业,产业生态是由产业链条上不同类别的组织以及产业发展所需的各类资源、外部环境等共同构成的有机系统。从技术化角度看,囿于传统生产流程的出版机构无法提供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所需的专业化能力,因此需与基础设施提供商、技术提供商、平台服务商、内容提供商紧密结合、分工协作,才能更高效地创造产业价值。总体来看,出版产业将以一种集群模式实现数字化转型,其中产业组织呈现出协同行动的趋势。

在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的过程中,涉及不同出版机构、平台服务商和技术提供商的数据整合和利用比较难,因为不同参与组织的数据分散在各自的系统中。倘若缺乏有效的整合和协同机制,产业生态中的数据将无法贯通协同,将阻碍产业数字化转型从组织层面到产业层面的突破。在出版产业数字创新生态系统中,既存在链长机构、小型新生代机构,也存在介于两者之间的企业机构。链长机构是出版产业组织者,是出版经济发展的中坚力量和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战略的承载者,肩负着整合产业链上下游资源、布局产业链关键环节和打造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主要任务;小型新生代机构和一些中间机构是出版产业数字化转型的积极参与者,在出版产业的诸多细分领域中,需要大量中小出版机构积极参与,发挥其“专精特新”的“拿手好戏”和“拳头产品”的优势。[28]通过大中小出版机构融通创新、协同行动,逐个突破出版产业链中的薄弱环节,形成产业数字化转型的联动机制,推动数字化转型从组织层面到产业层面的突破。

结语

对出版产业及相关主体来说,数字经济和数字化不仅是短期的风口,更是长期复杂的发展机遇。未来,在数据要素、数字技术影响下,出版产业运行将进一步网络化、数字化,呈现出功能复合化、角色多样化以及服务全程化的特点,产业新组织模式、新业态的迭代会更加频繁、深刻。唯有打造适应数字化转型的动态核心能力,在促进全产业链数据要素流通和利用的基础之上,发挥产业链上出版机构的牵引带动作用,协同实现数字战略,才能实现产业的指数型、跨越式增长。然而,协同行动并不意味只要置身于产业生态就能分到一杯羹。数据要素和产业数字化的发展促使生产成本下降,从而使生产效率高的机构快速接入多个价值节点、拓展生产线范围、获取新的利润增长点,但由于数字化生产优势难以复刻,对一些效率低下、毫无准备就进入市场的机构来说,产业数字化将更像是一种破坏性力量和威胁。因此,出版机构必须重新审视自身能力范畴,遵循数字经济时代的战略逻辑和价值主张,明确自身资源、能力和发展方向,突破技术创新的线性及链式思维,建立长远价值思维,进而在产业数字化转型的广阔版图中占据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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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echanism and Approaches: Publishing Industry's Dynamic Digital Capacity Driven by Data Factor

CHEN Ming1,2(1.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64, China; 2.School of Publishing Institute,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64, China)

Abstract: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strategy has become a strategic choice for publishing industry to seize new opportunities in the latest technological revolution and industrial change. Data factors are gradually replacing traditional production factors, and have emerged as fundamental new factors for enhancing the industry's dynamic digital capacity and shaping new development patterns. By analyzing the particularity and complexity of data factors, this article presents how they break the constraints imposed by traditional factors on industrial development. Building on this understanding, a tiered model reveals the intrinsic mechanisms and transmission pathways through which data factors drive the publishing industry's dynamic digital capacity across foundational, supportive, and integrative layers. To deeply explore the developmental logic and pathways of data-driven digital capacity of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this exploration examines how data factors can integrate into publishing industry, potentially empower digital transformation by following a tripartite approach of "resources-organization-industry". In the meanwhile, this research will offer insights for fostering new momentum in the development of publishing industry.

Key words: data factor; digitalization of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dynamic capacity;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