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出氏翰林第

渐寒冬气闹山村，流水依依翰第门。

五百年来秋社醉，清泉浊酒不言浑。

每年农历十月二十九，蒙古族出氏发祥地洪厝坑都要举办隆重的祭祀活动。请来戏班，邀来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共庆丰年。村里称之“普渡”，我以为更宜称之“秋祭”。在这秋收冬藏的季节，通过秋祭活动庆祝一年来的辛苦劳作，庆贺秋收的喜悦，春华秋实。秋祭象征丰收、快乐、幸福，更是积淀，为未来积蓄力量，迎接春天的到来，更好地播种和收成。因此，大家载歌载舞，举杯畅饮。“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蒙古人素以豪饮著称，在这欢快的节日充分展现其特质和个性。那种无拘的言行、豁达的个性、豪爽的情怀通过酒生动地展现。

学渊贤兄雅性俊逸，热情好客，广交朋友，以酒会友，邀来众多好友聚首家中，亲自烹饪一桌好菜还准备了佳酿，“真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已多年未参加此秋祭活动了，今年情致高昂，很快融入这种过节氛围。众亲朋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酒过三巡，酒意油然而生，情性随之而来，思绪因之飞扬。

每一次来到洪厝坑，我对翰林第总怀有丝丝的牵挂，稍有空总喜欢去看看，今天也不例外。食间，我和学范相约一起走进翰林第。

丁酉的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早，这一天骤然降温并伴有小雨，与往年大不一样。

雨淅淅沥沥下着，一幢幢别墅式农舍紧挨着，从不同角度传来酒令声此起彼伏，融合在雨声中和奏着秋祭的快乐韵律，回响在这桃源般的山村。船山、烟道山、大林山环连一体，烟雾缭绕，流动着轻雨随风自由飘动，迷离可爱。路旁木棉树枝干遒劲，枝繁叶茂，刚整治的小溪流水潺湲，几棵有点老气的龙眼树静静地厮守着，秋割后的田野展现其原始和粗犷，泥香扑面而来，几只小鸭和一群小鸡悠然地踱着，自在地寻觅着食物。

行走在雨中尤为惬意，虽然带有点点寒意，难掩心中热血的涌动，很快来到翰林第门前。映入眼帘的“翰林第”醒人耳目，泉州市人民政府颁发的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出氏翰林第”矗立埕中，花岗岩材质，金黄色电脑刻字耀眼。展现眼前的翰林第典雅大方，气宇不凡，依稀可看到曾经的辉煌和灿烂。翰林第曾经代表着惠北甚至惠安的荣光和骄傲，是泉港唯有的。其坐西向东，占地约6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300平方米，五开间，穿斗式土石木结构，硬山顶屋顶。据说这是科联公联捷进士后，钦假荣归故里拆旧兴建的。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侵袭，风雨剥蚀出现其破落之象，令人扼腕叹息。

沿着石阶跨入木槛，下厅横梁悬挂“进士”牌，显赫而庄严。尚未重修的下厅数根木柱朽色可鉴，可以感受到岁月之无情，轻抚其面粗涩而斑腐，偶有木屑沾手，可见其老之将至，但其依然坚挺着，撑起一片天，传承着先人的嘱托，告诉后人这里曾经的高贵和气派，其殷殷情怀可领略一斑。

天井光照通透，石板条井然有序排列，一簇簇小草从夹缝中长出，吸收着天井的阳光和雨露，孕育着生命之无穷。

步向顶厅，业已修缮，保持着已有规制，横梁陈列着文魁、解元匾牌，让人思绪浮翩，空阔而宽敞，素净而明亮。曾经组织书法家创作的几件作品不规则陈列在墙上，文化的因子期待追寻生命的律动，然而随性的管理稍有滞后。斑驳的石阶曾经留下的足迹，烙印着生命的生生不息，蕴藉着一代又一代的生命从这里走向精彩的世界，传递着浓浓的生命情愫，镌刻着生命的沧桑和无奈。

北厢堆积杂乱，灰暗而陈陋，厢庑小草青青，似乎看到多少童子手捧四书五经诵读有词，专注得可爱，诵读声透过窗帘传递着遥远的希望，寄托着生命的期许。

南面厢房大都塌落，难见初像，只留残垣，任风雨浸染、剥蚀。残存梁柱也摇摇欲坠，依稀看到初始轮廓，令人想象。

恍然突发奇想，倘若此时夜静天清，星辰寥落，明月从燕山徐徐升起，月光从空中折射到中庭，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石阶上，任山风轻抚、月色轻吻，思绪任由流淌，时光随意从脚下流过，聆听门前轻柔的流水声，独自来杯小酒轻啜，等候月亮上到中天邀来共品，那是何等的散怀和惬意。

静静地端详这里的一瓦一木，凝视檐边线性水柱，倾听滴滴的打蓬声，仿佛视觉回到那热烈的场景。一位眉目清秀、宽宇俊朗的青年从前方款款走来，充满自信而儒雅，温尔而斯文，内敛而从容，这就是创造一个时代奇迹的眷眷学子——科联公。其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文化精神，构筑了一片精神高地，焕发出不同凡响的声音，成为后人追求的高标和象征，是这个山村的骄傲和品行，是一朵绽放在这片土地上的山花，鲜艳无比，瑰丽的生命芳香馥郁。他点缀了这里的山村、屋舍，抚慰了历经沧桑和苦难的生命历程，成为不可抵御的精神力量，影响着人们不断励精图治，奋发图强，不断超越自我，走向灿烂的未来。

出科联，出氏第十二世祖（1709—1753），字乾甫，号淑渠，别号素亭，谥允文。蒙古族，蒙古札剌亦儿部人，木华黎后裔，清著名官吏。雍正六年程宗师科取第五名，雍正十一年（癸丑）杨宗师科岁榜首补邑优行廪生，乾隆三年（戊午）乡试第一称解元，乾隆四年（己未）会试第二百二十二名，殿试第三甲二十六名，赐进士出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乾隆五年庚申冬钦假养眼，乾隆九年甲子回京，乾隆十年乙丑散馆升检讨。其诗、书、文著世，成为许许多多学子追求的典范和榜样。

史载出科联有《淑渠诗文集》付梓，目前未见其书本及书法作品。其传世诗《游庐山》：“庐山竹叶几春秋，云镇高峰水自流。万里长江飘玉带，一轮明月滚金球。眼观西北三千界，势压东南十二州。一时光景看不尽，天缘有幸再来游。”即随乾隆游江南所作，深得诗家三味，展现其遒劲的笔力和宏阔的胸襟，对祖国大好河山的观照，具帝家气象。目前此诗为庐山风景区以明太祖名字镌刻于仙人洞壁，可见此诗的价值和分量。传其书法学习虞永兴，我深信其实。虞永兴唐初大书法家，字宗二王，深谙笔法，外柔而内刚，内含而冲和，其人沉静寡欲、志性刚烈、议论正直，科联公儒雅之气质、不善奉承之性格、独立而清雅之风骨，与之有契合之处，真可谓字如其人。

科联公虽然不能官场亨通，十年史馆，不得升迁，官运受挫，落归故里，不能在更高的社会层面展现儒家士子兼济天下的志向，但其内在蕴藉诗性的情怀，诗家的气质，敦厚的品性，耿直的性格，不肯苟且于庸俗的官场迎合与结营，敢于直言和正视时弊，这正是儒家士子内心炽热的、正直的、高贵的品质，这恰恰是任何时代所需要的高尚精神气质，我深深地感佩之。

科联公少耽芸窗，勤习诗文，精心翰墨，志存高远，矢志不移。从蜿蜒的燕山小道走向遥远的人间天堂，掬着清清的泉水，怀揣栀子花香，孕育纯真的情性，襟怀飞翔的思绪，驰骋在翰墨世界，书写人生的奇迹，成为一颗耀眼的星星，闪烁在闽山川、河流，托起惠安人的梦想，展现自己的风骨和特质，构筑自己的时代精神品性，为惠安乃至福建增彩。

步出翰林第，雨依然下着，轻柔而空蒙，山岚静静，林木萧萧，节日的气氛依旧浓烈，我和学范兄信步走进学章兄的家，融入一场又一场的欢庆和歌唱。

梦香萦绕在丝丝细雨和悠扬的草原之歌中。当我醒过来，阳光透过窗纱，温和而静雅。

作者简介：

出武祥，福建泉州人，蒙古族，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多篇作品见于《中华诗词》《泉州文学》《厦门文艺》《书法导报》等报刊，著有《燕山诗文集》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