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父亲金佩珉于1923年农历三月初五出生于江苏省南通市通州区刘桥镇徐园村。老家原是一个旧式大家庭,当时健在的有父亲的祖父母、父母、兄弟姊妹6个等,一共十多人生活在一起。祖父掌管时,家中经济较富裕,有瓦房13间、草房9间、木床10多张。
1938年3月,侵华日军5000多人在多架飞机掩护下侵占南通。同年农历七月,驻白蒲日伪军大约150人向刘桥进攻,沿途烧杀抢掠。大火从刘桥北街一直烧到刘桥东街和南街。昔日繁华热闹的刘桥镇几乎被烧去一半。日寇又向刘桥土地桥北进攻,火烧村庄多户人家,沿途长达七八里,本姓金家也未能幸免。当时父亲年仅16岁,是一名刘桥小学学生。那天父亲回家,一看家里完全变了样,一片焦土,目不忍睹。房屋、家具、农具、粮食、衣服,还有两口厚实的木制棺材等全被烧光。父亲从此无家可归,没饭吃,全靠亲友送饭;冬天饮冷水,晚上无处睡就向邻居借宿;被迫辍学一年,在物质和精神上遭受严重摧残。
父亲复学后,先后在四安温家桥南三宫殿金沙中学的前身南通县中和平潮西天后宫平潮中学就读初中、高中。在平潮中学高中还没有毕业,就由校方推荐,到如西县(今如皋市)江安区职业中学学化工,后又到分区政工队学习。通过一个阶段的学习,自己的思想觉悟有了一定的提高,心想只有跟着中国共产党走,投身抗战才有前途,于是在1944年22岁那年秋后参加了革命,分配到如西县(今如皋市)货管部门,并先后在薛窑、车马湖区分局等处工作,出任会计、局员等职。1945年上半年,新四军苏中分区主力部队攻下如皋城,如皋城解放。父亲随县府机关进入如皋城工作,并加入中国共产党。货管部门在财经上与敌伪作斗争,对内保障供给,支持抗战事业,在战火的洗礼下变得坚韧顽强,成为共产党抗日政权的后勤得力助手。
1946年下半年,国民党军队在全国发动内战,向解放区进攻。金沙、石港、刘桥以及如皋、掘港等地人民重吃二遍苦。国民党还乡团组织武装还乡,控制大城镇和主要交通线。父亲在如东县汤园会见刘桥、四安、城闸三区区委书记林克同志,奉命转移至南通县。林克指定父亲利用关系打入国民党刘桥北永定乡公所当缮写,实质是特殊使命,为我党地下工作者。从1947年至1948年,两年如一日,负责搜集、侦察国民党刘桥、陈桥、平潮三个据点和永定、武英、励志三乡军事情报,暗送给我党刘桥区委区队,为我方攻打敌据点、自卫队提供军事资料。其中包括国民党军队番号、驻地人数、武器、装配、类型、数量、据点、军事要塞部位地图、经常活动路线及机密文件等。
1948年下半年,淮海战役取得重大胜利,全国形势好转。苏北国民党军队惶惶不安、朝不保夕、将临末日。1949年1月24日,父亲和另一个地下工作者徐熙联系商量,决定抓住有利时机,动员平潮东国民党励志乡(现平东镇)、武英乡(金观音堂)自卫队,向我党刘桥区委、区队投诚。动员国民党武英乡自卫队投诚任务艰巨。通过形势、政策教育和耐心说服,终于获得成功。国民党励志乡乡长王林卸任职务后仍掌握军权,与武英乡乡长王国桢均同意带领自卫队缴枪投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父亲于当夜立即组织行动。父亲既要做动员工作,又要和我党刘桥区委联系,来回奔跑步行数十里。我党刘桥区委、区队领导在刘桥西北五里钱道老爹家验收。收缴武器有轻机枪两挺、步枪20余支、短枪10余支、掷弹筒一架,还有美式武器、子弹2000余发,是当时国民党乡自卫队武器最多、最好的。那时,金沙、平潮、石港、刘桥等地还是国民党据点,父亲和徐熙冒着生命危险,为解放战争添砖加瓦。我党原刘桥区委在新联附近召开欢迎大会,原刘桥区委书记翟筱珊在大会上对父亲和徐熙进行了表彰,给外地投诚人员发了皮棉代路费。副区长姚鹤年给每个投诚人员签发了通行证,让大家欢欢喜喜回家过新年。
1949年1月28日(农历除夕),南通、金沙、平潮、石港、刘桥等地的国民党军队纷纷撤至江南,南通地区全面解放。同年1月31日(农历正月初三),缪振泽等先后被派到平潮镇政府工作。缪振泽当时是平东区委副区长兼平潮镇党支部书记、镇长。他们到平潮时,镇上各商店和居民燃放鞭炮热烈庆祝平潮解放。
解放初期工作重点是接管城镇、恢复生产,建立新的社会秩序,依靠工人阶级,团结各界民众,调查研究、访贫问苦,物色、培养当地干部,筹建街道和群团组织等。平潮解放不久,父亲由林克派到平潮镇政府当办事员,具体负责办理原国民党伪军党、政、军、团人员登记,掌管印章,签发通行证等各类证件。过去,平潮镇一直为国民党和日伪统治,通过发动群众、号召旧职人员检举揭发,收缴了很多武器,其中短枪较多,均上交给公安局。同年5月,27岁的父亲任平潮镇副镇长,7月,缪振泽调任金沙办事处主任,父亲接任平潮镇党支部书记兼镇长。由于人手少、任务重,父亲每天从早到晚都要连续工作,到半夜才能休息。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当天下午2时,平潮镇召开庆祝大会。会场燃放鞭炮、锣鼓喧天。出席庆祝大会的有社会各界代表1500多人。会上,父亲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发表演讲,第一次亲手在平潮镇上空庄严地升起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五星红旗。千百双眼睛注视着神圣、鲜艳的五星红旗在三丈多高的旗杆上威风凛凛、迎风飘扬,个个充满翻身解放后的喜悦和主人翁的自豪感,并对新中国给予美好祝愿。当天,镇上各家商店都悬挂国旗,各条街道的主要路口高筑彩门、张贴标语,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欢快喜庆气氛。当晚,业余文工团的演员们兴高采烈地登台演出,盛况空前。
父亲金佩珉于1951年调任原南通县金沙镇镇长,后调到原南通县委宣传部,1964年至1973年任原南通县金沙中学校长、副校长,1973年至1977年7月任原南通县平潮小学副校长,1977年8月至1982年12月任原南通县金沙中学副校长,直至离休。2005年9月,父亲金佩珉荣获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
母 亲
我童年的最初的记忆,大多是关于母亲的。
1970年1月的一天,5岁的我和父母、哥哥、姐姐一起,乘坐一辆大型拖挂车从县城一路艰难东行。驾驶室,我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从驾驶室后窗看到父亲和哥哥、姐姐他们双手扶着车栏杆,顶着凛冽寒风站立在后面敞开的挂车车厢里。由于长时间的颠簸,小小年纪的我禁不住烦躁哭闹,好在母亲一直紧紧地抱着我、安慰我。过了许久,我们一行终于到达位于县城东北一隅、黄海之滨的海丰农场。
沿着乡间东西向的碎砂石子公路,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坐北朝南的崭新的红砖瓦房。房子的东西两头流淌着清澈的河水,河边矗立着高高的水泥电线杆。车子在最南头一排红砖瓦房前停了下来。身为国家财税干部的母亲为响应国家号召,被安排从县城分配到农场干校食堂当保管、会计,兼做勤杂、农活。安顿好我们后,父亲带着哥哥、姐姐离开农场回城里了。
在母亲领我住进屋的时候,这间屋子已经住了干校的一名年轻女职员。我们刚住进去时很不习惯,因为这名女职员从城里来的时间不长,夜里经常做梦说梦话,有时还在梦里哭闹叫喊,吵得我们睡不好觉。母亲倒没什么,很快就适应了,而我却感到害怕。母亲从不呵斥教训人家,只是耐心地哄我,紧紧地抱着我入睡。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与好奇,还特别贪玩。有一次,我从食堂前场地上置放的一台农具上重重地摔倒在地,膝盖被戳破了,流了好多血。母亲闻讯后连忙把我送到医务室诊治包扎。
每天在食堂,我都跟在母亲一旁,看她认真地进货理货、配发食材、记账对账。每天早晚,母亲还要围着偌大的热水锅帮干校几十户人家打开水。一天下来,母亲累得胳膊又酸又疼,抬都抬不起来。工作之余,母亲还常去田间劳作,帮农场农民春种秋收。累了乏了,大伙儿一起围坐在田埂上歇息说笑。我学着农民伯伯的样子,随手从地上拔起两根狗尾巴草,将草的一头支在上眼皮上,另一头交叉咬在嘴里(有点甜味),学着猫咪的模样,惹得大伙儿直笑。
那时候,我最喜欢吃的是食堂里煮得香喷喷的赤豆饭和两毛钱一小碗的红烧肉。食堂大伯大妈拿勺子将红烧肉从大铁锅盛起,放到几十只小碗里,着实叫人嘴馋。中午在一起吃饭时,我指着碗里的红烧肉对母亲说,怎么这么多肥肉?要是碗里全是精肉就好了。母亲笑了,说哪能这样呢,猪肉有精有肥,别人也喜欢吃精肉,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在弥漫着煤油味的小卖部里,有香烟盒那么大的方块光面脆饼,还有小商贩用自行车推来叫卖的又大又红的水蜜桃。劳累了一天的母亲自己不舍得吃,总是留给我。
晚饭后,我跟着母亲到露天广场观看《红灯记》《沙家浜》等样板戏电影。电影中的美丽自然场景让我心驰神往,主人公的英雄主义大无畏气概令我振奋。白天,母亲得空了就带我去食堂北边围垦的滩涂看看。我们沿着高高的堤坝行走,下面是白茫茫一片的滩涂,上面是展翅飞翔的海鸟。我的眼前展现出一片洁净的天地,如童话般美丽,那是我心中最美的图画。聆听海鸟悦耳动听的叫声,嗅着清新怡人的气息,心里产生无限遐想和飞天梦想,夜里常常梦见自己像迎风展翅的海鸟在天空翱翔。想家的时候,在风雨中、在马路边,无数次地凝望来往的车辆,盼着来自远方的亲人。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河边的田埂上,将耳朵紧贴在河边高高矗立的、同样孤零零的水泥电线杆上,倾听远处传来的“呜呜”的震颤回声,那声音是多么的美妙与神奇,仿佛是天籁之音……
1972年9月小学开学前夕,母亲离开农场返回县城金沙财税所工作。我也跟着回到县城金沙上小学,开始我的求学生涯。
1998年清明节后的一个星期天,我曾独自一人回到魂牵梦萦、离别多年的海丰农场。沿着熟悉的乡间东西向的碎砂石子公路,映入眼帘的是那久违的一排排坐北朝南的红砖瓦房,房子的东西两头依旧流淌着清澈的河水,河边依旧矗立着高高的水泥电线杆。熟悉的村口开满油菜花,从原先村里低矮潮湿昏暗的草屋到眼前高大明亮宽敞的农家楼房,从锈迹斑斑破旧的小水闸到高大矗立的大水坝,无不镌刻着岁月的沧桑与历史的变迁,仿佛穿越时空隧道,令人神往、刻骨铭心。
当年的海丰农场原先是一望无际的海边滩涂,经过多次围垦造田、拓展延伸才形成这样的宝地。勤劳智慧的人们背井离乡、沿途跋涉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围垦造田、开荒种地、播下希望、辛苦耕耘,将这片贫瘠之地建成美丽的海滨乡村。母亲就是这批建设者中光荣的一员。
童年时陪母亲在海丰农场,是我悠悠岁月长河最初的记忆,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闪亮时光。我把她当作了我的第二故乡,她是我漫漫人生之路的起点。在我茁壮成长的时候,母亲却在悄悄地变老。我很庆幸,还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让我怀念无忧的童年,怀念年轻时风风火火走南闯北的母亲。重温生我养我的母亲给我的无私大爱、人格力量,我立志要像母亲一样不畏艰难、勇于担当,积极乐观、热爱生活。
好 妈
70年前,在古镇陈桥东街的一家理发店门口,每天都有熙熙攘攘东来西去赶集的人们从这里经过。经营这家理发店的是一个从业多年的蒋姓理发师。20世纪50年代,从县城金沙辗转调到陈桥镇供销社工作的母亲就是在理发店与他们一家相识的。
母亲与这家理发店的主人可谓一见如故。母亲比这家女主人大6岁。她俩很投缘,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知心话。那时,母亲刚生下我哥,母亲一时苦于找不到奶娘,费尽心力找的就是这家女主人给我哥当的奶娘。日子久了,我们就亲切地称呼店里的两位主人“好父”“好妈”。
好妈对我哥宠爱有加。好妈曾经告诉我,我哥小时候很顽皮。有一天,看见如东的舅舅来了,我哥连忙钻到床底下,舅舅用竹棒使劲敲打,惹得大伙儿一阵笑……好妈边说边笑,脸上满是笑意与爱怜。
20世纪70年代初,因为父母工作上的调动,我们全家从县城金沙举家迁居平潮。从那时起,父母开始带我去陈桥好父好妈家做客了。
到陈桥好父好妈家做客成了我儿时最愉快的经历。小桥、流水、白墙、黛瓦,还有脚下东西延伸的青石街道……一一见证了我们两家的亲密。好父好妈待我们如上宾。好父为人诚实敦厚,好妈心灵手巧,靠经营理发店操持家庭,种点田维持生计。他们硬是凭着勤劳和智慧把家打理得顺顺当当。他们家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跟我哥我姐和我年龄相仿,我分别叫他们大哥、二哥、小妹。
20世纪80年代初,大哥在家建起了手套厂,进点纱线织造手套,批发给镇上的店铺和厂家。虽然家里添置了一些纺纱用的设备设施,但好妈还是找来废弃的手摇纺车亲手纺纱。靠着党和国家改革开放创业惠民的好政策,加之大哥聪明能干、经营有方,厂子搞得红红火火的,他们家成了镇上有名的富裕户。
在陈桥待的日子久了,我渐渐熟悉了习惯了,心里便生出眷恋,把好父好妈家当作我的家,把理发店当作我的乐园,我成了家里和理发店里的小主人。在理发店,我总喜欢往理发椅子上一坐,朝着街上最大的一面镜子做着各种俏皮动作,或跟着好父学理发,居然学得有模有样。
傍晚时分,好父好妈喊我回家吃晚饭。我从外面玩够了回来,就见老屋的上空有炊烟袅袅升起。那一缕缕炊烟就像好妈手中的纺线,带着浓浓的烟火味儿,随着微风悠然地飘散开来,觉得那是多么的神奇和美妙。知道好父好妈他们在厨房为我们准备好吃的了,全然不知他们是怎样的辛苦。
我小学毕业后,因为父母工作变动,我告别了好父好妈一家,跟随父母回迁到县城金沙的一所中学上初中。因为距离较远交通不便,我们两家便少了些往来。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我曾经回过陈桥老家。一次是那年夏秋,我独自一人从县城金沙经平潮辗转去了陈桥老家。好父好妈样子没怎么变。见我来了,好父好妈满心欢喜。好妈告诉我,家里原先的手套作坊早已不开了,两个哥哥已经外出打工,小妹在南通孩儿巷北大码头附近租房开了缝纫店制售服装。后来一次是那年的一个大雪天,我独自一人从县城金沙乘车到唐闸租了辆自行车,沿着积满白雪的乡间小路骑车到陈桥老家。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路上积雪很深。我是手扶自行车连骑带推、一路跋涉才赶到陈桥老家的。好父患上了肺气肿,整天咳嗽喘不过气来,没了当年理发师光鲜的行头。好妈看上去身体还算好,精神也不错,在家靠种点田和帮街上的小厂打零工做点手工活维持生计。两个哥哥仍在外地打工,小妹早已出嫁到南通城里一户人家。
世纪之交的那年秋天的一个中午,我再回陈桥老家时,好父已经不在了,好妈好像没怎么变,身子还算硬朗。从此以后,我们两家又走到一起来,彼此你来我往、热热闹闹的。连2003年突如其来席卷大地的“非典”也没能挡住我们两家亲近的脚步,演绎了一场特殊时期的旷世亲情。
2003年的端午节,我回了一趟陈桥老家,一进屋就闻到浓浓的艾草香和淡淡的粽叶香。小妹从南通城里回家,帮好妈洗衣做饭、整理打扫。两个哥哥在外打工没回来,平时都是好妈一个人在家。见我回来,好妈忙着裹粽子、烧柴、做饭。这时,我又倏地忆起儿时看到的好父好妈在家做饭的情景,和厨房上袅袅升腾如当年好妈手中纺线的缕缕炊烟,那是我魂牵梦萦的乡愁。
午饭时我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品尝着粽子,一边忆起从前,是无比的轻松愉快。席间,当我说起儿时在老家的经历,尤其是提到有一年端午好妈裹粽子,俏皮的我围着好妈变着法子讨要用作粽子馅儿的红枣吃的时候,好妈和小妹都笑了。好妈说我记性真好,都过去很久了还记得这么清楚。小妹说我怀旧,怎么老念着以前的事儿。
2009年的五一劳动节,我们迎来了好妈80岁生日、好妈长孙结婚的大喜之日,我陪父母前去祝寿贺喜。我们陪好妈一起见证爱情、接受祝福、感受幸福。母亲与好妈相见甚悦、相谈甚欢,姐妹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们一起唱歌说笑,是多么的快乐、自豪,令人感动,让人羡慕,留下许多精彩的瞬间和温馨的记忆。我们两家真的是相亲相爱一家亲,延续着经年累月难以割舍的亲情,成为新时代人们友好交往的典范,甚至感天动地的人间佳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妈年龄渐渐大了,行动不便,需要晚辈小心搀扶。好妈原先圆圆胖胖的脸变得焦黄瘦削,额头上的皱纹变多,头发早已全白。那是岁月沧桑留下的印记。熟悉的好妈于我似乎有些陌生,我怅然若失。但好妈昔日的笑靥瞬间在我的脑海显现,心底的温馨母爱油然升起。昔时的好妈年轻貌美、心灵手巧,而眼前的好妈已是风烛残年,让我心生感恩和仰爱。
我哥我姐和我都感到很幸福。因为不仅亲生父母将我们视作掌上明珠对我们疼爱有加——生我养我之恩,而且还有好父好妈对我们的呵护和关爱——哺育养育之恩。
2012年,为适应新时期城市化现代化建设需要,开启万顷良田新农村建设,陈桥老街进行了整体拆迁。两个哥哥携好妈高高兴兴搬到陈桥街道新居入住,住在南通城区的小妹也喜迁新居了。在为他们感到高兴之余,我感到有些失落。虽然后来我也曾经去过两个哥哥家和小妹家,但现在我不记得他们具体住哪里了,不像之前分别去他们家那样好找。
陈桥老街在现在的地图上是找不到了,即便再去,也看不到原先的样子了。曾经的小街、老屋已被夷为平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想,去陈桥老家的小桥一定还在的,它见证了陈桥的历史变迁、风雨沧桑、兴旺发达。老屋后的小河也一定还在的,她承载着底蕴深厚的历史与文化,汇集了现代陈桥人的勤劳与智慧、科学与时尚,一如既往、义无反顾地汇入深沉宽广的大河与大海。
我又想起陈桥老家,想起好父好妈,想起我的兄弟姐妹了。当年那份清苦中的甜蜜、那份离别中的亲情、那份忧戚中的幸福,会一一涌上心头。我对陈桥老家的记忆总是那样清晰,梦总是萦绕着我,让我经常回到那个老家。
我仿佛又回到了50年前曾经带着苦难与欢乐的童年时光,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那里曾经是我们两家亲如一家的快乐老家,曾经有待我如亲生的好父好妈,曾经有情同手足、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
那里不仅是我温馨眷恋的童年乐园,更是我一生赖以生存奋斗的精神家园和动力源泉。好父好妈的正直、善良、勤劳、智慧是留给我的最宝贵财富,我当铭记于心,砥砺前行。
姨 母
姨母家住江苏如东县城掘港以东的海边,一个风景秀丽、广袤宽阔的美丽乡村。往东十多里的地方,是一处海鸥飞翔叫声悦耳、渔船进港整装待发的美丽的东凌港。海风拂面,一呼吸就能嗅到新鲜的浓浓的海鲜味儿。姨母家的南面,流淌着滔滔不绝奔向大海的如泰运河。
姨母比我母亲大6岁。姨母和我母亲姐妹俩一同在如东农村长大。她俩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相依为命,艰难度日,直到1947年母亲出门远行参加革命工作。
最初去姨母家,我记得大概是我1972年上小学前。上学后的每一个寒暑假,我基本上都是在姨母家度过的。在姨母家的西面,有一条南北通透、清澈碧绿的小河,用淘米竹箩就可以捞到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小河的东岸上、房前屋后,生长着绿茵茵的瓜藤果树,郁郁葱葱成了一片绿洲。一到夏秋季节,地上的瓜藤就肆意地伸展开来,上面结满了新鲜诱人的西瓜、香瓜。夏风荡起青藤如波浪般徐徐而来,感到阵阵凉意。果树上的枝叶迎风招展,枝头上挂满沉甸甸的桃子、梨子和枣子,随风飘来清新怡人的果香,丝丝缕缕地在鼻尖萦绕,着实叫人口馋。瓜果熟了,姨母总是要先分给邻里的大叔大妈尝尝(好像从来没看到姨母亲口尝过)。还特意挑些大的、好的留着藏着,等我来给我吃。成熟后的西瓜、黄梨又大又圆,吃到嘴里清爽可口,汁水又多,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
姨母家靠近黄海。在她家待久了熟悉了,感觉从外面吹到脸上的风好像都是咸的,连喝水也感觉是咸的。田里常年长点大麦、小麦、玉米、黄豆和蚕豆什么的,从来没看到长水稻。每到大麦、小麦或玉米收获时,姨母就等换粮的商贩上门来换大稻米。通常一斤大麦、小麦或玉米最多只能换到六七两稻米。
忙完了田里的活儿,临近中午时,姨母就着手做饭了。姨母先将大麦粉或玉米粉倒进锅里的热水里,用筷子搅拌均匀后,再把淘洗后的大米盖在大麦粉或玉米粉上面开始烧煮。这时候,我就跟姨父一起去南面的如泰运河边,卷起裤管赤着脚一步一步小心地探摸到河里去摸捞大蚌小螺,还有小扇贝什么的,高高兴兴地装了满满一篮带回给姨母煮。
姨母一手往炉灶里添柴,一手拉着灶旁的风箱。那只风箱真是好神奇,像是神秘的魔术箱,左手轻轻一推一拉,随着发出“呼啦呼啦”的阵阵声响,炉膛里的大麦、小麦秸秆或玉米秸秆,经姨母右手的推送,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灵动的身影在欢呼跳跃。不一会儿,灶上就有一缕缕白汽向上升起,如小人书里的孙悟空腾云驾雾一般。锅盖揭起的那一刻,沁人的芳香扑面而来,满屋鲜香,余味缭绕。姨母先将白米饭盛起来并端到我面前,然后再把米饭下面用大麦粉或玉米粉煮成的饭盛进碗里给姨父和她自己,最后再将锅巴拌上红糖炒了盛到碗里端到我面前。刚出锅的大麦或玉米锅巴香甜清脆、美味可口、回味悠长。就着香喷喷的大米饭、大麦或玉米锅巴,还有那鲜美的大蚌小螺小扇贝什么的一起吃,甭提有多惬意了。看我吃得开心,姨母和姨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用大麦粉或玉米粉做成的粗粮淡饭,我用筷子夹了点放进嘴里尝尝觉得食之无味,而姨父和姨母他们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我在姨母家待了好几天,眼看假期马上结束快要开学了。回去之前,我按母亲事先的吩咐,将3块钱现金作为这几天的伙食费给姨母,姨母说什么也不肯收。后来我想了一个好办法,把这3块钱塞进姨母的老花眼镜盒里,知道她每天都要用的,很快就能看到收到。可是当我再次到她家,她笑着一边夸我聪明懂事,一边硬是把钱退还给了我。
姨母很喜欢抽水烟。以前每次到她家,我都看到她左手捧着铜质的水烟台,右手拿着一根用草纸卷成的纸卷(姨母叫它“眉子”),坐在桌子旁悠然而mPTiS/o0ZEKgmXonmPrW8pEjdS3Wd1WLN/wgw6un6p0=专注地抽着水烟。她手中的铜质水烟台小巧玲珑、做工精细,上面泛着古铜色的锃亮的光。我想,一定是个用了很久、有故事、有底蕴、有灵性的老物件。待我近前定睛一看,随着划火柴的一声响,火光扑闪,像一只黄蝴蝶扇动着美丽的翅膀,踮在烟嘴上翩翩起舞,顷刻间化作一缕青烟灰,飞烟灭随风飘散。
姨母的家境在周围方圆十里算是好的。每年,姨母家里除了要备些柴米油盐外,抽的水烟当然必不可少,也常常要想方设法用大麦、小麦、玉米等兑换来的钱挤出一点来买点水烟。母亲知道后,除了买点水烟自己抽以外,另外还特意多买点预备带给姨母。后来我每次到姨母家,都要按母亲事先的吩咐,捎带几方“甘”字或"齐"字的水烟给她。另外,母亲还常给点零花钱给姨母,方便她自己买。母亲说,这种烟质量佳、味道纯、口感好。姨母接过水烟,把它小心放进小瓷罐里,再放点用纱布裹好的石灰,以防受潮发霉。有了好烟,姨母自己不舍得先抽,总要先拿给邻里的大叔大妈尝尝味道。
姨母抽水烟几十年了,烟瘾较重,到她家来的人也多,姨母总是很爽快地把自己那心爱的水烟台递到客人手上,大方地拿出好烟来招待。为了节省火柴,姨母用事先用草纸卷成的纸卷来点烟。这样既节省又方便。姨母抽烟的动作优雅娴熟,一如她说话、做事那样干净利索。那支小小的纸卷真是神奇,用火柴点燃后,纸卷的那一头就升腾起一团小小的火苗,烟丝燃起,一阵“咕噜咕噜”,一会儿一缕青烟升腾而起,再用嘴轻轻一吹,纸卷那一头就只剩下点点火星。待到再次抽烟时,只需用嘴对着火星轻轻地一吹,那点点火星顷刻间又燃成黄豆般大小的火苗,又可以接着点烟抽了。好奇与赞叹之余,我学着姨母尝试了好多次,才学会用纸卷点烟,掌握了用草纸搓成纸卷并用来点烟的一门小手艺。每到夜晚饭后,伴着明亮的煤油灯,同大人们围坐一起,我兴致勃勃一边搓着小纸卷,一边耐心地听他们拉家常讲故事,伴我度过了一个个兴奋快乐的夜晚。姨母家的那盏明亮的煤油灯,承载了我童年的欢乐与幸福,是我砥砺前行的火把,照亮了我的理想人生之路。
自从我高中毕业没了寒暑假,我就告别了闲云野鹤般在姨母家的乡村生活。进了厂,开始了新的工作与生活。20多年里,我时常想念也时常去如东姨母家看望。
2005年春节以后,因为公务繁忙,我大概有半年多没去看姨母她老人家。姨母从家里打电话给我,说她自己夜里常常失眠睡不好觉,腿脚抽筋,身体大不如前……母亲听说后,根本就不相信,说姨母一直好好的,身体硬朗没病没痛,是她自说自话自己多虑了。可我总是不大放心。入冬前夕,我捎带了点姨母喜欢吃的食品、过冬御寒的衣裤去看她。入冬前的乡村,田里光秃秃的,树枝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金黄色的果子悬着,在瑟瑟寒风下摇曳,却显得很精神。听说我来了,姨母从屋子北面人家赶回来。看她渐渐地由远及近,从东面田埂上绕道而行,我由衷地高兴。姨母看起来还像以前一样精神矍铄,走起路来稳健有力。姨母就像这冬天的树,虽然韶华已逝、青春不再,但依旧昂然、充满活力。见我来了,姨母满心欢喜,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十分爱怜的样子。由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暖心和舒心,之前所有的担忧与疲惫都一扫而光,觉得这趟来得真是太及时、太值得了。可没想到50天后,在第二年的2006年正月初八深夜,姨母突发心脏病撒手人寰。当第二天早上姨兄打电话报讯时,我感到震惊和突然。待我转弯抹角将一切告诉母亲时,母亲竟然一脸的惊诧,一时难以接受。姨母走得突然又安详,没给子女添什么麻烦,正如姨母生前所希望的那样。可惜姨母走得太突然,母亲和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实在是太遗憾。89岁的姨母就这样离我们而去,冥冥中化作一滴水汇入滔滔东去的如泰运河,在浩瀚的大海里永生。
我遥望大海、遥望如泰运河、遥望姨母曾经的家,心中感慨万分。18年过去了,姨母的音容笑貌、举止言行,特别是她的勤劳智慧、乐于助人、对生活对晚辈翔实的爱,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永远留在我的心中,始终印在我的记忆里。曾经伴随着往日岁月、浩瀚无垠的大海、滔滔东去奔向大海的如泰运河,带给我美丽的遐想。姨母像大海与运河一样的爱深沉而宽广,给我无限激励与怀念。
舅 爷
舅爷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生在江苏如东曹埠孙窑乡,以种田为业。自小念过私塾,后来通过自学看书达到很高的文化水平。他,高高的个儿,身着的长衫虽然略显陈旧却很干净,长长的脸深沉而略带忧郁,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两眼却深邃有神,言谈举止显得很儒雅,为人谦逊随和,十分亲切和蔼。
我小时候有一次陪母亲去舅爷家做客。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就听见母亲叫他一声舅舅,我睡眼蒙眬,也跟着随口叫了一声舅舅。母亲急忙拉了一下我,说“叫‘舅爷’”!我连忙改口,怯怯地重新叫了舅爷,在场的大人们都情不自禁地笑了。母亲告诉我,她母亲与舅爷乃一母所生,她8岁时母亲不幸去世,舅爷只比我母亲大八九岁,是舅爷将我母亲抚养成人,舅爷与我母亲相依为命、情同父女。
到后来,我渐渐长大,才算真正认识这位老前辈。在我少年时代,因为父母单位工作调动,曾举家搬迁到距南通县城金沙较远的平潮,离舅爷家就有点远了,来去交通多有不便,我们两家交往变少。4年后,我们全家又兜兜转转从平潮迁居县城金沙,我们两家又走得近、走得勤了。舅爷家离我家有五六十里远,几乎每半年他就要来我家一趟,每次都是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而且每次都捎来一些农副产品,如草鸡、鸡蛋、粽子、焦麦屑。
舅爷虽然比我大两辈,却一点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也没有“部落首领”般的威严。在我家,他常常边喝着黄酒边饶有兴趣地与我父母侃侃而谈。我父母都是国家干部,脾气都有点犟。有一年,我父母因家庭生计问题产生矛盾隔阂,彼此互不相让,别人怎么劝说都不行,是舅爷当和事佬,耐心给我父母劝和的。所以我父母十分地感激佩服舅爷,我也很感激。舅爷还像老师和领导一样关心我的工作、学习和生活,给我支持鼓励。在我眼里,舅爷完全是一位有教养有文化的人、一位深受尊敬和爱戴的人。
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所在的啤酒厂有大量的下脚料啤酒糟可以供应给农村的养猪户当饲料。这种啤酒糟是啤酒厂生产过程中将大麦芽、大米经机器粉碎用水熬煮后形成的,营养丰富、经济实惠,是家庭养猪最好的饲料。那时刚刚改革开放,国家欣欣向荣,厂子也很兴旺,啤酒畅销省内外、华东地区。啤酒糟也很紧俏抢手,往往要按计划提前预约排队才能买到。舅爷家里养了好几头猪,正缺饲料,他不顾自己年事已高,亲自安排手扶拖拉机前来采购啤酒糟。其实,我本可以利用工作上的便利插队提前买到它,但是舅爷却不让我找关系走后门,总是十分耐心地依次排队等待,按部就班去采购。
为了家庭生计,舅爷常顾不上休息,用稻草搓成草绳拿到镇上去卖,资助曾孙上学念书。秋收农忙季节,田里稻谷收获后,去舅爷家时看见房前屋后遍地都是脱粒后的稻草。舅爷不辞辛劳地把一摞摞稻草捆扎好放置在墙边,一方面以备烧火煮饭烧水用,一方面用它搓成草绳。坐在屋外小凳子上的舅爷个子依然显得高大,感觉比我站着还要高。只见舅爷手里拿着两路稻草,神情专注旁若无人慢慢地、耐心地交叉搓着。舅爷搓绳就像我厂里的啤酒灌装生产流水线,一边是身旁在阳光映照下的一摞摞金黄色稻草,一边是从他手里自由自在快乐游走的草绳,齐刷刷地优雅地伸展开来,感觉无比美妙与神奇。
到了1985年初夏端午时节,舅爷又捎带了点粽子什么的到我家来小住几天。回去时舅爷忘xwfuvKPxIU1pvnrVzImt1kXtnqfssZrKyJB8sXcjOWg=了把我家房门钥匙留下。我倒没在意,反正钥匙没了还可以再配一把。可是过了两三天,我就收到他用牛皮纸信封挂号寄过来的钥匙。此事虽小,但由此可见舅爷做事的严肃、认真,舅爷待人的真诚、体贴,令我敬佩。
那年秋天对我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黑色之秋。此秋,我有四五位尊敬挚爱的长辈因病相继去世,舅爷就是其中一位。这年夏季感觉炎热漫长,舅爷却迟迟没到我家来。国庆节后的一天,久违的舅爷终于来我家了。这才得知他在这个夏天因为胃疼在家出不了门。这次好不容易来就由母亲带他去县城人民医院看病。当舅爷不幸被确诊为胃癌晚期时,母亲急得眼泪直流。虽然母亲想尽了一切办法找最好的医生给舅爷诊治,但他终告不治,从县人民医院转到如东孙窑乡医院。随后,我陪母亲赶到医院与舅爷再次相见,舅爷已是病入膏肓。在病房,我拿随身携带的海鸥相机准备给舅爷、舅奶奶拍照,舅爷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让我拍。我一时觉得有些懊恼、遗憾,心想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终将不治,不想给人世间留下病态和悲伤。他早已将生死看淡,心里眼里只有他人,唯独没有自己。可我还是感到有些懊恼和不安,担心有违他老人家的心愿,有点强人所难……我们回去后没过几天,就得到舅爷不幸去世的噩耗。舅爷享年70岁。
舅爷和舅奶奶的墓就在他们原先住的老宅的位置,南面是一大片农田,北面是树林环绕的小河。每年清明前夕,春暖花开,微风轻拂,树叶摇曳,麦浪微漾,是春来踏青、追思故人的好地方。母亲带我来这里顶礼膜拜、寄托哀思。
舅爷走的那年我刚满20岁,怀揣着美丽的青春梦想和执着的人生理念,对未来充满着迷惘与渴望。虽然我当时不能确切地知道今后该怎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却能真切地感到,我应该如何像我的舅爷那样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做人。
38年来,我又陆陆续续地听人们讲述关于舅爷的英勇果敢、坚韧不拔,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困难,他都能从容不迫、直面应对;听人们谈论他的舍己为人、勤俭持家……我联想起他生前留给我的那张唯一珍贵的照片:高高的个儿,身着长衫,长长的脸,额上布满皱纹,一双深邃有力且略带忧郁的眼睛——饱经世间的沧桑、对人生的眷恋和对于未来的期盼,都恒久地定格在岁月的长河和我记忆的深处,以此作为我新的起点和鞭策。
作者简介:
金建新,男,汉族,曾用笔名:海帆、梦蝶,江苏南通通州人,中共党员,1965 年 4 月生。
1983年1月起,参加辽宁《鸭绿江》、南通《三角洲》《南通大众》写作函授学习。
1984年1月起,在县级以上国内报刊发表诗歌、散文、随笔、评论、通讯150余篇,计30余万字。为南通市文化艺术界联合会会员、南通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