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伯（外一篇）

父亲进屋就踞在沙发里，像个王：“小娟，你堂伯生病又住院了，千万莫再借给他钱，这可是个无底洞！”

我说：“我从来就不会借给堂伯钱……”

父亲笑道：“那就好！俺女儿就是个明白人儿！”

我说：“但我会给他的！这个世上，堂伯是我唯一的救世主。要不是堂伯固执，我早接他来身边孝敬啦！”

父亲满脸通红，无话可说。

十五年前，我苦苦哀求，父亲终于让我读完了高中。高考那年，正当我在家盼录取通知时，父亲竟暗中托大姑给我找婆家，其实是给哥换亲的。母亲难产，哥自出生就呆呆傻傻的，快到三十还找不到女人。父母竟想出让我换亲的主意。大姑托人终于找到了门当户对的一家，男人小时候得脑膜炎耽误了治疗，智力就像几岁的孩子，说话半语，30多岁还光着。我是死活不答应。母亲说：“娟子啊，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咱老张家断子绝孙吧？女娃就算上了大学，后来还不得嫁汉，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这旮旯里的女娃不都是这样活着吗？”

父亲铁青着脸，从牙缝里蹦出几句话：“上大学不可能，俺没钱供养！除非你自己凑齐上学的钱，不然就得给你哥换亲！”

我当时就傻了，那时大学全年就得三四万，我一个从未涉世的女孩子到哪里去弄啊？父亲就这样断了我的路。

可我不甘心，我到处去借钱。

大姑说：“娟子，俺累死累活给你找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你就答应了吧！这样你和你哥都有个好归宿，生儿育女，不就一辈子过去了。女娃上学能有啥用？借钱没有，死了上学这心吧！”

大姐说：“妹啊，你就老老实实听爹娘的话，给哥换个媳妇，也算为老张家尽孝了。姐没钱，就是有也不会借给你！”

亲叔说：“娟子，叔在厂里上班，一年也挣不几个钱，借给了你，让俺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这天我绝望地坐在村头哭，遇到一向待我很好的堂伯。堂伯也姓张，是远门的，早年下煤窑，遇塌方，落下腿跛和手残的毛病，至今孤身。农闲时堂伯就在附近建筑工地打工。堂伯问：“娟子，哭啥呢？”

“三四万，在咱这旮旯像山一样重啊！”堂伯静静地听我说完，安慰我几句，摇着头，叹着气，跛着脚，向村内走去。

父亲害怕出啥意外，急着办婚事，日子就定在十天后。就在这时，我接到了一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母说：“反正你又上不成，撕了吧，看着伤心。”

我号啕大哭，我知道今生今世我只能像父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和泥土打交道了，什么理想和前途都被换亲这个恶魔嚼得血肉模糊，最后连残渣都不会剩下。

快到婚期时，天总是阴云密布，大雨如注。父亲害怕我逃出家门，便把我关在耳屋内，特意加了一把大锁，还让大黄狗守门。

婚期前一天的夜里，堂伯突然打开了门锁，把我放了出来。那只大黄狗只是摇头摆尾，扯了扯我的裤腿，竟没发一声。堂伯冒雨连夜护着我逃到了镇上，直到天亮把我送上前往县城的汽车。临行前把二万多元钱塞到我的包内：“娟子，堂伯这些天找人卖掉家中几头羊和几百斤粮食，加上这些年攒的打算找老伴儿的钱，都在这里了，你拿着去上学吧。要是不够，你只好自己想办法啦。堂伯没本事也只能帮你这些了，孩子，走吧走吧！”

后来，父母不知怎么就知道是堂伯放走了我，母亲堵着他的门骂了几天，父亲气不过，当众把他狠狠暴揍了一顿还不解气。此后只要一想到我哥找不到媳妇，他们就到堂伯家骂一顿。堂伯只能干生气，也无可奈何。

村里人问堂伯：“小娟又不是你的娃，干吗找这个窝囊气？”

堂伯说：“俺就见不得恁好的闺女被毁了！”

人们都说堂伯傻，堂伯总是笑笑了事。

大学毕业后，我有了工作，结婚成家，多次想把孤寡的堂伯接来赡养，可老人家总怕拖累我，死活不同意；我只好每月按时给他打钱，时常带家人去看望他。而父亲自母亲去世后，就带着我傻哥钉在我家不走了。

父亲的咳嗽声惊醒了我，我问：“堂伯住在哪个医院？”

父亲的话还没落，大姑、大姐和叔竟不顾保安阻拦，冲了进来：“娟子，俺可都是你的亲人啊，千万莫再把钱花给那外人！”

镇卫生院，没见到堂伯，医生说：“你堂伯是食道癌晚期，估计时日不多啦！”

我发疯似的回到堂伯家里，房门紧闭。正在我不知所措时，村长过来交给我一个袋子：“你堂伯让俺交给你，他说你一个女娃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他不想拖累你，俺已把他安排到了敬老院！”

我打开袋子，里面有几沓现钞和一封信：“娟子，堂伯没几天活头了，俺只想待在敬老院里安安心心地走，你就听堂伯的话，千万别来打扰俺！这十万多元，都是堂伯平时攒下的，本想在你遇到困难时交给你……”

经营老公

这天，闺蜜小青来到我家，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我说：“小青，怎么啦，闷闷不乐的？”

小青说：“我真想离婚！”我说：“他诚实可靠，真心待你，不是挺好的吗？”

小青撇嘴：“他就是个不求上进的废物！在公司干了七年多，仍是个小职员，月工资六七千，连我的一件化妆品都买不到。结婚这些年，我们还租房住。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找上这么个废物点心！你说，他一个废物现在竟敢跟我犟嘴……”

我说：“你老公真了不起，竟忍了你七八年才敢顶撞你！”

小青说：“老娘也不是好欺负的，一口啐到他的脸上，骂他个狗血喷头。我说，你要是有能耐，就给老婆买车买房，要是没本事就给老娘夹着尾巴！老娘要是找个大款，车房都有。你一个大男人，只会和老婆吵嘴，算什么能耐？他个瘪三竟让我滚。遇到这种渣男，是不是就该往死里怼？”

我说：“小青，对老公要给予理解和关爱，有时温柔比粗暴更有杀伤力。我同学的老公在外企工作，每天上班前，她都会早早起来，做好早饭，叫老公起来，吃过早饭，送老公到楼下，再给老公一个温情的拥抱。当老公遇到不开心的事时，她总是送上温柔的关心和安慰。她平时向老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老公你是最棒的！她老公虽嘴笨，但却加倍努力。六年过去了，她老公由公司一般职员，成为公司销售部经理，月薪也由五千涨到三万。现在他们已在这座城市买了车和房，成了同龄人中的翘楚龙凤。其实女人对老公绝不要一味地责备，更不要吹毛求疵，而是要关心和柔情、欣赏和赞美！这样他才会为了家庭和爱人去拼搏奋斗，他才会有不竭的动力和力量。”

小青说：“你同学的老公是天上的龙凤、地上的人杰，我老公他妈的就是一泡狗屎！”

我说：“小青，我老公你是知道的。我们结婚后，他就不顾我的反对辞掉公务员的工作，下海经商。前几年没挣到钱，还被银行催逼还贷，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老公也很灰心，甚至打算放弃。我总是告诉他，既然选择了下海创业，就算千般不易万般困难，也要坚持下去。虽然创业不顺，但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棒的！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支持你！就算我们真的彻底失败了，我也会和你一同承担！后来，我老公凭着坚忍顽强的意志和不服输的精神，竟把公司盘活了。最近两三年，公司就像开了挂一样劲头强劲地向前发展。你想想，要是当初我给他的只是吵闹和打击，又岂有后来的成功呢？其实男人需要的是受挫和失败时的鼓励，而不是贬低和斥责！”

小青怒道：“可我老公就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啊！”

我说：“你老公原地踏步走，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个旺夫的女人应该是能正确看待老公缺点、欣赏优点，不断给予关爱的人，应该是在逆境困境中对老公不离不弃、始终给予他鼓励和支持的人。婚姻需要经营，而老公更需要经营啊！小青，如果你不能改变对老公的态度，你们的婚姻一定会走进真正的坟墓。”

一个月后，小青的老公以“小青多年对他家暴”为由起诉离婚……

作者简介：

张弃资，安徽阜阳颍泉区人，中学高级教师，安徽省作协会员、颍泉区作协副主席、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小说选刊》《作家文摘》《今古传奇》《意林》《思维与智慧》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