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爱情

2024-10-25 00:00:00张珂宁
青年作家 2024年9期

恋人之间的小矛盾,就像是炒菜时的花椒和香叶。可调料如果放多了,菜也变了味儿。刘毅和赵凌两人的异地恋爱,磕磕碰碰就格外频繁。每次吵架,只要时间允许,刘毅都会来齐泉市当面解决。但如今齐泉市各大高校不让非本校人员进入,他和赵凌只能隔着高大的栅栏进行谈判。他早已习惯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与套路,可这次涉及到了刘毅的底线:赵凌没有跟他分手,却疑似与另外一名男生保持着暧昧关系。他来之前,赵凌已经说得佷明白了,她厌倦了异地的日子。

她拒绝见面。

玛尔更像是见证者之一,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玛尔在场,赵凌的态度与语气或许能缓和一些。刘毅通过赵凌的男闺蜜李閟(也是他信得过的哥们,微信上经常聊天),勉强把她叫了过来。栅栏本来是白色的,褪了色,锈迹斑斑。

刘毅嬉笑着说:“赵凌,我还是来了,你希望我能早点来,对不对?我偷偷从学校翻墙出来,坐了五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不就为见你一面?我错了,求你了,和好吧。”

赵凌瞄了他两眼,转身就走。他只得大声呼喊李閟,“哥们!拦住她!拦住她!”

“在这吵,我嫌丢人,来来往住的都看着,有法让我活吗?”赵凌平静的语气更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这时,玛尔惊讶地看到,刘毅忽然跪下了。他哭丧着脸说道:“你还想要我怎样?我哪儿做得不好!我还比不上那个唱Rap的?无论多小的事,不管谁对谁错,只要你生气了,哪次不是我先道歉?给你买礼物,给你发红包,给你当舔狗。大学异地都熬一年多了,不就俩月没见吗?你没忍住,我忍住了。我理解你,可你这不依不饶闹分手,到底唱的哪一出?”

“你先起来,再这样我真走了。”赵凌的语气依旧有些冷淡,但有些初春冰雪消融的意味。刘毅冲她一笑,从地上弹起,拍拍裤子上的泥土。

赵凌对李閟说,“别再傻瞅着了,去超市买两箱青岛啤酒。”

赵凌一边掏出电动车钥匙递给李閟一边催促道,“快点,太晚了,宿舍就关门了。”又拍拍他肩膀问,“刘毅跟你在微信里聊了几个月,还是头回见面吧?”李閟扭头朝刘毅龇牙笑了笑,竖起大拇指说:“长得膀大腰圆的,是个爷们!”

“要不是李閟帮我,你能出来和我见面吗?”刘毅问赵凌。

“该见的人,还得见啊。”赵凌盯着他说,“好久没看到你喝醉的衰样了。咱俩生死局,看谁先喝吐了。”

“我肯定能赢,你三瓶就醉,我还不知你?”刘毅笑着答复。

不久,李閟驮着两箱青啤摇摇晃晃回来了。等要开啤酒,大家才察觉没有起子。赵凌埋怨道,“李閟啊李閟,能长点心不?”随手递给刘毅一瓶,懒洋洋地说,“前男友,来,用牙起开。”

刘毅顺势接过酒,递给玛尔。玛尔最擅长用打火机开啤酒。玛尔平时沉默得就像一只在地底修行的蝉。他接过啤酒,“嘭”地一声,用打火机把酒盖撬开,又一声不吭地递给赵凌。赵凌接过酒,对玛尔说:“行啊你,还有这一手。”这时刘毅把手伸进栅栏,想要牵她的手。赵凌边闪躲边说:“这栅栏太碍事,真想把它拆掉。”没等刘毅说话,赵凌盯向李閟,“给他俩找个坐垫,直接坐地下有土,别把衣服弄脏了。”李閟笑着对刘毅说:“我还头一回隔栅栏跟人喝酒呢!更没想到,咱哥俩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见面。”

刘毅给李閟点了支香烟,笑嘻嘻地看着赵凌说:“单独跟我喝一个呗。 ”

赵凌白了他一眼,“前男友,你不最擅长翻墙吗?我要喝醉了,送我回宿舍吧。”

刘毅嬉皮笑脸地说:“来吧,先单独跟我喝一个。”

“我可不喝没理由的酒,说个理由。”

“就凭这是一个半月来,咱俩头回见面。”

刘毅说:“要是现在能进你们学校,我必须得把唱Rap的傻逼揍到六亲不认!那Rap唱得跟二人转似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李閟打断,“要是敢来,我帮你一块揍!那货就是个渣男,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动不动跑到酒吧撒网捕鱼。”说着说着看着赵凌问,“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这货人品不行?也就和你玩玩而已,哪儿有刘毅对你好?跑一千里地来看你! ”

“我喝多了,不想说话。”赵凌像是要找个理由退出谈话。她的脸在路灯下显得苍白而虚无,而李閟消瘦的脸庞和愤怒的表情忽然让刘毅有些感动。人都说,女人的男闺蜜最可疑,搞不好就替代了男朋友。可刘毅对李閟有种与生俱来的信任。他也不清楚这信任从何而来。他给李閟点了支香烟,小声说道,“哥们,也就你能为我提供赵凌的情报,我跟她有个什么事,也都是你当和事佬,你也烦了吧?有空去我们学校喝酒吧。你这个哥们,我交定了!”

李閟大大咧咧地说:“都是兄弟,应该的。让她先歇会儿,咱哥们儿走一个。”

刘毅又对玛尔说:“再给我开瓶啤酒嘛。”

玛尔不耐烦地看向他,“你要是喝多了,就闭嘴。 ”

刘毅尴尬地朝玛尔笑了笑。这时赵凌开始盘问了,“前男友,把手机拿过来,我检查检查,要不复合了,我不放心。”

“随便查,查出一个来咱就分手。”刘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个女生是谁?怎么总给你发消息。还有这个,长得不错,她有男朋友吗?怎么找你帮忙去要押金!”

刘毅笑嘻嘻地说:“她给我发那么多消息,我回了吗?顶多就回几个字。另外一个是金融学院的复读同学,她男朋友也异地。她说请我吃顿饭,我都没去。”

“那好,这俩女的都删了行不?”赵凌瞥了他一眼。

“都听你的,给我看看你手机,Rap男都跟你聊啥,除了每天变着花样跟你说晚安,还有啥。”

“不给,有啥可看的,有本事过来抢。”赵凌把手机藏到背后。反正有栅栏。

“凭什么你能看我的,我就不能查你?也是,那么多男生微信,你怎么解释? ”

赵凌沉默着扫了眼脚下,两箱啤酒快喝光了,便对李閟说:“再去买箱,喝完了散伙。”

李閟没动,却问了赵凌一个问题,“你觉得Rap男跟前男友,哪个对你好?答对了,我就去。”

“搞什么鬼啊,那肯定Rap男呗。”

刘毅说:“赵凌,你是不是喝多了,开玩笑也不带这样开的。”

赵凌打了个酒嗝,“我喝多了,我都不清楚自己在说啥。”又对李閟说,“差不多散了,别去买了,都好好休息吧。”

“必须喝,我刚看微信,Rap男出车祸了!大腿骨被撞粉碎性骨折,必须喝一个。”刘毅把空酒瓶扔到地上,将手机递给玛尔看。他从来没跟赵凌提过,自己冒充女孩加了Rap男的微信,时时刻刻监视着他的行踪。

李閟张大了嘴巴说:“不会吧,真这么准?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赵凌说:“前男友,这样我都不敢再跟你谈恋爱了,我怕你咒我。”

刘毅说:“那不醉不归吧,閟,再买箱酒去。”

李閟说:“行,确实该庆祝下。”

“我是不是该明天去医院看下Rap男?”赵凌突然蹦出来这句话。

刘毅说:“你是脑子进青啤,有病吧!我看你是真不行了,还生死局呢。”

赵凌眨了眨眼说:“我还能真去吗?都跟你复合了,随便说说呗。反正你有理,对不对?都是我的错。”

刘毅无语,半晌才说,“等你酒醒了,再听听这叫人话吗。”

玛尔一直没怎么说话,除了用打火机起啤酒,只是傻站着,这时他忽然说,“我来讲个事吧,都到阜山高铁站了,刘毅还拿着火车票问我,到底去不去?要不咱打车回学校。”

“别瞎说行吗?”刘毅轻轻捶了玛尔一拳,“哪有这回事!”

“到底有没有?要有,你就把这瓶酒一口气吹了!”赵凌看着刘毅说。

刘毅斜着眼说:“你是不是想把我灌醉了,然后一走了之,去找你那Rap男?”

“我只是觉得在学校太没意思了。”赵凌目光涣散地盯着不远处。不远处是居民区,灯火阑珊,能听到孩子的哭闹声和零星的几声犬吠。

“只要咱俩能接着谈就行,先别管那么多了。”刘毅沉默了会儿,说,“散了吧,散了吧,有空了,你带李閟来阜山市看海。李閟,你把赵凌安全送回宿舍。走吧,玛尔,还傻愣着干吗?”

他隔着栅栏朝赵凌挥手。他一共挥了十三次。

他们返回的第二天,赵凌把刘毅的微信、QQ、抖音、淘宝、电话等等都拉黑了。赵凌梦幻般的操作使刘毅找不到任何头绪。赵凌不是跟他说复合了吗?找不到人的刘毅去问了赵凌的室友,得到的答复是,“她现在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你这人莫不是昨天喝多了,没睡醒?”室友还说,“赵凌特意告诉我们,别打扰你们俩,她先送你回去,周一下午上课前再回来。”

刘毅慌了,“你听我说,赵凌失踪了!你赶紧给她打电话,我们昨天就离开了。我联系过她,可电话已关机!”

刘毅赶紧又用玛尔的手机给赵凌打了个电话,也无人接听。他挂断后骂了句,“这次又搞什么鬼。”赵凌的室友后来又告诉他,无论是谁给赵凌打电话,永远是关机,后来她们发现,赵凌把一个备用机拿走了,常用的手机放宿舍开了静音和免打扰。赵凌的室友无疑也很着急,给刘毅发微信问,要不咱们报警?

“不,不可能,这不符合她的作风。”他没回赵凌室友的消息,却转身对玛尔说。

玛尔想了想说,“失踪超过24小时可以报警。”

刘毅点了支香烟,猛吸两口,忽然间,他觉得轻松极了,犹如自己有件元青花瓷器,天天怕碰了、碎了、被偷了。等真的碰了、碎了、被偷了,又难免长舒口气。不甘,却能释然。

刘毅永远不会猜到,齐泉市卦城区中心商业街的一个酒店里,赵凌正在与一个女孩聊天。她爬墙爬栅栏的技术并不比刘毅或Rap男差。不知从何时起,赵凌厌倦了每天早起匆忙去上课,偶尔也会逃课在宿舍睡懒觉。周五晚上,她和那群朋友去校外买醉,在酒吧唱到嗓子疼为止,周六周日,打着酒嗝补着那些令人晕乎乎的高数作业。她觉得,短暂快乐过后,时间就变成了虚无的数字、抽象的颗粒,这样活着,几乎等于慢性自杀。她需要新的东西、新的活法,她要从自己身体中挖出另外一个自己。她必须获得新鲜感,也包括男朋友。时间的沉淀让很多东西离奇失踪,于是乎,她和那个Rap男保持着似是而非的关系。可这一切还远远不够。她几乎是莫名其妙地策划了这次出逃。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团被冲上沙滩的瘪海蜇。

赵凌用备用机给她最要好的室友发了条微信:我去海伦司和高中同学喝酒了。想一个人清净两天,勿念。

20多天前,她在某个网站上发了条求助信息:“1000元,私活,9天,联系电话是0531……”她不知道挂断了多少个男生电话,直到昨天晚上,刘毅玛尔他们离开后,才终于有了女生的声音。通过了解得知,这个女孩急需一笔钱来还花呗的贷款,再不还钱,催款电话就打来了。赵凌也理解,哪个女生都有购物的欲望。她说,“加个微信聊吧,就这个号。”说实话,她有些害怕,害怕没时间策划出完整的出逃计划,也怕没人敢答应这样高风险的事情。她通过了那个女孩的微信,回复道,“发张照片过来,无美颜的。”

“干什么?”女孩有些紧张。

赵凌只能全盘托出,“我想找一个像我的人,帮我上课,替我和男友谈恋爱。风险很小,但报酬不少,1500块。”

那个女孩犹豫了很久才把照片发过来。赵凌瞬间呆住了,做梦呢?和自己长得太像了!事情如此顺利,令人难以置信。世界原来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候。赵凌先给那个女孩转了1000元,然后说,“就是你了,剩下的500,事成后再付。我把这三四天的聊天记录发给你,你熟悉下对话的风格和语气。周一了,你先替我去上课,敢不敢?”

“姐,要不然算了,风险有点大啊!”女孩好像反悔了。

赵凌说:“你都收钱了,考虑考虑吧,不过,既然这么有缘分,咱们不妨先聊聊?”女孩回复说:“也行,你叫我小瑄好了,我今年大学刚毕业,正在齐泉市找工作。”同城?赵凌觉得这事更好办了。“小瑄,你怎么借了这么多钱?”

小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到底是想测试男友,还是分手说不出口?让人替你和男友聊天,还要替课,真少见,我都害怕了。你是不是犯了啥事,要出去躲阵子?”

赵凌说:“我俩是异地恋,谈久了,腻了,和别人在一起我又觉得对不起他,佷矛盾。又怕他真跟我分手。我想先置身事外,冷静冷静。”

“你真行,异地恋没有好结果。”小瑄似乎有些同情她,这同情心让小瑄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些。

赵凌回复道,“你要是想要这笔钱,明天上午给我个回复。 ”

赵凌走出宾馆,没有目的地散步。几十层的写字楼把她围在一个街道中。她想,这么高的楼如果会说话,天天看着川流不息的人匆匆而过,在夜深人静时,又会说些什么?那些朝九晚五的打工人是否会厌倦自己的工作?还有,人靠什么摆脱掉那突如其来的沮丧?那种感觉要把你重新塑造一遍,让你成为一个厌世者与开悟者的结合体。你会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发呆,然后再从某个自然信号中抽离,好假意让自己相信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她甚至觉得自己病了,在寻找一种别人好像不在乎的东西。她开始仔细观察人群,如同顶尖的摄影师等待特定的角度、空间、布局来完成一张抽象模糊的照片。她看到那些从酒吧、小餐馆走出来的醉洒之人,装作没事般,眼神游离,冷静中带着兴奋聚在一起,说着半真半假虚虚实实的话。指导某件事,或称兄道弟,或共同勾勒宏图,诉说感情纠纷。用不多久,他们会被一辆辆出租车拉回现实,等待他们的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清晨。她注意到一对男女穿着情侣服,却都不说话,拿着手机看,不算太亲密,隔些距离,但偶然间两人同时用余光相视而笑,清纯又热烈。她把视线又移到了月亮上,突起的环行山从某个角度看,有些地球七大洲的样子。橘黄、硕大、发出耀眼的光茫,有一瞬间,给人一种月球被人偷偷换过的感觉。不多时,月亮消失在某朵云中,只剩下几颗会闪黄光的眼睛。忽然间,一个婴儿躺在婴儿车中,天真地冲她笑了下,便从视线中消失了。

赵凌感觉自己就像那个婴儿,刚睁开眼,对所有人的生活都充满了新鲜感。这时有个念头不知不觉浮现出来,她给刘毅打了个电话。刘毅很快就接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而疲惫,“先别给我发任何消息,我累了,下周六你带我去看阜山市的海,行吗?”

刘毅在手机那头喊,“听我说,别挂,喂,干什么嘛……”嘟嘟……她挂断电话,盯着往来人群,不知想了多久,直到街道几乎没有人了,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半。回到宾馆却睡不着,她想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

她没有听Rap男的Rap,也没有问询他伤势如何了。

酒吧里,只有玛尔和刘毅。

“你说昨天晚上咱们看见的是啥?”

“可能是飞船吧,它们是以群状散开的,好多个亮点,都没拍下来。”

“会不会是马斯克星链计划?”

“瞎说,你到底懂不懂,那得八月才开始呢。”刘毅反驳道。

“最近老多省份都有UFO的报道,听过全息论吧?”玛尔振振有词道,“那帮天文学家说,咱们的世界是三维投影,整个宇宙都是二维平面。黑洞作用投影介质,吸收所有粒子,作为储存信息的工具,这样量子纠缠就可以解释了。”

刘毅没搭理他,径自起开两瓶啤酒。

玛尔说,“这啤酒没度数,跟水似的,假酒吧? ”

刘毅依旧没搭理他,只是嘟囔道,“有多久没看见月亮了?听说过没?月球是个中转中心,人都不会死,灵魂都在月球重新选择投胎成婴儿。对世界有点贡献的,死后还能选择出生国家与多重宇宙呢。实话跟你说,自从没和赵凌联系后,我就开始研究宇宙了。抖音快手净给我推送这玩意,还有感情纠纷、恋爱语录。”

玛尔盯着他,半晌才问道,“赵凌跟你……和好没?”

“不知道,过了这阵就行了。她希望我消失一段时间吧?就连Rap男都把我拉黑了。随她便,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她有种一直把我拉黑,正好我再换下一个。没她管,想干啥就干啥,轻松了,没束缚了。”

玛尔说,“也是,以前出来喝酒还得报备,打视频电话,连你的车后备箱也得检查。”

赵凌从梦中惊醒,她记得梦中有一个六七十米高的断崖。那断崖从某位抽象派大师画作中抽离出来,海水成了面镜子,同黑洞般深沉,吞噬着夜空与寂静中的一切色彩。她就在崖顶,与那宽广的海水相互注视,没有任何打扰。不知多久,海水试探性地卷起巨大的水柱,刹那间,她被丢进了另一个世界。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暗物质,孤独地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强大的压力挤压着她,在极度恐惧中她惊醒了。拉开窗帘,外面的太阳被几朵乌云包围,勉强射出一丝斜线。她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快11点了。她给小瑄发了条微信:“明天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按我的语气和他聊,没问题吧?大胆一点。”

小瑄很快回复说,“放心吧,都是谈过恋爱的人,绝对找不出破绽。而且我还下载了一个软件,能最大程度上模仿你的声音。我已经学习两天了,绝对没有问题。”

赵凌看到她这么说,心也就放下了。

酒吧的人已经渐渐散去,夜晚的盛宴与狂欢,随着疲惫与睡意消失不见。

刘毅说:“我找好宾馆了,玛尔,给我转50块用用,去趟齐泉真费钱。”

玛尔说:“那还不是你临时起意?反正明天没早课,你又没对象查岗了。这回彻底自由了吧。”

刘毅说:“她把我一直拉黑才好呢。走了,出租车来了。”

第二天玛尔从宾馆醒来,已经上午10点半了。玛尔打开微信,“这是什么情况?”赵凌给玛尔打了三个电话。还问,“刘毅干啥去了,为啥不接电话?你们不是没早自习吗?昨天又干啥去了?”

玛尔赶紧把刘毅叫醒,“别睡了,赵凌找你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刘毅极不情愿地睁开眼说,“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昨晚梦见带着赵凌还有你去保加利亚玩,然后遇到了大陨石坠落,咱们还找不到躲的地方。”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你就没有一个正常点的梦,赶紧看手机。”

刘毅漫不经心地拨打赵凌的手机,通了,却没有人接,又试了下微信语音,已经能留言了。他愤怒地对着微信语音说:“你啥意思啊,全给我拉黑了,那天咱俩不是说和好了吗?”说完,又发了条语音,诚恳又卑微,“凌哥,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从今天起别给我发语音行不,看着心烦,还得转成文字。”“赵凌”用语音回复的。

“这不比打字快吗,咱别闹了行不。”

“我可以给你发,但你不行。”

“晚上打视频吧。”

“不行,没空。”“赵凌”回复。

“忙啥?又出去喝酒呀?那去吧,我没意见,注意点,别喝多了。”

“不是,晚上和小哥哥一起去打王者。”

“为啥不带着我?哪个男的?我认识吗?几颗星啊?带带我呗。”

“那男生你没见过,也不认识。我们打排位赛,你又舍不得用大号。”

“凌,以后我改,行吧,我错了,你想买啥?”

“赵凌”打断他,回复道,“还有好几回,你都偷着上号,也不接视频,然后解释说睡着了,或者手机放下面充电,声音小没听见。还有那天……”他没让赵凌说下去,“行了,那您先消消气,我先反省一下自己,忙去吧。”

刘毅看着一堵墙发呆,半晌才说,“回回吵架都得提起旧事,抓起来就不放,脑子莫不是有啥大病,你说是不是玛尔?”

玛尔说:“让她闹几天,闹够了就好了。”

刘毅根本想不到,和他聊天的是小瑄,而不是赵凌。他以为赵凌过不了几天就该主动求他复合了。小瑄呢,看到刘毅给她的回复,觉得这个人很会忍让,并且大度,对待感情认真、负责。他能够换位思考问题,体谅异地恋中女生的不易,是任何女生都会珍惜的对象。小瑄犹豫了片刻,把他们的聊天截图发给了赵凌,问道,“像不像你的说话风格?一点破绽找不出吧。”

“还是女生最懂女生的心事和风格,男朋友对咱们再好再认真,还会隔着一座山。”

看到赵凌这么回复,小瑄忍不住说:“我是局外人,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别介意。我也谈过恋爱。你也太没把他当回事了,这么好的男生真要分了,后悔可都来不及。”

赵凌发了一个苦笑的表情,说:“这都是咋了?连你都成刘毅的说客了,跟我男闺蜜一样!”

因为昨天的梦,赵凌偷偷来到了阜山市。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她总觉得要来看一眼凌晨的海面。自从昨天那个梦醒后,她先是上网去查梦见坠入大海意味着什么,得到的结论无非以下几种:需自我反省;婚姻既可成,大吉之兆;现实压力大身处困境等等。她想起刘毅之前的一句话,“你啊就是有些太过于敏感了,总喜欢给自己找气生。”

阜山天隐寺,赵凌的第一站,佷少有人会去这个地方。有人说,那里的灵签很准,就是要看你的缘分与机遇。有些人慕名求签,却见寺门闭而不开,根据传说,执念太深、或在登山过程中心中有结、有欲而求之人皆不得见佛。她来这里,只为散散心,她总觉得有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在支配影响着她。站在山脚下,远远看去,佛寺青瓦斜栱而无柱,四角微微翘起。两旁粗状的松柏枝杂乱交错地盖在寺顶,树木依山势伏倒,幽静如梦中的大海。赵凌只是迈了几个台阶,又向上望去,只觉得今天好像是菩萨要找她理论,叫她过来答辩,而不是帮她解惑的。这想法佷奇怪,她迅速逃离了那里。

到了晚上,只有风声与她在海边交谈。“过来,孩子别怕。”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传来。那声音,宽广而持久。“别怕,我是那个梦。”一个巨大的水柱朝向她,把她包裹起来,沉入水底。赵凌惊奇地发现自己就像是处在一个海水果冻中,空间是封闭的。“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意外地进入了你的梦,读取了你的全部思维与想法。你看不到我,这里是100米深的海底,我们是透明的。”

赵凌,你厌倦了从前,可生活不就是在重复前一天的内容吗?只不过增添了少许的新意。这样做你只会走进迷宫中,丧失方向。

万能又无知的神灵,我问你,怎样才能摆脱现在的自己,它太像梦了。

第二天醒来,赵凌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宾馆的,那是个真实的世界吗?她看着手中攥着颗光滑细腻的条纹石,那是在慌乱中从海滩抓住的。那颗石头被她把玩了许久,仿佛在她的心底展成了答案。赵凌决定去找刘毅,把话当面讲清楚。

走出宾馆,她发现外面下起了雾蒙蒙的细雨,雨水落在身上,冰凉而清爽,仿佛要把灵魂重新洗涤一遍。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是能成为一颗雨滴该多好啊。

刘毅他们学校管理不是很严格,她跟着一群人混了进去。她没有立刻去找刘毅,而是围着学校转了一圈,走着走着,她忽然看到了一把伞。那把伞让她瞬间想起了刘毅。伞面印的是凡高的《星月夜》。她和刘毅用过一把同样的伞。刘毅曾指着伞面温柔地说,“看,《星月夜》,等咱俩大学毕业,结婚了,我带你去看北极的极光和星空,好不好?”

赵凌好奇地跟着那把伞走到了一家咖啡店,在伞放下的刹那,她看到了刘毅和小瑄。

让她意外的是,自己的内心出奇地平静,她又看了他们一眼,只觉得有某种东西从身体中骤然抽离,然后渐渐消散在雨雾中。看着小瑄与刘毅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她长吁了一口气。

【作者简介】张珂宁,2002年10月出生于河北省唐山市滦南县倴城镇,现为烟台理工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栅栏爱情》系作者小说处女作;现居山东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