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亲眼见过彗星,最近一次机会是在三年前。公元二〇二一年十二月十二日,伦纳德彗星(C/2021 A1)飞抵近地点。在那附近的几个月,找一个晴朗的夜晚,抬头就能看见伦纳德彗星。如果你错过了,等它下次回来,需要八万年。那时候我就开始好奇,在我们无法相见的七万多年又十个月里,这颗彗星在干啥?
从小喜欢这样瞎操心。比如,收摊后包子铺在干啥;放假了,学校小卖部怎么办;公交车开到终点站,我还要站在那儿看司机掉头、拐弯,直到汽车消失在车流里,还在想它接下来往哪去。越想越不得了,觉得身边一切都是围绕我在运转,备感责任重大。晚上不敢睡觉,害怕闭上眼睛,整个世界便消失不见。我甚至为这种担忧找到了“证据”:电脑游戏里有个“加载”的概念,为了节省算力,玩家接触到的场景都是临时渲染出来的,看不到的地方,则是一片虚无。谁又敢说我的世界不是由某台巨型服务器加载出来的呢?
当然,这些荒唐的想法并没有困扰我很久。我很快知道了“缸中之脑”“车库里的喷火龙”,遇到网友的类似提问,甚至可以扔出一把“奥卡姆剃刀”扬长而去。刷知乎帮我戒掉了胡思乱想。直到某一天,我在等电梯的时候又听到了钢琴声。
毫无疑问,每个小区的每栋楼里几乎都有几个弹钢琴的孩子。你可能永远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听得多了,那些琴声似乎也渐渐生出模样来:“鳟鱼”是个活泼的胖娃儿、“小星星”走路一蹦一跳、“致爱丽丝”肯定有一条颀长的脖颈……这时候你才发现,一墙之隔的邻居,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谜题。我又开始瞎操心了。我为自己“加载”了一位练琴的邻居,我让琴声在每个夜晚定时响起,我每每留意那些旋律的变化、曲目的更替,琴声结束的地方,就是小说生长的起点。
只需要分析一颗彗星掠过地球的短暂轨迹,科学家就可以计算出它数百万年后的命运,误差以毫厘计。相比之下,我浪费了八九千字,还是没能得出一个确凿的故事结局。或许,这反倒是小说存在的意义。在人类只用几行方程就可以描述整个宇宙的今天,那些我们等电梯时擦肩而过的背影,却依然是未解之谜。
最后说说小说标题。这个标题源自一部科幻电影,片名普遍译作《彗星来的那一夜》。研究彗星的时候我曾找来参考,看了两遍,一头雾水,又上网研究剧情解析,才发现电影和彗星根本没什么关系。这时候就想起我那些喜欢钓鱼的朋友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来都来了”——当即拿片名做了小说标题。复制,粘贴,又盯着看了半天,说不出为什么,总感觉“夜”字冰冷而坚硬。最后改成“那一晚”,似乎这样,整个故事也就柔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