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适应压力对三江源生态移民定居行为影响研究

摘要：本文通过对三江源的16个县和格尔木的唐古拉山镇52个生态移民村2023年的1086份调查问卷数据，运用结构方程模型（SEM），构建整合的计划行为理论模型（TPB），分析文化适应压力对三江源生态移民定居行为的影响。研究表明：（1）经济发展压力、文化发展压力、社会发展压力和环境发展压力都对定居态度有负面影响，其中经济发展压力和文化发展压力对定居态度的影响是显著的；（2）定居意愿、经济发展压力和文化发展压力均对定居行为产生显著影响；（3）经济发展压力对定居意愿有显著的负面影响，且经济发展压力对定居意愿与定居行为之间关系起中介作用。进而本研究建议在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背景下，应采取措施减缓对经济、社会、文化和环境发展压力，稳定三江源生态移民定居意愿和行为。

关键词：三江源；生态移民；文化适应压力；定居行为；结构方程模型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聚落景观基因重构、空间剥夺及其对生态移民返迁行为的作用机理研究——以三江源地区为例”（42061033）；2023年度青海省“揭榜挂帅”重大社科项目“现代化新青海建设背景下走好生态保护和民生改善双赢之路研究”（JB2301）；青海民族大学研究生创新项目“基于SEM的三江源生态移民定居行为影响因素研究”（65M2024003）

中图分类号：C82；X19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7X（2024）08.0099-10

一、引言

生态移民是扶贫与生态保护的综合举措，旨在重构贫困群体的生活空间。它涉及人口迁移、经济调整、基建完善和社会文化变迁，是多维度的空间演变过程。

生态保护和乡村振兴是我国新时代全力推进的重大战略。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理念，把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十九大进一步提出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的新要求。与此同时，十九大报告正式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国务院随后印发了《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 -2020）》，提出了包括“打好精准脱贫攻坚战，走中国特色减贫之路”在内的乡村振兴七条实施路径。2019年9月，习近平对黄河源头保护提出了“以三江源、祁连山、三江源黄河上游水源涵养区为重点”的新要求。2022年10月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强调“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推动绿色发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发展方向，并提出“以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生态保护红线、自然保护地等为重点”的新要求。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对生态移民的重要性进行了明确表述，强调了其在生态文明建设、推动改革发展以及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方面的重要作用。

生态友好和人民幸福是青海省现代化建设的新目标。2022年五月青海省第十四次党代会上，青海省省委书记信长星绘就了“六个现代化新青海”新蓝图，从“加快建设绿色发展的现代化新青海”“加快建设生态友好的现代化新青海”“加快建设创新开发的现代化新青海”“加快建设文明和谐的现代化新青海”“加快建设人民幸福的现代化新青海”和“加快建设政治清明的现代化新青海”六个方面进行了阐述，对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发展民族地区和实现共同富裕等方面提出了新的要求。三江源地区素有“中华水塔”之称，是黄河、长江和澜沧江的源头汇水区，总面积30.25万平方公里，涉及青海省玉树、果洛、海南、黄南四个藏族自治州的16个县和格尔木市的唐古拉山镇，藏族人口比例超过90%。生态移民搬迁前“草原-帐篷-牛羊-游牧”等要素和搬迁后的“城镇一瓦房一工厂一定居”等要素的演变，使得生态移民面临着传统聚落的结构和生活方式的改变，这对于加快建设现代化新青海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三江源生态移民搬出后对生态安全和生态友好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是我国生态移民因为福利损失、生计能力、公共服务、文化冲突、空间剥夺等原因，出现了“摆动”“返迁”现象，三江源生态移民也存在“返迁”问题。三江源生态移民在经济、社会、文化及环境发展压力下，生态移民脱贫稳定性受到影响，定居态度、意愿和行为也发生改变。研究三江源生态移民面临的发展压力，精准识别其背后的影响因素，并据此提出针对性的适应策略，对于三江源地区生态移民村在乡村振兴与共同富裕道路上的稳步前行，以及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可持续发展模式构建，具有重要指导意义和参考价值。

二、文献综述

Cowles（1899）最早提出“生态移民”问题，国外学者继而开始持续关注生态移民生存状态。Brown （1976）首次使用“环境难民（Environ-mental Refugees）”一词，El- Hinnawi（1985）对环境难民进行界定，Swain（1993）首次提出“环境移民（Environmental Migration）”。此后，国外对于生态移民的研究颇为深入和广泛，不仅涵盖了亚洲和非洲等地区，而且研究内容也相当丰富。从研究内容上看，学者们多关注于包括其合法性、后续生计问题、土地和环境的影响、文化变迁与冲突，以及社会经济影响后果等。我国人口迁移研究主要集中在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流动人口影响问题、政策性移民讨论、人口流动政策研究和历史人口迁移研究等方面。近年来，生态移民的居住意愿和搬迁意愿受到了学者的重视，都有相关学者进行研究与探讨。从研究方法上看，主要集中在logistic回归模型、结构方程模型等方法。

Berry （1999）提出文化适应压力是指在文化适应过程中，不同文化群体间的接触导致的心理与文化变化，进而产生的对新环境的消极行为与情绪反应。国外学者在文化适应压力问题上的研究对象主要有移民与留学生群体。文化适应压力测量工具较为有限，常用的是Padilla（2003）编制的社会、态度、家庭、环境量表。国内学者张劲梅（2008）参考此量表，并结合西南少数民族特点，编制了文化适应压力问卷。目前，文化适应压力的测量主要依据美国学者Sandbu＆Asrabadi （1994）为海外留学生编制的文化适应压力量表。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者从不同领域、不同角度对生态移民进行多方面的研究，为本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和方法支撑，但是存在以下几点不足：一是现有研究多聚焦于农村人口向城镇流动和生态移民的外迁，对定居态度、意愿和行为的探讨较少；二是学者们对生态移民的生产生活进行了深入研究，但主要集中在迁出后的致富问题，对如何稳定定居状态避免反弹则关注不足：三是尽管学者们对乡村振兴做了很多研究，但对生态移民村这个特殊群体但关于生态移民定居后如何实现乡村振兴研究较少。因此，本文分析文化适应压力对生态移民定居行为的影响，揭示了相关作用机理，并提出了推进乡村振兴的策略，为生态移民村的振兴和共同富裕提供了重要的决策参考。

三、数据与研究方法

（一）研究框架

文化适应压力是指个体在适应不同文化环境时所经历的负面、消极的心理状态。文化适应压力受经济发展压力、社会发展压力、文化发展压力和环境发展压力影响。结合生态移民居住区实际，文中从文化适应压力的四个方面出发研究其对三江源生态移民定居态度、意愿和行为的影响。首先利用经济、社会、文化和环境发展压力，识别影响生态移民定居态度及意愿的主导因子：然后构建整合的计划行为理论模型（TPB），通过中介效应，进一步讨论文化适应压力对生态移民定居行为的作用机理。（图1）

（二）样本选取及分布

采取简单随机抽样和空间分层抽样相结合，选取三江源生态移民村研究样本。在此基础上建立三江源生态移民空间数据库。共涉及11395户，55774人。总体样本计算公式如下：

k= [f2p（1-p） ]/[e2 +f2p（1-p）/K]（1）

式中：k是样本总量：e是期望的误差界限，取±5%，即e=o．05;f是置信区间所对应的标准正态分布的分位点值，取95%的置信区间，对应的分位点值f=1.96;K是调查总体；p是样本量占总体数量的比例，由于没有该地区比例的真值，所以假设p=0．5，得到保守的估计量。经计算为k为1086。具体各县（市）的抽样户数和抽样村数如下（表1）。

（三）数据来源

查阅相关参考文献，借鉴文化适应压力量表（ASSIS）（Sandhuamp;Asrabadi，1994）中的测量项目，结合三江源生态移民文化生活实际，从经济、社会、文化、环境以及定居态度，意愿及行为七个方面，自行设计三江源生态移民发展压力及定居意愿调查表（共35个测试项目），采用李克特七级量表，评估三江源生态移民的发展压力及定居意愿，定居行为，并进行量化评价，分数越高压力越大。调研团队深入青海省内的玉树、果洛、海南、黄南四大藏族自治州，覆盖了辖下的16个县以及格尔木市的唐古拉山镇，广泛走访了共计52个生态移民村落。发放问卷1086份，辅之以生态移民典型案例和基层工作人员的访谈，最终回收1086份，回收率100%。经过数据整理和清洗，有效率为100%，根据回收的1086份问卷数据，对三江源52个生态移民村的发展压力进行整理计算（表2），总发展压力值越大，说明适应力越弱，反之，则越强。其中总发展压力最大值为93.500，最小值为32.133。综合各个维度，总发展压力最大的是称多县扎朵镇红旗社区，最小的是称多县歇武镇直门达社区。其中，经济发展压力最大的是玉树市扎西科街办德秀格社区，社会发展压力最大的是称多县扎朵镇红旗社区，文化发展压力最大的是称多县扎朵直美社区，环境发展压力最大的是玉树市扎西科街办德秀格社区，称多县歇武镇直门达社区的各发展压力都是最小的。

（四）研究方法

结构方程模型（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SEM）通过采用多重指标来反映隐变量，既能够降低评价变量测度误差的影响，又能够验证理论框架中设定的多个因素之间复杂层级关系的直接和间接影响路径。因此，它已经成为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中一种用于深入探索隐变量之间因果关系的近似标准工具。SEM能够综合运用多种方法，在允许测量误差存在的前提下，精准地估计多元变量或相互关联变量之间的复杂关系。它对观测变量协方差矩阵的非对角元素拟合效果良好，使得参数估计更为准确可靠。因此，SEM在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中的应用日益广泛，成为探索变量间复杂关系的重要工具。

四、整合的TPB行为模型分析

（一）计划行为理论模型

Fishbein与AJzen （1975）首倡理性行为理论（TRA），后发展为计划行为理论（TPB），指出行为意图更预测行为，受态度、主观规范及直觉行为控制的影响。计划行为理论模型如图2所示。

其中行为态度体现对行为的喜好，受行为信念与结果评价影响。主观规范反映社会压力，源于规范信念与服从动机。知觉行为控制则关乎个人执行能力，由控制信念与控制知觉构成。行为意图强烈预示实际行为，是预测行为的关键。

（二）三江源生态移民定居意愿和行为的理论模型

根据上述学者的研究成果，本文在计划行为模型（TPB）的基础上整合技术接受模型（TAM）形成生态移民定居意愿和行为的结构方程模型。根据三江源生态移民村的实际，结合测量项目：经济发展压力，社会发展压力，文化发展压力及环境发展压力，探讨对定居态度、定居意愿定居行为的影响，将“感知有用性”变量名称替换成“经济发展压力”“社会发展压力”、“文化发展压力”“环境发展压力”，指生态移民感知在移民村落定居可能产生的正面收益和效用：定居态度指三江源生态移民对在移民村定居的喜欢或讨厌的程度：定居意愿指生态移民在移民村落定居的行动倾向：定居行为指生态移民对在移民村落为定居所采取的措施（图3）。

（三）三江源生态移民定居意愿和行为的理论假设

在上述模型的基础上，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1：经济发展压力对定居态度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即三江源生态移民经济发展压力在移民村定居带来的负面效用越大，其定居态度越消极。

H2：社会发展压力对定居态度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即三江源生态移民社会发展压力在移民村定居带来的负面效用越大，其定居态度越消极。

H3：文化发展压力对定居态度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即三江源生态移民经济发展压力在移民村定居带来的负面效用越大，其定居态度越消极。

H4：环境发展压力对定居态度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即三江源生态移民文化发展压力在移民村定居带来的负面效用越大，其定居态度越消极。

H5：经济发展压力对定居意愿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即三江源生态移民经济发展压力在移民村定居带来的负面效用越大，其定居意愿越消极。

H6：定居意愿对定居行为有显著的正面影响。即三江源生态移民定居意愿在移民村定居带来的正面效用越大，其定居行为越积极。

H7：经济发展压力对定居行为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即三江源生态移民经济发展压力在移民村定居带来的负面效用越大，其定居行为越消极。

H8：文化发展压力对定居行为有显著的正面影响。即三江源生态移民文化发展压力在移民村定居带来的正面效用越大，其定居行为越积极。

H9：经济发展压力对定居意愿与定居行为之间关系起中介作用。即经济发展压力可以通过定居意愿对定居行为产生显著影响。

（四）实证分析

根据Adersonamp;Gerbing（1980）和王松涛（2006）的建议，本文将1086个样本随机分成等额2份，分别运用SPSS 27.0软件和Amos 28.0软件，对其中543份数据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对另外543份数据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

1．探索性因子分析

经过因子分析，KMO=0.891，Bartlett=0.000，Bartlett求检验结果显著，表明该量表适合进行因子分析（表3）。

初始35个问项，采用探索式因素分析程序逐题删除法，最后删为28项，经济发展压力保留了3项，社会发展压力保留了5项，文化发展压力保留了4项，环境发展压力保留了3项，定居意愿保留了5项，定居态度5项，定居行为3项（表4）。内部一致性系数大于0.80，28个问项的总变异累计达到80.647%，表明量表具有较高的信度和效度。

2．验证性因子分析

在验证性因子分析阶段，用另外543份样本数据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

（1）一阶验证式因素分析

根据结构方程潜变量的一阶模型CFA参数值和显著度，将标准化系数小于0.7的指标删除，共保留25项，经济发展压力和定居行为保留3项，社会发展压力，文化发展压力，环境发展压力，定居意愿，定居态度各保留了4项，一阶模型的参数均为显著，题目信度均大于0．5，组成信度均大于0．8，收敛效度均大于0.6（表5），收敛效度检验良好。

（2）二阶验证式因素分析

在一阶CFA的基础上，将平均方差萃取量（AVE）开方后，与各构面的皮尔森相关进行比较，结果发现前者均大于后者（表6），表明构面间的区别效度明显。

3．模型修正

将数据代入模型，对模型进行多次拟合修正，将因素负荷值低于0．60和高于0．95的指标删除，形成以下结构方程模拟结果通径图（图4）。

从分析结果来看模型拟合效果良好（表7）。从R2来看，定居行为为0.40，具有中等解释力；定居态度为0.25、定居意愿为0.05，解释力较低。从以上估计结果来看，经济发展压力和文化发展压力对定居态度的影响均显著，假设H1和假设H3成立：社会发展压力和环境发展压力对定居态度的影响均不显著，假设H2和假设H4不成立：经济发展压力对定居意愿的影响，假设H5成立；定居意愿、经济发展压力和文化发展压力对定居行为的影响均显著，假设H6、H7和H8均成立。

4．中介效应

Mackinnon et al.（2004）在对比分析中明确指出，相较于分布法和Sobel检验法等方法，Bootstrap法展现出显著的优势。特别是在使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时，其统计功效尤为突出，能够提供最为精准的置信区间估计，从而在研究中确保结果的可靠性和有效性。因此，本文利用Bootstrap技术，通过对原始样本进行5000次有放回的随机抽样，重构了样本的分布，从而获取了潜变量间间接效应的稳健标准误及置信区间，并据此进行了显著性判断。当95%的置信区间不包含零时，可以断定这一间接效应具有统计显著性。

定居意愿对经济发展压力与定居行为的中介效应显示，经济发展压力通过定居意愿对定居行为间接效果显著（置信区间不包含零），经济发展压力通过定居意愿对定居行为直接效果显著（置信区间不包含零），表明部分中介存在（表8）。

以上分析表明，生态移民的经济发展压力不仅能直接对定居行为产生影响，而且通过定居意愿对其定居行为产生显著影响。因此，假设H9成立。

五、研究结果与对策建议

（一）研究结果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果：

第一，经济发展压力、文化发展压力、社会发展压力和环境发展压力都对定居态度有负面影响，其中经济发展压力和文化发展压力对定居态度的影响是显著的，社会发展压力和经济发展压力对其影响是不显著的。这是发展压力对三江源生态移民定居态度的直接影响。

第二，定居意愿、经济发展压力和文化发展压力均对定居行为产生显著影响。说明三江源生态移民亟需经济的发展来稳住移民的定居意愿。

第三，经济发展压力对定居意愿有显著的负面影响，且经济发展压力对定居意愿与定居行为之间关系起中介作用。即经济发展压力可以通过定居意愿对定居行为产生显著影响。

（二）对策建议

第一，优化产业结构，政府应扶持生态移民地区发展特色产业，出台税收减免、财政补贴等优惠政策，促进经济融入与收入增长。同时，加大基础设施投入，改善交通通讯，为发展筑基。保护和传承民族文化，加强遗产保护与传承，促进文化交流融合，定期文化活动增进了解，共筑文化和谐。

第二，加强社会管理，提升服务水平，保障生态移民地区稳定。强化环保，实施生态修复，确保生态安全。提升居民素质，加强教育培训，促进可持续发展。制定合理定居政策，依据生态承载力规划，完善管理制度。建立生态监测体系，加强科研，为定居政策提供科学依据，保障三江源地区和谐共生。

综上所述，针对经济发展压力和文化发展压力，需要政府、社会和个人共同努力，采取多种措施来降低其负面影响。同时，加强相关方面的工作，确保三江源生态移民地区在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背景下的和谐稳定与可持续发展。

（本文通讯作者：胡西武）